論副詞“很”修飾粘著動詞的特點

李玫瑩

摘 要：副詞“很”修飾粘著動詞時很有特色.粘著動詞不能單獨受副詞“很”修飾，后面必須要帶上相應的成分。粘著動詞受“很”修飾時，后面所帶的名賓成分不能用介詞結構提前作狀語.粘著動詞受“很”修飾后，其賓語語義選擇受構式制約?！昂堋毙揎椪持鴦釉~結構層次為“很+VO”，而不是“很V+O”。

關鍵詞：副詞“很”；粘著動詞；語法特點；語義特點

中圖分類號：H1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3）07-0220-02

副詞“很”修飾動詞的情況比較復雜：從動詞語義角度看，“很”經(jīng)常可以修飾心理活動動詞、性狀動詞，也能修飾部分動作動詞；從動詞功能角度看，“很”可以修飾自由動詞，也可修飾粘著動詞[1]。粘著動詞是指自身沒有單獨做謂語的能力，必須與它后邊所帶的其他詞語組合才能充當謂語的動詞。自由動詞既可以單獨做謂語，也可以后面帶賓語成分[2]。我們統(tǒng)計了孟琮、鄭懷德等編的《漢語動詞用法詞典》[3]中的1308個動詞，根據(jù)該《詞典》中收錄的“很”修飾動詞的情況，發(fā)現(xiàn)其中受“很”修飾的動詞有201個，單音節(jié)85個，雙音節(jié)116個，粘著動詞有：疼（弟弟）、傷、惦、盡、進、花、趕、夾、講、叫、多、動、對、出、夸、撈、能、賣、賠、捧、騙、起、磨、欠、讓、惹、殺、縮、討、是（時候）、守、受、下、找、有、聽、招、噎、抽、傳、向（著他）、獻、壓、擺、嚇、見、解、希望、贊美、欺負、指望、盼望、解決、反映、遵守、結合、說明、影響、增長、掌握、要求、損害。單音節(jié)47個，雙音節(jié)15個，共62個粘著動詞，占所收錄動詞總量的15.37%，占能受“很”修飾的動詞總量的53.45%，超過一半的比例。單音節(jié)粘著動詞占受“很”修飾單音節(jié)動詞的55.29%，粘著性較明顯；雙音節(jié)粘著動詞占受“很”修飾雙音節(jié)動詞的12.93%，粘著性不明顯。雙音節(jié)粘著動詞中有5個是心理活動動詞，即：希望、贊美、欺負、指望、盼望。“很”修飾粘著動詞時表現(xiàn)出一定的特色。

一、粘著動詞不能單獨受“很”修飾，后面必須要帶上相應的成分

有些動詞表面上看似乎可以單獨受“很”修飾，但實質上有差別，如“趕”，可以說成“很趕”，但與“很趕時髦”中的粘著動詞“趕”的用法不同，前者語義指“時間倉促，令人著急”，后者語義指“追求、喜歡”。因為粘著動詞不能單獨作謂語，其自由程度較低，所以不能單獨受“很”修飾。粘著動詞受“很”修飾時，后面帶相應成分的情況有[4]：

（1）直接帶名賓成分。

*很傷 很傷人 *很脫離 很脫離群眾

（2）帶“著+名賓”結構。

*很向他 很向著他 *很惦他 很惦著他

（3）直接帶謂賓成分。

*很受 很受鼓舞 *很欠 很欠考慮

（4）帶“了+數(shù)量”結構。

*很找 *很找一陣 很找了一陣

*很撈 *很撈一把 很撈了一把

（5）帶兼語成分。

*很叫 *很叫人 很叫人生氣

*很討 *很討人 很討人喜歡

可見，單音節(jié)粘著動詞受“很”修飾時，后面組合的對象多樣，既可帶名賓，也可帶謂賓，還可以帶補語，結構形式較復雜，雙音節(jié)粘著動詞主要與名賓成分組合。在這些組合形式中，“很向著他”、“很惦著他”較特別：

*向他 *很向他 向著他 很向著他

*惦他 *很惦他 惦著他 很惦著他

“向”、“惦”都不能直接支配名詞賓語，加上動態(tài)助詞“著”后成立，而且能受“很”修飾。有學者認為有些程度副詞“很”修飾的心理活動動詞，在帶上動態(tài)助詞“著”的時候就不成立，因為這些動詞兼表心理狀態(tài)和心理行為，當加上程度副詞“很”的時候，突出的是“狀態(tài)”的特點；當加上動態(tài)助詞“著”的時候，突出的是“行為”的特點，“很”和“著”放在一起就相互沖突了[5]。我們認為不全是這樣?！跋颉北怼疤蛔o”義，“惦”表“掛念”義，都屬于心理活動動詞，兼表心理狀態(tài)和心理行為，但單用時更傾向于“狀態(tài)”義，后面不能直接帶名詞性賓語成分，當加上動態(tài)助詞“著”時，其傾向于“行為”，可說成“向著他”、“惦著他”。同時，“著”表示動作的持續(xù)，因為動詞在動作實施過程中，由于持續(xù)時間長短的不同，動作實施的程度或者動作的量也產(chǎn)生了不同，使動作有了輕重、深淺、多少之分，因此“向”、“惦”加“著”后還可以受“很”修飾，是對動作實施程度的強調。

二、粘著動詞受“很”修飾時，后面所帶的名賓成分不能用介詞結構提前作狀語

如：

A：傷了我 把我傷了 *把我很傷了

影響別人 對別人影響大 *對別人很影響

B：計較小事 對小事計較 對小事很計較

堅持自己的想法 *對自己的想法堅持 對自己的想法很堅持

粘著動詞后面常帶名賓，多可用介詞結構提前作狀語，因為動詞功能不自由特點的制約，粘著動詞受介詞結構修飾時，后面通常還要有其他成分，包括一些虛詞（了）、補語成分（大）等。但這些粘著動詞受“很”修飾時，就不能用介詞結構提前作狀語。這種用法與帶賓自由動詞“計較、堅持、擁護、造就、控制”等不同：

傷感情 很傷感情 *對感情很傷

計較小事 很計較小事 對小事很計較

可見，粘著動詞的粘著對象主要是后面的成分，對前面成分的粘著能力低，因此動賓短語、動補短語對粘著動詞的語法作用大，狀中短語對粘著動詞的語法作用小，即使前面能用介詞將賓語提前構成介詞結構作狀語來修飾，后面也要有其他成分，常為補語或虛詞。

三、粘著動詞受“很”修飾后，其賓語語義選擇受構式制約

構式語法在批判動詞中心論基礎上提出了重要的“構式壓制觀”[6]。根據(jù)Taylor的觀點，壓制現(xiàn)象指一個語言單位與另一鄰近語言單位之間的影響力。在“很+動詞”構式中，動詞因受到構式制約，其語義上要具有程度的高低、動作的狀態(tài)差異。漢語里，心理活動中的情意類動詞，因為情感、意愿本身就有程度上的差異，所以這類動詞后面賓語成分的語義基本不受制約，較自由，如：

愛他 愛自己的小孩 愛面子、 愛吃 愛看電影 愛在網(wǎng)上買東西

粘著動詞中多為行為動作類動詞，動作性強而具體，單用時多不能與程度副詞“很”組合：

起風 *很起風 夾菜 *很夾菜

殺雞 *很殺雞 講話 *很講話

是他 *很是他 壓桌子 *很壓桌子

上面“動+賓”組合結構中，“賓”的語義并沒有改變動詞動作性強、具體、客觀的特點，但當“賓”表示一定的主觀義、心理活動義，或“動+賓”結構表達一種動作狀態(tài)義時，粘著動詞的組合成分可受“很”修飾，如上面的動詞“起、夾、殺、講、是、壓”在下列組合式中成立：

起作用 很起作用 夾腳 很夾腳

殺風景 很殺風景 講衛(wèi)生 很講衛(wèi)生

是時候 很是時候 壓人 很壓人

可見，粘著動詞受“很”修飾后，其賓語語義選擇為：（1）以人為核心的主觀義，如“很嚇人、很磨人、很夸他、很多心、很讓人傷心、很惹人生氣、很獻殷勤、很擺架子、很欠考慮、很受鼓舞、很守規(guī)矩、很對他的脾氣、很考驗人、很動感情、很討人喜歡”等。（2）以事、物為主的客觀賓語與動詞一起表示行為狀態(tài)義，如“很進錢、很傳熱、很縮水、很抽水、很下本錢、很夾腳、很殺風景、很有錢、很透風”等。

四、“很”修飾粘著動詞結構層次為“很+VO”[7]

在這一組合結構中，粘著動詞先與賓語組合成動賓短語，再受“很”修飾，構成狀中短語。粘著動詞為不自由帶賓動詞，粘著對象為后面的賓語成份，這與“很”修飾自由帶賓動詞的結構層次不同：

C：他愛誰？——愛她。

他很愛誰？——很愛她。

他很愛她嗎？——很愛。

D：他夸誰？——他夸她。

*他很夸誰？——很夸她。

*他很夸她嗎？——很夸。

“很”修飾自由動詞時的結構層次為：

自由動詞先與副詞“很”構成狀中關系，強調情感的“深、重”或是提升動作的狀態(tài)，再支配后面的賓語成分，構成動賓關系。因此，“很+V（粘著短語）+O”是狀中關系的結構短語，“很+V（自由短語）+O”是動賓關系的結構短語。

此外，大部分粘著動詞不可重疊，個別可重疊，如“擺擺架子”，但重疊后不能受“很”修飾。動詞重疊式常具有主觀隨意性，帶有短時或嘗試的意義[8]，心理上表現(xiàn)出重視程度的降低，行為上表現(xiàn)出動作狀態(tài)的輕微，“很”是一個表程度高的副詞，具有程度的提升和動作狀態(tài)的強化功能，兩者矛盾。因此粘著動詞與一般動詞一樣重疊后不能受“很”修飾。而且，受“很”修飾的雙音節(jié)粘著動詞都不屬于離合詞，不能離析[9]。

參考文獻：

〔1〕陳昌來.現(xiàn)代漢語語義平面問題研究[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3.18-20.

〔2〕華麗萍.能受副詞“很”直接修飾的動作動詞的特點[J].2007（7）.

〔3〕孟琮，鄭懷德，等.漢語動詞用法詞典[Z].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

〔4〕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113-124.

〔5〕楊云.不受程度副詞”很修飾的心理動詞[J].云南教育學院學報，1999（1）.

〔6〕王寅.構式語法研究（上卷）：理論思索[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1.332.

〔7〕蘭賓漢，邢向東.現(xiàn)代漢語[M].北京.中華書局，2007.102-103.

〔8〕張斌.新編現(xiàn)代漢語（第二版）[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9.302.

〔9〕王海峰.現(xiàn)代漢語離合詞離析形式功能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318-325.

（責任編輯 張海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