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
【摘要】如果將麥家的作品是一幅幅精美絕倫的油畫,文學傳統(tǒng)就是這畫作的基礎與“底色”。在此基礎之上,便是他所借鑒和吸收的各種文學藝術營養(yǎng)。這些營養(yǎng),有的來自中國悠久的文學傳統(tǒng),有的是新時期以來傳入中國的“舶來品”,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當屬貫穿其作品思想與形式的“先鋒文學”風采。
【關鍵詞】先鋒文學;麥家;藝術手法;思想主題
麥家曾在專訪中親口承認,先鋒文學對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來說是無法避免的。的確,上世紀80年代走上文壇的麥家,在那個文學“先鋒”盛行的時代,面對那巨大的藝術及思想影響力、感染力及號召力,麥家不僅無法避免其影響,而且還主動、有意識地吸收、借鑒其有益的文學與思想營養(yǎng)。
一般認為,先鋒文學是西方現(xiàn)代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思想傳入中國,與新時期中國的政治、文化語境遭遇后,給中國文學帶來的合謀性影響。在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以及90年代初蔚為大觀。其開創(chuàng)性、反叛性、實驗性、前瞻性等主要特性,與新時期以來,尤其是80年代起大量傳入中國的外國文學作品的鮮明特點一起,被麥家大量吸收,并表現(xiàn)在其作品的敘事形式與思想主題等方面。
讀麥家的小說,有關先鋒文學的最使人印象深刻的表現(xiàn),主要集中于他筆下作品的敘事形式技巧方面。其中一些特點,之前論述麥家創(chuàng)作的“悖論”性精英意識時已經(jīng)有所涉及,如敘述故事時的“元敘事”方式,這是從馬原開始,幾乎所有先鋒小說家都曾經(jīng)使用過的敘述方式,在麥家的作品《充滿愛情與凄楚的故事》、《四面楚歌》甚至是《解密》中對發(fā)現(xiàn)失蹤的容金珍的地點的前后不一的描述中,都可以見到這一敘述方式的身影。又如他在自己的作品中通過設置一個又一個懸念而采取的“迷宮敘事”方式,這一在麥家及諸多先鋒小說家的導師,阿根廷人博爾赫斯筆下被充分發(fā)揚光大的故事敘述方式使麥家欽佩不已,并主動沿用?!讹L聲》在“誰是老鬼”這一懸念引領下展開了一系列驚險的故事。誰是老鬼?他(她)有如何成功避開敵人的重重機關?他(她)的前世為何?未來命運又將走向何方?陳二湖、林嬰嬰等人身上也匯集了一個又一個懸念,對于他們的前世今生和命運浮沉的關注和對真相的求知欲,將他帶入一個又一個懸念迭起的敘事迷宮中。除了敘事的迷宮性,《風聲》還通過精心的結構組織與故事建構,營造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殺人游戲”,一場蕩氣回腸的“逃逸游戲”,文本與故事的“游戲性”在此一覽無余。除此之外,《飛機》中由兒童視角出發(fā)描寫成人世界的陌生化手法的大量使用,結尾對敘述者“我”縱身躍下的過程和中途“我”的見聞的夸張性描寫,都與先鋒小說具有異曲同工之妙。在敘述視角、敘述者的轉(zhuǎn)移與變化方面,《解密》、《風聲》、《暗算》等作品都有充分的體現(xiàn),第三人稱敘述者常常走進故事層,參與故事內(nèi)容,敘述視角也常常發(fā)生變化,由故事人物從第一人稱角度展開講述,并采用訪談錄等形式,充分體現(xiàn)了敘述方面的先鋒、實驗色彩。凡此種種,充分代表了麥家創(chuàng)作在技巧形式方面對傳統(tǒng)敘事的背離以及對先鋒性、現(xiàn)代性技巧的吸收與融合。
除了形式技巧,先鋒文學的思想主題與價值觀還深刻地影響了麥家作品中故事的中心思想。先鋒文學及新時期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很多作品體現(xiàn)了一種具有一定文化規(guī)定性的“超驗思維”,即“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追求永恒的確定性,往往以確定性社會真理為創(chuàng)作的終極目的,并且整個創(chuàng)作都圍繞這一目的展開?!睆摹犊袢巳沼洝穼Ψ饨▌萘Φ呐校栋正傳》對國民劣根性的批判,到建國后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的紅色經(jīng)典對社會主義制度。共產(chǎn)主義理想的光明前景與偉大優(yōu)越性的歌頌,長期以來文學作品的主題體現(xiàn)的都是高度理性的,被政治歷史束縛了的“非文學精神”。個體真實人生體驗、生命之思往往被拋棄、被壓制,得不到認可。新時期起始階段的“傷痕文學”、“反思文學”等雖然有所突破,但更多的仍是對既有“超驗思維”語境中產(chǎn)生的文學主題的反思、糾正與局部突破,仍未徹底擺脫原有的思維慣性。直到先鋒文學的出現(xiàn),“體驗思維”才真正開始打破“超驗思維”的一元壟斷局面。這種思維方式影響下的文學作品,開始更多地關注平凡、普通的民眾和日常的生活,問題和語言方面也日益豐富、多元、現(xiàn)代。更重要的是,這是“一種高度個人化本位的,追求多遠觀念共存發(fā)展的具有西方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哲學文化特征的思維模式,”作家更多的是以自己的內(nèi)心體驗為本位進行創(chuàng)作,它使文學更加人學化,拉近了文學與活生生的人的內(nèi)心世界的距離。在這種以人為本,尊重人的個性與情感的思維模式下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更加關注與描寫個體的命運經(jīng)歷與轉(zhuǎn)折,體現(xiàn)人的生命體驗與存在之思,使作品主題在關于人生人性的哲學化思考方面達到一定的高度。
這種事關生命與人生體驗的思維方式,顯著地作用于先鋒小說的創(chuàng)作,也深刻地影響著并突出地表現(xiàn)在麥家的作品中??v觀他的創(chuàng)作,經(jīng)常流露著他對人生人性、生命命運與存在的個人化的深刻思考。比如《暗算》中通過對黃依依、阿炳燦爛到極致卻轉(zhuǎn)瞬即逝的生命軌跡的描寫以及對他們荒唐又令人唏噓的死因的交代,使故事表現(xiàn)出對生命荒誕的深刻感悟。又通過對陳二湖為紅墻而生,最終又死于紅墻,終生無法遠離其一步的“毒癮”似生命歷程的交代,與黃依依的遭遇一道,引發(fā)對生命價值的形而上思考。《殺人》中,作為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人的“我”帶女兒回家祭奠父親,本已無心尋仇,竭力想避免沖突,但最終仍然難以避免因過失殺人而鋃鐺入獄的結局,而最終殺人接口的幻滅又使“我”這一行為頓時失去了所有意義,“我”的入獄,似乎只是上輩恩怨延續(xù)的結果,是冤冤相報的宿命使然。這種人物坎坷命途上隨時可能不期而遇的的偶然性的意外與巧合相對照,構成一組必然與偶然的人生悖論,所有這些都使人頓生面對生命時的無奈?!端拿娉琛分?,沒有人能真正理解阿今,在彰顯時代話語環(huán)境的同時,也體現(xiàn)了阿今心中充溢的人生孤獨感與迷惑無助;《充滿愛情雨凄楚的故事》中,裙的哥哥竟然以生命為砝碼將自己的妹妹當做誘餌,在他眼中,至親的妹妹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人性的瘋狂與險惡在貌似正義的革命與戰(zhàn)爭名義的籠罩下顯露無疑。
作為一個成熟、系統(tǒng)的文學藝術與思想體系,先鋒思潮對文學的影響,從形式到內(nèi)容再到主題思想,全面而又深刻。難怪在麥家心中,這一思潮的影響是如此的深入、廣泛而又難以避免。在它的示范與熏染下,麥家在作品創(chuàng)作藝術與思想表現(xiàn)上,充分展示了先鋒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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