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水而已

張文靜

出差兩天+周末兩天，桌上的金錢草快挺不住了，但依然還堅持著，擎著狀如荷葉的小傘。

心情好的話，會趕緊接水澆灌；心情不好的話……

為什么情緒低落？編輯部一行這幾個月連續(xù)去了幾個地方讀者座談，自然，場面是熱烈地，反響是很好地，家長們感謝著《最家長》——我們，在某個時刻也覺得工作好有價值感。

可是，每次都是在道別完畢，人走得差不多了的時候，會有面帶難色的媽媽慢慢地靠近我們，避開人群，與我們深談。

一開始聊的都是孩子問題，孩子喜歡大喊大叫，孩子動不動就打人……說著說著，開始哽咽，欲開口，卻有萬般委屈，吐不出，咽不下，只不停地拭著眼角，哭——因為，孩子的問題談到最后，卻發(fā)現(xiàn)是夫妻關系的問題。兩口子又為什么雞飛狗跳？因為他們，都出生在、教養(yǎng)在有問題的家庭，爸爸的爸爸或是媽媽的媽媽，就喜歡大喊大叫，就喜歡動不動就兇就揍人！當然還有，還有各種說不清道不明剪不斷理還亂的各種“祖?zhèn)鳌钡木売伞?/p>

這是個死循環(huán)么？沒治么？看《最家長》？給你找個心理咨詢師？……這些辦法此刻既扯淡又無力?？诟缮嘣锏卣f了很多辦法，到最后，也只能在道別時給她們一個很疼的擁抱。

歸途中的高速路上，大家都在沉默。我們的工作到底有多大作用？雖然我們深深地知道我們連“救世主”身上一塊皮屑都不是，但我們，又的確想幫上誰。我們，到底，可以嗎？

奇怪的事發(fā)生了，剛才還硬撐著的小莖頹軟的草兒，就在我看它的一瞬，突然，在一秒之后倒下了！真的只用了一秒，或者，是半秒，全都趴在花盆邊上死了一樣。

我，竟然看到了草兒倒下的一瞬！

趕緊跑去接水澆灌。真的真的，也就是半分鐘之后，它又“騰”地一下昂首抬頭，恢復了生機。我也看到了“騰”的那一下！

小時候經常在紀錄片里看到種子破土而出，花兒瞬間綻放的鏡頭，都是采用了技術效果對嗎？而現(xiàn)在，草兒倒下和抬頭的一瞬，竟然都被我看到了！

僅僅是因為一杯水而已，少了它，一個生命就枯了；澆下去，它就站了起來。

所以，我們，干嘛泄氣？一個家，一個孩子的改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那些哭著來找我們的家長，盡管沒人能給他們一袋諸葛孔明的錦囊妙計，但畢竟，我們給了他們啟發(fā)，給了他們一些需要堅持下去一定會有效果的辦法。最重要的是，他們自己所散發(fā)出的能量：他們在痛苦、在掙扎、在哭泣，也，在努力，他們在一杯又一杯地尋找著救命的水，直到那些水有一天能夠從容地滋養(yǎng)身心。

或許他們的成長是不幸福的，但他們的孩子，會比他們好。而他們在養(yǎng)育中也會修復自己的關系。這，就是價值；這，也是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