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文波
圖/郭德鑫
鳥聲如洗
文/劉文波
圖/郭德鑫
鳥聲如洗,用來形容鄉(xiāng)間的時光最是相宜。酣睡的早晨總是被鳥叫聲驚醒,鳥是惜時的尤物,不會把大好的時光拋擲在溫暖的鳥巢里。
鳥聲清澈,如同茂密的森林里將潺潺的流水聲傳出幾里外的小溪,讓人心曠神怡,通體皆暢,如飲佳醪。
鳥聲常是來自鄉(xiāng)間平常的鳥,平常得就如閭巷人家的老鄰居,閉了眼也能分辨得出來:嘰嘰喳喳,聲如雨打荷葉的是麻雀,總是扎堆聚在一起,仿佛有說不完的家長里短;聲音清亮、悠揚的是布谷鳥,也叫“杜鵑”,它的叫聲如晨鐘暮鼓般清越,回蕩在村里村外、田野山林,足以清耳靜心;堂前燕子的叫聲是歡快的,它們一家老小其樂融融,相親相敬,透著安泰平和之氣,因此,有燕子棲于堂前檐下,總是讓人歡喜的;枝葉繁茂處,聲如老人打鼾的總是斑鳩,它們很少露出身影,那種老氣橫秋的聲音常常引人聯(lián)想,如堂前的兒孫學(xué)著祖父祖母佝僂著腰、拄著杖,還不住地咳啊咳,用掉盡了牙的牙床品咂著果品飯蔬的樣子。
鳥聲是掛在屋檐下的干辣子、黃煙葉子,鄉(xiāng)間的日子總少不了它,日子寡淡了,來一顆;日子清閑了,來一片。然后瞇起眼,蹲在向陽的墻根里,盡情地回味著。陽光從布滿灰塵的檐檁縫隙里瀉下來,灑在人的臉上,于是便有了一臉的溝溝坎坎。心神迷離地聽著耳邊清亮的鳥鳴,那日子可真是悠長啊。
當(dāng)然,還有其他的鳥。喜鵲背上總馱著一片積雪,是那化不掉的冬天嗎?它總將喜慶的消息從一個枝頭傳到另一個枝頭,從一個村莊傳到另一個村莊。而與喜鵲形影相隨的是烏鴉,烏鴉往往比喜鵲飛得更高,它用足夠的冷靜來解析著生活的悲喜,不管你喜不喜歡。
有雀躍于白日的鳥,就有為我們守著黑夜的鳥。貓頭鷹是黑夜的看護(hù)者,是夜里唯一醒著的鳥。它那據(jù)說能轉(zhuǎn)動180度的脖頸,既能看清眼前,又能看清身后。它冷靜、乖戾,刺穿夜色的叫聲往往讓人毛骨悚然,它的提醒常讓那些心懷鬼胎的人感到不安。
大雁排出壯觀宏大的雁陣,帶著一掠而過的風(fēng)聲,從我們頭頂上飛過。它們追逐著陽光和溫暖來回奔波,它們知道風(fēng)景不在此岸就在彼岸,飛過遼闊的歲月,總會有陽光照耀自己。
這些鳥中,麻雀顯得庸常、卑微,它們體態(tài)瘦小,羽毛蓬松,頭上的褐色羽毛如一頂土里土氣的皮帽子。它們在枝頭休憩時,常將腦袋縮進(jìn)有厚厚絨毛的脖頸里,活像一個穿著羊皮大襖、縮著脖子的馬車夫。
梭羅在《瓦爾登湖》中說:“要是沒有兔子和鷓鴣,一個田野還成什么田野呢?它們是最簡單的土生土長的動物,與大自然同色彩、同性質(zhì),和樹葉、土地是最親密的聯(lián)盟??吹酵米雍旺p鴣的時候,你不會覺得它們是禽獸,它們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仿佛颯颯的樹葉一樣。不管發(fā)生怎樣的革命,兔子和鷓鴣一定可以永存,像土生土長的人一樣。不能維持一只兔子的生活的田野,一定是貧瘠無比的。”其實沒有這些鄉(xiāng)間的鳥鳴,田野更是貧瘠無比的。
與城里熱鬧的鳥市相比,鄉(xiāng)間的天空顯得日漸冷清,一些曾經(jīng)如云彩一般編織著我們生活的鳥兒、鳥鳴,漸漸地稀落了,如北風(fēng)里凋零的落葉,讓人憂傷。然而讓這些發(fā)生的,其實是我們的黑洞洞的槍口和饕餮的腸胃。
鳥兒是鄉(xiāng)村天空中繽紛的花朵,很難想象沒有鳥兒的身影和鳴叫的天空會是多么的空虛和寂寞。一個村子的老去,不僅是因為日漸稀少的牛哞、犬吠和炊煙,更大程度上是失去了喧嘩的鳥聲。村落,其實就是一個懸掛在蔥蘢樹木間的大鳥巢,沒有了鳥聲如洗的美好,我們的巢穴不也成了一個日漸朽爛的鳥窩?
(蕭 然摘自《知識窗》2013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