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盤霍姆斯醬和巴以糾紛

俞天穎

3月20日，奧巴馬總統(tǒng)來到中東，連任以來第一次訪問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除去會晤雙方領導人，去西岸城市拉姆安拉和伯利恒，還準備到耶路撒冷老城做一回“普通的”游客，不要保鏢，自助游覽，在街邊餐飲店品嘗“以色列”美食——霍姆斯醬。

為“迎接”奧巴馬的到來，一些巴勒斯坦人做足了準備。他們污損了街頭懸掛的奧巴馬巨幅頭像海報，在車隊經過的地方升起黑色氣球（諷刺他的中東政策早已死亡）。一些年輕人借助“臉譜”網站，指控奧巴馬不但支持以色列人搶占巴勒斯坦土地，還偷走了他們的傳統(tǒng)飲食——霍姆斯醬。

霍姆斯醬的原料是鷹嘴豆粉，研磨后用大餅蘸食，味道鮮美，是當地人餐桌上的常用調味料。以色列人認為它是自己的傳統(tǒng)美食，巴勒斯坦人則堅持它屬于“巴勒斯坦”。奧巴馬為了解饞的一次“微服出行”，竟能惹得巴勒斯坦青年在“臉譜”上掀起抗議。一盤小小的佐餐豆醬，也值得上升到政治層次？

其實，在人類歷史上，舌尖與政治之間的關系，從來就沒有簡單過。而在把烹飪完善為權力的藝術上，法王路易十四功不可沒。在他的督促下，凡爾賽宮的廚藝被賦予了復雜的政治內容，宴會的空間布置、餐桌上的席位安排、各類菜品的擺放位置、受邀赴宴的貴族和官員，各有不同的標準和學問。路易十四通過宴會的種種細節(jié)，向眾人傳遞著明確的信息：王權支配一切的觀念。后人甚至評價說，在路易十四時代，“政治新秩序”是通過國王的餐桌建立起來的。

19世紀初，歐洲民族主義思潮涌動，吃什么樣的菜，成為民族認同的重要標志。1800年前后的愛爾蘭，1828年的雅典，1831年的挪威，1834年的芬蘭……出現(xiàn)了大量使用本民族語言撰寫的菜譜。“拿波里比薩”原來是歐洲大陸的家常烙餅，卻被意大利人當作“國家食品”，用“拿波里”的地名，是為了喚起民族統(tǒng)一的熱情。西班牙人照方抓藥，馬上把巴倫西亞海鮮攬為自己的國家標簽。

到了19世紀末，食品的政治色彩越來越濃厚。德國人抵制捷克啤酒，英國和比利時則把法國菜從美食指南中撤下來。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后，同盟國普遍禁止公民吃德國菜系，有人實在饞得慌，只好把菜名改變一下再吃。

到了現(xiàn)代的2003年，由于法國拒絕參與伊拉克戰(zhàn)爭，美國餐館紛紛從菜譜中刪除法國紅酒、奶酪和鵝肝，“法國薯條”也改成了“自由薯條”。

治大國如烹小鮮。奧巴馬總統(tǒng)的飲食政治學，一直運用得不錯。他偏愛平民化飲食，尤其喜歡漢堡包。第一年做總統(tǒng)，奧巴馬就被媒體曝光，說他經常溜出白宮，到街邊小店享受7塊錢一個的漢堡套餐。2010年，他帶著訪美的俄羅斯總統(tǒng)梅德韋杰夫走進Rays Hell漢堡店大快朵頤，吃得高興，還脫掉了西裝外套。

仿佛受他感染，奧巴馬身邊的人，紛紛愛上平民飲食。2011年，副總統(tǒng)拜登借訪華之機，到北京鼓樓附近吃了一頓炸醬面。

然而這一次，奧巴馬的霍姆斯醬，卻給自己惹來了小小的麻煩。

2009年初，內塔尼亞胡就任總理以來，以色列加速了在約旦河西岸定居點的建設，大片住宅拔地而起，成為影響巴以關系正常發(fā)展的最大障礙。巴勒斯坦堅持稱，西岸是自己的固有領土，只有以方停止大興土木，巴以之間才能繼續(xù)談判，推動關系向前發(fā)展。同一年，奧巴馬高調訪問埃及，他在演講中聲稱：“制止定居點建設的時刻已經到來?！边@句話讓巴勒斯坦人一度看到希望。

然而，以色列人沒有放慢自己的建房計劃，而奧巴馬在后來的任期中，也不再對這件事有所言及?，F(xiàn)在，大約50萬以色列人居住在約旦河西岸和東耶路撒冷，而內塔尼亞胡在今年年初連任成功后明確表態(tài)：以色列可以重回談判桌，但是不能帶有任何先決條件。這和巴勒斯坦人反復強調的先停工后談判的交涉思路，根本不在一個調上。動身去中東之前，白宮已經多次放話，奧巴馬此行的主要目的，在于傾聽，而不是向以方施壓。對此，巴勒斯坦人非常失望。

早在動身之前，奧巴馬的中東之行已有“走過場”的嫌疑，數小時的訪問如蜻蜓點水，幫不了巴以糾紛什么忙。他還要“忙”里偷閑，到耶路撒冷滿足一下嘴巴的需要，難怪巴勒斯坦人心中不爽。霍姆斯醬引起的這場小麻煩，反倒提醒了喜歡飲食政治學的領導：在處理真正復雜的問題時，多來點實際的東西，比在飲食上動腦筋，效果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