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奧運報道的批評性話語分析

鄭建鳳

(山西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山西臨汾041004)

一、引言

批評話語分析(CDA=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是20世紀70年代末首先由英國和澳大利亞開創(chuàng)的批評語言學(Critical Linguistics)發(fā)展起來的。1979年英國語言學家Fowler等人在《語言與控制》(Language and Control)一書中提出批評語言學的語篇分析方法［1］，試圖通過分析語篇的語言特點和它們生成的社會歷史背景來考察語言結(jié)構(gòu)背后的意識形態(tài)意義，進而解釋語言、權(quán)利和意識形態(tài)之間的復雜關系。

批評話語分析認為，語篇是受意識形態(tài)驅(qū)動的社會行為，是說話者在形式結(jié)構(gòu)和意識形態(tài)意義兩方面選擇的結(jié)果，而且選擇是建立在意識形態(tài)基礎之上的，它主要的語言學基礎是Halliday的系統(tǒng)功能語法中所列三大語言功能——概念功能、人際功能和語篇功能［2］。概念功能指語言用于表達說話者的內(nèi)部經(jīng)驗世界及其各事物之間的邏輯關系的功能，主要由及物性系統(tǒng)來實現(xiàn)，作者或說話人選擇何種過程、何種功能成分(動作者、目標、感知者)，選擇何種體現(xiàn)這些功能的語類，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言說者的思想觀點和意識形態(tài);人際功能指語言用于建立、維護和確立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的功能，主要通過語氣和情態(tài)來實現(xiàn);語篇功能包括說話人或作者組織自己思想先后順序的主位結(jié)構(gòu)和表達說話人或作者對信息中心成分處理的信息結(jié)構(gòu)，指語言將其本身與其使用者所處的情景環(huán)境相聯(lián)系的功能。批評語篇分析家分析語篇時把各種語言形式與語篇功能相聯(lián)系，其主要分析工具為及物系統(tǒng)、語氣、情態(tài)、轉(zhuǎn)換、詞語選擇和代詞化。

本文選取英國《電訊》(Telegraph)2012年8月7日刊登的一篇題為《中國、美國、澳大利亞、法國和俄羅斯的媒體怎樣看倫敦奧運?》［3］的文章為語料，五名英國記者的報道分別發(fā)自中國的上海、美國的紐約、澳大利亞的布里斯班、法國的巴黎和俄羅斯的莫斯科。參照戴煒華、高軍［4］46的批評語篇分析框架從直接引語、語態(tài)、詞語選擇、稱謂和修辭手法等角度去分析記者是如何通過語言的選擇來體現(xiàn)語篇的概念功能、交際功能和篇章功能，進而服務其意識形態(tài)的。批評性話語分析在語言層面的分析主要采用Halliday的系統(tǒng)功能語法，該理論主張人們在使用語言時所選擇的語言形式是由其所實現(xiàn)的社會功能決定的，而CDA正是主張語言形式反映語言的社會功能。［4］43

二、言語表達的概念功能

概念功能主要由及物性系統(tǒng)來實現(xiàn)，作者或說話人選擇何種過程、何種功能成分(動作者、目標、感知者)，選擇何種體現(xiàn)這些功能的語類，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思想觀點和意識形態(tài)。在這則奧運報道中，記者主要通過及物系統(tǒng)和語態(tài)的選擇來體現(xiàn)概念功能。

從語言元功能的角度看，作者主要通過表達言語過程的動詞如 criticising，questioning，arguing，admitted，confessed，wrote，told，declared，report，said和表達行為過程的動詞如painted，adopted，wrote，compare，cheer等表達言語過程的詞來體現(xiàn)概念功能。此外，報道中還使用了 griped，lamented，enjoyed，enthused，confused，amazed和 struck幾個表達心理過程的詞來體現(xiàn)新聞機構(gòu)的心理活動，而表達關系過程的方式主要通過比較級和修辭手法來體現(xiàn)。從語態(tài)的選擇看，除了 confused，amazed he struck三個詞用了被動語態(tài)，其余動詞都采用主動語態(tài)。而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動詞的主語都無一例外地是新聞機構(gòu)的名稱和個人的名字，以此來強調(diào)信息的來源及其客觀性，以使讀者信服新聞報道的內(nèi)容，同時向讀者傳達各自的意識形態(tài)。

三、詞語、修辭的交際功能

人際功能指語言用于建立、維護和確立社會中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功能，主要通過詞語的選擇、稱謂和修辭手法來體現(xiàn)。在新聞報道中，交際的雙方是記者與讀者，記者的措辭會影響處于劣勢的讀者對信息的判斷，進而達到控制讀者的目的。

(一)詞語選擇。在整個報道中，不同國家均使用了大量的評價性詞匯來體現(xiàn)各自的態(tài)度和意識形態(tài)。除了俄羅斯的報道外，其他國家的報道都運用了大量的貶義詞來批評倫敦奧運的種種問題。

中國的《環(huán)球時報》運用了諸如bleak和limited potential，solemnly來強調(diào)倫敦奧運不可能超過北京奧運，把中國運動迷對倫敦奧運開幕式大唱贊歌的行為稱為是“對西方文化的無條件的仰慕和對自我的貶低”，這樣的措辭揭示了中國官方不甘落后的意識形態(tài)。另外，記者還引用了兩位播客和一位政府官員在就餐時所發(fā)的言論來體現(xiàn)民眾對倫敦市長的看法，其用詞都是貶義詞，像 stupidity，foolishness，lovely，loveliness，silliness，funnier。民眾的這些言論反映了中西方對待奧運的態(tài)度，即英國領導人對待奧運的態(tài)度不夠嚴肅，中國領導人在諸如奧運這樣的重大場合決不會如此“丑態(tài)百出”，他們會提前反復演練，不惜一切代價完美亮相。對此，記者借用一位博客博主的話間接地批評了中國的這種做法:滑稽與真實勝過以巨大的花費為代價而換取的完美。如此以來，記者雖然承認了北京奧運的完美，同時借用中國民眾之口批評了中國人“打腫臉充胖子”的做法，也代表了英國等西方國家對中國的批評。

美國的報道用很大的篇幅聚焦英國一個獨特的傳統(tǒng)——賭博，記者用confused，amazed，incredulity(迷惑、驚訝、難以置信)幾個詞來描寫美國人對癡迷賭博的英國人和注重賭博的英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不解，因為“多數(shù)美國人從不賭直播賽事，因為在大多數(shù)州那是不合法的”。而后又提到英國人不僅賭直播賽事，而且也賭賽場之外的事情，如頒獎儀式上奏錯國歌的比率是八分之一，又如美國總統(tǒng)或英國首相承認他們的空軍在奧運賽場上空看見不明飛行物的幾率是萬分之一。記者想要向讀者傳達的意思是用諷刺的口吻來批評英國的賭博文化。

澳大利亞的媒體對奧運的報道主要針對英國人拿得金牌的過程，作者引用《悉尼晨報》的說辭來表達這一觀點:英國人的奪金不夠體面(half-decent)，就好像天上掉金子，以驚人的速度砸在英國人的脖子上。言外之意是批評英國人在自家門口包攬奧運金牌，有失公平競爭的奧運精神。

法國媒體集中報道倫敦的“空城”癥。記者反復使用empty及其近義表達來形容倫敦的空城癥:empty city(兩次)，empty seats，empty streets，deserted museums，taxis out of work。而申奧時所承諾的“奧運會將帶來旅游業(yè)的繁榮”也成了空頭支票和傳說。如此這般想要說明的是英國國民對奧運的漠不關心，并批評英國政府舉辦奧運的不得力。法國媒體之所以對在倫敦舉辦奧運如此不滿是因為2005年6月倫敦申奧代表團擊敗了巴黎申奧代表團給法國人帶來的傷痛還未愈合，而倫敦的“空城”癥正好成了法國人得以慰藉的理由，有點兒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味道，這就不難解釋法國的媒體報道貶多于褒的原因了。

俄羅斯的報道則是先貶后褒，贊揚多于批評。報道一開始就提及俄羅斯人對英國人的偏見，其多霧的天氣，個人主義和怪異的傳統(tǒng)等，而且早在奧運會開始之前媒體的報道就充滿了對去英國的游人的警告:如亂扔垃圾或喂食海鷗都會招致巨額罰款。但奧運開幕式還是得到了廣泛的贊譽，《運動快訊》的記者將其描述為“完美無瑕”(faultless)，并把北京奧運與倫敦奧運作了比較，稱其各有千秋:中國人在奧運開幕式上表現(xiàn)的上千名參與者的同步與銜接令世人驚嘆，而英國表現(xiàn)出的是每一個人的出色表現(xiàn)。這充分體現(xiàn)了兩國不同的價值觀和意識形態(tài)——中國人注重集體主義和英國人注重個人主義。

(二)稱謂。人際功能指的是表達作者或說話者的身份、地位、態(tài)度、動機以及他/她對事物的推斷功能，直接與態(tài)度、觀點相關，是一條展示意識形態(tài)的捷徑。［5］24在這幾篇報道中，稱謂的使用也體現(xiàn)了作者的用意。為了體現(xiàn)信息的權(quán)威性，大多數(shù)信息來源是媒體機構(gòu)，90%以上的稱謂是具體的媒體機構(gòu)的名稱，有的甚至是模糊的字眼，如one Shanghai newspaper，即使主語是人，有些媒體也只是用Commentators和A correspondent with the Sport Express這樣的措詞，其目的是借用媒體表達其所代表的國家和人民的意圖。換句話說，記者的記敘代表的不是個人觀點，而是其服務的媒體機構(gòu)的觀點，他/她代替媒體甚至是國家向讀者傳遞其宣傳導向和意識形態(tài)，從而有效地避免了記者應負的責任。

(三)修辭手法。在這篇報道中，每則報道的標題都運用了修辭手法。中國的報道運用了明喻，把倫敦市長比作憨豆先生。在英國，Mr.Bean是同名喜劇Mr Bean中的主人公，其滑稽表演常常讓觀眾捧腹大笑，在中國，這部喜劇被譯為《憨豆先生》，而“憨”字在漢語中是個貶義詞，與“傻”、“笨”同義，由此可以看出，中國人對倫敦市長的調(diào)侃態(tài)度。在美國媒體的報道中，其標題運用了夸張的手法，為了襯托美國媒體報道奧運賽事的滯后行為，記者稱“英國觀眾在欣賞未來的電視直播”，以此來夸大美國觀眾的憤怒。法國奧運報道運用了隱喻的修辭手法，把“倫敦比作是巨大的農(nóng)貿(mào)市場，把海德公園形容成節(jié)日里的馬戲團”，由此而傳遞出的信息是倫敦奧運像迪斯尼樂園、馬戲團那樣吸引了國內(nèi)外的游人去觀看，同時又暗示倫敦奧運的娛樂性超出了其政治性，是不嚴肅的。

四、直接引語的篇章功能

這則奧運報道的基本構(gòu)成為標題、引言、信息來源和信息內(nèi)容四部分，其中直接引語是新聞報道的重要組成部分，記者通常引用當事人或權(quán)威人士的話表達自己的立場和觀點，從而影響讀者對新聞事件的看法。為了突出信息的來源，記者多以媒體的名稱或媒體記者作為句子的主語，在中國的報道中除了《環(huán)球時報》、國家電視臺和上海的一家報紙作為信息的來源外，還有博客博主和政府官員的言論。在法國媒體的報道中，記者把倫敦的商店店主和出租車司機作為信息的提供者，把法國BFM電視臺作為信息的接受者(London shop owners and taxi drivers told Frances BFM Television that…)。在俄羅斯的報道中，把體育部長作為信息的提供者，而來自Kommersant FM Radio的記者成了信息的接受者［He(Sports minister，Viitaly Mictko)told journalist from Kommersant FM Radio…］。由于新聞報道的宗旨是盡可能客觀地展現(xiàn)不同人對同一事件的看法，在新聞報道中記者會強調(diào)信息的來源，會用大量的篇幅來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人們的反映。在所選取的語料中，直接引語的字數(shù)占到了總字數(shù)的39%，直接引語的句子數(shù)量占到了總句子數(shù)量的53%。與直接引語相應出現(xiàn)的是信息的來源。記者這樣做一方面是為了突出信息的客觀性，全面報道不同國家對倫敦奧運的看法;另一方面，記者也不需要對信息的真實性負責，甚至可以借用他人之口間接地表達其意識形態(tài)。

運用系統(tǒng)功能語法的理論框架，通過對不同媒體有關倫敦奧運報道的分析，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出，各國媒體聚焦不同的新聞事件、選擇不同的信息來源、選擇不同的表達方式和措辭、運用不同的修辭手段從而把自己國家對待英國舉辦奧運的態(tài)度、立場和意識形態(tài)真實地反映出來了，呈現(xiàn)給讀者不同的奧運賽場內(nèi)外的新聞事件，影響讀者對倫敦奧運的認識，以達到權(quán)力控制的目的。

［1］Fowler R，Hodge B，Kress G，Trew T.Language and Control.London:Longman，1979.

［2］Halliday MAK.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2nd ed.).London:Edwar Arnold，1994

［3］Phillips Tom，Hughes Mark，Knight Anneli，Lauter Devorah，Parfitt Tom.“What do the media in China，America，Australia，F(xiàn)rance and Russia say about the London Olympics?”Telegraph http://www.telegraph.co.uk/sport/olympics/94 2012.

［4］戴煒華，高軍.批評語篇分析:理論評述和實力分析［J］.外國語，2002，(6).

［5］陳中竺.批評語言學評述［J］.外語教學與研究，199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