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海上絲綢之路的始發(fā)港

許家堃

哪里是海上絲綢之路的始發(fā)港

許家堃

筆者認為只有時序最早獲得進出口權的港口，才能定義為海上絲綢之路始發(fā)港。泉州因“治無定名”“名不定治”，不是海上絲綢之路始發(fā)港。番禺河運居優(yōu)，海運居劣，也不是海上絲綢之路的始發(fā)港。徐聞古港因朝廷未授予進出口權力，也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海上絲綢之路始發(fā)港。合浦港因獨特的地理條件并設有稅關，所以成為中國海上絲綢之路唯一的始發(fā)港。

海上絲綢之路 始發(fā)港

絲綢之路是德國李希多芬先生（1833—1905）首先提出來的，是指中國在古代向亞洲中西部以及歐非地區(qū)銷售絲綢等貨物的通道，亦稱絲陶之路。最初由咸陽、西安集貨出發(fā)，利用人力車馬或駱駝運輸，走的是旱路，稱為陸上絲綢之路。后來，由于風沙襲擊，通道逐年阻塞。到了秦漢統(tǒng)一南越以后，支持和鼓勵善于航海的南越人民大力發(fā)展海上運輸，由于銷售量最大的是大秦國（羅馬），所以航線的方向也就確定了，形成了一條由我國某一河口朝著西南走向的交流經濟和文化的海上通道，這就是中國海上絲綢之路，下面簡稱海絲。

各地對海絲始發(fā)港的爭論，日趨激烈，眾說紛紜。彼說泉州，此說廣州；東說徐聞，西說合浦。還有不少城市，相賽邀請專家學者考證撐腰。這本屬好現(xiàn)象，道理不爭不明。不過，有的人到西說西是，到東說東是，未能堅持嚴肅公正的科學態(tài)度。

始發(fā)港和海絲始發(fā)港的定義應有所區(qū)別。始者最初也，包含時序最初和次序最初，一般對于某船或某港口來說，首次發(fā)船的港口就叫始發(fā)港，所謂首次是自己比自己，不拘“時序”，故所有的港口都有資格稱為始發(fā)港。而海絲始發(fā)港是要強調跟別港比較時序先后的。只有時序最早就獲得進出口權的港口，才能定義為海絲始發(fā)港，確鑿是唯一的?！拔ㄒ弧迸c“非唯一”論者，分歧就在于時序上。

刊物常見“泉州是中國海上絲綢之路最早的始發(fā)港”。泉州，漢代確有泉州縣，屬漁陽郡，北魏廢。故址在天津武清縣東南，遠離海洋，絕對不是海絲港。今之泉州，始名于隋，忽隱忽現(xiàn)，屢生屢滅，且“治無定名”，泉州、閩州、福州、閩縣，同址相繼更名。以港址論之，榮譽理當屬于福州。后經定名，又“名不定治”，相繼遷址十余處，才以晉江為治所固定下來。航海事業(yè)始于宋高宗南渡以后，崛起于元代，揚名世界，也有其事。不過“泉州是中國海上絲綢之路最早的始發(fā)港”稱之不當，實在是“爭名辱國”。為了爭得虛名把祖國的航海史推遲了一千多年，是為國爭光，還是有辱祖國的航海聲譽呢？望國人三思。

泉州不是海絲始發(fā)港，看番禺。番禺先為南?？ぶ?，后兼廣州州治，是嶺南政治經濟文化和水陸交通中心?！稘h書·地理志》云：“番禺其一都會也?！钡又鴶⑹龊胶ＹQ易時，就只字不提番禺了。人們只知番禺在戰(zhàn)國時代就是航運中心，而不知番禺過了漢代仍走珠江、合浦江的河道，還未敢走海道。番禺河運居優(yōu)，海運居劣。不具備海絲始發(fā)港條件。有詩為證：

北航京兆遠，南濟外洋遙。礁幻驚濤惡，鯨翻駭浪囂。江舟從古發(fā) 海舶仗唐調。借得雷州水，趕追合浦潮。

番禺也不是，看障塞。障塞遠離京都，加上土人經常造反，不宜在此交接貨物，只是國防要塞。出入境的商船，必須經此檢查方可出入。不是商品交易港，當然不是海絲始發(fā)港。

看徐聞。海自東北沿岸南下，轉西再轉北，直到流沙止（烏石至北侖河口為合浦縣海域）。雷州灣在東部，連接鑒江、漠陽江、北慣河、潭江等河流，無險灘急流，聯(lián)通珠江水系；南渡河和曹家溪在雷州灣匯合，港寬水深，江船海船均可停泊，是一個天然的避風良港，土名雙溪港，是臨允、高涼、徐聞、瓊崖的水運中心，也是閩、廣物流通道之一。虧你會說，死胡同說成了水運中心。礁幻驚濤惡，鯨翻駭浪囂，不是表明了船舶過不得七洲洋和瓊州海峽嗎？雷州說雙溪是徐聞古港，徐聞說三墩是徐聞古港，一個有貨來無路出，一個有路出無貨來，真是各有特色。話只對了一半。無大風浪時，南渡江與南渡河的船只可正常來往，你信不信？信！因為海峽東部無鯨魚，鯨魚都集結在中西部。你知道嗎？礁和鯨有功呢！巧令商舟取道雙溪港，少走了許多冤枉路。合浦港英羅港區(qū)就近在咫尺，換江船上南渡河過運河出樂民河，即可進行商品交易換船出洋。徐聞縣的海船江船接替發(fā)揮作用。一港多名，雙溪、海康、雷州、廣州，歷代威名遠播，這就是漢代的徐聞古港。

聽說當今徐聞縣，在半島西南端，又找到了一個徐聞古港。應約觀之，戲作《三墩港賦》：

醉賞山螯海酒，紅霞碧落花鷗。細觀港口若咽喉，雄踞物流樞紐。舒云卷，時聞舊事增編，唐漢誰曾見？！爭奈三邊行不便，百般優(yōu)勢歸零。咽喉確屬咽喉，喉中鰍角斗，千年梗阻使人愁。咫尺天涯怎走？西驚流浪渚，東恨渡盲區(qū)，南灣日夜怕鯨魚，進出端憑北路。烏石舟橫接吻，絲綢難到三墩。航程重復雙虧損，經營業(yè)主頭昏。貨源水陸兩無門，最好飛船空運。

三墩港位于鯨魚活動區(qū)和軍事秘密區(qū)內，是外貿不得靠近的禁區(qū)。秦皇漢武最講集權，何故集權操縱下的合浦港只管到烏石？表明烏石以下不能作為商港用。有人說《漢書》指出徐聞合浦都是始發(fā)港?！稘h書》原文是：“自日南障塞徐聞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國?！币馑际钦f：徐聞和合浦的船，從日南的障塞起程，五個月可到都元國。只說從此到彼約需的時間，沒說船從何處開來，更無提過始發(fā)港。只能證實兩縣都有進出口船隊。有商船無商港純屬正?，F(xiàn)象。如果把商船當作商港，就像把飛機當作機場一樣好笑。公元1929年二月某日，祖籍廉州的廣州市民王某，偕知己到機場去迎接南京朋友。南京機未到，一架《廉州號》飛機停在停機坪上。王某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家鄉(xiāng)，于是就高聲問乘客：“這飛機是從廉州機場飛來的嗎”？乘客回答令王某感到意外。他聽到：“廉州沒有機場，機場設在北海，飛機是從北海機場起飛的?！睙o獨有偶：“《漢書》是說徐聞船，讀者說是徐聞港?！迸c王某觀點同出一轍。

雙溪港雖然繁榮，然而朝廷未授予直接進出口權力，只好看合浦了。據(jù)權威人士說，海絲始發(fā)港的認定，一憑史料，二憑物證。這提法應是正確的。不過以何物為證？值得商榷。幾年來不少地方都在尋找碼頭遺址，都以為碼頭遺址是驗證海絲始發(fā)港的充要條件。我卻認為，碼頭對于海絲始發(fā)港來說，既不是充分條件，也不是必要條件。須知道，漢代海港是無碼頭的。如果找到了碼頭，必然不是漢代的遺物。古代的進出口港跟轉運港不同，轉運港建在河邊或海邊，有船步、有倉庫、有批發(fā)店，一般靠近圩場，有顧客往來；進出口港建在河口海域，為了中外貨主以及貨物的安全，近處不設街市，無顧客往來，只有貨主、艄公、搬運工、維修工、管理人員、保安部隊、醫(yī)務人員、賓館服務員、廚師、清潔工等人，無船步、無倉庫。船步跟碼頭都是水陸對接的設施。船步就是建在經過街邊河段或渡口的臺階，供上下船用。碼頭是現(xiàn)代港口不可缺少的建筑物，是陸路火車、汽車對水路輪船交接貨物的設施，借助龍門吊裝卸。古代江船對海船的裝卸用不著碼頭。即使要對陸路上落貨物，隨著水位的變化選址停泊，只用船上常備的那幾塊帶有防滑橫條的搭板就足夠用了。水位隨潮汐而變化，固定的碼頭在漢代，實際成了障礙物。倉庫是碼頭的附屬物，無碼頭即無倉庫，這里的交易是貨主對貨主，江船對海船，無碼頭倉庫，可減少多次搬運的損失，大大降低了運輸成本。

既然沒有碼頭，拿什么為物證呢？報載：鑒定合浦港是不是海絲始發(fā)港，漢墓群出土那么多的“泊來品”，就是很好的物證。我卻不敢茍同，還不知道物件是從哪里登陸的？怎會成為合浦港的物證？若此理成立，西藏蒙古也都是海絲始發(fā)港了。不過漢墓群的存在，也應有一定的佐證價值。漢時合浦地廣人稀，是不產谷實的蠻荒之地，秦統(tǒng)一前應是少有漢人的地方，而今發(fā)現(xiàn)了萬數(shù)以上的漢墓，死以萬計，生者當比之多也。顯然民族比例變成以漢人為主了。從高檔的陪葬品看，這些人都不是等閑之輩，不是王親國戚就是貴族官商。足可以佐證此境屬于商貿繁華之地，王朝集權之要區(qū)。“商夸合浦珠胎賤，民樂占城稻谷豐?！碧斟鲈娋湟脖砻骱掀执_是國際商貿之一都會也。至于是不是海絲始發(fā)港，還得查看港口是否符合條件。

合浦港被北海半島和英羅半島分成海門、鐵山、英羅三個作業(yè)區(qū)，周邊除了萬數(shù)的漢墓群外，還有燒制陶瓷的古窯和煉鐵殘存的鐵屎山、鐵屎海。還有造船遺址，以及許許多多的古廟，這也都是物證。單是鐵山港周邊就遺留有佛教寺庵22座，道觀廟宇154座。

借助地圖去考證港口，既輕松又可靠，一目了然。先尋找進河網(wǎng)便捷，到長安較近，出西洋不遠，途中風險又少的河口，再進行嚴格篩選，只有合浦縣這八個并排的河口才是最優(yōu)越的。憧憬著“八派南流水，北通接九河”，眼前就恍恍惚惚出現(xiàn)了一條活生生的長藤。藤頭扎住廉州灣，隆起三杈大根盤扎著海門、鐵山、英羅三大港區(qū)，八股壯根分別伸進了八條南流江道，分支伸展到全國各地去。看著粗壯的長藤生機勃勃地向著西南蔓延……耳邊就聽到了悠揚的蛋家歌：絲綢水路似長藤，苗向西洋各國掀，頭在廉灣根八股，沿江伸到大中原。

想像的東西似幻似真，不足為信。但優(yōu)越的區(qū)位無人掩蓋得了。這才是最有力的物證。

再細查漢史，看看稅關的分布情況，原來設稅關的縣份基本上都是陸路上的縣，只有合浦一縣才是沿?？h份，且不見有分支機構?；剡^頭來，看徐聞、番禺、泉州等地，都未曾設關。也就表明了這些地方還不具備進出口港的條件。不設關的港口，縱然拼命力爭，還是成不了海絲始發(fā)港。正可謂天造地設加人為，使合浦港成為中國海上絲綢之路唯一的始發(fā)港。

不過，合浦港在清光緒二年（1876）已更名為北海港了，作業(yè)區(qū)名稱和范圍都不變。也就是說北海港完全取代了漢時的合浦港。更名至今已經一百二十六年了，地圖上合浦縣之名尚在，而合浦港之名早已消失。所以，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對外貿易港就是——北海港。

番禺港已經肯定不是海絲始發(fā)港了，還要看看廣州港是不是？番禺是廣州的前身，但是廣州的前身不僅僅是番禺。合浦港在漢代是唯一的進出口港，鼎立后的三國，都要爭奪航海權，當然是必爭之地。東吳善航海，但始終無法沖過瓊州海峽直管合浦。為了控制魏蜀兩國的航運命脈，孫權急急忙忙于黃武五年（226），劃合浦之北分設廣州，因屬早產被裝進保養(yǎng)瓶37年后，孫休才于永安六年（263）促之正式誕生。誕生后，廣信、布山、北津、番禺四個轉運港，全歸其主宰，廣州的胞衣地應是廣信，而不是番禺，母語源頭豈可忘乎？唐武德七年（624），又劃合浦之東和南歸屬，航運能力蓬勃發(fā)展，雖然還不能穿越瓊州海峽進入北部灣，但可以啟程番禺，過五虎門、九洲洋、八洲洋、七洲洋，沿著瓊島東岸到達南洋諸國。結束了雷州半島東部不能出洋的歷史，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二個進出口港。使?jié)h代找不到進出口港址的雷州，在唐代成為廣州的航海中心。掛上《大唐帝國廣州灣廣州港》的大寶號，乃是合理合法的。人們慣談黃埔外港，卻很少人說過這里才是名符其實的外港。雖然時間不長，半島又被劃歸交州，但因海峽不通，交廣兩州的來往依舊由內河進出北部灣。交州擁有優(yōu)越的北海港，其不計較這一航線，港口仍屬廣州。管到何時，無暇考證。只知道法國租借、歸還時，都是以廣州灣之名立約的。為北海進出口港服務的五大轉運港都是廣州港的下屬港。

兩千多年來，嶺南的港口或早或遲都曾經是廣州港的下屬港，連最古老的北海港也不例外。有檔案可查，國民政府交通部明文規(guī)定，北海港的全稱為：“中華民國交通部廣州航政局北海辦事處。”管理范圍是：東起?？禐跏髦林性浇唤缣幈辈繛逞匕陡劭凇n案證實了兩個問題：一，北海港管理雷州半島西部海港事實確鑿。二，北海港曾經是廣州港的下屬港。廣州港的崇高地位，大家都知道了。

還是中國文物研究所負責人盛永華先生說得最現(xiàn)實。他曾對廣州人說：“廣州不必爭什么‘第一’、‘始發(fā)港’，關鍵是要恢復和發(fā)展廣州在古代繁榮的港口地位?！惫P者認為，也只有這樣才是真正的、實事求是的、最合乎科學應有態(tài)度。千萬不要像一些城市那樣，祭出一個什么元代的、明代的市舶提舉司，就大吹大擂自己是最早的海絲始發(fā)點，搞亂了中國的歷史，使國際上留下一個錯誤的概念：中國的航海事業(yè)興起于宋元，繁榮于明代。

廣州港是不是海絲始發(fā)港？已有答案。下面說說湛江。湛江是1946年成立的新市，解放后才建的新港，建市前的名字叫椹川。椹川其另有一個響亮的大名廣州灣。前面說過廣州是借雷州之地揚名的。那么湛江的航海事業(yè)和廣州一樣是崛起于唐代。廣州之名湛江之地，功何歸屬呢？“唐人本是漢傳人，北海湛江兩地親?！睕]有漢港遺址，就與始發(fā)港無緣，親有何用？先生差矣！“道是無緣緣是有，雷州始發(fā)事歸真?！庇锌詹环恋嚼字莅雿u西岸走走，看看還有多少座漢代陶瓷窯址；還有九洲江和北流江在陸川縣也曾有運河連接，使全國各大水系連通英羅港，這都是英羅港能作為海絲始發(fā)港的物證。還說英羅港有何用？秦始皇時代就是海門鎮(zhèn)的。你還蒙在鼓里呢！北海湛江親兄弟呀，離家以后，更加高姿態(tài)。早于1966年，當交通部撤銷廣州海運局，北海辦事處升格設立北海海運局時，就自愿將英羅港絕大部分海域，劃給湛江留念。使升格不是擴大管區(qū)而是縮小范圍。洗米河口以東雖已易名安鋪港，但在海絲史上有過光輝一頁，功不可沒。如果北海能被公認為海絲“始發(fā)港”的話，湛江當稱海絲“并發(fā)港”。那么廣州呢？廣州漢代不設關，唐代始航海，只能稱為海絲“次發(fā)港”。還有福州、揚州、杭州、寧波、南京、上海、張家港、泉州等，這些漢朝尚未設關的港口，如不嫌名份低下，可按開港時序稱作“次發(fā)港”之幾。也可通稱為“次發(fā)港之一”，切忌統(tǒng)稱“最早的始發(fā)港之一”。

[1]陸蕓.近30年來中國海上絲綢之路研究述評.絲綢之路,2013,(1).

[2]北海市海上絲綢之路始發(fā)港課題組.合浦是最早海上絲綢之路始發(fā)港的研究與開發(fā).經濟與社會發(fā)展,2004,(10).

許家堃 廣西合浦縣山口中學中學高級教師（退休）

（責編 樊 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