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外宣文本的對話性探究
——以語言學為途徑

郭 梅

(大連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4)

一、引 言

在全球化語境下，文化傳播的邊界被打破，跨文化傳播日益成為人們日常的生活方式。作為對外文化傳播的重要窗口之一，旅游外宣文本特定的跨文化傳播目的決定了其在文本創(chuàng)作和文本解讀上的特殊性。只有在認識到受眾的文化訴求的基礎上，充分重視受眾的主體性地位，用一種與受眾平等對話的聲音來表達自己的觀點，才能使傳者和受眾對傳播符號達成共同的感知，取得良好的交際效果。然而，與國外著名旅游宣傳文本相比，國內的旅游外宣文本還停留在傳統(tǒng)的宣傳方式上，在進行旅游營銷和形象推廣上都存在著一些差距。本文以巴赫金理論為指導，以文本的對話性為切入點，在分析國內旅游外宣文本的獨白和單聲現象基礎上，解析國外優(yōu)秀旅游宣傳文本對話性產生的語言學手段，為國內旅游外宣文本的對話性建構提供策略。

二、巴赫金對話理論

巴赫金指出，對話滲透于一切蘊含著意義的事物，可以從狹義和廣義的不同層次上加以理解。從狹義層面來說，對話是指說話者與對話者之間的言語相互作用的形式之一;從廣義層面來講，對話則包括不同范圍、不同層次的言語相互作用的形式，［1］不僅指人與人之間面對面的言語交際，還包含任何通過言語行為來實現的人們意識形態(tài)觀念的對話和交際行為。對話指向主體間開放的交際過程，發(fā)生在主體與主體之間的理解過程中，貫穿于過去、現在和未來的語境中。

在巴赫金看來，所有精神上的關系都是對話性的，對話性是對話向獨白、向非對話形式滲透的現象，它使非對話形式具有對話的同意和反駁、肯定和否定、判斷和補充、問和答等言語關系。由此，對話可以理解為不同聲音的同時在場。“如果對語言采取一種創(chuàng)造性態(tài)度，就不可能有無聲音的、不屬于任何人的話語。在每一個話語中，都存在著不同的聲音，有時是相隔十分遙遠的聲音，佚名的聲音，幾乎是無人稱的聲音(如詞匯色彩中的、語體風格中的各種聲音)，勉強不可捉摸的聲音;但也有十分接近的、同時發(fā)出的聲音。”［2］

三、國內旅游外宣文本的單聲與獨白性言語表征

聲音作為形式表征寄居于文本的語義層，是傳者的身份象征，體現了傳者的意識形態(tài)。如果將文本視為信息活動的載體，“聲音”可以分為“獨白”和“對話”，其“獨白性”和“對話性”表現為信息發(fā)出者和接收者之間的關系。［3］如果將文本視為各種聲音的交匯，對話的聲音又可以分為單聲的和多聲的。當話語沒有他人聲音或觀點參照時，便歸為單聲的范疇;當話語引起或允許對話性聲音或觀點選擇時，則歸為多聲的范疇。［4］43

國內旅游宣傳文本一般是信息型語篇，在介紹旅游景點時多用第三人稱和被動語態(tài)，如:It was established as a state holiday resort approved by the State Council in October 1992.主語多為物質名詞，時態(tài)均采用陳述事實的一般現在時。如:The whole building is the modern western style，a spectacular luxurious，clean， transparent， in white color combination of black，covertly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yin-yang theory.文本只提供信息，無明顯需要接收者對所傳遞信息作出反應的語言標記，只提供一種聲音，無公開表明其他聲音介入的言語形式，因此多為獨白性或單聲文本，缺少對話性。

然而，信息型語篇同樣可以具有對話性，旅游外宣文本的受眾不僅具有真實的主體性，而且具有更加強烈的主體意識。如果旅游外宣文本是獨白的、單聲的語篇，一方面將導致對外傳播“傳而不通”，另一方面不利于自我文化主體性和形象的塑造，因此，必須在旅游外宣文本中有意識地創(chuàng)造“對話”的空間。

四、對話性旅游外宣文本的建構策略

旅游宣傳文本的對話性不只是其中人物間的對話，還包括作者與讀者、文本與讀者的對話。旅游宣傳文本的解讀過程不是一種文本單向影響受眾的過程，而是解讀者和文本之間交互作用的體現，是一場傳者與文本受眾的對話。這種對話是平等自由、雙向互動的特殊交際形式，是充分體現具有不同價值立場的傳者和受眾主體意識的對話過程。

1.從傳者和受眾交際互動的角度出發(fā)，加強旅游外宣文本的對話性

McCarthy＆Carter認為沒有明顯證據表明信息發(fā)出者將接收者考慮進去的語篇為獨白性語篇。獨白性語篇僅以相關的言語表述為對象，不以此為問題域，亦不期待接收者對所傳遞的信息作出反應。具有對話性的語篇則主要依賴接收者的反應或包括假定的接收者反應，選擇個體間的互動關系為對象，并關注他們在進程中的變化。［5］要加強旅游外宣文本的對話性，必須從傳者和受者交際互動的角度出發(fā)，增加需要接收者對所傳遞信息作出反應的語言標記。

(1)有效使用元話語，體現文本與讀者的對話。作為語篇中表達概念意義之外意義的成分，元話語是一種可以被作者用來組織語篇、吸引讀者、表示對命題內容和對讀者的態(tài)度的顯性語言手段。Hyland把元話語看做作者指稱語篇、作者或讀者的方法，提出了元話語的人際模式，把元話語分為兩類:交際元話語和互動元話語。［6］

交際元話語:過渡語、框架標記、內指標記、言據標記、語碼注釋語。

互動元話語:模糊語、增強語、態(tài)度標記、自稱語、介入標記。

從功能角度來說，元話語是連接語篇和語境的重要紐帶，元話語尤其是互動元話語的使用能有效突出語篇的對話性。

樣本 1:If you’re reading this，you’re probably on an amazing outdoor adventure or in the midst of planning one right now.If so，we’ve got a great new tool for you!——Guide to Great Smoky Mountains National Park

分析:此例中從交際元話語right now，if so，互動元話語probably，great，we的運用，可以看出作者充分考慮到讀者的存在，并把這種考慮在語篇中體現出來，在傳遞出無限可能性的深層語義的同時，也加強了語篇的對話性。

Hyland還認為系統(tǒng)功能語法中的連接關系和情態(tài)相當于元話語。連接語可以組織語篇，也可以連接語篇之外的世界的活動。情態(tài)本身并無主觀和客觀意義之分，語境卻可以賦予它主觀的屬性，交互的主觀性體現了作者對讀者“自我”的關注。

樣本 2:From the east，take I-40 West from Asheville，North Carolina(about 40 miles away)，to U.S.19，then U.S.441 to the park’s southern entrance near Cherokee，North Carolina.Or，you may take the Foothills Parkway from I-40 at exit 443，then U.S.321 into Gatlinburg and the Park Headquarters and Sugarlands Visitor Center.—— Guide to Great Smoky Mountains National Park

分析:此句中連接詞or和情態(tài)動詞may除了起到連接上下文和表達作者對命題真值的確認程度的作用外，還確立了一種與讀者協商的對話關系。

從以上樣本可以發(fā)現，元話語能夠幫助作者連接概念內容，表達作者對概念內容的評價和態(tài)度，表示作者與讀者、語篇與語境的聯系，傳遞恰當的作者身份和個性，以讀者可能接受的方式，創(chuàng)造能有效表達語篇意義的互動。

(2)多元變化句法結構，增強文本內部的對話性。在國外旅游宣傳文本中，作者常常借助自我互動的方式，創(chuàng)造一種文本的內在對話性。問與答的語義連貫機制是建立文本對話的有效途徑之一，文本中人稱與句型的多元變化，也具有對話性功能的表現力。

樣本3:Need a machine?ATV rentals are availa-ble throughout Yellowstone Country.——Yellowstone Country Travel Planner

分析:此處作者自己提出問題，既提示了下文，又從讀者的角度對信息作出探尋，然后由另一個我進行回答，加深了讀者對問題解決辦法的印象。在問與答的互動中，創(chuàng)造了一種讀者與作者想象的對話。

樣本4:We have the best Nordic skiing in North America!You won’t find a more diverse trail system anywhere.Yellowstone Park offers incredible backcountry skiing as well as a number of trails.——Yellowstone Country Travel Planner

分析:此處文本的對話性滲透到話語的情調中，從而給話語的句法結構帶來了變化。第一句主語為自稱詞we，用的是肯定句，第二句主語變?yōu)閅ou，采用否定句式，第三句主語是物質名詞 Yellowstone Park，句型和主語等的變化體現了文本的自我互動關系。

樣本 5:I’m really excited about the launch of our new app，as I believe it’s a useful tool to help millions of park lovers(and prospective converts)discover places they never knew existed.Spending time in nature is one of the best ways to keep life in balance，which is especially important during a time when natural disasters，health crises，economic struggles and wars loom around the globe.We’re lucky to live in a country that affords us the freedom to choose from so many opportunities，including access to a fantastic variety of public lands.So please download the app(it’s free!)，tell your friends and family，and share your feedback.We can’t wait to hear about all the great placesyou ’llgo!——Guide to GreatSmoky Mountains National Park

分析:這是一段對話性極強的語篇，不僅可以從中找到大量的元話語，還可以看到句型和人稱的多元變化。在第一句和第二句中作者使用了增強語really，especially，連接詞as，態(tài)度標記believe以及評價詞useful，best，用第一人稱的視角實現了主體對客體事物的解釋，既清楚地表明了作者的態(tài)度，又體現了語篇的對話關系。后三句中，第三句和第五句中的自稱語we和第四句中的you相對應，拉近了與讀者的距離，使讀者感覺在與作者進行面對面的交談。同時，從第三句的陳述句到第四句的祈使句，再到第五句的否定句，多元的句法結構消除了文本中存在的唯一的權威之聲，使得讀者參與到平等的對話中，文本的對話性由此形成。

2.從各種聲音的交匯入手，形成文本眾聲合唱的復調

在巴赫金的對話理論中，多聲現象“揭示生活的多樣性和人類情感的多層次性”，它直接和人的生存的基本條件相聯系，表現在作品的語言世界中則是復調性或多聲部的。巴赫金認為復調的實質在于“有著眾多的各自獨立的不相融合的聲音和意識”，“由具有充分價值的不同聲音組成”。巴赫金所張揚的人的生活只能處在多種聲音的對話之中，生存的最低條件是兩個聲音的對話，單一聲音只能抑制和毀滅人的生命，這正是多元化的理想的人的存在狀態(tài)。［7］

(1)整合多種聲音資源，展現文本的多維視角。每一種聲音都有自己的語義潛勢，它用于表達不同個人和群體的立場觀點或意識形態(tài)。旅游宣傳文本中作者的聲音與其他各種聲音并存。旅游宣傳文本如果融入某個權威人士或群體的聲音，會對文本受眾產生強大的說服力，而來自其他游客的聲音也為讀者提供了更多的選擇性和可能性。旅游文本中同樣可以融入源自政府部門、團體組織、公司企業(yè)等的機構聲音，或引用文件、條例、法規(guī)等言語行為的對話性聲音，讀者可以通過語言表達上帶有集體名稱或信息來源的形式標志來界定這些聲音。多渠道地引用來自官方的、可信的聲音，可以增強信息的真實性及可靠性。通過將各種聲音融合在一起，使其相互作用，相互滲透，平等對話，傳者可以創(chuàng)建旅游外宣文本眾聲合唱的復調，展現文本的多維視角，以多聲部的方式傳達傳者與受眾潛對話的聲音。

(2)融合多種言語轉述形式，實現文本的眾聲同嘯。言語轉述是旅游宣傳語篇融合多種聲音的主要渠道。巴赫金把轉述引語解釋為“言語內的言語，話語內的話語，同時又是關于言語的言語和關于話語的話語”［8］。直接引語展示的是被轉述話語的說話者話語的原樣呈現，其歸屬于原初對話者自己的聲音，所以直接引語形式可用于指示原初話語的說話者的觀點，拉開與傳者聲音的距離，達到一種客觀的效果。

樣本6:A Maine politician once remarked，“the portable sawmill created Acadia National Park.”——Guide to Acadia National Park

分析:此句中為給讀者以忠實于原話的感覺，作者運用直接引語，指出聲音的歸屬，使讀者感覺在與人物直接進行對話。

間接引語所呈現的往往是對被轉述的原始話語理解分析后，引述者對轉述話語的闡釋，表述的主要是轉述者自己的一種聲音指向，它起著為轉述者的聲音說話的對話性功能。

樣本7:Best time to come?Trail riders generally find the time before Christmas and the month of January good choices.——Yellowstone Country Travel Planner

分析:此句中用泛指名稱Trail riders來指稱轉述話語的聲音指向。將他人的聲音整合到自己的聲音之中，一方面用他人話語為自己的目的說話，另一方面也轉嫁了部分責任。

在轉述他人話語時，可以用確切名稱指稱向讀者傳達轉述話語的聲音來源，這種明確的指稱方式傳達的對話性心理意向是突出轉述話語的真實性，也可以采用對某種消息來源不作任何交代的非指稱意向表達方式。如使用 It is said...It is reported that...等一些含混的慣用語，來對信息的來源加以暗示。這種轉述話語向讀者傳達的對話性心理意向往往是“想突出聽話者而非說話者”［4］117。

樣本8:Visit the Hancock-Clarke House where Paul Revere warned Samuel Adams and John Hancock that the“Regulars are out”.——Tour Lexington

分析:此句中來自Paul Revere的聲音表明轉述話語有著確切的消息來源。

樣本 9:Found on the island’s western“quite side”，Southwest Harbor is a large fishing village of 1952 that looks out over somes sound.The second largest town on Mount Desert，it is ranked one of the top 10 commercial fishing harbors in Maine.——Guide to Acadia National Park

分析:此例中用引號引出的“quite side”和“it is ranked”的結構，表明其轉述話語的聲音來源尚不明確，當前轉述使用它的聲音融合性指向。

通過融合多種言語轉述形式，作者在保留原來的命題內容和基本語言結構的基礎上，將各種不同語義潛勢的聲音，移植入自己的說話語境中。傳者聲音與語篇中其他聲音之間時而相互肯定，時而相互爭辯，時而相互補充，形成了旅游宣傳文本中聲音的多元性。

五、結 語

基于巴赫金對話理論，充分考慮傳者與受眾交際互動及各種聲音融合的旅游外宣文本，將不再是一種單純的信息傳播與文本自身的獨白;文本的創(chuàng)作消除了傳者獨白式的思維模式，創(chuàng)建了一種以文本為媒介的讀者與作者的問答和協商關系;文本的解讀將溝通國外受眾和國內傳者這兩個主體話語世界，構建一種傳者與國外受眾互為主體、互相溝通的對話式關系?；诎秃战饘υ捓碚摻嫷膶υ捫月糜瓮庑谋?，必將向世界發(fā)出屬于中國的友好的對話性聲音，為中國形象在世界范圍內的傳播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1］李衍柱.巴赫金對話理論的現代意義［J］.文史哲，2001(2):51-56.

［2］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4卷［M］.白春仁，等，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332.

［3］張紅鏑，殷曉芳.語篇“聲音”的言語表征及語用分析［J］.外語教學，2009(5):43-46.

［4］賴 彥.新聞話語的復調與對話研究［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11.

［5］MCCARTHY M，CARTER R.Language as discourse［M］.London:Longman Group UK Limited，1994.

［6］楊信彰.元話語與語言功能［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7(12):1-3.

［7］陳太勝.巴赫金對話理論的人文精神［J］.學術交流，2000(1):108-114.

［8］辛 斌.批評語言學:理論與應用［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