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鄉(xiāng)村廟宇在和諧社會建設中的作用
——以西灣鎮(zhèn)為考察對象

蒲日材，劉昊

（1.2.賀州學院，廣西賀州542899）

論鄉(xiāng)村廟宇在和諧社會建設中的作用
——以西灣鎮(zhèn)為考察對象

蒲日材1，劉昊2

（1.2.賀州學院，廣西賀州542899）

鄉(xiāng)村廟宇是村落傳統文化的象征。它具有培養(yǎng)根源意識，增強村民凝聚力；聯絡親友情感，促進人際關系和諧；凈化村民靈魂，調節(jié)村民情緒；以及規(guī)范村民日常行為，淳化民風等功效。在和諧社會建設中，它是主流意識形態(tài)之外的又一個重要建設渠道。

西灣鎮(zhèn)；廟宇；和諧社會

廟宇在中國鄉(xiāng)村隨處可見，自上個世紀改革開放以來，幾乎每個地方的村落都在修繕或者興建屬于自己的廟宇。筆者在廣西賀州市平桂管理區(qū)西灣鎮(zhèn)做田野調查時，發(fā)現這一帶區(qū)域村廟眾多，并且在不同節(jié)日里形成規(guī)模不等的以地域性崇拜為宗旨的節(jié)慶——廟會。這些廟宇與當地民眾的信仰、娛樂、貿易、交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已成為鄉(xiāng)村社會生活中一項重要內容。

村落是中國社會結構中最基層的單元組織，是廣大農民共同居住、生產、生活的空間。如何把這一空間建設好，事關國家穩(wěn)定和發(fā)展大局。農村建設不僅僅是與經濟發(fā)展相關的數字增長和破舊立新，同時還是人際關系和諧的精心打造。基此，本課題的探究有學理和現實的雙重意義。

一、西灣地區(qū)廟宇現狀

本文所考察的西灣鎮(zhèn)位于賀州市西北方向，包括西灣、上宋、飛馬、石梯四個自然村和西灣社區(qū)。這一區(qū)域共有四座廟宇，分別是盤古大王廟、觀音娘廟、龍王廟、東門廟，其分布如圖1所示。

盤古大王廟坐落于西灣老街富江河畔，始建于清朝乾隆二年（公元1723年），距今已有約300多年歷史，歷經多次毀壞和重建?，F存的大王廟重建于1990年，是一座鋼筋混凝土結構的仿古建筑群，占地1850平米，建筑面積435平米，包括盤古宮、古戲臺、廣場、辦公室、廚房、倉庫、公德碑、觀光臺等。供奉傳說中開天辟地的自然神“盤古”，每年農歷十月初十為其節(jié)日慶典。

觀音娘廟原位于西灣街東面大石山觀音嶺的一個巖洞中，始建于清康熙年間，至今也有300多年歷史。其得來是因為巖洞中自然而神奇地生長著一尊酷似觀音形象的石頭，從而人們出資刻碑，豎起觀音娘娘神位祭拜，爾后山洞亦被稱為觀音巖。觀音巖洞巨大，能同時容納上千人。1939年，平桂礦務局管轄的廣西八步電力分廠（西灣發(fā)電廠前身）由于受到日本飛機的轟炸，遂將電廠遷入巖洞躲避戰(zhàn)亂，觀音娘廟于是搬遷到距觀音巖以東800米的石眠床?，F存的觀音娘廟重建于上個世紀90年代初，位于西灣紅口巖黃竹嶺山腳，每年農歷的九月十九日是廟會慶典。由于紅口巖無風無水，交通不便，加之修建于洞中的西灣發(fā)電廠現已改制關閉，觀音巖現已成一個閑置山洞，西灣村民現正籌劃將觀音娘廟重新遷回觀音巖。

龍王廟位于西灣雞婆塘白面山的半山巖洞中，因山洞深不可測，宛如通向龍宮的道路而得名。占地約200平米，重修于1996年。祭奉神話傳說中的龍王爺，廟宇中間立有“龍王大帝神位”和“九寶大王神位”。傳說每年農歷的九月初九，這兩個大王會光臨人間為民除害，人們遂把這一天作為廟宇慶典日期。

東門廟位于西灣鎮(zhèn)石梯村東面的廟屋山上，始建于康熙二年（公元1663年）。這是一座家廟，祭奉的是當地望族——何氏家族的先祖。何氏一族自外地遷入石梯，迄今已有400多年歷史，人丁興旺，為追神功祖德，遂建廟祭祀?，F存廟宇重建于1995年，已由家廟演變成村廟，整個村子的居民都在祭祀。每年農歷正月初六是其節(jié)日慶典。

二、鄉(xiāng)村廟宇在和諧社會建設中的作用

“一物品之成為文化的一部分，只是在人類用得著它的地方，只是在它能滿足人類需要的地方”，“所有的意義都是依它在人類活動的體系中所處的地位，它所關聯的思想，及所有的價值而定。”[1]根據馬氏理論，鄉(xiāng)村廟宇的存在對地方民眾的生活一定有著重要的意義和作用。合理利用這些村廟特有的良性功能來推進和諧社會建設，應該是主流意識形態(tài)之外的又一個重要渠道。

（一）鄉(xiāng)村廟宇具有培養(yǎng)根源意識，增強村民凝聚力的功效

以西灣鎮(zhèn)為中心的這四座廟宇，石梯東門廟是一座宗廟，祭奉的是村中“何”氏望族的祖先，廟前有一石碑，碑云：

何氏宗脈，源遠流長。始于戰(zhàn)國之末，發(fā)于安徽廬山。歷代列祖勤勉，子孫繁衍四方。我太祖公諱廣新公，于大明宣德年間，偕同大婆左氏，在此結廬而居，依地勢取名梯……為祈神祗之善佑，承繁列祖之氣靈，曾于康熙二年在廟屋山峰擇地建成東門廟。

作為一個宗廟，盡管它有諸多社會功能，但最基本最核心的是祭祀祖宗。它讓人們在祭祀中認祖歸宗，認識并強化自己的出身與根源。其他三座廟宇祀奉的神靈雖然不是先祖，但是也具有凝聚人心的作用，因為這些神靈主管著全村的一切事務。村民不僅逢年過節(jié)要到廟宇例祭，平時家里發(fā)生了大小事情也要祭拜，如小孩出生、年青人婚嫁、老年人過世、偷盜失竊、出門上學等等。在當地人的心目中，廟宇的神靈就是整個村落的保護神，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受到它的關注。從這個意義上說，鄉(xiāng)村廟宇是當地居民的“根”，人們到村廟祭拜不僅僅是在祈禱神靈的庇佑，同時也是在認同自己就是這個村子的人。廟宇通過社群的控制和整合功能，“造成一種社會認同感，或社區(qū)作為一個合作性的共同體以及社區(qū)成員對這個共同體的共識。”[2]鄉(xiāng)村廟宇在一定程度上讓村民們尋找到了自己的歸屬感。“人類自古以來就是群體動物，在追求自身價值與生命意義的同時，歸屬感是不可或缺的?！盵3]

村廟不僅有家祭、族祭、還有村祭。上述四座廟宇都會在固定時間以廟宇為中心舉行大型的節(jié)日慶典——廟會，以農歷算，盤古大王廟是十月初十，觀音廟是九月十九，龍王廟是九月初九，東門廟是正月初六，會期往往長達三天四夜?；顒觾热菝勘姸?，包括道士打醮、舞龍舞獅、唱戲演出、宴請賓客等等。舉辦廟會是一件嚴肅而又隆重的大事情，廟會期間，村民沉浸在一種榮譽感和莊重感的氛圍中。在廟會理事會的統一協調下，村民自愿出錢出力出物，各盡其責。村民們表現出空前的團結，平日間結下的種種矛盾通通淡化甚至沒有了。無論是同姓氏的還是不同姓氏的人，通過祀奉同一個廟宇，達成了相互之間的認同，形成共同村落居民的根源意識，這種意識會轉化為整個村落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廟會過后，村民們被廟會激發(fā)出來的熱情、友好、團結等感情會不斷地持續(xù)發(fā)酵膨化，并影響到今后的日常生活中，促進村落的和諧。

（二）鄉(xiāng)村廟宇具有凈化村民靈魂，調節(jié)人們情緒的功效

由村落廟宇形成的廟會活動，請道士打醮是其核心內容。打醮的目的是為了驅妖除魔、求福禳災，感謝神靈一年來對村民的庇佑，祈禱來年整個村子風調雨順、平安幸福。打醮活動一般分初宵、中宵、末宵三個階段，每個階段又有許多儀式，如請道士、設神臺、祭神靈、神出游、取仙水、開經念經、取土安龍、施食放燈、超度孤魂等等。儀式是一種固定的帶有象征性質的集體社會行為，它往往與社會性的生死沖突相聯系，因而必然趨向成為一種神圣和祭獻儀禮。廟會期間，在神圣化打醮活動的感召下，當地民眾畢恭畢敬地到廟宇進行祭拜，焚香燃燭、磕頭祈禱。每家每戶還必須擺設供品、牲祭酒祭等等。在這場隆重而又神圣的活動中，在供奉著神靈的廟宇里，每一個參與者都會思考與神靈相關的問題，如神靈的飲食、起居、傳說、意志等。每個人都會因此而使自己的靈魂得到凈化，從而變得異常的虔誠、細心和謹慎。

另一方面，“地方性的廟宇也是一個用以娛樂的中心”[4]126。在農業(yè)社會里，村落居民在農事季節(jié)時的生活是非常忙碌艱辛單調乏味的。綜觀西灣地區(qū)各個廟會會期，主要是集中在農歷九月至來年正月之間，這個時間段剛好是這個地區(qū)的農閑時節(jié)。因而這些廟會是人們在緊張繁忙的勞動生活之后的一種放松活動，是對緊張單調的農耕生活節(jié)奏的調節(jié)，如盤古大王廟的廟會就有濃厚的娛樂色彩。盤古大王廟的廟會也叫豐收節(jié)，會期為三天，執(zhí)行的是小醮年年慣，三年一大醮的形式。但不管是小醮還是大醮，除了核心的三天三夜打醮活動外，在整個廟會期間一定有放電影、唱大戲、舞獅、舞龍等一系列具有觀賞性質的節(jié)目，“大”慶時還會增加搶花炮、上刀山、過火煉等民間絕技表演。如2011年盤古大王廟廟會時，廟會理事會就請來平桂文藝隊、西灣文化隊在廟宇戲臺分別于白天和晚上進行六場演出，節(jié)目既有傳統的《浪子回頭》、《美丑鴛鴦》等彩調劇，亦有富于現代氣息的小品、勁歌勁舞，內容通俗，形式活潑，老少皆宜。也許是為了擴大影響、吸納人氣，廟會時除了當地龍獅隊表演外，還專門從桂林恭城蓮花請了兩頭女獅。這兩頭外來的獅子由四個女隊員表演，四位女子運用各種步法，通過騰挪閃撲、回旋飛躍等高難度動作，惟妙惟肖地演繹了獅子的喜怒哀樂、動靜驚疑等情態(tài)，圍觀的民眾看得如癡如醉。這是農業(yè)豐收之余閑暇季節(jié)里的文化大餐，村民從中身心得到極大的放松，耳目得到極大的滿足?！皬纳顚觼砜矗@類活動在傳統社會中起著調節(jié)器的作用。它是平日單調生活辛苦勞作的調節(jié)器，另一方面，也是平日傳統禮教束縛下人們被壓抑心理的調節(jié)器。更進一步看，這樣一種調節(jié)器又起到了社會控制中的安全閥的作用。”[5]石梯東門廟也修建有專門供文藝演出的戲臺和小廣場，廟會期間也要唱上三天三夜的大戲。因此，廟會真的是“一次各類表演者的戶外狂歡”[4]270，對整個村子的精神文明建設有促進作用。

（三）鄉(xiāng)村廟宇具有聯絡親友情感，促進人際關系和諧的功效

作為地方性的鄉(xiāng)村廟宇，往往是一個區(qū)域性的社會活動中心。平日間村里居民如果發(fā)生了什么爭執(zhí)、訴訟或者突發(fā)性事件等大事，村民代表就會集中到廟宇，在神靈面前討論解決方案，這時廟宇就成了村子的政治中心。此外，平時廟宇也是村民的文化公共場所。一般說來，村廟都有一到兩個看守的老人，負責初一、十五的上香點燈及打掃廟宇衛(wèi)生工作。因而類似桌子、凳子等必要日常生活用品廟宇一應俱全。如西灣老街的盤古大王廟，整個廟宇除了供奉盤古神像的主殿外，還有一間廳房，一個戲臺，一個小廣場。由于其便利的地理位置，平時村民們就聚集在廟宇里聊天，老人們或帶著小孩，一起談論天氣和物價，甚至花費一整天的時間來相互講故事說閑話。另外，廟宇成立有自己的龍獅隊、文藝隊，廳房和廣場就是他們平時編排訓練的場所。

至于由廟宇所形成的廟會，其高潮部分當然是宴席。上述廟會，在當地有一個通俗而形象的叫法——吃節(jié)，一次節(jié)慶就是一次吃肉喝酒的機會?；咎攸c是，在廟會期間每家每戶都要大擺宴席以迎接外來吃節(jié)的客人?？腿税ㄗ约旱挠H人，如出嫁的女兒、外家的舅舅、姑姑、阿姨、表兄、表妹等，凡是與自己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到了節(jié)慶的時候都要趕來團聚，少則吃一頓飯，多則住上一兩天。此外，還包括自己熟悉要好的朋友，以及由親戚朋友帶來的自己不認識的朋友，但凡來者，一律熱烈歡迎。在當地人看來，哪家來吃節(jié)的客人越多，說明這家人的社會地位越高，來年就會越富有興旺。因此，一到節(jié)慶期間，人們紛紛走親訪友，路上車水馬龍。而主人則在會聚老朋友的同時，又結識諸多新的朋友。在宴會暢飲中，親友間的感情得到進一步的溝通。這樣的人際交往，在人們見面次數和互助行為變得越來越少、獨立生活空間越來越大的今天，尤為重要。鄉(xiāng)村廟宇為人們的日常交往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機會平臺，對促進人際關系的和諧有著積極功效。

（四）鄉(xiāng)村廟宇活動具有規(guī)范村民日常行為、淳化民風的作用

作為一個村莊地標象征的廟宇，其實是村民對所處社會空間的想象和解釋，這是一種以“靈驗”為基礎的民間信仰。一座廟宇的香火旺盛與否，與所祀奉的神靈靈驗有直接關系。任何一座廟宇要想獲得民眾的承認，必須附會著諸多靈驗的廟宇傳說。在盤古大王廟田野期間，筆者不止一次聽到村民相類似的訴說，某年某日某人騎車外出，不慎遭遇車禍，同行搭車者不幸身亡，而騎車之人因為身上攜帶了蓋有“盤古大王開天辟地保平安”印章的紅綢帶而并無大礙。而公路兩旁插滿的諸如“金榜題名”、“有求必應”等令旗，更是一再表明，這里祀奉的盤古大王是多么的靈驗。正是因為廟宇的神靈得到了村民的高度崇拜與頻繁祭祀，村民們都企圖通過在神龕面前的許愿和發(fā)誓而從神靈那里尋求到病愈、驅魔以及命運的轉變。另一方面，人們還相信，神靈不僅能夠給人幸運，也能施與禍難。神靈顯靈的結果全在于祀奉者祭拜時的真誠，以及今后是否守約踐行在神靈前許下的諾言。一個人在做祭拜的時候，神不一定會顯靈。而在平時反倒會顯靈。由此也就產生了一系列的祭祀儀式和若干禁忌。祀奉者不僅祭拜時心要虔誠，祭拜后也要時時注意自己的言行?？梢?，以神靈信仰為核心的廟會儀式強調了對村落居民行為的制約，從看不見的至高處規(guī)范著村民們的日常行為，讓不守規(guī)則的人也遵守規(guī)則。

三、結語

存活于農村田間山頭的廟宇，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被主流意識形態(tài)認定為是落后愚昧的封建迷信，而遭到破壞和譴責。然而，“在當今經濟全球化而文化個性化的背景下，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要反復證明其存在必然性的語境中，鄉(xiāng)村廟會則有可能成為表征民族文化特色的民間文化或民間文化遺產（或曰非物質文化遺產）。”[6]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鄉(xiāng)村廟宇得到迅猛的修繕與興建就是一個很好地證明。鄉(xiāng)村廟宇作為鄉(xiāng)村傳統文化集中展演的平臺，雖然有一些成分與科學文明相矛盾，但也有諸多合理有用的東西。它對村民生活有意無意地進行著規(guī)束與重組，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老年人精神生活的需要，也給年輕人以“根”的意識。

[1](英)馬林諾夫斯基.文化論[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2:17.

[2]王銘銘.村落視野中的文化與權力—閩臺三村五論[M].上海:三聯書店,1997:71.

[3]謝振東.美國宗教政治的基本經驗[J].四川理工學院學報, 2010(4):31.

[4](英)王斯福.帝國的隱喻[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9.

[5]趙世瑜.中國傳統廟會中的狂歡精神[J].中國社會科學, 1996(1):194.

[6]岳永逸.傳統民間文化與新農村建設以華北梨區(qū)廟會為例[J].社會，2008(6):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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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8535(2013)04-0068-05

蒲日材（1972-），男，廣西岑溪市人，賀州學院文化與傳媒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地方民俗文化與中國古代文學。

劉昊（1965-），男，湖南省衡南縣人，賀州學院學報編輯部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地方民俗文化與中共黨史。

（責任編輯：高堅）

2013-05-12

廣西哲學社會科學十二五規(guī)劃項目（11FSH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