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民 (上海財經(jīng)大學圖書館圖書館 上海 200433)
學術乃天下之公器。新世紀之交前后,國內(nèi)圖書情報學學科研究的“知識化”趨向日益明顯,體現(xiàn)出借鑒西方圖書館與信息科學(Library and Information Science,簡稱LIS)理論與方法的新本土化動向[1]。長期以來,學術本土化問題一直未脫離學界的研究視野。我國近代以來圖書館本土化是和社會科學發(fā)展的大背景相始終的。早在民初,梁啟超就提出了建立“中國的圖書館學”、為全人類文化發(fā)展做貢獻的命題[2]。這一命題的現(xiàn)實意義至今無法被回避。1995年,許紀霖提出,社會科學本土化不是另創(chuàng)一套游戲規(guī)則,而是在一般學術規(guī)范前提下,基于中國特殊的經(jīng)驗性問題,在內(nèi)容上建構具有本土色彩的思想和理論,在具體解釋框架和分析架構方面建立獨立操作性理論[3]。
目前,針對圖書館學術本土化的爭論主要有兩種。1998年,吳慰慈先生在《圖書情報工作》大聲呼吁“圖書館學學科建設要本土化”[4],隨后丁國順[5]、王子舟與廖祖煌[6]、劉茲恒[7-8]等推動了問題本身的理論建構。與此相應,學界痛陳西方理論的不足,提出挖掘繼承我國古代圖書館學術思想既是中國圖書館學本土化發(fā)展的必由之路,又是世界圖書館學多元化的重要議題[9]。經(jīng)過長期積累,一批學者在“本土化研究”中率先提出“建立中國古代圖書館學”和“圖書館學研究中的拿來、原創(chuàng)和輸出”觀點,即“不僅要把古代圖書館學研究從社會政治意識形態(tài)和歷史學中還原出來,更要從自身學科的知性研究中還原出來,集中全力對古代圖書館學進行真正現(xiàn)代科學意義上的探討”[10-11]。該論見切中時弊。但是,構建中國古代圖書館學任重道遠,必須重視當代理論范式的運用。值得肯定的是,學界對于近代以來學術路徑的總結(jié)與反思已達成共識:中國研究首先應當建立在中國經(jīng)驗基礎上[12]。
圖書館學本土化需要研究古代知識組織思想與實踐。有學者認為,中國古代圖書館學以其文獻學特質(zhì),在闡釋文獻涵義、文獻價值及具體的文獻組織與整理活動中呈現(xiàn)出一定的知識論取向,與現(xiàn)代圖書館學的知識論多有契合,是實現(xiàn)圖書館學本土化的有益啟示[13]。然而,理論假設的提出仍需要扎實的實證經(jīng)驗做支撐。綜觀國內(nèi)圖書館學本土化研究文獻,經(jīng)典文獻閱讀理解與采用知識論觀點闡釋的研究很少,很多議論尚未脫離西方學術語境,結(jié)論似是而非。實際上,圖書情報機構的基本業(yè)務就是知識組織,無論是古代的校讎學,還是現(xiàn)代圖書分類編目業(yè)務、排架閱覽業(yè)務,都是知識組織工作的組成部分。作為中國圖書館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古代知識組織以及建構思想與實踐是怎樣的,對于當代知識組織理論發(fā)展有何意義,則是一個饒有興趣的課題。筆者認為,我國古代圖書館思想更加重視學術知識的組織、發(fā)掘與傳承,為當代LIS學科發(fā)展貢獻了先行思想。我們需要運用當代知識組織理論,選擇最有代表性的古代知識組織思想為研究對象,并總結(jié)歸納,使之成為指導圖書館學術進步的理論要點之一。鄭樵和章學誠的校讎學思想無疑是符合本論題的。本文試圖通過研究鄭樵和章學誠的知識組織思想,為圖書館學本土化貢獻思想材料。
不同領域和學科對知識(Knowledge)有不同理解。王蘭成認為,“知識是概念、概念實例或概念、概念實例的集合。”[14]數(shù)據(jù)和信息共同構成知識的來源,知識是信息應用之后的結(jié)果,但并非數(shù)據(jù)和信息的簡單積累;知識反映事物本質(zhì),并能用來預測、進行相關性分析、制定決策,即得到新知識。知識可用于一般情況中,當信息應用在新環(huán)境中就成為知識。從人工智能觀點看,知識是對事實合理推理的結(jié)果。王蘭成還認為,信息和知識的關系,信息回答的是“when/where/who/what”,而知識則回答的是“how/why”。數(shù)據(jù)、信息和知識的關系可以歸納為:信息是對數(shù)據(jù)整序的結(jié)果,而知識是對信息整序的結(jié)果[14]。
在LIS學科背景下,知識組織是指知識資源的組織。狹義的知識組織(Knowledge Organization ,簡稱KO)是指圖書情報和檔案工作的知識組織體系(Knowledge Organization Systems,簡稱KOS)以及知識組織過程。一般來說,知識組織體系包括書目記錄、分類法、敘詞表、語義著作;知識組織過程包括分類、文獻著錄、描述性編目、索引與主題分析。知識組織一般限于在圖書館、檔案館和博物館等所謂“記憶機構”中完成,也可以由圖書附錄索引或者個人信息管理機構完成。知識組織既可以是全面的,也可以只涉及個別范疇或者文獻類型。知識組織的基本作用有3個,即信息檢索功能(Information Retrieval,簡稱IR)、文獻信息功能及排序功能,其中前兩項是核心功能。傳統(tǒng)的知識組織體系常用于對印刷型媒體進行組織和檢索,如分類和敘詞表法[15]。知識組織的主要方法有6種,即傳統(tǒng)知識分類法、面分析方法、信息檢索法、用戶導向和認知觀點法、文獻計量方法及領域分析法。還有一些相關方法,如符號法(semiotic approaches)等。在數(shù)字環(huán)境下,知識組織仍舊是重要工具,傳統(tǒng)的知識組織體系在數(shù)字環(huán)境下仍有用武之地[15]。
從知識定義和知識組織理論來看,校讎理論就是中國古代的知識組織學。校讎學的兩大高峰是南宋鄭樵及其《通志二十略·校讎略》、清代章學誠及其《校讎通義》。本文主要就《校讎略》和《校讎通義》體現(xiàn)的知識組織思想進行分析解讀與總結(jié)。
鄭樵是古代東方知識組織科學思想的先驅(qū)?!缎W嚶浴放辛饲按谥R組織理論和實踐方面的錯誤,提出了知識組織的目的,闡述了知識體系的組織、傳承與完善思想,構筑了古代知識組織分類、編目原則,奠定了中國古代組織知識、發(fā)掘知識、傳承知識的理論基礎。
知識組織的目的是全面?zhèn)鞒泄糯鷮W問。分類組織知識是古代知識組織理論的核心思想,“學術之分類,蓋始于孔子。后此百家云興,分類法遂應用及于思想方面”,最終與圖書分類即知識分類發(fā)生了關系。只有掌握“提挈”之法,才能“知類而舉要”,所以先秦與兩漢的學術評價是建立在分類基礎上的[16]。鄭樵指出,關于知識分類,“類例不患其多也,患處多之無術爾”,于是他對于如何明了知識源流與存廢丟失問題、如何避免知識丟失、知識組織與分類編目問題、知識標目與注釋問題進行了次第闡發(fā)[17]。
組織知識的首要方法是重視學術源流。鄭樵在《書有名亡實不亡論一篇》中說,只有明了學術源流才可使古代知識復活,因為古籍“有雖亡而不亡者”,只要掌握其流變,就不會因為原籍亡佚而致知識丟失,如《文言略》與《周易》的承繼關系、樂府與漢代吹鼓曲的承繼關系等。再如,前代文獻單行本遺失后,后代文集、圖集往往會加以收錄。一些書評也在后代出版了專輯(如《法書苑墨 》保存了古代知識),只要明了學術源流,知識就不會丟失[17]。
知識組織要解決完整傳承與補充丟失知識問題。首先,組織知識應自覺遵守歷史傳統(tǒng),重視整理已經(jīng)消亡的知識,如果后代的知識組織活動均能分別記錄前代亡書,學術源流將一目了然。《崇文四庫》編纂時,甚至“當代作者之先后,必使俱在”的傳統(tǒng)也都丟失了,對此須給予足夠重視,可采用輯亡書或建目錄的方法補充整理。其次,組織知識應避免“校讎之人失職”。因為在編書時如果名帙都丟失了,那書還能找得到嗎?第三,后代編書應注重搜防,全面收錄在世之書。政府除了組織獻書外,還需專門設機構遣求書官深入民間專業(yè)求書。求書途徑有很多種,如即類以求、旁類以求、因地以求、因家以求、求之公、求之私、因人以求、因代以求等[17]。
知識組織須重視分類體系構建,按照圖書性質(zhì)加以分類。鄭樵認為,首先,分類體系不科學造成知識丟失,自漢代一直到鄭樵的時代,留存下來的書籍,只有原來的百分之一二,至于原因,其實就是分類方法不明確造成的。因此,“欲明書者在于明類例”。于是他把當代圖書分成12類,并標明先后次序,以便科學組織。對于涉及時間或年代因素的知識進行細分,如“史類”;對于有關朝代之書以朝代分類,非關朝代的書則以類聚分類。例如,《易經(jīng)》類圖書有的關于數(shù),有的關于圖,有的關于音,還有的關于讖緯、傳注,這些圖書需要細分成16個小類,不可混淆。只要按照分類展開知識體系就“可以窮百家之學”,綜合則容納當代全部知識,重要的是,“類例分則百家九流各有條理,雖亡而不能亡也”[17]。其次,須以圖書性質(zhì)為原則和標準進行知識組織?!耙活愔畷敿谝惶?,不可有所間焉”。鄭樵發(fā)現(xiàn),分類實踐中容易發(fā)生的錯誤包括錯收、拆分、不明君王“避諱”而錯分、以訛傳訛等,他尤其強調(diào)“類書不可分”、“同一學術流派不可分”、“遵守專人分類”、“以書類人”等幾項原則,并具體指出,諫疏時政論與君王之事,因封建時代主導意識形態(tài)的是儒家,所以須編入儒家類。由于分類業(yè)務中“惟細分難”,所以分類人員須有“倫類”觀點,如“歷學”和“算學”雖然都與數(shù)字有關,但是畢竟不同,因而也必須分別組織[17]。
知識組織要重視運用標目與注釋技術。鄭樵認為,標目與注釋的思想取向是“取簡而易曉”,知識組織需堅持以類分門、編書與標類、睹類知義、靈活標注等幾項原則,不過需要多增加同類圖書注釋內(nèi)容。校讎者要以書名標目,做到按知識的學科性質(zhì)歸類,這些與當代知識分類標準基本一致。他說,“以人類書”至少帶來3個問題,即不同種類圖書相混、著者和書名相混、撰著性質(zhì)混淆。在類別標目方面,應堅持統(tǒng)一標準,繁簡一致。首先,每完成一類書的校讎編輯,“必計卷帙于其后”,以避免像抄寫《唐志》被錯誤移動的情況。其次,堅持標注標準統(tǒng)一。例如,《崇文目》分類編目時,由于沒有遵守《隋志》僅注姓名等傳統(tǒng)標準,以致把《太平御覽》與《太平廣記》錯分為兩類[17]。
鄭樵校讎學說初步總結(jié)并確立了古代東方知識組織思想體系,但在其后數(shù)百年中并未見重大影響,是清代章學誠在史學研究和史志編寫等知識組織實踐中,重新發(fā)現(xiàn)了鄭樵知識組織論的核心價值,并使之發(fā)揚光大。
知識組織是為了“辨章學術”。章學誠知識組織思想主要體現(xiàn)在《校讎通義》、《文史通義》、《和州志序》及《永清縣志》序例中?!缎W囃x》卷一是對章學誠知識組織思想系統(tǒng)的理論總結(jié),包括“原道”、“宗劉”、“互著”、“別裁”、“辨嫌名”、“補鄭”、“校讎條理”、“著錄殘逸”、“藏書”等篇。據(jù)章學誠說,“部次條別,疏通倫類,考其得失”是校讎學的主要任務,也是章學誠知識組織理論與方法的內(nèi)容。有學者提出,章學誠的圖書分類研究取得的成就得益于研究方法,包括整體研究法、整體趨勢研究法、聯(lián)系研究法、心理傾向研究法等[18]。實際上,章學誠知識組織方法是圍繞著“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的核心思想展開的。
組織知識必須“考鏡源流”?!氨嬲聦W術”傳統(tǒng)體現(xiàn)了知識組織的目的,四部分類法“辨章流別之義”的出現(xiàn)不是偶然。知識組織體制的變化是由于學術進步。敘錄在四部分類中非常重要,申明知識組織的宗旨需要敘錄,絕不能像鄭樵那樣刪去崇文敘錄,不但使讀者“如閱甲乙簿注”,而且“不識其討論流別”,失去了知識組織的基本意義。在組織知識實踐中,首先,對于史學知識,尤其要明白其“繼《春秋》而作”的道理,這樣,一些史學著作可以歸入經(jīng)典(如《儀注》、《職官》),有些則要從史類編入子類(如譜牒和歷數(shù)、紀傳與小說),并在敘錄中申明,使讀者明白學術源流,保證了春秋家學的代代相傳,從而使知識不致失傳。其次,要明白學術流別演變。再者,集部、類書、鈔書、評點類圖書都必須分門別類,在新的知識體系中找到合理位置,依據(jù)是學術源流[19]。
知識分類應用“科學”標注方法避免“抵牾”。章學誠認為,“別類敘書,如列人為傳,重在義類,不重名目也。”知識組織并非專為“甲乙部次”,知識排序即梳理與組織知識,保證學術不失傳,對于那些包含兩類知識的圖書,要在不同分類中兼收并載,編目時只要在各部次下加上互注,即可方便檢索。而以互注法作為著錄標準之一,能夠防止知識丟失和“兩分歧牽制”,同時防止出現(xiàn)“一書兩載”問題。在知識組織過程中,對于“易淆者”必須互注,而對于“相資者”亦須“重復互注”。此外,對于“人事有兩關者”,要同時詳略互載,漢書列傳正是由于寫作時丟失了“互詳之旨”,才失落了著作互注法。知識組織尤當注意編次錯誤,這類問題有兩種,一是“門類疑似,一書兩入”,一是“一書兩名,誤認二家”。對于前者,可編寫長編加以解決;對于后者,就要對圖書進行詳盡考察,而采用互注法。古人對著作命名以簡樸為用,而近人卻流于華美;古代著作題名尚全稱,后人引用卻用簡稱,容易造成謬誤,所以需要互注,并且著錄要詳盡,如“一書數(shù)名者,必當歷注互名”,“一人而有多字號者,亦當歷注其字號”[19]。 梁啟超指出,章學誠的辦法雖“極繁雜”但“極重要”,之前只有山陰祁家淡生堂編目曾經(jīng)用過[2]。
組織知識應當及時給予新知識以獨立分類。章學誠說,對于那些著作中“別有本旨”、“不知所出”、“自成一類”者,需要“裁其篇章,補苴部次,別出門類”,對這類知識給予新的分類,需要遵守“無庸互見”的原則。當然有些知識分類是歷史形成的,但是需要單獨著錄,如《爾雅·小正》篇。梁啟超認為,既使分類正確,古籍編目也可能存在跨類等問題,對此,章學誠的辦法就是“互見”和“裁篇別出”,由于古籍分類、編目工作很重大且很困難,“中國若要編出一部科學的利便的圖書目錄,非從這方面下苦功不可”[2]。
總結(jié)、整理與管理是知識組織理論與實踐的重要內(nèi)容。章學誠在《校讎通義·校讎條理》中指出,鄭樵并未論述過“治書之法”,所以在平時對于“非一時征求所能匯集,亦非一時討論所能精詳”的知識,校讎者需“著為錄籍”,作為求書前的整理準備,以便在求書時能“按籍而稽”。從知識管理的經(jīng)驗看,要保證知識組織的正確無誤,需建立專門體制。古代的結(jié)繩記事是最早的知識組織體制,由于古代知識組織是官方的責任,并逐步形成了“官”、“法”、“書”、“學”、“師”和“業(yè)”的知識組織體系,產(chǎn)生了相應管理機構(如太常和太史、國子監(jiān)和翰林院等),才得以實現(xiàn)天下同文為治。但是學術傳承的優(yōu)劣,直接反映在官守稱職與否,后世由于“終身守官,父子傳業(yè)”的傳統(tǒng)被打破,學術傳承形成了官民同操、多人合作的局面,導致組織知識的人選要用“專門之家”。例如,七略著書有“虛理實事”的傳統(tǒng),這一提法類似于鄭樵對校書人“倫類觀”的要求。顯然,章學誠認為,在學術傳承的家學規(guī)范喪失之后,應建立成文辦法,保證知識組織的“科學性”是勢所必然。此外,古籍校讎需依時代變遷制定成文規(guī)程和辦法,校書前先編書目,詳細著錄原書出處、篇目先后、引用情況等詞條并作為總類,共同遵守,以保證校讎質(zhì)量。校書不能“自以為必是”,還要多用注釋,記載那些有多種觀點、曾經(jīng)前代刪減的古籍,這就是班固“尚注并省”之說。校書時,對于原本遺漏的內(nèi)容篇目,還需“歷稽載籍,補于藝文之略”[19]。
章學誠深化了鄭樵有關知識遺失和求書的理論。章學誠強調(diào),在鄭樵的8種方法之外,還要“旁求于今有之書”、“充類求書”。另外,對于前朝丟失、后代現(xiàn)世的圖書,決不能只憑卷數(shù)的多少確定知識是否丟失,也不能忽略民間藏書。后來他在《和州志藝文書序例》提出,修志可作為求書的方法。
章學誠對鄭樵的知識組織論總體上十分推崇,認為鄭樵提出了“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的思想,開創(chuàng)了古代的知識組織思想體系。不過,他也認為,鄭樵的知識組織論存在缺陷,應得到發(fā)展。首先,避免主、客觀缺陷。其次,鄭樵的理論體系初創(chuàng)后,并未始終遵守“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的原則。第三,對后人的影響,如“刪去《崇文》敘錄,乃使觀者如閱甲乙簿注,而更不識其討論流別之義”。所以,章學誠提出對于“書之易混者”、“書之相資者”,需采用以“重復互注之法”,“究古人之源委”,“免后學之 牾”。
通過以上對于鄭樵與章學誠知識組織論的考察,我們可以得到以下共識:
(1)鄭樵“校讎學”是中國古代知識組織學說確立的標志,并在章學誠的知識組織理論總結(jié)和實踐探索中被發(fā)揚光大。在鄭樵那個時代以前,有關知識組織已有很多經(jīng)驗,他基本確立了古代知識組織學說的框架,或多或少指出了有關知識分類、標目等應有的方向,對于古代知識組織發(fā)展演變具有決定性意義,也提示著我國古代知識組織思想較早就自成體系這個事實,深入發(fā)掘這一思想,可以對知識組織思想發(fā)展增添新的思想材料。鄭樵的校讎學對我們最大的啟發(fā)是,有關圖書館學科的問題更多的是社會科學的學術發(fā)展問題,知識組織學術與國家、社會組織管理之間是相互聯(lián)系的。知識機構只有通過全面?zhèn)鞒兄R,補充、發(fā)掘失傳的知識,才能實現(xiàn)知識組織的目的,實現(xiàn)“同文為治”。章學誠對于鄭樵理論的發(fā)現(xiàn)和推崇,令歷史真正認識了鄭樵的思想價值,并為我國古代知識組織理論的發(fā)展和深化開創(chuàng)了契機。
(2)兩位思想家的知識組織論都以傳承古代知識為旨歸,把古代知識組成一個宏大而獨特的分類體系為目的,通過“考鏡源流”,實現(xiàn)“辨章學術”。他們?yōu)楹笕苏宫F(xiàn)的我國古代知識組織論的思維路線是:知識傳承←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知識整理←①補充知識②發(fā)掘知識③校正錯誤④去偽存真←知識組織←①分類②互注③別出④編目⑤立制⑥建章。
(3)科學分類是知識組織的核心方法,而分類知識的標準只能是其本身的客觀性。鄭樵認為,知識組織應當重視分類科學體系的建構,“欲明書者在于明類例”[17]。章學誠認為,知識體系的建構應當對于不同知識內(nèi)容之間的聯(lián)系給予重視,即知識互注,還要重視根據(jù)知識體系的發(fā)展建立新的學科知識體系,即知識別出。兩位思想家的分類理論中含有面分析的思想。
(4)兩位思想家的知識組織理論各有所側(cè)重,互為補充。宏觀地看,鄭樵的知識組織論對于技術的運用更為重視,章學誠的知識組織論更加注重知識組織理論的總結(jié)與評價,并提出了一套知識管理的建議,而且其對于鄭樵“創(chuàng)例發(fā)凡”過程中難免在理論體系上表現(xiàn)出的些許幼稚特點給予了指出,并加以闡發(fā)和引申補充,推動了古代知識思想的系統(tǒng)化和理論化。
我國古代知識組織思想較為寶貴,對其進行研究是西學本土化的重要內(nèi)容,也是應有之義。梁啟超指出,中文圖書的分類編目很不簡單,四部分類、杜威分類都不適用,應用現(xiàn)代圖書館學的原則去整理很費心裁,所以,制定新分類標準,第一要“科學”,第二要能把古今圖書的性質(zhì)無遺[2]。不用外國圖書館學改造中國目錄學是無法建設出“中國的圖書館學”這個獨立學科的[2]。所以,后人完全可以從鄭樵、章學誠那里汲取思想資源,建構中國本土圖書館學,如我們雖不能不承認“以分類編目技術為主體內(nèi)容的古代圖書館學研究必然無力承擔建構現(xiàn)代學科的重負”[10],但是同時也不能不承認,鄭樵從知識組織規(guī)律出發(fā)建構囊括古今的知識體系,無差別看待并組織人文學科、社會科學及自然學科知識,實際上為改革我國知識分類與組織體系提供了先行思想。
[1]王 平.本土化探索下的國內(nèi)圖書情報學演變路徑探析[J].情報資料工作, 2010(3):10.
[2]梁啟超.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成立會演說辭[J].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會報,1925(1):9-12.
[3]許紀霖.學術的本土化與世界化[J].讀書, 1995(3):65-67.
[4]吳慰慈.圖書館學學科建設要本土化[J].圖書情報工作,1998(1):1.
[5]丁國順.圖書館學學科建設如何本土化[J].圖書情報工作, 1999(3):55-56,37.
[6]王子舟,廖祖煌.圖書館學本土化問題初探[J].圖書情報工作, 2002(1):4.
[7]劉茲恒.圖書館學本土化的思考[J].圖書館建設, 2004(1):18-20,26.
[8]劉茲恒.再論圖書館學本土化[J].圖書與情報, 2005(4):13-16.
[9]龔蛟騰.古代圖書館學學理反思與秉承[J].大學圖書館學報, 2011(3):91-98.
[10]傅榮賢,李滿花,劉 偉,等.中國古代圖書館學為什么沒有被建構為一門成熟的現(xiàn)代學科[J].山東圖書館學刊, 2009(1):13-16.
[11]傅榮賢.論中國圖書館學學術思想輸出的必要性和可能性[J].情報資料工作, 2008(1):34-37.
[12]王 榮.中國經(jīng)驗、學術本土化與鄉(xiāng)村研究[J].文史博覽:理論版,2007(9):79-80.
[13]李明杰.中國古代圖書館學的知識論取向[J].中國圖書館學報,2010(1):27-34.
[14]王蘭成.知識集成方法與技術[M].北京: 國防工業(yè)出版社, 2010:51-52.
[15]Broughton V, Hansson J, Hj rland B, et al. Knowledge Organization[EB/OL].[2012-08-28].http//dlist.sir.arizona.edu/1050/.
[16]姚名達.中國目錄學史[M].上海:上海書店, 1984:26, 44-45.
[17]鄭 樵.通志二十略:下[M].王樹民, 點校.北京: 中華書局, 1995:1803-1824.
[18]鄭天一.試論章學誠研究圖書分類的方法[J].圖書館建設, 2003(1):102-104.
[19]章學誠.文史通義:附校讎通義[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 1988:54-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