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會彬,董濤
(北京師范大學刑事法律科學研究院,北京 100875;邢臺市政法委,河北邢臺 054000)
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若干疑難問題探析
李會彬,董濤
(北京師范大學刑事法律科學研究院,北京 100875;邢臺市政法委,河北邢臺 054000)
行為人產(chǎn)生出賣目的的時間對于收買被拐賣婦女、兒童罪轉(zhuǎn)化犯的認定具有重要作用。刑法對本罪除罪事由的規(guī)定具有合理性,同時,基于收買對象是婦女還是兒童的差異,對本罪除罪事由也應作不同理解。被害人承諾在符合一定條件的情況下,可以免除收買人的刑事責任。在罪數(shù)形態(tài)上,收買者同時實施了教唆、幫助拐賣行為的,構(gòu)成牽連犯,應從一重處斷;在構(gòu)成本罪轉(zhuǎn)化犯的情況下,行為人又實施了非法拘禁、虐待、強奸等行為的,不能實行數(shù)罪并罰,應以拐賣婦女、兒童罪一罪論處。
收買婦女、兒童;除罪事由;被害人承諾;罪數(shù)形態(tài)
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是拐買婦女、兒童罪的對合性犯罪。長期以來,理論界和實務界都將拐賣婦女、兒童罪作為研究的重點,而對其對合性行為即收買行為的研究卻相對較少。之所以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是因為相對于拐賣婦女兒童的行為,收買行為的社會危害性較小,并且司法實踐中對很多情節(jié)不惡劣的收買行為作非犯罪化處理。但實際上,對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的行為無論是作非犯罪化處理還是作犯罪化處理,都需要依據(jù)刑法進行慎重考量。所以,實踐中對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行為進行司法認定的數(shù)量并不比拐賣婦女、兒童罪少。因此,研究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的疑難問題,對于指導司法實踐具有重要意義。
《刑法》第241條第5款規(guī)定,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又出賣的,依照本法第240條的規(guī)定定罪處罰,也即以拐賣婦女、兒童罪處罰。本條屬于轉(zhuǎn)化犯的規(guī)定。所謂轉(zhuǎn)化犯,是指一種行為形態(tài)(基礎形態(tài))由于符合一定的事實特征(轉(zhuǎn)化條件),而成立另一獨立犯罪(轉(zhuǎn)化犯罪)的犯罪形態(tài)[1]。構(gòu)成本罪轉(zhuǎn)化犯的客觀行為表現(xiàn)為兩個部分,一是行為人基于非出賣目的實施了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的行為,二是出于某種原因又將其收買的婦女、兒童進行了出賣。
立法將此種情形規(guī)定為轉(zhuǎn)化犯是因為:首先,拐賣婦女兒童罪的客觀行為包含了“收買”這一行為方式。即該罪包含了對“收買”行為的法律評價,以拐賣婦女、兒童罪一罪論處,不會不當減輕其刑;其次,從犯罪的社會危害性來看,以非出賣目的收買了婦女、兒童后,基于某種原因又出賣的行為,比那種以非法獲利為目的的拐賣婦女、兒童的行為主觀惡性要輕,客觀危害也相對較小。如果對該類行為進行數(shù)罪并罰的話,勢必不當加重其刑。因此,刑法將此種情形規(guī)定為轉(zhuǎn)化犯。
在司法實踐中,構(gòu)成本罪的轉(zhuǎn)化犯主要包括以下兩種情形:一是行為人在實施收買行為時并不具有出賣的目的,后來由于某種原因又將被害人出賣。如行為人以收養(yǎng)為目的收買了兒童,后發(fā)現(xiàn)該兒童有先天疾病,遂又將其出賣,此時行為人的行為應構(gòu)成本罪的轉(zhuǎn)化犯,即適用刑法第241條第5款的規(guī)定,以拐賣婦女、兒童罪一罪定罪處罰。二是在現(xiàn)有證據(jù)無法查明行為人在實施收買行為時的主觀目的的情況下,也應以本罪的轉(zhuǎn)化犯論處。因為,在司法實踐中有一些案件是難以查明行為人實施收買行為時的主觀目的的。收買行為與出賣行為通常有一定的時間間隔,要查明行為人的出買目的是產(chǎn)生于收買之時還是收買之后,確實有一定的困難。如果每個案件都需要查明的話,勢必極大地浪費司法資源。而且即使查明了行為人產(chǎn)生出賣目的的時間,也不影響最終的定罪,只是適用的法條依據(jù)有所不同而已。因此,在現(xiàn)有證據(jù)無法查明行為人在實施收買行為時的主觀目的的情況下,以本罪的轉(zhuǎn)化犯論處,有利于節(jié)約司法資源。但是,在能夠明確查明行為人是基于出賣的目的而收買的情況下,應直接適用《刑法》第240條的規(guī)定。例如,行為人在收買時就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買家,或者行為人長期從事婦女、兒童的買賣行為,就可以從其客觀行為推定其主觀上在收買時具有出賣的目的,而直接適用第240條的規(guī)定。
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的轉(zhuǎn)化犯的規(guī)定,決定了行為人即使實施了基于不同目的而相互獨立的收買和出賣行為,也不能數(shù)罪并罰,只能以拐賣婦女、兒童罪一罪論處。
(一)對本罪除罪條款的合理性辨正
《刑法》第241條第6款明確規(guī)定,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按照被拐賣婦女的意愿,不阻礙其返回原居住地的,對被買兒童沒有虐待行為,不阻礙對其進行解救的,可以不追究刑事責任。刑法中的這種規(guī)定可以被稱作除罪條款[2]。學界有人對此規(guī)定提出了反對的意見,認為“此種規(guī)定一定程度上犧牲了刑罰的嚴厲性和威懾作用,削平了預防和懲治犯罪的效果,助長了拐賣人的囂張氣焰,這也正是拐賣兒童犯罪屢禁不止的一個重要原因?!保?]對此筆者認為,立法上之所以作出這樣的規(guī)定,有其合理原因:一是相對于拐賣婦女、兒童的行為,收買行為的社會危害性較小,其主觀惡性也相對較低,而且有其社會原因。將社會危害性不大的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的行為排除于犯罪范疇之外,符合《刑法》第13條“但是情節(jié)顯著輕微、危害不大的,不認為是犯罪”這一定量因素的要求。二是出于刑事政策上的考慮。也即刑法之所以規(guī)定對收買人進行輕刑化處理的另一個因素就是,這樣有利于兒童的解救,對不虐待、不阻擾解救的,不追究刑責,從刑事政策上來講,是對這種行為的一種事后獎勵。
而反對者提出的“對收買婦女、兒童行為的從寬處理在一定程度上不利于對拐賣婦女、兒童罪的預防”這一觀點,在筆者看來是難以成立的。我們不能因為出于預防某種犯罪的需要,就不當加大對與之相關的其他犯罪的處罰范圍和力度。犯罪的處罰范圍和刑罰程度是由其本身的社會危害性大小所決定的,而不是由與之相關的其他犯罪所決定的。如果認為其他相關犯罪可以決定某罪的處罰范圍和刑罰程度,極易造成罪刑不均衡的情況出現(xiàn),而且也不符合刑法的一般原理。因此,我國刑法關于本罪除罪條款的規(guī)定是正確的。
(二)對本罪除罪條款的理解與適用
1.對“不追究刑事責任”的理解
對于“不追究刑事責任”的理解,學界有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的,盡管行為人收買婦女、兒童的行為已經(jīng)實施完畢,但只要按照被買婦女的意愿,不阻礙其返回原居住地的,或者對被買兒童沒有虐待行為,不阻礙對其進行解救的,就可以不承擔刑事責任,不作為犯罪處理[2]。該觀點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應當排除其犯罪性,既不判罪,也不判刑。另一種觀點認為,該款內(nèi)容不是消極的構(gòu)成要件要素,只是處罰阻卻事由,也即只要達到了刑事責任年齡、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人故意收買了被拐賣的婦女、兒童,就成立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只是在符合了一定的條件下不進行刑事處罰而已[5],即在這種情況下應當定罪,只是不判刑而已。
對此,筆者贊同第一種觀點。這是因為,首先,犯罪是刑事責任的前提,刑事責任是犯罪的必然法律后果[6]。兩者是互為依存的關系,沒有無犯罪的刑事責任,也沒有無刑責任的犯罪。因此,如果一個行為被刑法條文明確規(guī)定為“不追究刑事責任”,也即表明該行為不作為犯罪處理。其次,對行為人定罪但免刑,并不代表不追究刑事責任,因為有罪判決本身就是一種對犯罪的否定性評價,也是承擔刑事責任的一種方式。因此,上述觀點認為對行為人定罪但免刑即是本條所規(guī)定的“不追究刑事責任”是不合理的。最后,我國《刑法》第37條規(guī)定了免予刑事處罰和非刑罰處罰措施,這些都是行為人在構(gòu)成犯罪的前提下,承擔刑事責任的方式。這充分說明,刑事責任不等同于刑罰,刑罰雖是實現(xiàn)刑事責任的主要形式,但不是唯一形式,刑事責任還可以通過其他方式予以實現(xiàn)。因此,對犯罪者定罪免刑,不是不追究其刑事責任,而是以刑罰之外的方法追究其刑事責任?;谏鲜隼碛?,筆者認為,本條所規(guī)定的不追究刑事責任,是不作為犯罪處理。
2.除罪條款的具體適用
(1)收買的對象為婦女的情形
刑法將拐賣婦女罪的除罪條款規(guī)定為,按照被拐賣婦女的意愿,不阻礙其返回原居住地的,可以不追究刑事責任。對此規(guī)定筆者理解為,行為人在收買了被拐買的婦女后,不采取任何強制手段強迫婦女留下,或者強迫與之結(jié)婚,被拐賣婦女的人身自由以及去留,完全由被買婦女自己的意愿決定。即該情形強調(diào)的是對被買婦女意愿的遵從,而不是客觀上被買婦女有沒有返回原居住地。因此,如果被拐賣婦女在沒有被采取任何強制手段的情況下,自愿留下來與行為人結(jié)婚,即使被拐婦女客觀上沒有返回原居住地,也可以認定構(gòu)成本罪的免責事由。而對于“不阻礙其返回原居住地的理解”,也應作廣義上的理解,是指不阻礙被買婦女自由離開。至于被買婦女離開后去往何處,客觀上有沒有返回原居住地,并不影響本罪除罪事由的認定。
需要注意的是,根據(jù)2010年3月15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關于依法懲治拐賣婦女兒童罪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第20條的規(guī)定,被追訴前主動向公安機關報案或者向有關單位反映,愿意讓被收買婦女返回原居住地,或者將被收買的兒童送回其家庭,或者將被收買婦女、兒童交給公安、民政、婦聯(lián)等機關組織,沒有其他嚴重情節(jié)的,可以不追究刑事責任。本條的規(guī)定,一方面限定了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免責的時間范圍。也即將免責的時間范圍限定于追訴前。如果行為人是在相關部門追訴后實施上述行為的,一般仍然應當追究行為人的刑事責任,但可以作為量刑情節(jié)從輕處罰。另一方面,對本罪除罪條款的適用條件進行了限定。即只有在“沒有其他嚴重情節(jié)的”情況下,才可能不追究刑事責任。如果存在著其他嚴重情節(jié),如虐待被買婦女童、剝奪或限制被買婦女人身自由情節(jié)嚴重、強奸被買婦女等,均不能適用本罪的除罪條款。
(2)收買的對象為兒童的情形
由于絕大部分被買兒童沒有自己返回原居住地的能力,因此,在現(xiàn)實中不存在阻礙被買兒童返回原居住地的情形。所以刑法將收買被拐賣兒童罪的除罪條款規(guī)定為,只要對被買兒童沒有虐待行為,并且不阻礙對其進行解救的,即可以作無罪處理。這里需要注意的是,兩個條件必須同時具備,如果只具備了其中一個條件,則不能適用本罪的除罪條款。例如,行為人雖沒有對被買兒童實施虐待行為,但卻通過隱匿、轉(zhuǎn)移兒童,或以暴力抗拒的方式阻礙相關人員對其進行解救,給解救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困難,或者行為人雖沒有阻礙對被買兒童的解救,但卻對該兒童實施過虐待行為,給該兒童造成了嚴重的身心健康損害等,這些情況都不能適用本罪的除罪條款。同時,應當注意上述《意見》對本罪免責時間和范圍的限制,也即被追訴前主動向公安機關報案或者向有關單位反映,將被收買的兒童送回其家庭,或者將被收買兒童交給公安等機關組織并沒有其他嚴重情節(jié)的,才可以予以免罪。
需要注意的是,滿足了上述條件的,并不絕對排除了行為人的刑事責任,只是“可以”不追究其刑事責任。雖然“法律規(guī)定這種情節(jié)(可以情節(jié))是帶有傾向性的,法官在裁量刑罰時,除個別例外情形,原則上應當根據(jù)這些情節(jié)決定對犯罪人從寬或從嚴處罰”[7],但是,如果行為人的行為不能滿足《刑法》第13條但書情節(jié),即情節(jié)顯著輕微、危害不大的,仍然應追究其刑事責任。例如行為人在收買婦女或者兒童后,雖然按照被買婦女的意愿,沒有阻礙其返回原居住地,或者雖然沒有虐待兒童,并且沒有阻礙對其進行解救,但該行為人卻實施過兩次以上的收買行為,由于其社會危害性較大,仍應按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被害人承諾,又稱被害人同意,是指法益主體對他人侵害自己能夠支配的利益表示允諾或者同意[8]。通常情況下,在被害人能夠支配的權(quán)利范圍內(nèi),被害人承諾是具有正當化效力的。具體到本罪而言,認定被害人的承諾效力的關鍵在于,被害人人身買賣的權(quán)利是否能夠由被害人自由支配,如果能夠支配,其承諾可以作為正當化事由,反之則不能作為正當化事由。多數(shù)學者認為,對其對合性行為即拐賣婦女罪,人身買賣的權(quán)利不能為被害人所自由支配,因此被害人承諾不能作為正當化事由[9]。對此,筆者認為,雖然拐賣婦女罪中被害人承諾不能作為正當化事由,但是在收買被拐賣的婦女罪中,被害人承諾在滿足一定的條件下是可以作為正當化事由的。這是因為,收買被拐賣的婦女罪的社會危害性本身就較小,而且《刑法》第241條第6款明確規(guī)定了被買婦女意愿對本罪的影響,即“按照被買婦女的意愿,不阻礙其返回原居住地的,可以不追究刑事責任”,那么,如果被買婦女自愿被買,并自愿與收買者結(jié)為夫妻共同生活,而且收買者也沒有實施任何違背被買婦女的意愿,阻礙其返回原居住地的行為的,顯然與《刑法》第241條第6款的立法規(guī)定并不相悖,因此不應當作為犯罪處理。
但是,在對被害人的承諾進行認定的時候,應注意被害人的承諾是否真實有效。對此,應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判斷:一是被害人是否具有承諾能力。兒童以及不能完全辨認自己行為的精神病人不具有承諾能力,他們所作的承諾為無效承諾。因此,收買兒童以及完全不能辨認自己行為的精神病人不存在被害人承諾免責的問題。二是承諾是否為被害人的真實意思表示。如果被害人的承諾是在受到脅迫的情況下作出的,或者是在受到欺騙的情況下作出的,則不能認定為真實的承諾,因此也不能作為出罪化事由。三是承諾的時間。事后承諾不能作為本罪的出罪化事由,被買婦女的承諾只能產(chǎn)生于犯罪前或犯罪時。
對于本罪的數(shù)罪并罰問題,《刑法》第241條第4款進行了明確規(guī)定,即在收買了被拐賣的婦女、兒童后,有強奸、非法拘禁、故意傷害和侮辱行為的,依照數(shù)罪并罰的規(guī)定處罰。因此,在行為人實施了單一的收買行為后,又實施了上述行為的,進行數(shù)罪并罰是不存在爭議的。存在爭議的主要是如下兩種情況:一是對于收買者教唆、幫助他人拐賣婦女、兒童后,自己予以收買的情況,是否實行數(shù)罪并罰;二是在構(gòu)成本罪轉(zhuǎn)化犯的情況下,行為人實施了強奸、非法拘禁、故意傷害等行為,是否實行數(shù)罪并罰。
(一)收買者實施教唆、幫助拐賣行為的數(shù)罪并罰問題
對于行為人教唆、幫助他人拐賣婦女、兒童后,自己予以收買的情形,是否實行數(shù)罪并罰,學界主要有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這種情況屬于牽連犯的形態(tài),按牽連犯的處罰原則應從一重罪處斷,即以拐賣婦女、兒童罪處罰[10]。另外一種觀點認為,應當實行數(shù)罪并罰,因為教唆、幫助行為與收買行為是兩種不同性質(zhì)的行為,不存在牽連關系,前者不能包容后者[11]。對此,筆者贊同本罪為牽連犯的觀點,但不贊同在這種情況下一律以拐賣婦女、兒童罪進行處罰。因為,首先,所謂牽連犯,是指基于一個犯罪目的實施了數(shù)個犯罪行為,數(shù)個行為雖然各自都符合構(gòu)成要件形成數(shù)罪,但形成的數(shù)個犯罪之間存在著“手段、目的”或者“原因、結(jié)果”的關系,因而作為科刑上的一罪處理[12]。行為人在教唆、幫助他人拐賣婦女、兒童后,自己予以收買,實際上是出于一個犯罪目的(收買目的),其手段(原因)行為是教唆、幫助他人拐賣婦女、兒童的行為,其目的(結(jié)果)行為是收買行為。因此,兩個行為之間存在著“手段”與“目的”、“原因”與“結(jié)果”的關系,同時兩個行為又觸犯了不同罪名,是典型的牽連犯。而上述第二種觀點以教唆、幫助行為與收買行為是兩種不同性質(zhì)的行為為由,認為兩者之間不存在牽連關系是沒有根據(jù)的。因為牽連犯并不要求相關聯(lián)的行為具有相同的性質(zhì),只要求兩者互為“手段”與“目的”、“原因”與“結(jié)果”的關系即可。而且牽連犯要求相互關聯(lián)的行為觸犯不同的罪名,顯然相互關聯(lián)的行為之間不可能具有同質(zhì)性。上述觀點以“教唆、幫助行為與收買行為不具有相同性質(zhì)”為由否認其為牽連犯,是與牽連犯的理論相矛盾的,因此,這種觀點不具有合理性。其次,對牽連犯的處罰原則是從一重罪處斷,雖然通常情況下拐賣婦女、兒童的行為較收買行為所處刑罰要重,應以拐賣婦女、兒童罪處罰,但在少數(shù)情況下,如果收買者所實施的教唆、幫助行為在共同犯罪中所起作用較小,處刑較輕,而其收買行為卻處罰較重,則應以較重的罪即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處罰。因此,上述第一種觀點認為在這種情況下一律以拐賣婦女、兒童罪處罰是錯誤的。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教唆必須使沒有犯罪意圖的他人產(chǎn)生犯罪意圖,才能構(gòu)成拐賣婦女、兒童罪的共犯。如果收買者僅向他人表示自己愿意收買婦女、兒童,并沒有唆使他人產(chǎn)生犯罪的意圖,則不能認定為拐賣婦女、兒童罪的共犯。如向經(jīng)常從事拐賣婦女、兒童的人表示自己想要收賣婦女、兒童,或者自己無意中流露出自己有收買婦女、兒童的打算,他人為了獲利即實施了拐賣行為,上述情形中收買者均不能構(gòu)成拐賣婦女兒童的共犯。
(二)本罪轉(zhuǎn)化犯情況下的數(shù)罪并罰問題
行為人在實施收買行為時并不具有出賣的目的(或者不能查明其目的),后來基于某種原因?qū)⒈毁I婦女、兒童予以出賣的,則構(gòu)成本罪的轉(zhuǎn)化犯,以拐賣婦女、兒童罪處罰。那么,如果行為人在這個過程中實施了非法拘禁、虐待、強奸等行為,是以一罪論處還是以數(shù)罪論處就成為問題。因為,在轉(zhuǎn)化犯中實際上包含了兩個相對獨立的行為,一是不以出賣為目的的收買行為,二是收買后產(chǎn)生的以出賣為目的的出賣行為。前者不包括對非法拘禁、虐待、強奸等行為的評價,而后者的加重犯則包含對非法拘禁、虐待、強奸等行為的法律評價。正是由于本罪轉(zhuǎn)化犯包含了兩個相對獨立的行為,有論者認為,由于非法拘禁、虐待、強奸等行為不是收買被拐賣婦女、兒童罪的構(gòu)成要件,因此行為人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后,又實施上述行為的,應當以強奸、故意傷害、侮辱等罪與拐賣婦女、兒童罪實行數(shù)罪并罰[13]。對此筆者持不同意見,這是因為,雖然在構(gòu)成轉(zhuǎn)化犯的情況下確實存在著相對獨立的兩個行為,但是轉(zhuǎn)化后的犯罪是能夠?qū)@兩種行為(收買行為與出賣行為)進行整體評價的。同時,轉(zhuǎn)化后的犯罪即拐賣婦女、兒童罪又包含對非法拘禁、虐待、強奸等行為的法律評價,因此僅判處轉(zhuǎn)化后的一罪就能夠?qū)崿F(xiàn)對全部行為的法律評價,沒有必要實行數(shù)罪并罰。據(jù)此,在構(gòu)成本罪轉(zhuǎn)化犯的情況下,即使存在著非法拘禁、虐待、強奸等行為,也不能實行數(shù)罪并罰,只以拐賣婦女、兒童罪一罪論處即可。
[1]張小虎.轉(zhuǎn)化犯基本問題探究[J].現(xiàn)代法學,2003,(6).
[2]姚兵.論刑法中的除罪條款[J].湖南社會科學,2012,(10).
[3]高曉瑩.拐賣婦女兒童罪之犯罪學探析[J].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學報,2010,(6).
[4]徐偉,張亮.買方市場助長拐賣兒童犯罪[N].法制日報,2009-11-05.
[5]張明楷.犯罪構(gòu)成體系與構(gòu)成要件要素[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133.
[6]高銘暄.刑法專論(第2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460.
[7]馬克昌.刑罰通論[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1999.338.
[8]黎宏.被害人承諾問題研究[J].法學研究,2007,(1).
[9]高銘暄,馬克昌.刑法學(第5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478.
[10]楊宇冠,楊曉春.聯(lián)合國刑事司法準則[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3.314.
[11]張明楷.刑法學(第4版)[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7.803-803.
[12]馬克昌.比較刑法原理[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2.727.
[13]姚兵.收買被拐賣婦女、兒童罪若干問題探討[J].中華女子學院學報,2009,(3).
責任編輯:趙新彬
Several Knotty Issues on the Crime of Buying Abducted and Trafficked Women and Children
Li Huibin&Dong Tao
(College for Criminal Law Science,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875,China; CPC Xingtai Municipal Committee of Politics and Law committee,Xingtai 054000,China)
The time when the people have the purpose of selling plays a very important role in the recognition of the transformation crime of buying abducted and trafficked women and children.The provision in criminal law about the exemptions from punishment for this crime is reasonable.Meanwhile,based on the difference from women to children,we should have different understanding for the exemptions.If the victims’commitments meet a certain conditions,the buyers’criminal responsibility can be exempted.In the pattern of crime number,the buyer,who also abets and helps trafficking,constitutes an implicated offender and has to be punished for a felony.In the case of being transformation crime,the person,who practices illegal detention,ill-treatment and rape,should be punished for the crime of buying abducted and trafficked women and children and not be given the joinder of punishments for several crimes.
buying abducted and trafficked women and children;exemptions;the victims’commitment;the pattern of crime number
D924
A
1009-3192(2013)05-0053-05
2013-07-27
李會彬,男,北京師范大學刑事法律科學研究院博士研究生;董濤,男,中共河北省邢臺市政法委員會業(yè)務指導科副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