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電影中的“壞蛋們”

好人和壞人是電影中永遠的主角，尤其在那個政治被“左右”的60年代里，幾乎任何影視作品都要受到二元論的指導(dǎo)，好人極好，壞人極壞，有血有肉的中間人物只能做無關(guān)緊要的陪襯，在電影中往往顯得微不足道。當(dāng)好人越來越被臉譜化的時候，壞人卻因為演繹得神氣活現(xiàn)，變成了最能挑動人們第三神經(jīng)的元素了。

陳強、劉江、葛存壯、陳述、方化是新中國影壇最著名的“5大壞蛋”。

陳強：《白毛女》中的黃世仁、《紅色娘子軍》中的南霸天，仿佛陳強生來就是一張“壞蛋臉”。

由于陳強把這兩個人演得太壞了，以至于在幕后給自己帶來了不少麻煩。當(dāng)時有很多沖動的觀眾，順道兒把陳強和這些“壞蛋”聯(lián)系在了一起，陳強因此還吃過不少苦頭。一次，陳強在某地演出《白毛女》，他趁演出間隙出去閑逛時，被一群前來觀看演出的小學(xué)生看到了，他們不分青紅皂白，認定這人就是那個作惡多端的“黃世仁”，就一個勁兒地向他扔石頭，搞得陳強哭笑不得，躲閃不及，好在老師趕了過來。在老師的勒令下，學(xué)生們才停止了這次“暴行”。還有一次，陳強正在臺上表演得專心致志，一位憤怒的觀眾突然操起手中的水果就往臺上砸，“黃世仁”頓時變成了“烏青眼”。更要命的是，一位士兵在看《白毛女》時被劇情感動得一塌糊涂，差點拔槍把舞臺上的“黃世仁”給斃了。

方化：演“松井”的他也是“5大壞蛋”之一。方化在《平原游擊隊》中塑造的日本軍官形象惟妙惟肖。

年輕時，方化親眼目睹過日本人對中國人的毒刑拷打，自己也親身經(jīng)歷過日本鬼子毒鞭的滋味，當(dāng)時就埋下了對日本侵略者深深的仇恨。沒想到時隔多年，他自己竟然要來演繹這些可惡的日本軍官。為了盡可能地還原陰險毒辣的日本侵略者形象，方化充分調(diào)動往昔的回憶，將自己在淪陷區(qū)見到的一張張丑陋的嘴臉畫在墻上。為了演好“松井”，方化還閱讀了大量日軍侵華資料及大量日本民族的歷史，想從更深的內(nèi)心挖掘“松井”的復(fù)雜心情。漸漸地，有著“鐵青色的臉，像餓鷹一樣的眼睛，眼睛里布滿血絲，有一種總想要吃人的可怕神情”的“松井”就出現(xiàn)在了銀幕上。

《平原游擊隊》中“松井”的形象塑造得很成功，但這在電影圈內(nèi)并沒有給方化帶來多少榮譽。不久后，毛澤東要到長春電影廠視察，親切接見《平原游擊隊》中的演員。當(dāng)其他人都在因為能得到毛主席的接見而歡欣鼓舞時，方華卻提前收到通知，被“恩賜”放假一天，在第二天毛主席接見其他演員時不準露面。盡管他很想見到毛主席，但上級的命令如山，方化只得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宿舍里，獨自承受心里的難過。更荒唐的是，“反右”期間，長春電影廠為了湊齊上級分派下來的“右派分子”指標，竟然突發(fā)奇想，可笑地拿“松井”與方化“對號入座”，讓方化一夜之間變成了“右派分子”。在無數(shù)次批判中，方化忍無可忍，質(zhì)問人們把他打成“右派”的理由。而得到的回答卻是一句令人愕然的滑稽之談：“你演的‘松井比日本鬼子還像日本鬼子，你沒有反動的思想感情能演得那么像嗎？”這種把演員跟角色之間畫起符號，抓起來批判的行為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讓人驚嘆太不可思議。但在那個瘋狂的年代，它就是這樣發(fā)生了。

劉江：有人說演反面人物不難，難就難在一輩子都演反面人物。老演員劉江就心甘情愿地演了一輩子“壞蛋”，可謂是一個“反面人物專業(yè)戶”。

說起劉江，第一個蹦到眼前的形象便是《地道戰(zhàn)》中的湯司令。馬肚子下湯司令的齙牙、山田隊長玻璃瓶底似的厚鏡片眼鏡，丑陋而經(jīng)典地組合在一起。湯司令的經(jīng)典語錄是：“高，實在是高！”影片播放后，這一句話在當(dāng)時極為流行。

壞人不好演。為了演好角色，劉江在湯司令這個日本鬼子走狗的身上下足了功夫，用他自己的話說，影片中的湯司令是他對當(dāng)年在哈爾濱看到的一系列漢奸、偽軍、地頭蛇、鄉(xiāng)棍、地痞流氓的綜合提煉，劉江說：“我就把他設(shè)計成一條狗，一條日本人所養(yǎng)的哈巴狗，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惡心。”這么用心演出來的湯司令，不令人“惡心”才怪呢。以至于后來有人重演“湯司令”時，聲稱“不敢超過劉江”。后來，“湯司令”又在電影《閃閃的紅星》里客串，搖身變成了“胡漢三”，同樣也是個人盡皆知的大壞蛋?！昂鷿h三”也有一句經(jīng)典名言：“我胡漢三又回來了！”這句話一時成了人們的口頭禪。

葛存壯：他也是當(dāng)年的“反一號”，《紅旗譜》中的地主惡霸馮蘭池，《礦燈》中的日本經(jīng)理島田，《小二黑結(jié)婚》中的金旺、《小兵張嘎》中的日軍龜田隊長、《南征北戰(zhàn)》中的蔣軍參謀長、《柳暗花明》中的造反派頭子、《大清炮隊》中的清軍守備葉守信……10個指頭數(shù)不過來。

葛存壯一輩子演過的壞蛋很多，而現(xiàn)實中，他也常常一不小心就成了“壞蛋”，讓人啼笑皆非。

有一次，客人來訪，臨走時卻找不到自己的鞋子了，急得這位朋友團團轉(zhuǎn)。結(jié)果呢，找來找去找了半天，這位客人驀然回首，發(fā)現(xiàn)他的鞋子正是被葛存壯“盜”走了。葛存壯很不好意思地說：“我說呢，怎么今天穿這鞋子有點緊?！比堑媚强腿斯笮?。還有一次，葛存壯還差點當(dāng)了“小偷”。那天他去商店買日用品，把自己的黑包掛在車把上就走進了商店。這時，他身邊來了另外一個人，低著頭在那邊挑東西。葛存壯買完東西，順手拿起身邊的黑包就走。直到他走出商店，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黑包分明就掛在自行車上，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好在自己先發(fā)現(xiàn)了，要不然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生活中經(jīng)常冒冒失失的葛存壯，在思想上極度嚴肅，一點都不敢怠慢，哪怕是一閃念的思想，也要向黨匯報。但正是由于他的這種認真勁兒，又讓他在寫入黨申請時“匯報過了頭”，差點被扣上“懷疑國際共產(chǎn)主義”的帽子。不管怎么說，葛存壯這位“壞蛋”是充滿了喜劇色彩的“壞蛋”，壞得很可愛。

陳述：陳述演過《渡江偵察記》的敵方情報處處長、《鐵道游擊隊》中的崗村、《搖啊搖，搖到外婆橋》中的“黑幫老大”。

陳述雖然在銀幕上是個大壞蛋，現(xiàn)實中卻很苦命。晚年的陳述是躺在病榻上度過余生的，一個月1000多塊錢的養(yǎng)老金難以為繼，還要靠妻子開小吃店及到處借錢來治病，他因生活困頓幾度想要自殺。2006年，這位電影老藝術(shù)家在昏迷了大半年之后安詳去世，臨走時一句話也沒有留下。

太多的電影，太多的反面人物，他們都是形形色色的，都是特務(wù)、都是走狗、都是日本鬼子，在鏡頭中的面目卻不盡相同。這些銀幕中的“壞蛋”，還有安震江、劉季云、封順、陳志堅等，對應(yīng)到銀幕上，他們就是《紅河激浪》中的孫百歲，《龍須溝》中的馮狗子，《暴風(fēng)驟雨》中的韓長脖，《小兵張嘎》中的胖翻譯……

這些反面人物都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摘自經(jīng)濟科學(xué)出版社《趣說中國六十年·光影華年》作者：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