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大頭魚尋找遠古家園

博斯騰湖，巴州的母親湖，也是新疆大頭魚生長了千百年的遠古家園。在《中國瀕危野生動物紅皮書》魚類部分中，稱新疆大頭魚為世界裂腹魚中的珍稀物種，僅存于塔里木河水系，屬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堪比陸地上的大熊貓。目前，其已在原最大產(chǎn)地博斯騰湖絕跡。

現(xiàn)狀：博斯騰湖難覓大頭魚

在巴州博湖縣博斯騰湖捕魚節(jié)上，告別了休漁期，漁民們開湖拉網(wǎng)，第一網(wǎng)收獲頗豐，“頭魚”花鰱和鯉魚都超過了20公斤。網(wǎng)中還有鯽魚、五道黑、池沼公，甚至蝦和螃蟹，博斯騰湖漁業(yè)一直予人盛產(chǎn)印象。與漁民和當?shù)厝说呐收勚校也诺弥鼈兙共皇呛锏摹巴林?，而是近幾十年人們請來的外來客，而真正的“土著”魚已不見了蹤影。

博斯騰湖大河口，烈日灼灼，清涼的蘆葦棚下，游人一邊喝著啤酒，一邊品嘗著新鮮的烤魚、烤蝦、蒸螃蟹。我卻顧不得，急于尋找心中答案，“土著”們?yōu)楹蜗Я耍克鼈冞€能重回家園嗎？

幸好，我遇到了曾在博湖縣水產(chǎn)局工作過20年的張立，他對這片湖域情況很熟悉。他說，自古博斯騰湖只有3種“土著”魚，新疆大頭魚、尖嘴子和條鰍。其中，新疆大頭魚需7至8年成熟，個頭很大，一般體長80厘米，重10多公斤，肉質細嫩，湯鮮如牛奶，是當?shù)孛耖g的傳統(tǒng)滋補品。曾經(jīng)，人們認為這種美味的魚取之不盡。據(jù)介紹，1958年至1965年，捕撈的新疆大頭魚的產(chǎn)量達140到260噸，占博斯騰湖年產(chǎn)魚量的20%；到1966年至1971年，年產(chǎn)量下降到30噸，占產(chǎn)魚量的10%-15%；1974年以后，其產(chǎn)量迅速遞減，直到絕產(chǎn)；到了20世紀80年代末，湖中連一條魚都難以發(fā)現(xiàn)了。

一旁的漁民陳存也佐證了這個事實。陳存如今58歲，山東梁山人，是較早從內地來討生活的漁民。從20世紀70年代起，他就每年往返于博斯騰湖和梁山之間，以結網(wǎng)捕魚為生。如今，女兒女婿也跟著他在博斯騰湖捕魚。

“那年月，網(wǎng)網(wǎng)有（新疆）大頭魚，根本不稀罕，10多公斤的也常見呢?！标惔媾d奮地用雙手比量著。到20世紀80年代，陳存一次次收網(wǎng)發(fā)現(xiàn)，以前很常見的大頭魚越來越少了。

到了1998年10月的某一天，一位漁民捕撈上一條新疆大頭魚，而且重達12.5公斤?！昂眉一?，這可是個大新聞呢，四鄰八里的人都擁到碼頭看稀罕。”陳存望著湖面出神，似乎那條魚馬上要從水中躍出似的。據(jù)說，誰都沒吃那條魚，相關部門將其做成了標本，足見其珍貴。后來，年復一年，陳存和漁民們依然在湖里捕魚，卻再也沒見過新疆大頭魚的身影。

目前，博斯騰湖中的外來客又是從哪里來的？張立說，20世紀印年代末70年代初，為了調整新疆漁業(yè)資源平衡，有個很大的北魚南調行動。就是將阿勒泰地區(qū)福?？h烏倫古湖里的五道黑、鯉魚、鯽魚的魚苗，運到博斯騰湖安家。在早先的20多年間，偌大的水域中，土著們和外來魚相處和諧。外來魚迅速形成種群，開始帶來經(jīng)濟效益，當?shù)匾捕嗔讼耜惔嬉粯訌那Ю镏饽矫鴣淼穆殬I(yè)漁民。

追溯：生命難以輪回

湖區(qū)這么大，怎么就容不下新疆大頭魚呢？人們百思不得其解。因對其習性缺乏了解，所以也無從采取有效保護措施。直到有關魚類生態(tài)專家來此考察研究。

專家們發(fā)現(xiàn)，新疆大頭魚有個奇特的產(chǎn)卵習性，同北美的大馬哈魚很相似。它們雖然在湖中生長，但到了成熟產(chǎn)卵期，公魚和母魚便結成群體，沿著開都河與塔里木河的進河口，逆流而上，抵達河源巴音布魯克等地，那里海拔較高、水質純凈。在找到適宜的沙礫水底當產(chǎn)床后，產(chǎn)卵受精，群魚紛紛死去。此后，魚卵逐水漂流，回到入湖河口時，魚卵恰巧孵化出魚苗，游進博斯騰湖。在湖中生長7至8年后，受到體內某種召喚，它們又會溯游而上，開始新的生命輪回。

千百年來，這是新疆大頭魚特定繁殖習性。沒想到，在這幾十年中，這一習性卻導致了瀕臨絕種的悲劇上演。為了滿足人們灌溉、發(fā)電的需求，開都河和塔里木河流域興建了多處水利工程，人為地阻斷了新疆大頭魚的產(chǎn)卵通道。我曾聽阿克蘇的一位老鄉(xiāng)說，30年前，用分流的塔河水澆灌農田時，常有大頭魚也鉆進去，成了白撿的美餐。

此外，有人認為，人為的北魚南調，也是新疆大頭魚生存堪憂的原因之一。此前，博斯騰湖水域的群落單調，新疆大頭魚與尖嘴子、條鰍幾種土著魚經(jīng)過長期磨合，早已互相適應，達成某種制衡：大頭魚體型最大，缺少競爭對手，處于該水域食物鏈的頂極位置。

北魚南調行動，曾引入30多種外來魚，整個塔里木河水系的魚類從20世紀60年代的15種，增加到80年代的40多種。土著魚類分布區(qū)縮小，數(shù)量減少。引入魚種中，有兇悍的五道黑（即赤鱸）。同為食肉魚，土著與外來魚之間，為爭奪食物，斗爭日趨激烈，加之外來魚的繁育能力強，使得新疆大頭魚種群漸漸處于劣勢，進入瀕危狀態(tài)。

未來：重回遠古家園

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幅畫面：春夏之交，正是魚兒繁殖季節(jié)，一條條待產(chǎn)的新疆大頭魚媽媽，奮力逆流而上，經(jīng)過上百公里跋涉，遙望著曾生育過它們的地方。誰知終點那么遙遠，或因大壩攔住去路，或半路被捕撈，僅僅滿足了沿途人們的口腹之欲。

對于這些土著魚來說，博斯騰湖成了回不去的家園。救救新疆大頭魚！誰都不希望“水中大熊貓”就此絕跡！

有人質疑，那么多種魚消失了一種有什么關系呢？任何一個物種一旦滅絕，便永遠不可能再生，多種多樣的物種是生態(tài)系統(tǒng)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某些物種的消失，就可能導致生態(tài)平衡失調，甚至會使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崩潰。

有關方面在得知水產(chǎn)專家的研究結果后，開始想辦法讓新疆大頭魚重現(xiàn)博斯騰湖。同時，可喜的是，在湖域周邊的康拉克湖、臺特瑪湖、塔里木河流域，及阿克蘇的克孜爾水庫里，偶爾還能發(fā)現(xiàn)少量新疆大頭魚。

博湖縣成立了博斯騰湖水生野生動物保護救護中心，在上述幾處水域捕撈了十多條新疆大頭魚。計劃在3年內，利用科研手段，進行人工培育，成功孵化魚卵后，再將魚苗投放進湖區(qū)生長。不遠的將來，這片水域中將再現(xiàn)土著魚歡躍的身影。

“這樣做可以恢復魚種，但（新疆大頭魚）在博斯騰湖已不可能形成大種群了?！庇腥送锵У卣f。這是人們不得不承認的現(xiàn)實，新疆大頭魚要至少7年才能達到性成熟，且繁殖率低，在基數(shù)過低的情況下，種群是一時難以恢復的。

這也是我所擔憂的，雖然實現(xiàn)了人工培育，但新疆大頭魚的產(chǎn)卵習性沒有改變，產(chǎn)卵通道已經(jīng)阻斷，它們如何繁育下一代呢？僅僅靠人為科技手段嗎，依仗如此生息繁衍，它們還是原來的新疆大頭魚嗎？

這讓我想起了現(xiàn)在市面上能買到的菜種子，許多都不能繁育下一代，即便留下種子也無用。大自然面前，人類的力量似乎占了主導，這些改變真的與我們毫不相關么？這是值得我們深思的。

在博斯騰湖，外來的五道黑似乎成了禍首之一，令新疆大頭魚的生存漸危。而在五道黑的家園——福?？h烏倫古湖，近年來又有另一種外來魚危及五道黑的生存，那種叫池沼公的小魚，不過十來厘米長。每逢冬季，漁民捕撈上滿腹魚子的池沼公，出口到日本，成為餐桌上的美味，也換來了大量外匯。

據(jù)介紹，日本人鐘愛的池沼公是一種冷水魚，曾在日本的沙浦湖盛產(chǎn)，在其水質污染后就消失了。人們發(fā)現(xiàn)，在東北的某些水域也有池沼公，只是因為其個體太小，一直未引起注意。有了日本市場需求后，有人發(fā)現(xiàn)新疆湖泊的水質純凈、氣溫適宜，很適合池沼公生長，才大批引入放養(yǎng)的。

在烏倫古湖，五道黑是地道的土著，它們沿著額爾齊斯河流域繁衍，最終在湖中長大。而引入的池沼公魚有個特性，跟其他魚類產(chǎn)卵有時差。五道黑一般產(chǎn)卵在3月底至4月初，池沼公則在3月初至月底，優(yōu)先孵化出的池沼公魚苗就以五道黑的卵為食，直接導致了五道黑數(shù)量銳減。

人們利用自己的智慧，不斷引入新的經(jīng)濟價值高的物種，卻改變了原本和諧的生態(tài)鏈條，新物種侵略式的繁衍，令土著魚不知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