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在磽磧的記憶

格?；ㄩ_

長在雪地，是雪蓮。生在水中，是荷。開在大地，叫格桑花。

飛在空中，是仙姑。游在水里，是龍女。生在磽磧，是美麗的藏族姑娘。

卓瑪，拉姆，雍措，央金，是只有仙女才配擁有的稱呼。玉一般晶瑩剔透的名字，閃著雪的光芒。

雪水滋潤，陽光普照。還得有藏族姑娘的歌聲澆灌，才能開得如此鮮艷。

清風吹拂，沃土哺育，還得有藏家小伙的英氣庇護，才會美得如此熱烈。

用花朵歌唱，用花朵感恩，用花朵表達內(nèi)心的喜悅與愛。

當美麗抑止不住，需要表達。盛開，是惟一的選擇。

格?；ㄩ_，大地美麗。

水做的鏡子

嵌在大地，水凝成一面面的鏡子。鮮花鑲邊，青草點綴。

這么漂亮的鏡子，是誰遺失在大地？

彩霞來照過，藍天來照過，飛鳥來照過，牛羊來照過，它們都不是鏡子的主人。鏡子的記憶里藏著主人美麗的面容。

她比朝霞更艷麗，比藍天更純潔，比飛鳥更輕盈，比牛羊更溫順。

她呵，是那采蘑菇的少女，是那放牧牛羊的姑娘。

大山為她們備在山間的鏡子，讓她們隨時能照見自己的美麗。

清純。甜美?？鞓?。幸福。自信。健康。

一代代的臉上，保持著同樣的美。

映在水里，笑會讓水變得甘甜。讓水保持著同樣的清澈。

如果，水變得混濁，甚至干涸，那時，這世界不再有美麗的姑娘。

水中的石頭

河水愛上石頭，開出一朵朵浪花。

水中的石頭，不說話，聽流水聲聲。在石頭的表面，能看到一圈圈的水紋，仿佛一波波的流動，盈盈欲滴。

石頭保持著堅硬，襯托水的溫柔。石頭圓了，滑了。圓了滑了的石頭，泡在水中，軟得需要四周的水扶著才能站穩(wěn)。

在水中，石頭想變成魚，隨著水流去遠方。這只是石頭的夢想，水不知道。

水想停下來，想凝成透明的石頭。她想知道石頭內(nèi)心的想法。

水中的石頭，水養(yǎng)在心中的珍珠。用不息的流水一遍遍愛撫。

名叫烏鴉的鳥

沒被晨曦照亮的一小片黑夜，長出雙翅，飛進了白晝。

烏鴉，比白天的陽光更引人注目的亮點。是黑夜亮在太陽下黑色的星星。

是的，再熾烈的陽光也照不白烏鴉的黑。甚至，照不亮它黑色身體投入的陰影。

烏鴉是徹底的黑啊，它嘶啞的叫聲，也帶著陰影。令人發(fā)怵。

讓烏鴉回歸夜吧，不希望在陽光下見到它，就讓更大的黑來溶解它。

“哇——哇——”

偶爾響起的叫聲，比夜更深。夜晚，在四圍的黑里，讓人更驚憷。

黑夜里的烏鴉，眼睛已看不見，但依然讓人感覺不祥與害怕。

心里有一塊不能被照亮的黑，病灶一般地存在。它是棲息在心里的烏鴉，不時鳴叫。

圍著莊稼地的石頭墻

土地珍貴。每塊土地，四周都用石頭砌起的墻護圍著。

每一塊地，都是農(nóng)人精心刨出來的。一處稍稍平緩的山坡，一片雜樹較為稀疏的荒灘，一塊泥土略微多一點的石林，都可能被改造成莊稼地。

要想在這里收獲，必須先辛苦地付出。勤勞的農(nóng)人，最先從地里刨出的不是土豆，是大大小小的石塊。

砌墻的石頭，原來全在土里，為了給土豆讓出位置，從溫暖的泥土里搬出來。母親庇護孩子般地守在了四周。一塊塊石頭，站成一堵墻。手牽著手，擋住凜冽的風。腳并著腳，抵抗暴雨和泥石流。

磽磧的莊稼人說，從地里挖出多少石頭，就能種多少土豆。挖出來石頭的大小，就是將來種出土豆的大小。

在磽磧，評判一戶人家是不是勤勞，除了比莊稼地的大小，更要看莊稼地四周石頭墻的高矮。

將人篩成空中的鳥

從來沒想到身體會飛起來，從來沒有體驗過靈魂飛起來的感覺。

平日只感受到身體的沉重，總是要腳踩大地心里才會踏實。羨慕過鳥兒，羨慕過云朵，但從沒想到過有一天自己也會飛起來。

被幾個藏族的姑娘抓住，掙扎逃跑的努力變成徒勞，最終被提手抓腳抬起來時，心里充滿了驚恐。抬離地面，將身體左右上下地擺動搖晃。用一個篩的動作，將身體里的沉重抖掉，將心靈的雜質簸除。讓人想到了日常她們的勞動，篩選豆子麥子稻米時，篩掉雜質，剩下精華。

“嗷——！嗷——！嗷——！嗷——”嘴里高喊著號子，將身體向天上用力地拋起。

脫離了手的支撐，感覺到更大的恐懼。手腳亂舞著狼狽地落下，被周圍的手穩(wěn)穩(wěn)地接住，心里稍一安穩(wěn)，又被重新拋起。

拋起，落下。拋起，落下。四周的人們隨著起落一起歡快地高喊。鼓勁加油。

漸漸有飛的感覺。歡聲有多高，身體就飛多高。被拋起那一刻，感覺了身體的輕。拋向空中時，想從身體里長出翅膀，飛起來，不再沉重地落回地面。

重新站在地上，感覺是踩在了云上，有飄的感覺。心里想，是不是多篩幾回，將身體里的負擔徹底抖掉，人也是會鳥兒一樣飛起來。

磽磧的姑娘，空中的飛鳥與云朵也是你們用這種方法篩上天的嗎？

醉人的祝酒歌

祝酒歌不只是來自來姑娘的喉嚨。祝酒歌的醉人度與歌聲的高低無關。

酒剛從銀制的酒壺里倒出來，就已聞到了祝酒歌濃郁的氣息。

甘冽。醇厚。綿遠。熱烈。真摯。歡快。

它應該是在釀酒時就隨著青稞一起下鍋蒸煮，一起下窖，一起發(fā)酵，一起出酒的。只有這樣，祝酒歌才具有酒一樣的濃度。

美酒要裝精美的銀酒壺里，酒歌只能盛在美麗的藏族姑娘心里。

在磽磧，當酒倒出來，歌唱起來。

無論喝不喝酒，都只有一個結果，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