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女性主義翻譯理論從性別角度顛覆了傳統(tǒng)翻譯理論觀點,力圖消除傳統(tǒng)譯論中的性別歧視,為翻譯研究做出了巨大貢獻。然而女性主義翻譯理論強烈主張凸顯女性意識和譯者主體性的做法在翻譯過程中難免有些偏激,在一定程度上偏離了翻譯的本質(zhì),也禁錮了其自身的進一步發(fā)展?!半p性同體”思想的提出修正了女性主義翻譯研究中的內(nèi)在缺陷,為女性主義翻譯理論指明了方向,并指導其朝著更健康、科學的方向繼續(xù)發(fā)展。
關(guān)鍵詞 “雙性同體” 雙性視角 女性主義翻譯
一、女性主義翻譯理論
在翻譯研究發(fā)生文化轉(zhuǎn)向之后,女性主義與翻譯研究因一些共同關(guān)注的問題而走到了一起。傳統(tǒng)譯論將原作與譯作的關(guān)系比作男性與女性的關(guān)系,并在兩者的權(quán)力關(guān)系中先驗地規(guī)定后者必須忠實于前者。這種既貶低翻譯又貶低女性的觀點便成了女性主義與翻譯研究的結(jié)合點。女性主義譯者主張:應重新界定譯作(譯者)和原作(作者)的關(guān)系,并且消除翻譯研究和翻譯實踐中對女性的歧視。女性主義翻譯理論的目標是要識別和批判那些既將女性又將翻譯逐入社會和文學底層的一團概念。
弗洛里歐(John Florio)早在1603年就宣稱“所有的翻譯因為必然有缺陷,所以一般被認為是女性。”這種將翻譯與女性聯(lián)系在一起加以鄙視的觀點不可避免地引發(fā)了女性主義翻譯對譯者主體性的重新詮釋。女性主義翻譯理論認為,男女之間的生理差異并不必然導致其社會差異,男性相對于女性的權(quán)威只是父權(quán)制社會的一種人為的建構(gòu)。以此類推,我們對翻譯的觀念也是社會化的產(chǎn)物,翻譯中的二元對立模式只是一定社會中人為的神話。因此,傳統(tǒng)譯論要求于譯者的“隱形”正如父權(quán)制社會中強加于女性的“消聲”一樣是不合理的,也是不現(xiàn)實的,譯者不應是個消極、被動的意義傳輸者,而應當是個積極、主動的意義創(chuàng)造者。女性主義翻譯理論中特別強調(diào)了譯者的主體性作用,女性主義譯者認為翻譯活動遠不是簡單地對原文的復制,譯者的主體性必須成為翻譯這一復雜活動的一部分。由此看出,“譯者主體性”是女性主義翻譯理論的基礎(chǔ),它質(zhì)疑傳統(tǒng)譯論中將譯文(譯者)的地位等同于女性的從屬地位的理解,強調(diào)譯者作為翻譯主體的身份,從而彰顯譯者的主體性。
女性主義翻譯理論在對譯者的主體性重新定位的同時,對翻譯中存在的性別歧視現(xiàn)象加以關(guān)注,并立志從翻譯實踐上實現(xiàn)對文化問題的批判,為女性贏得一種文化上的與男性之間的平等地位。女性主義翻譯家哈伍德(Susanne de Lotbiniere-Harwood)認為“要使翻譯實踐深受女性主義意識的影響,使其成為一種政治行為,目的是讓人們看得見女性在語言和社會中的存在?!迸灾髁x翻譯“極力提倡一種譯者干預性(interventionist)的翻譯實踐,要求對翻譯文本進行女性主義的創(chuàng)造?!?女性主義譯者公開聲明她/他們對永無休止的再閱讀和改寫的樂趣,她/他們要“婦占”(woman-handling)所翻譯的文本,以便“使女性在語言中顯現(xiàn),從而讓世人看見和聽見女人?!迸灾髁x譯者對于女性主體的張揚主要表現(xiàn)在積極的翻譯實踐中,她/他們采取不同的翻譯策略,對譯文進行大膽改革,使女性在翻譯中清晰可見:當女性主義譯者在翻譯那些充滿男性氣概或侮辱女性形象的文本時會在譯文中盡力減輕或消除這些成分。如拉丁美洲男作家因方特(Guiller-mo Cabrera Infante)作品中的一句話直譯為英語應為no one man can rape a woman,暗示女性是心甘情愿遭受強奸的,而萊文(Suzanne Jill Levine)在翻譯這部作品時則將之譯為no wee man can rape a woman,不但削弱了原文的性別歧視色彩,還在某種程度上顯示了女性的力量。女性主義譯者有時會根據(jù)自己的喜好或主觀意圖,對原文中不符合女性主義的觀點進行改寫,甚至通過翻譯將女性主義觀念移植到原本并沒有女性主義含義的原文中。如哈伍德(Susanne de Lotbiniere-Harwood)在翻譯萊茲·高文(Lise Gauvin)的一本用普通法語寫成的小說時,將法語的Quebecois(魁北克人,陽性名詞)借用法語的女性主義詞匯Quebecois-e譯為Quebecois-e-s,以使該詞具有兩性兼容的意義。另外,女性主義譯者還常常采用其它新奇或出位的手段,比如:違反譯文語言中的語法常規(guī),把單詞拼寫中標記陰性名詞的后綴字母變成黑體來表示強調(diào);或利用派生文本如譯者署名、前言、注腳等??傊?,無論運用什么樣的翻譯策略,女性主義譯者總是試圖通過翻譯這一有效途徑直接表明自己的女性主義政治意圖,同時在譯文中張揚女性的主體意識。
二、“雙性同體”思想對女性主義翻譯的影響
“雙性同體”原本是表示雌雄同株現(xiàn)象的生物學詞匯。在早期社會中,“雙性同體”主要用來表達男女兩性之間的一種相輔相成、不可剝離的狀態(tài):西方《圣經(jīng)》中認為,上帝是雙性同體的神,他造就了原本是雌雄一體的亞當,后來將其分為兩半,另一半就是女性夏娃;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曾斷言,人類最初是男男、女女、男女三種雙性形式構(gòu)成,是宙斯將他們分成了單一性別的兩半;在中國的創(chuàng)世神話中,天地原本是混沌一體的,后來才因某種原因相互分離,成為“天公”(男性)和“地母”(女性)。這些樸素的原始神話都說明在人類文化的發(fā)展過程中,男女兩性具有同等的創(chuàng)造力,和諧統(tǒng)一,沒有身份、地位和性別差異的“雙性同體”思想。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以來,隨著大批女性主義學者對“雙性同體”思想的探討,英國著名的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家、著名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Virginia Woolf)在《一間自己的屋子》(A Room of One’s Own)中首次從文學領(lǐng)域的角度提出雙性同體的創(chuàng)作思想。她在書中指出:“在我們之中每個人都有兩個力量支配一切,一個男性的力量,一個女性的力量。最正常、最適宜的境況就是在這兩個力量一起和諧地生活、精誠合作的時候。”她的這一論述對“雙性同體”思想賦予了新的內(nèi)涵,認為只有在個體心靈中的兩個因素(男性和女性)協(xié)調(diào)共處、平等溝通、共存互補的時候,該個體的創(chuàng)作力才能夠得到最好的發(fā)揮,這也是“雙性同體”思想的理論精髓所在。弗吉尼亞·伍爾夫(Virginia Woolf)對“雙性同體”思想的闡釋是建立在社會性別理論基礎(chǔ)上的?!吧鐣詣e”(gender)指社會文化建構(gòu)的性別特征和差異;是社會文化形成的、對不同生理性別(sex)的角色分工、社會期待和行為規(guī)范的綜合體現(xiàn)。它不完全是由自然生物因素決定的,個體完全可以同時具有不同的性別特征。
女性主義翻譯觀倡導對女性主體意識的凸顯,旨在延展女性話語權(quán),改變女性在傳統(tǒng)翻譯理論和實踐中的被動“消聲”狀態(tài)。一些女性主義譯者表示對男作家或充滿男權(quán)色彩的文本缺乏認同感,因此她/他們在翻譯時大膽地篡改傳統(tǒng)翻譯標準,采取激進的語言和翻譯策略對此類譯文進行女性干預;或者干脆只選擇同性作家或同性題材的作品翻譯。然而在現(xiàn)實中,大多數(shù)譯者并不能僅僅從性別意識的認同感去考慮翻譯的選材,這時,譯者就應該像作者一樣超越自己的性別身份,在翻譯中從異性的角度解讀原文,做一個“雙性同體”的闡釋者。文學創(chuàng)作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表演,翻譯也可以被看做是譯者的表演,譯者就是演員,她/他們進入作者所創(chuàng)作的(男女)人物角色中。當原作傳達的性別特征與自身存在較大差異時,就需要譯者如同一個成功的京劇旦角演員一樣跨越性別的疆界,想象著人物的語言和行為,通過目的語將原作栩栩如生地表現(xiàn)出來。因此,譯者必須培養(yǎng)自己從不同性別角度換位思考和分析的能力,有意識地發(fā)掘和平衡自身內(nèi)部的雙性視角潛能,努力做一個“雙性同體”的譯者。
另外,從解構(gòu)主義的互文理論可知:所有的文本都是互為文本的,“當一個‘文本’成為文本時,它四周已是一片無形的文本海洋,每一個文本都是從那里提取已被寫過、讀過的段落、片段和語詞?!币虼?,所謂的“獨創(chuàng)性”作品是不存在的,原作既不能無視譯者而凌駕于譯作之上;譯者也不可完全忽略原作,甚至簡單地將作者取而代之,原作與譯作只是一個連續(xù)體中有著相對差異的兩元。通過“雙性同體”思想中的雙方之間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關(guān)系,對譯者/譯作和作者/原作則可以進行新的描述:一方面,作者生命的延續(xù)有賴于譯者的努力,譯作并不是原作機械的拷貝版,它開啟了原作的無限意義,通過翻譯,原作的生命才得以延續(xù),沒有譯者的翻譯行為,相對于“譯作”的“原作”這一概念也就不復存在;另一方面,原作蘊含了作者獨特的觀點,在翻譯中,譯者的主體性不應以犧牲作者的合理意圖和現(xiàn)實存在為代價,譯作的誕生必須以承認原作存在的合理性為前提,譯者無法、也不能擺脫作者提供給自己的原文框架。因此,翻譯應是譯者和作者合作完成的一個文本生命的延續(xù)的過程,譯作和原作相互依存、不可分割、共生共榮。
由此可見,女性主義譯者雖然通過采取種種翻譯策略凸顯了女性和譯者在文本中的主體身份和地位。然而她/他們的改革在值得肯定的同時,有時顯得過于激進。“翻譯的忠實性和自由在傳統(tǒng)看法里是相互沖突的兩種傾向。對其中一種傾向的更深入的闡釋并不能調(diào)和兩者。事實上,這看上去只像是剝奪另一種傾向的合理性?!倍灾髁x翻譯恰好在這一點上給人一種矯枉過正的感覺。女性主義譯者一味主張凸顯女性主體的差異性,讓人們對她/他們的翻譯是否能夠真正傳達原作的意義產(chǎn)生了質(zhì)疑。女性主義翻譯原本是以消除性別歧視、解構(gòu)原作和男性的霸權(quán)地位為目的的,但是消除歧視和壓迫的結(jié)果,并不是調(diào)換譯者/譯作(女性)和作者/原作(男性)的位置。很多學者認為女性主義翻譯在批判翻譯實踐和話語中男性暴力的同時顯得更加暴力,女性主義譯者雖然通過翻譯彰顯了女性主義的主張,但形成的譯文有時很難找到和原文的聯(lián)系,這樣的翻譯也很難真正傳播女性主義譯論所體現(xiàn)出的社會政治目標,甚至會演變成為一種純粹的語言和智力游戲,讓人難以信服是翻譯,在某種程度上與女性主義翻譯理論的基本精神相悖,有形成新的二元對立的趨勢。因此,女性主義譯者對于女性主義的太過執(zhí)著只會禁錮女性主義翻譯理論本身的進一步發(fā)展,而“雙性同體”思想則可以彌補女性主義翻譯研究的偏激之處、修正女性主義翻譯研究理論體系中的內(nèi)在缺陷,使其朝著更健康、科學的方向繼續(xù)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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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竇國寧(1979~),女,漢族,青海西寧人,文學碩士,青海民族大學外語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