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章旨在對《野草》中“墻”的意象作出分類解讀。可分為兩類:有形之墻與無形之墻。筆者在文本細讀的基礎(chǔ)上試圖探求隱藏在“墻”意象背后的魯迅思想與哲學(xué)。
關(guān)鍵詞:《野草》;墻;有形之墻;無形之墻
作者簡介:朱文久(1987-)男,安徽鳳陽人,西北大學(xué)文學(xué)院2011級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
[中圖分類號]:I207.65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4-0017-01
《野草》是魯迅一生哲學(xué)之所在。抓住《野草》,也就抓住了大半的魯迅。正如王乾坤所言,“《野草》講生與死、人與鬼、希望與絕望,其著眼點不僅是社會結(jié)構(gòu)的變革與歷史邏輯的陳述,更是靈魂的拷打與救治問題”。王富仁更是把魯迅喻為“中國文化的守夜人”、 徘徊于明暗之間的“夜行者”。本文從《野草》中“墻”的意象著手,將《野草》中的“墻”分為兩類:有形之墻與無形之墻。筆者在文本細讀的基礎(chǔ)上試圖探求隱藏在“墻”意象背后的魯迅思想與哲學(xué)。
一、有形之墻
“墻”是用磚石等砌成承架房頂或隔開內(nèi)外的建筑物,它是房屋界域的標(biāo)志。“墻”的存在象征著人與外界的隔離。《野草》中直接涉及“墻”的意象的文章有四篇,分別是《秋葉》、《求乞者》、《復(fù)仇》和《聰明人和傻子和奴才》。
《秋葉》中,“在我的后園,可以看見墻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皦Α蓖獾倪@兩株棗樹“簡直落盡了葉子”,“單剩干子”了,但“最直最長的幾枝,卻已默默地鐵似的直刺著奇怪而高的天空”。盡管有“許多蠱惑的眼睛”,那“干子,卻仍然默默地鐵似的直刺著奇怪而高的天空”。雖然天空籠罩著天地萬物,一己獨大,但墻外的那兩株棗樹卻屹然獨立,默默反抗。雖然作者那“夜半的笑聲,吃吃地,似乎不愿意驚動睡著的人”,但他對“蒼翠精致的英雄們”卻是“默默地敬奠”。這些“墻”外的棗樹的默然獨抗是作者所渴求的,所景仰的。
《求乞者》中,“我順著剝落的高墻走路,踏著松的灰土”,“露在墻頭的高樹的枝條帶著還未干枯的葉子在我頭上搖動”。雖然“另外有幾個人”,但大家“各自走路”,互不相干。在這樣的境況下,求乞與布施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質(zhì)疑。我“但居布施者之上,給與煩膩,疑心,憎惡”,而得到的,也只是“自居于布施之上者的煩膩,疑心,憎惡”。微風(fēng)起來,四面都是灰土。在這片灰土世界中,“墻”隔絕了人們的心,隔絕了人們的相互交流與幫助。如此一來,結(jié)果只能是“各自走路”。
《復(fù)仇》中,“路人們從四面奔來,密密層層地,如槐蠶爬上墻壁”,“拼命地伸長脖子,要賞鑒這擁抱或殺戮”。然而,他們倆對立著,“也不擁抱,也不殺戮,而且也不見有擁抱或殺戮之意”。路人們于是乎無聊,“覺得喉舌干燥,脖子也乏了;終至于面面相覷,慢慢走散;甚而至于居然覺得干枯到失了生趣”。而他們倆“以死人似的眼光,賞鑒這路人們的干枯,無血的大戮,而永遠沉浸于生命的飛揚的極致的大歡喜中”,是為復(fù)仇。這些有如“墻”上槐蠶的看客們,終于得到了懲罰。
《聰明人和傻子和奴才》中,奴才尋人去訴苦,“我住的只是一間破小屋,又濕,又陰,滿是臭蟲,睡下去就咬得真可以。穢氣沖著鼻子,四面又沒有一個窗子……”。傻子聽了后說,“你不會要你的主人開一個窗的么?”于是動手就砸那泥墻,“我給你打開一個窗洞來”。沒想到奴才卻“哭嚷著,在地上團團地打滾”,招來了一群奴才,趕走了傻子,以此邀功,得了主人的夸獎。正是因為奴才太多,傻子太少,所以泥“墻”才萬難破毀。
二、無形之墻
魯迅說,“中國各處是壁,然而無形,像‘鬼打墻’一般,使你隨時能‘碰’。能打這墻的,能碰而不感到痛苦的,是勝利者”?!肮泶驂Α笔桥f時的一種迷信:夜間走路,有時會在一個地方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找不出應(yīng)走的路來,就認(rèn)為是被鬼用無形的墻壁攔住,叫做“鬼打墻”。其實,《野草》中到處彌漫著“墻”的氣息,令人沮喪,冷到心底。下面筆者著重分析《這樣的戰(zhàn)士》、《復(fù)仇(其二)》和《頹敗線的顫動》三篇。
《這樣的戰(zhàn)士》中,“他走進無物之陣,所遇見的都對他一式點頭”。那些頭上有各種旗幟,繡出各樣好名稱;頭下有各樣外套,繡出各式好花樣。那戰(zhàn)士偏側(cè)一擲,雖正中心窩,然而其中無物,戰(zhàn)士這時卻成了戕害慈善家等類的罪人。“在這樣的境地里,誰也不聞戰(zhàn)叫:太平?!濒斞冈f:“人們怎樣地用了公理正義的美名,正人君子的徽號,溫良敦厚的假臉,流言公論的武器,吞吐曲折的文字,行私利己,使無刀無筆的弱者不得喘息。倘使我沒有這筆,也就是被欺侮到赴訴無門的一個;我覺悟了,所以要常用,尤其是用于使麒麟皮下露出馬腳。” 所以,盡管處境艱難,戰(zhàn)士還是選擇了堅持,向著那無形之“墻”,舉起投槍。
《復(fù)仇(其二)》中,“四面都是敵意,可悲憫的,可咒詛的”,以色列人要釘殺他們的“神之子”。路人都辱罵他,祭司長和文士也戲弄他,和他同釘?shù)膬蓚€強盜也譏誚他。他雖被戲弄,受盡折磨,卻“較永久地悲憫他們的前途,然而仇恨他們的現(xiàn)在”。遍地都黑暗了。人們身上的血污、血腥何時洗得清呢?救贖者與被救贖的人們之間隔著一層可悲的后障壁,一堵無形之“墻”。
同樣的,《頹敗線的顫動》中,那位為親人犧牲了一切的垂老的女人,卻被逐放,“在深夜中盡走,一直走到無邊的荒野”——
她赤身露體地,石像似的站在荒野的中央,于一剎那間照見過往的一切:饑餓,苦痛,驚異,羞辱,歡欣,于是發(fā)抖;害苦,委屈,帶累,于是痙攣;殺,于是平靜?!钟谝粍x那間將一切并合:眷念與決絕,愛撫與復(fù)仇,養(yǎng)育與殲除,祝福與咒詛。……她于是舉兩手盡量向天,口唇間漏出人與獸的,非人間所有,所以無詞的言語。
這無語的言辭撕心裂肺,動人魂魄。這其實是魯迅對自己“肩住黑暗的閘門”,放年輕人“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的歷史選擇的質(zhì)疑,有著難言的隱痛。這其中的無形之“墻”,又何其厚重!
魯迅曾說,“在我自己,總仿佛覺得我們?nèi)巳酥g各有一道高墻,將各個分離,使大家的心無從相印。這就是我們古代的聰明人,即所謂圣賢,將人們分為十等,說是高下各不相同。其名目現(xiàn)在雖然不用了,但那鬼魂卻依然存在,并且,變本加厲”。中國大約太老了,社會上事無大小,都惡劣不堪,像一只黑色的染缸,又像一間鐵屋子。魯迅憤慨,“阿,造物的皮鞭沒有到中國的脊梁上時,中國便永遠是這一樣的中國,決不肯自己改變一支毫毛!”這位“一生不曾屈服,臨死還要斗爭”的猛將,在鐵屋中吶喊,盡畢生之力去破毀橫亙在人們之間的高“墻”,他說,“無窮的遠方,無數(shù)的人們,都和我有關(guān)”。悲乎?壯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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