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電臺那會兒,我肩膀上別著大紅綬帶迎賓一樣的在街頭人群里穿梭,逢人就塞小紅請柬,上面寫著“某某電臺開播”云云。我笑意盈盈,面對著熙來攘往的蕓蕓眾生。對我而言,那是那一年的大日子,有一件大事發(fā)生,有一個嶄新的電臺從此開播,而我和另一群同樣身披紅綬帶的年輕人則是開山主持。我們身輕如燕,步履不停,不僅因為年輕,還因為即將被賦予的重任。
當真坐到直播臺前面,才知道一切不容易——半小時的節(jié)目要花兩小時寫稿子,恨不得標點符號都標清楚,厚厚的耳機沉重卡著耳朵,直播臺上的指示燈一亮我就眼暈耳鳴,腦中空白,只會照著稿子一字不錯地念,臉憋得通紅。原來我不過是課堂上被點名叫起來的小學生而已,哪是什么DJ呢。
漸漸的,有聽眾來信,也有人拿著小本等著要簽名了,節(jié)目里隨口的一句話被記住,各種小禮物夾在各式各樣的包裹里從四面八方而來;街坊四鄰見著了,就笑臉相向打聽各種新聞資訊了……我忽然變得重要,并因為這逐步累積的重要性具有了某種使命感。當真有人賦予你進入他們內(nèi)心世界的權力,當真有人在乎你的意見,當真有人被你的態(tài)度影響情緒以及決定,當真有人奉你為貼己。我喜歡這個職業(yè)。當然,誰不喜歡呢,當我抱著資料從制作室懶洋洋晃到直播間時,戴上耳機推上話筒的那沉著一刻,覺得自己真是帥極了。既有知名度還有神秘性,可以時常跳出常理巧妙地表達觀點,在個性的邊緣悠悠游走。
也被很厲害的騙過一次,熱線那頭的男生喉頭哽咽,訴說女朋友病重不治,必將殉情的決心,節(jié)目未結束熱線就被打爆,第二天我按照他講的地址趕到醫(yī)院,一個個病房尋找而未果。當然未果,但怎能未果?晚上的節(jié)目里我將實情一五一十說明,可以想到,群情激奮,惡作劇者迫于壓力寫信來致歉。
我吃了教訓,悟到道理,除了不再輕信,更重要的一點,是責任感。
責任感。哪怕被騙,再遇此類事依然不能袖手。一名年輕的女大學生不幸患白血病,我趕去學校采訪,再聯(lián)絡各贊助單位,短短幾天內(nèi)籌得一筆醫(yī)療款,并在步行街頭直播,現(xiàn)場募款。我記得那是一個春雨霏霏的上午,蕪湖各高校自發(fā)組起隊伍,打出橫幅,我和搭檔直播完,出了演播廳,就并肩站在捐款箱前。
這是作為廣播人,或者說,做媒體的人必須的責任感。使命感一旦形成,人自然地對世界與人群格外關切,“事不關己”這四個字從我的字典里抹去。
有一年,我去看幾個在校大學生拍的小電影《尋夢》。就在學校的機房里,年輕的學生導演給我介紹這部電影的誕生過程,那是個充溢勃勃活力的男孩子,還沒畢業(yè),只是因為自己感興趣,想放手一試,便呼朋喚友,上下運作,真的搗騰了這么一部作品出來。電影時長一小時,用普通DV機拍攝,講述畢業(yè)生投身社會的奮斗及愛情故事,創(chuàng)作團隊是清一色的在校生,技術雖稚嫩但有頭有尾、五臟俱全。
看著這些大孩子興奮的臉,我以為他們只是為了圓夢,也為了畢業(yè)的紀念而有此一舉。但去年這位學生導演又來找我,請教有無可以合作的故事劇本。我才知道,他將這個尋夢的故事融入了生活,他一畢業(yè)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接活、搞創(chuàng)作。他拍MV,積極籌資金,準備再拍片,并且有企業(yè)愿意贊助,有媒體平臺愿意播出,不過短短兩年,已經(jīng)干得小有名氣了。他從一個躍躍欲試的門外旁聽生,變成了全套流程都干得像模像樣的職業(yè)導演,一切都進行得有計劃有步驟,是活生生現(xiàn)實版的《奮斗》。他的座右銘很簡單:信自己,做自己。
后來我們一起聊天,也會感嘆在那些一模一樣的日子里,是在哪一個24小時中,腦中像開了一扇門,智慧之光進入,自己縱身一躍,躍出了最關鍵的那一步,以及朝著那個方向,堅持不懈地將自己打磨成型——一個鎮(zhèn)定,專注,具備職業(yè)烙印的那一個自己。也許所有給自己造夢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個境,這個境隨身攜帶,是自己的小宇宙,在各種狀態(tài)中不停演變,煉就專業(yè)而強大的氣場。在這演變的過程中,時間的臉不再模糊,意志堅定使人生熠熠發(fā)光。你舉手投足,無不是你自己想要的,理想的那一個你。
責任編輯:刁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