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的日語》初級上冊中的非“日本式表達”

本文試圖分析國內(nèi)外流行的初級日語教材——《大家的日語》，初級上冊對話中幾處“不符合”日本人語言習慣的表達，探索實際教學時這類情況下該如何引導(dǎo)學生理解、掌握，并從另一個角度思考初級日語教材的編寫?！叭毡臼奖磉_”曖昧委婉省略一、《大家的日語》的特色介紹在國內(nèi)眾多的初級日語教材中，由日本3A公司編寫、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出版的《大家的日語》，以其生動、實用、地道等鮮明的風格吸引著大批日語學習愛好者。該教材著眼于提高學生的日語實踐運用能力，所設(shè)計的對話場景貼近日常生活，選用的詞匯使用頻率較高，在日本國內(nèi)各日語學校廣泛使用，并逐漸影響到日本海外的日語培訓、教學機構(gòu)。我校商務(wù)日語專業(yè)也曾把它作為本專業(yè)啟蒙教材，使用時間長達五年之久。與國內(nèi)其他主流教材相比，《大家的日語》也存在著不足，如語法講解不夠詳細、內(nèi)容與國際日語能力考試等主要等級考試的要求契合度不夠……但是，它在對話內(nèi)容、場景和登場人物設(shè)定方面獨具匠心，幾乎所有的對話都是以外國人和日本人在各種場面中溝通、交流為背景。這些對話短小精煉、生動流暢，讀起來朗朗上口，同時反映了日本風貌和日本人的日常生活、社會生活。二、“不符合”日本人語言習慣表達的列舉有趣的是，我們在如此實用、地道的對話當中，也能發(fā)現(xiàn)幾處非“日本式表達”，也就是“不符合”日本人傳統(tǒng)語言習慣的地方：[1]第2課中桑托斯帶著咖啡去拜訪鄰居。山田：はい。どなたですか。（哪位？）サントス：408のサントスです。（我是408的桑托斯。）（山田打開門）サントス：こんにちは。サントスです。これからお世話になります。どうぞ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你好。我是桑托斯。今后還請您多關(guān)照。）山田：こちらこそよろしく。（彼此彼此。）日本人習慣在搬家后帶著小禮物拜訪新鄰居，此時大家往往才第一次見面。對話中桑托斯和山田互通了姓名，也說明他們確實是初次見面，那么桑托斯為什么不說「初めまして」（“初次見面”）而是說「こんにちは」（“你好”）呢？[2]第7課中桑托斯夫婦登門拜訪山田夫婦。山田友子：コーヒーはいかがですか。（來杯咖啡怎么樣？）マリアサントス：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謝謝）單純的一句“謝謝”，在此處不足以表示到底喝還是不喝。日本人一般更習慣先感謝，再加上一句「お願いします」（“那就拜托了”）。[3]第8課中的對話為上一課家庭拜訪的后半部分。雙方的談話進行了一會之后：山田友子：コーヒー、もう一杯いかがですか。（再來一杯咖啡怎么樣？）マリアサントス：いいえ、けっこうです。（不，不用了）用一個斬釘截鐵的“不”來拒絕主人的熱情招待，是否合適？[4]第9課中米勒邀請木村去聽音樂會：木村：金曜日ですか。金曜日の晩はちょっと…。（星期五嗎？星期五的晚上有點…）ミラー：だめですか。（不行嗎？）木村：ええ、友達と約束がありますから、…。（嗯。和朋友約好了，所以…）ミラー：そうですか。殘念ですね。（是嗎。真遺憾。）米勒的這句追問“不行嗎？”，聽上去有些刺耳。[5]第13課中米勒和山田一起去吃飯。店の人：1680円でございます。（一共是1680日元）ミラー：すみません。別々にお願いします。（對不起。請分開結(jié)帳。）店の人：はい。てんぷら定食は980円、牛どんは700円です。（好的。天婦羅套餐980元，牛肉蓋澆飯700元）日本的服務(wù)業(yè)素以禮貌、敬業(yè)聞名。在不確定的情況下，服務(wù)人員一般不會擅自認為兩位客人是一起結(jié)賬。這里如此編排，是店員臺詞設(shè)計上的疏忽，還是編者們認為由美國人米勒直接提出“AA制”更合乎他的身份設(shè)定而特意為之？[6]第21課桑托斯和松本預(yù)測當天晚上日本隊和巴西隊的足球比賽結(jié)果。松本：サントスさんはどちらが勝つと思いますか。（桑托斯，你認為哪一隊能獲勝？）サントス：もちろんブラジルですよ。（當然是巴西了?。θ毡救诉@么直接地說對方的國家隊會輸，是否合適？三、修改和分析上述幾處“不符合”日本人語言習慣的地方，根據(jù)性質(zhì)可以分為兩類。[1]和[2]屬于表達不夠到位，稍微替換或增加即可解決。而[3]-[6]，通過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在維持原有學習順序的前提下，這幾處都可以改成更符合日本人語言習慣的表達，如： [3]山田友子：コーヒー、もう一杯いかがですか。（再來一杯咖啡怎么樣？）マリアサントス：もうけっこうです。（不用了）去掉了“いいえ”（“不”），加上“もう”（“已經(jīng)”），說明已經(jīng)夠了，不必增加。[4]木村：金曜日ですか。金曜日の晩はちょっと…。友達と約束がありますから、…。（星期五嗎？星期五晚上有點……。和朋友約好了，所以……）ミラー：そうですか。殘念ですね。（是嗎。真遺憾。）去掉“不行嗎”，上下文仍然可以保持自然、順暢。[5]店の人：ご會計はご一緒ですか/どうなさいますか。（請問二位是否一起結(jié)帳？）ミラー：別々にお願いします。（請分開結(jié)帳。）[6] 松本：サントスさんはどちらが勝つと思いますか。サントス：そうですね、やはりブラジルだと思いますけど。（嗯，這個啊，我覺得還是巴西吧。）不難看出，修改后的表達更加含蓄。表達含蓄、曖昧是日語的一大特點。上溯到十六世紀中期， 住在長崎的傳教士路易斯·弗羅伊斯就曾指出：“在日本，暖昧的語言是最優(yōu)美的語言， 最受重視?！?1994年領(lǐng)取諾貝爾文學獎時，大江健三郎的演講題目為《曖昧な日本のわたし》（《曖昧的日本中的我》）。他還評論前一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川端康成的講演《美しい日本の私》（《美麗的日本中的我》是“極めて美しく、また極めて曖昧なもの”（“極其優(yōu)美、極其曖昧的”）。日語中曖昧的表達，常以省略、委婉的陳述等形式來體現(xiàn)。省略這種語言現(xiàn)象在任何語言中都存在，但由于日本人特有的“以心傳心”等文化特點，日語中的省略現(xiàn)象尤為突出。對話[3]中，面對主人的熱情邀請，日本人一般不會以明確的“不”來拒絕別人的好意。雖然“いいえ”（“不”）是一個最基本的日語單詞，但在實際的生活當中，日本人會謹慎使用。同理，對話[4]中木村以“星期五的晚上有點……”來婉拒米勒的邀請。這種將自己不好說或者不愿意說的話省略掉的表達，在日語中非常多見，因為日本人“相手に対する思いやりが行き屆いている”（很顧及對方的感受）。對話[5]中，在不清楚兩位客人是否一起付賬的情況下，服務(wù)生往往會先確認，以免和客人的意愿不符而讓客人尷尬。這可以用中山治的“過剰配慮”（“過多地考慮”）來解釋。所謂“過剰配慮”，是指日本人在人際關(guān)系中極其關(guān)注、在意對方的感情、心理，為對方著想。同樣，對話[6]中巴西本是足球強國，桑托斯又是巴西人，理所當然會希望自己的國家隊獲勝。但按照日語的表達習慣，此時仍然需要采取委婉、柔和的表達方式，從而盡量不傷害、少傷害對方、和對方繼續(xù)保持良好的關(guān)系。四、教學上的應(yīng)用及在教材編寫方面的借鑒意義在一本如此經(jīng)典、地道的原版日語教材中，為什么會有上述這些“不符合”日本人語言習慣的表達存在？我認為可以換一個角度來理解：它們的存在并不是編者的疏忽造成的，而是編者將出場人物設(shè)定為“在日本的外國人”，所以并未刻意掩飾、或者為了彰顯其“外國人”的特征而特意如此編排的。這樣一來，不僅內(nèi)容更加真實、富有生活氣息、進一步增加了教材的趣味性，還給教師留下了一個教學上的空間：我們可以像上文中那樣，通過分析這些非“日本式”的表達，引導(dǎo)學生理解、掌握符合日本人語言習慣的表達，并從中獲得日本文化的相關(guān)知識，從而達到更好的教學效果。耐人尋味的是，隨著教材內(nèi)容難度的加大，初級下冊的對話中再也找不到諸如此類的表達。是否可以理解為出場人物說的日語越來越符合日本人的語言習慣，編輯們在這個時候也就沒必要刻意留下值得推敲的表達了？！不難看出，該教材的編者們在考慮詞匯、語法編排是否合理，對話、文章表達是否自然，練習是否實用、充分等方面之外，還顧及到了人物性格的描寫，同時拓寬了教師教學的空間，并巧妙地通過它從側(cè)面突出了自己的特色。真心希望這樣的教材編著風格能夠流行開來，實用性與趣味性相得益彰的優(yōu)質(zhì)教材能夠?qū)映霾桓F。

參考文獻：

[1]森本哲郎.「日本語表と裏」.新潮社，1985，2.

[2]大江健三郎.「あいまいな日本のわたし」 .巖波新書，1995，4.

[3]金田一春彥.「日本語」.巖波新書，1992.273.

[4]外山滋比古.「日本語の論理」.中央文庫 ，1987.72.80-82.

[5]中山治.「日本人の言語生活」.講座日本語Ⅳ，1985.

[6]株式會社スリーエーネットワーク.《大家的日語》初級1、2.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

[7]張衛(wèi)娣，肖傳國.日語的模糊性及其文化背景.日語學習與研究，19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