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志杰簡介
中國美院跨媒體藝術學院教授,總體藝術工作室主任。藝術與社會思想研究所導師組成員。作為活躍的藝術家,邱志杰的創(chuàng)作活動涉及書法、繪畫、攝影、錄像、裝置、劇場等多種方式,其作品在世界各地展出和收藏。他的主要個展包括:2009柏林世界文化宮,2009北京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 2008上海證大現(xiàn)代藝術館等等。他參加過的主要群展有第53屆威尼斯雙年展、第25屆圣保羅雙年展;后八九中國新藝術等等。
作為策展人,邱志杰參與策劃了1996年《現(xiàn)象與影像:中國錄像藝術展》、以及1999-2004的“后感性”系列展覽、2002年《長征——一個行走中的視覺展示》、《首屆廣州當代藝術三年展錄像專題》、2005年《未來考古學:第二屆中國藝術三年展》等。
2012年上海雙年展是在世博會遺址上展開的,這當然是一個契機,也是對世博遺產(chǎn)的利用與開發(fā)。但是人們也會問,如果沒有南市發(fā)電廠這個平臺,本屆雙年展將向哪個方面伸展它的學術觸角?這個問題暗示,南市發(fā)電廠遺址給雙年展提供了一次學術展現(xiàn)的機會。你是怎么看這個問題的?
邱志杰:我想,雙年展有自身的邏輯,每個地方的雙年展都必須不斷地重新定義自己的使命。即使不存在南市發(fā)電廠,雙年展自身也必定面臨轉(zhuǎn)型。必須由當代藝術諸種媒介的依次引介,轉(zhuǎn)化到對于中國和世界問題本身更內(nèi)在的思考和更主動的發(fā)言。南市發(fā)電廠提供的機會,只是讓這種必然發(fā)生的轉(zhuǎn)型獲得了顯性的方式。當然它是一種機遇,但是如果沒有雙年展自身基于16年來發(fā)展的內(nèi)在邏輯推進,如果沒有對自身使命的新的思考,這個機遇就會是一次暴露思想蒼白的穿幫?;蛘哒f,這個機遇本身根本就不可能被創(chuàng)造出來。
“重新發(fā)電”主題的確定,自覺地承擔了文化與歷史使命,政治上很正確,在策展人口中,它被解釋成一種回溯,也是一種展望,是一種隱喻,也是一種宣言。這是上海雙年展固有的問題線索的邏輯推進嗎?策展團隊是否有意通過此命題的演繹來回報政府對當代藝術的支持,或者與中華藝術宮在氣氛上給予呼應?
邱志杰:大型展覽大到這種程度,已經(jīng)注定不可能完全擺脫各種力量的影響。國家的宣傳意志、公共政策、市場和資本都會在這個場域中在場。不可能完全把它們清理干凈,清除干凈了也就沒有公共生活了。重要的是在交替的力量協(xié)商中,保證一種發(fā)言權。不是被動地成為各種力量的工具,而是能夠把各種力量組織進雙年展的邏輯里面去。
“重新發(fā)電”的命題,可以獲得公共層面的積極回應,策展人也希望從參展作品中獲取某種正能量,那么這是否會削弱雙年展一貫秉持的批判精神?
邱志杰:批判性不應該被單向地理解成反對,更不應該被等同于負能量。在今天這個價值紊亂的現(xiàn)實中,最具有正能量的事物,恰恰是理性的批判精神和開放的實驗精神的結(jié)合。
整個主題展的參展藝術家有九十多位,整個展覽圍繞著“重新發(fā)電”的主題,以溯源、復興、造化、共和四個板塊為敘事邏輯展開,這應該是一次規(guī)格龐大的巡游。據(jù)說此次雙年展參展的本土藝術家比重低于以往幾屆,這是本土藝術家的退卻,還是國際藝術家參與的積極性增加了?或者是本屆雙年展在國際化程度上有所拓展?
邱志杰:應該說是本屆雙年展在國際化程度上有所拓展。上海對于國際藝術家的吸引力和號召力始終是強大的。反倒是國內(nèi)的藝術家對雙年展的心態(tài)變得比較平淡了。不但是上海,大家即使對于威尼斯雙年展之類大展的心態(tài)都平淡了很多。提交方案并不那么爭先恐后,即使是很年輕的藝術家,要材料費、要條件也一點不比國外藝術家謙虛。兩年一輪的上海雙年展進行了16年,大部分成熟的藝術家都出場過一兩次了。所以本土藝術家在上海不存在退卻的問題,大家反倒是比較期待在雙年展里面加強上海雙年展的國際性,國際性加強,恰恰是對國內(nèi)藝術家很有價值的事情。
據(jù)說本屆雙年展的主題得到了不少重要城市藝術機構(gòu)和藝術家的積極響應,如:阿姆斯特丹、奧克蘭、巴勒莫、柏林、德黑蘭、溫哥華、蘇黎士、伊斯坦布爾等。它們對雙年展主題的深化及表達作出了何種建議或?qū)嵸|(zhì)性貢獻?
邱志杰:城市館的設置其實和主題展的精神一脈相承。每個城市會呈現(xiàn)出相似的問題:工業(yè)遺址的改造、人口壓力、移民和多元文化融合、如何面對自然和人為災害等等,遠遠比我們想象的復雜而且深刻。我們談論文化差異的時候,更多地在世博會式的互相觀賞的角度,但進入日常生活的時候,更多地在相似的困境中交流。所以,雙年展應該擺脫把藝術家當作文化特殊性的代言人的使命,而是把他們的工作當作城市中的人超越其日常生活困境的努力。這樣,每個地方的經(jīng)驗都彌足珍貴。這是上海雙年展設置城市館的重要考慮。我很期待上海這座城市本身也能夠在這個過程中得到更深刻的解讀。
你作為總策展人,面臨本次雙年展的全新環(huán)境與命題,以及民眾對新場館的期待,有怎樣的感覺、困難及預判?
邱志杰:在著手這件工作之前,我就深知這將是一趟煉獄之行。上海雙年展將來應該會成長成一個偉大的雙年展,但此刻離這個目標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們的體制、預算、媒體、觀眾以及我自己的工作能力,都還有很多不足。但是我們總是可以現(xiàn)在就開始著手,腳踏實地地做起來。我做不好也不要緊,后面來的人會接下去做好。成事不必在我,我是抱著這種心態(tài),自然就無所謂成敗得失。
如此龐大的參展藝術家團隊和如此富有挑戰(zhàn)性的主題,策展人團隊是如何與藝術家們合作的?又如何達成最初的設想?現(xiàn)在看來有沒有留下遺憾?比如那根大煙囪的外表,本來會有驚艷的展現(xiàn),現(xiàn)在這個方案被否決了,你是怎么看的?
邱志杰:大煙囪方案并沒有完全被否決,我們還在努力,跟藝術家反復溝通。他提議過來,我們提議過去。無數(shù)次反復,會有大家都感到激動的想法發(fā)生。策展人和藝術家是共同的創(chuàng)作者。同時,任何展覽都是遺憾的藝術,這很正常。對于本屆雙年展來說,比留下一兩件驚艷的作品更重要的,是形成一套對今后有意義的工作機制。
你是否擔心觀眾在觀展過程中沿襲世博會類似嘉年華的審美習慣?這種習慣是否會使雙年展作品變形、移位、修改,以及對作品學術思想闡述的誤讀?
邱志杰:觀眾可以用任何一種審美習慣進入當代館,進入雙年展。雙年展中的作品并不存在標準答案,作品的變形、移位、修改,在任何地方都存在。即使在最專業(yè)的藝術批評家圈子里面,誤讀也比比皆是。其實,參觀雙年展將是一個體驗和選擇的過程,并不是一個解讀標準答案的過程。人們說看不懂的時候,他真正想說的其實是不喜歡。如此而已。
你是否考慮過本屆雙年展后會給當代藝術博物館留下一些“遺產(chǎn)”?如果可行的話,你希望留下哪類作品?它是否屬于那種發(fā)電機或蓄電池式的、今后能不斷提供能量的作品?
邱志杰:是的。當代館的第一件藏品將是我捐贈的上海雙年展策展地圖手稿。第二到第四件藏品將是博伊斯的三個黑板。這些東西都是可以反復閱讀并提供出能量的東西。您的“蓄電池”的比喻很正確,很美。謝謝。
你是否會將雙年展的策展經(jīng)驗及審閱體會移植到教學方面,讓學生們分享你的喜悅、困惑與思想成果?
邱志杰:實際上,我所有的學生,從本科生到博士生,此刻都在雙年展策展團隊中幫忙。沒有他們,我根本不敢接手這個工作。反過來,我之所以接受這么一件富于挑戰(zhàn)的工作,也正是為了他們。這不是分享而已,是共同承擔。
我曾經(jīng)寫過一篇文章說《美術學院的教師必須接受策展人訓練》,其實,每次教學都是一次策展。反過來,我其實是用教師的本錢在策展。兩者完全是互相滋養(yǎng)的。
我更多地把雙年展定義為一種教育活動。當然,這種教育絕不是單向的,而是一種雙方共同參與到教育活動中來的交互過程。資深藝術觀眾更多地在博覽會出現(xiàn),普通觀眾喜歡的雙年展呢,則比較容易淪為視覺奇觀和娛樂化,這方面,世界各地的雙年展的教訓已經(jīng)很多了。我希望嘗試用教育性作為解決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