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反派的勝利

光榮之歌

2012年3月21日，圣安東尼奧的ATT中心顯得格外莊嚴(yán)肅穆。對于馬刺隊來說，與森林狼隊的比賽，并不是一場重頭好戲，在西部老二和西部中下游球隊之間進行的差別性對弈，其實本來就沒有太多的懸念。如果不是因為布魯斯鮑文的緣故，很多人可能都不會注意到這場比賽。

可是2012年3月21日這天，注定會成為一個不同凡響的日子。在馬刺隊36年的歷史上，能夠有幸享有球衣退役榮譽的，總共才六個人。而鮑文在3月21日這一天，也加入到了這一光榮而偉大的行列之中。

鮑文坐在看臺前排的顯眼位置上。他穿得西裝革履，看上去，像是一個彬彬有禮的文人。印有他12號背號的球衣懸掛在球館的上空，用一塊暗色的遮布蓋著，等候那光榮時刻到來的時候，被最后揭開。

所有的馬刺隊球員都想以一場痛快淋漓的勝利，作為對鮑文的賀禮，每個人都在場上表現(xiàn)得非常拼命賣力。蒂姆鄧肯在前三節(jié)比賽，就貢獻了21分和15個籃板。馬刺隊最終也以16分的絕對優(yōu)勢，打得森林狼隊完全沒了脾氣。除了托尼帕克因為左腳受傷而提前離場，讓人略感掃興之外，鮑文的確收到了一份滿意的祝賀大禮包。

接下來，就到了那個給鮑文論功行賞的閃光時刻。18000多名馬刺隊球迷的呼喊，響徹了ATT中心全場。鮑文的家人、馬刺隊總經(jīng)理R.C.布福德、主帥波波維奇、大衛(wèi)羅賓遜、鄧肯、吉諾比利、帕克……紛紛來到場地中央就座。燈光暗了下來，兩盞追光燈打在了懸在球館頂棚的那件12號球衣上。此情此景，讓一慣以硬漢形象示人的鮑文，也不由熱淚盈眶。

“我想不到授予我其他任何榮譽，會比這個更加特別。這對于我而言，是一個偉大的榮耀?！编嚳险酒鹕?，拍了拍老伙計的肩膀，可這似乎并不能止住鮑文不停涌出的淚水?！安皇敲總€人都能成為邁克爾喬丹。你可以是一名角色球員，但角色球員也有自己的位置。感謝上帝，有如此多的人和我同樣認(rèn)可這一點?！?/p>

鮑文坦言自己當(dāng)年剛加盟馬刺隊的時候、根本不敢想象他會享有球衣退役的榮譽。因為當(dāng)時，幾乎很少有圣安東尼奧人知道他到底是誰。所以，他的確對這個榮譽有些受寵若驚?！拔矣X得這比入選名人堂更加凸顯珍貴，因為這意味著你已經(jīng)被那些家庭以及社會所認(rèn)可。”

輪到吉諾比利發(fā)表賀辭了。這位剛剛加盟馬刺隊的時候，并未對鮑文留下好感的阿根廷人，在這個晚上，滿嘴里卻都是對鮑文的溢美之詞?！斑@是一個超越比賽本身的夜晚。布魯斯所取得的成就，以及他之于這座城市的重要意義，都已遠遠超越了這場對森林狼隊的比賽?！?/p>

可是歸根結(jié)底，還是主帥波波維奇的總結(jié)性發(fā)言分量非同小可?！安剪斔故沁@個聯(lián)盟近十年以來，最好的外線防守球員。他的成功來自于努力和決心。當(dāng)你提及他對于球隊的重要’性時，單純只看數(shù)據(jù)，是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的。很簡單的一個事實是：如果沒有他，馬刺隊根本無法在2003年、2005年和2007年三奪總冠軍?！?/p>

一貫不茍言笑的波波維奇極少如此夸人。再次聽到他奉上如此直白的夸獎和贊美，我們恐怕要等到偉大的蒂姆鄧肯功成身退的那一天了。波波維奇提到了鮑文的數(shù)據(jù)，那我們就來看看鮑文的職業(yè)生涯數(shù)據(jù)：

自從2001年6月31日加盟馬刺隊，鮑文總共為這支球隊效力了九個賽季。在這九年間，他總計出戰(zhàn)630場比賽，場均得到31.2分鐘的出場時間，貢獻6.4分、3個籃板和1.3次助攻。而在季后賽，他共出戰(zhàn)122場，場均得到6.2分、2.9個籃板和1.4次助攻。

如果換作其他人，憑借這樣一組數(shù)據(jù)是很難得到教練和隊友信任和垂青的?？墒聦崊s是，在馬刺隊，鮑文一直穩(wěn)穩(wěn)地占據(jù)著先發(fā)小前鋒的主力位置。他的價值究竟何在?

標(biāo)桿人物

波波維奇很清楚鮑文作為一名偏防守型球員的獨特性。和鮑比·瓊斯、邁克爾庫珀這些“純粹的防守專家”相比，鮑文是一個獨一無二的球員范本。他要比瓊斯更加邪惡，比庫珀更加純粹。他和丹尼斯·羅德曼一樣，是聯(lián)盟歷史上防守黑白兩道通吃的陰謀家。作為一個實用主義的戰(zhàn)術(shù)大師，波波維奇知道鮑文能給馬刺隊帶來什么，這也是他不惜一切代價，從帕特萊利手里搶來鮑文的主要原因。

事實上，波波維奇對于鮑文的依賴和信任，已經(jīng)到了一種不可或缺的地步。2007年，馬刺隊一度從開拓者隊引進了小前鋒尤杜卡?？墒敲孕捧U文的波波維奇，卻根本沒有給后者太多的表現(xiàn)機會。即便當(dāng)時鮑文已經(jīng)是37歲的高齡，但是整個賽季下來，波波維奇仍然讓他信任有加的“鮑二叔”。以先發(fā)球員的身份打了81場比賽，場均出場時間，也達到了30.3分鐘。

不僅僅是波波維奇，作為馬刺隊的場上指揮官，鄧肯也承認(rèn)鮑文是他在職業(yè)生涯中，除了大衛(wèi)·羅賓遜之外，最值得信任的一名隊友?！爱?dāng)布魯斯站在場上的時候，我會感到塌實許多。有他在，我的防守壓力也相應(yīng)減輕了不少。能夠通過他那道堅固防線沖到我面前的人，那都應(yīng)該是相當(dāng)了得的世外高手了?！?/p>

在馬刺隊奪冠的那些年份里，鮑文一直站在最艱難、也最具挑戰(zhàn)的一條戰(zhàn)壕里。2003年，他防過科比：2005年，他防過雷阿倫、馬里昂和納什。2007年的總決賽，他令人嘆服地對付了勒布朗詹姆斯?？陀^工整地說，這些數(shù)一數(shù)二的狠角色，每個人在鮑文的面前，都沒能討到多少便宜。他們成就了鮑文。

一個沒有身體對抗優(yōu)勢的球員能夠獲得這樣的成績，這只能說明鮑文對于對手，已經(jīng)進行了足夠仔細的研究。波波維奇也曾經(jīng)為鮑文辯護，稱他是球隊中看錄像帶最多的球員，正是因為對于對手在每個技術(shù)環(huán)節(jié)上吃透了，鮑文才能夠總是比對手更早進行預(yù)判。這也是他成為防守大師的最大本錢。

當(dāng)然，除了防守之外，鮑文突施冷箭的致命三分，很多時候也成全了馬刺隊的戰(zhàn)績。2003年對湖人季后賽第二場的單場7記三分球、2005年總決賽第二場的4記三分球、第七場最后時刻右翼45度角接鄧肯助攻后拉開分?jǐn)?shù)的三分球、2007年總決賽首場吉諾比利7投0中那晚他的4記三分球，除了這些毒針，他還是馬刺隊最好的外傳內(nèi)吊高手，最有分寸的站位、拉空間外圍接應(yīng)的好手。過了35歲之后，鮑文一高興，還會給人們看看他的底角急停跳投——雖然少之又少。

從2002年到2009年的七個賽季之中，鮑文一共只缺席了三場常規(guī)賽，他是名副其實的一號鐵人。八次躋身年度最佳防守陣容、3個總冠軍

是鮑文為馬刺隊留下的“燦爛遺產(chǎn)”。而對于前馬刺隊的巨星喬治格文來說、鮑文除“防守悍將”之外的另一個重要身份，還是一個“好人”。

“此前，我還從未見過有NBA球員自發(fā)地去社區(qū)打掃街道，布魯斯鮑文是第一個。在這個充滿誘惑的聯(lián)盟里，他一直潔身自愛，與任何丑聞絕緣。他重新回到學(xué)校，并且拿到了學(xué)位。他慷慨大方、仁慈精明。他突出的品行，為很多年輕人樹立了榜樣。”格文的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就好像鮑文是他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一位高徒。

而在美國的《籃球主張報》看來，鮑文之于NBA聯(lián)盟的最大貢獻，還在于他為那些在選秀中落選的球員提供了希望。鮑文在籃球生涯的第四年才打NBA，29歲才在熱火打上先發(fā)位置，30歲的時候才以自由球員的身份與馬刺簽約，并自此開始走進更多人的視線。作為聯(lián)盟中堪稱最佳的進攻終結(jié)者，鮑文用了十年的時間來打造自己的聲譽。然后，他成功了。他告訴那些被選秀大會擋在門外的后來者——那并不是惟一一扇通往成功的大門。你還有其他的選擇，就像我一樣。

爭議留到最后

作為全球最大的搜索引擎，google提示很多人要記住鮑文是一個偉大的防守者。當(dāng)你在google搜索框里輸入“布魯斯·鮑文”，他們會為你提供下面六個選項：布魯斯·鮑文全明星、布魯斯·鮑文數(shù)據(jù)、布魯斯·鮑文骯臟時刻、布魯斯·鮑文下黑腳、布魯斯·鮑文骯臟比賽、布魯斯·鮑文防守。人們就是這樣去關(guān)注這位“偉大”的防守球員的!這公平嗎?這是對鮑文的尊重方式嗎?

鮑文在NBA的爭議性，具體體現(xiàn)在：他的很多對手都對他存在爭議。沒錯，鮑文在球場上的“仇家”，大概可以組成一支全明星隊。雷阿倫、保羅、納什、卡特、麥迪、弗朗西斯、芬利、克勞福德、斯?jié)杀葋喛?、小斯塔德邁爾……受害群體年齡跨度之大，涵蓋位置之廣，令人嘆為觀止。2009年9月4日，鮑文宣布退役時曾經(jīng)笑著坦言：“我敢肯定，有不少人會對我的決定非常開心的?！?/p>

或許，這的確是真的。2004年2月19日，猛龍隊與馬刺隊的第四節(jié)比賽還剩7分46秒，猛龍隊以70比63領(lǐng)先。此時，卡特像往常一樣，投出了一個夸張的后仰跳投。可是當(dāng)他身體下落之后，卻一腳踩在鮑文的腳面，扭傷了自己的腳踝。結(jié)果，猛龍隊此役以82比86在主場痛失好局，卡特在賽后則憤怒地把鮑文稱為“殺人犯”。

幾天之后，超音速挑戰(zhàn)馬刺。雷阿倫全場被鮑文防得只有12投3中。賽后，他在更衣室里大發(fā)雷霆，說鮑文打的是“娘們兒的籃球”。2004年3月6日，小牛與馬刺一役。因不堪忍受鮑文的小動作，芬利在第三節(jié)還剩2分48秒時，用肘部猛擊鮑文肩部，從而吃到技術(shù)犯規(guī)，被逐出場。賽后，他在新聞發(fā)布會上大罵鮑文是“懦夫”。

而當(dāng)2008年3月，鮑文因腳踢保羅而慘遭聯(lián)盟禁賽，從而結(jié)束了連續(xù)500場的首發(fā)出場紀(jì)錄的時候，波波維奇忍不住爆發(fā)了：“我告訴布魯斯，‘你是布魯斯鮑文，是這個聯(lián)盟中最好的防守球員，不要輕易改變你的防守方式。’誰也別想改變我的球員和我們的戰(zhàn)術(shù)打法，想都別想?！?/p>

事實上，并不是所有的外線球員都憎惡鮑文。他更多得罪的，是那些單純迷戀跳投，而不愿突破到內(nèi)線侵略籃筐的家伙們，比如阿倫、卡特，比如克勞福德、斯?jié)杀葋喛恕Ｋ麄儭巴祽小钡倪M攻方式，注定了會栽在鮑文手上的結(jié)局。科比曾經(jīng)說過一句客觀而又中肯的話，“布魯斯鮑文干得不賴，他可能是全聯(lián)盟對我防守得最成功的一個人了?！倍?dāng)年美國“夢之隊”之所以將鮑文選人隊中，看中的，也正是他強硬有效的防守方式。如果鮑文的防守手段真的不入流，K教練又怎么會在國際球場上，拿國家榮譽開玩笑呢?

對于鮑文來說，或許只有馬刺隊球迷才是真正接納他，并真正喜歡他的。所以在一路漂泊了很多個地方之后，他選擇了將職業(yè)生涯最鼎盛的一段時期，奉獻給了圣安東尼奧。就像鮑文在自己的球衣退役儀式上所說的那樣，“盡管我已經(jīng)離開了這支球隊，可是，我會一如既往地支持馬刺隊，只不過是在距離稍遠一點的地方罷了。”

如今的鮑文一有空閑，就會和羅伯特霍利以及肖恩埃利奧特這些過去的馬刺隊友一起聚會聊天、打打高爾夫球。鮑文在高爾夫球場上的身手，可完全不能和籃球場相提并論。一場球往往是在他自怨自艾的嘟囔聲中打完的。每到這個時候，埃利奧特和霍利就會嬉笑著故意逗鮑文：“看吧，這下沒轍了吧?在這塊場地上，看你還怎么防守?！滨U文也不生氣。對于他來說，在結(jié)束了漫長而又充滿激情的職業(yè)生涯之后，是到了該舒緩身心、盡情享受生活的時候了。或許，就以玩轉(zhuǎn)高爾夫作為一個快樂的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