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人”章太炎
章太炎先生早年曾師從樸學大師俞樾,后向往革命,在學術認識上與老師產(chǎn)生分歧,于是章太炎作《謝本師》一文,否認與俞樾的師生關系。周作人旅居東京時,跟從章太炎學古文,后來章太炎入了軍閥孫傳芳的幕府,周作人效仿老師,也寫了篇《謝本師》詆毀章太炎,并發(fā)表在《新語絲》上??箲?zhàn)時,周作人在北大任教,因娶的是日籍妻子,輿論對他頗多譴責,他自己也無法為自己辯白,他的學生效仿他當年寫給章太炎的文章,也寫了篇《謝本師》痛斥周作人。
章太炎于人情世故毫不知悉,出門即不能自歸。他在東吳大學的同事黃人也是一個癡人。這兩個癡人一次在茶館小坐,結賬時才發(fā)現(xiàn)都沒帶錢,遂決定章留下做人質,黃回去取錢。不料黃人回家后,正巧收到朋友寄來的書,于是一看成癡,將章拋諸腦后。
章太炎自被袁世凱羈留在京后,便時常以怪異行為發(fā)泄自己憤世嫉俗之意。他曾傳令寓中全體仆役,頒示條規(guī),其中有“仆役對本主人須稱大人,對來賓須稱大人或老爺,均不許以先生相稱”。因前清時,即使主人官至極品,所用仆役亦只以“老爺”呼之,何況民國初建時,南京政府就曾下令取消“大人”、“老爺”稱呼,而改稱“先生”。于是錢玄同好奇地問其何故,章回答說:“吾之為此,唯以‘大人’、‘老爺’均前清稱謂。若‘先生’者,吾輩革命黨創(chuàng)造民國,乃于南京政府規(guī)定以代‘大人’、‘老爺’。今北京仍為帝制余孽所盤踞,豈配有‘先生’之稱謂乎?此所以示北京就是‘大人’、‘老爺’之世界耳!”
歷史學家顧頡剛去拜見章太炎時,大談西方的科學實驗,強調(diào)一切事物必須親眼看到,才算真實可靠。章太炎很不以為然,問顧頡剛:“你有沒有曾祖?“顧回答說:“老師,我怎么會沒有曾祖呢?”章太炎說:“你真有嗎?你親眼看到了你的曾祖嗎?”
辛亥革命勝利后,章太炎在報紙上征婚,并提出如下?lián)衽紭藴剩骸叭酥⑵蕻旓埑裕抑⑵蕻斔幱?。兩湖人甚佳,安徽人次之,最不適合者為北方女子,廣東女子言語不通,如外國人,那是最不敢當?shù)?!?br/> 章太炎在上海時,應蔡元培的邀請,到“愛國學社”任教。當時章太炎和另一位教員蔣維喬合租一間小屋。章太炎煙癮很大,一根接著一根地抽,有時,前一根還沒有燃完,后一根又點上了。一天晚上,他的煙抽完了,兜里也沒有錢了,于是,就寫了一張借條,準備向汪允宗借錢。蔣維喬瞥了一眼借條,只見上面寫道:“今已不名一錢,乞借銀元兩枚,以購香煙?!笔Y維喬笑說:“既然向人借錢,何不多借幾元?”章太炎答道:“此君只有兩元的交情。”
章太炎把嘲弄康有為當成一生的嗜好,沒事就要帶幾句嘲諷康的話。章太炎晚年開山門教學,在門上貼了個條子,上面寫著:“康有為門徒不得入內(nèi)!”
章太炎說:“大凡非常的議論,不是精神病的人斷不能想,就能想亦不敢說。遇著艱難困苦的時候,不是精神病的人斷不能百折不回,孤行己意。所以古來有大學問成大事業(yè)的人,必得有精神病,才能做到。為這緣故,兄弟承認自己有精神病。”
章太炎從來不正眼看錢。沒錢了,他就賣字,那是他唯一的收入。及至晚年,他更是不知錢為何物,更不曉得鈔票何用。讓仆役買一包煙時,他掏出五元錢。兒子要做大衣了,他也掏出五元錢。有一次,他在蘇州要蓋房子了,人家讓他掏錢。他掏出來,還是五元錢。他只認得五元錢。
章太炎被袁世凱軟禁后,憤恚至極,常于幾案旁書“袁世凱”三字,每天必擊之四次。民國四年(1915),他曾書“明年祖龍死”,第二年,袁世凱真的死了。
章太炎曾懷疑孫中山被日本人收買,便將《民報》社里懸掛的孫中山的照片撕下來,并寫上“賣《民報》之孫文應立即撕去”字樣,連同被撕壞的照片一起寄給已到香港的孫中山。但是,當后來有人聽說此事后說撕得好罵得好時,他卻馬上給那人一記耳光,說:“孫總理是中國第一等偉人,除我之外,誰敢罵他?”
“瘋子”黃侃
黃侃年輕時曾拜訪大學者王運,王對黃侃的詩文激賞有加,不禁夸贊道:“你年方弱冠就已文采斐然,我兒子與你年紀相當,卻還一竅不通,真是鈍犬啊。”黃侃聽罷美言,狂性立刻發(fā)作,竟道:“你老先生尚且不通,更何況你的兒子?!焙迷谕踹\通脫,并未計較。
辛亥革命后,袁世凱籌謀稱帝,贈黃侃三千大洋和一枚金質嘉禾章,授意他寫《勸進書》。大洋,黃侃照單全收,用于游山玩水;《勸進書》只字不寫,并把那枚金質嘉禾章掛在家中貓的脖子上。
黃侃恨極白話詩,兼恨胡適。胡適寫過一首《蝴蝶》:“兩個黃蝴蝶,雙雙飛上天。不知為什么,一個忽飛還。剩下那一個,孤單怪可憐。也無心上天,天上太孤單?!币虼它S侃說胡適是“一只繞著蔡元培上下翻飛的黃蝴蝶”。
“五四”時期,京劇名伶譚鑫培風靡北京,各大學多有好之者。某日北大課間休息,教師們閑話譚伶之《秦瓊賣馬》,
胡適插話說:“京劇太落伍,用一根鞭子就算是馬,用兩把旗子就算是車,應該用真車真馬才對……”在場者靜聽高論,無人作聲,黃侃卻立身而起說:“適之,適之,唱《武松打虎》怎么辦?”聽者大笑。
黃侃在南京中央大學任教時,和校方有約定:下雨不來、刮風不來、降雪不來。時人稱他為“三不來教授”。
黃侃二十歲時留學日本,恰與章太炎同住一寓,他住樓上,章太炎住樓下。一天夜晚,黃侃內(nèi)急,來不及去廁所,便忙不迭地從樓窗口往外撒尿。這時樓下的章太炎夜讀正酣,驀地一股腥臊的尿水像瀑布般往下飛濺,禁不住怒罵起來。黃侃不但不認錯,還不甘示弱,也報之以罵。他是貴公子出身,年輕性躁,盛氣凌人。章太炎生性好罵人,兩人本都有瘋子之稱,真是章瘋子遇到黃瘋子,一場好罵。然而“不罵不相識”,通名報姓之后,黃侃才知道眼前的人是國學大師章太炎,于是折節(jié)稱弟子。
黃侃在北大任教時,天天詩酒謾罵,在課堂里面不教書,只是罵人,尤其是對錢玄同,開口便說:“玄同是什么東西,他哪種講義不是抄著我的呢?”他對于胡適之文學革命的主張,見人便提出來罵,他有一次在課堂中大聲地說:“胡適之說做白話文痛快,世界上哪有痛快的事,金圣嘆說過世界上最痛的事,莫過于砍頭,世界上最快的事,莫過于飲酒。胡適之如果要痛快,可以去喝了酒再仰起頸子來給人砍掉。”黃侃在北大執(zhí)教時,曾借住系主任吳承仕家。這年七月,黃侃在北大讀書的長子念華突然病逝,年僅十九歲。黃侃悲痛欲絕,“思避地以殺其悲”。黃從吳宅搬走時,在墻壁上用毛筆寫了很多帶鬼字旁的大字,畫了許多黑色叉叉,并在房梁上大書“天下第一兇宅”幾個大字。吳向他索要房租,他不僅拒不支付,反而理直氣壯地說:“再要房租,須還我兒來。”吳見他如此不講理,又有喪子之痛,只得作罷。
民國學問界鼎鼎大名的“三大瘋人”:章太炎性格落拓不羈;劉師培一生高調(diào)地提倡“三不生活方式”,即衣履不要整潔、不要洗臉,也不要理發(fā)。年輕氣盛的黃侃則成名于1911年的盛夏。他于某日午睡后行走于樹蔭間,忽然有了一種醍醐灌頂般的妙感。他立即趕往《大江報》,信誓旦旦地撰文說:“大亂者,實今日救中國之妙藥也。”由是一舉榮登上了“三瘋子”的寶座。
“六朝人物”王
王運性情疏闊,似六朝人物。湖南巡撫陸元鼎曾來拜訪他,他辭而不見,陸離去半日后他卻租船連追百余里回拜。有人問他為何如此,他說:“開始不見,因為不敢當;后來遠追,以表敬意?!?br/> 有一次,王運游泰山,夜宿東岳廟,正好廟里死了個和尚。僧人們知道他是名士,請他寫一副挽聯(lián)。王運提筆一揮,先寫了個上聯(lián):“東岳廟死個和尚。”僧人們一看,這算什么對聯(lián),覺得很不快。這時,只見王運又揮筆寫出下聯(lián):“天竺國添一如來?!鄙藗兛戳?,無不稱妙。
王運在成都尊經(jīng)書院講學時,與家眷同住。他的女兒生得十分漂亮,學生們見了,都很傾慕,但又不敢造次。有一位學生實在難耐相思之苦,就在王小姐臥室窗外的墻壁上寫了十四個大字:“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夢遺?”王運看到后,提筆在后面寫下四個大字:“大可不必!”學生們見了,無不偷偷而笑。
王運于1914年獲袁世凱禮聘,擔任國史館館長,那時他已高齡八十三。到北京就館長職時,有人問:“您年紀這么大了,何苦千里迢迢來做這個官?”他回答:“世上最容易的事,就是做官。我因年紀大了,什么都不能做,所以只好來做官!”
王運在北京時,袁世凱常命人陪他游覽名勝古跡,以討其歡心。某日,車經(jīng)內(nèi)閣總理衙門,王運指著它對導游說:“這是動物園。”導游感到奇怪,問:“怎么是動物園呢?”王運解釋道:“那里面住的內(nèi)閣總理熊希齡,是湖南鳳凰人,鳳凰是飛禽,而熊(熊希齡)、猿(袁世凱)是走獸。飛禽與走獸皆聚集于此,不是動物園是什么?”
王運喪偶后,沒有續(xù)弦或者再討個妾,不過,他年齡雖大,卻每夜非有婦人侍寢不可,否則就難以入睡。王運既不打算再要妻妾,又對青樓女子沒有興趣,侍寢的事,就只好由老媽子來承擔了。王運的老媽子,最有名的是周媽。其實在周媽之前,也有過別人,可是自從周媽來了以后,“后宮”就是她一人的天下了。王運不僅睡非周媽不香,飯非周媽不飽,而且頭上的小辮子,非周媽梳理侍弄不舒服,梳理完了,還扎上一個大紅的頭繩,進入民國之后,依然如此,成為湖南的一景。
袁世凱做了大總統(tǒng),請王運進北京做國史館的館長。王運偕周媽上路,途經(jīng)武漢,湖北督軍王占元請飯,周媽上席,陪座的大人先生們一臉尷尬。到京之后,袁大總統(tǒng)設宴招待,周媽也有座位,而且就在王運的旁邊,席間,王運旁若無人,一個勁兒地把好菜往周媽碗里夾,連跟總統(tǒng)說話都有一搭無一搭的。
“愛笑”的吳稚暉
吳稚暉言行詼諧幽默。民國初年他任“國語讀音統(tǒng)一會議議長”時,某次開會與王樸起了爭執(zhí),性情暴躁且口吃的王樸在辯不過他后,破口大罵說:“老王八蛋!只會嬉皮笑臉,懂個屁!”與會人士聞言都愣住了,氣氛當場變得很尷尬。只見吳稚暉態(tài)度從容,一點也不動氣地緩緩說:“王先生,您別氣昏了,稚暉姓吳,非貴本家也!”語畢全場大笑。
吳稚暉說他的文章乃是以“放屁放屁,真正豈有此理”之精神行之的。
吳稚暉不鑲牙齒,認為“人老齒落,是個天然的警告,告訴你體力和消化力都衰退了,不能再饞嘴了”。他平時愛穿長袍,無論什么重大場合都是長袍馬褂,可是紐扣多不齊全,喜歡穿布鞋,而且將褲腳塞進一雙深色的長筒襪子里。還說“裝飾墻壁與其掛字畫對子,不如掛鋸子、掛斧子,因為這些工具是機器的簡單代表,用以制造物質文明的”。
1943年,國民政府主席林森病逝后,蔣介石力邀吳稚暉為新主席,但卻被其推辭。吳稚暉說自己“平常的衣服穿得很隨便簡單,做元首要穿燕尾服、打領帶打領結,我覺得不自在”,還說自己“臉長得很丑,不像一個大人物”,“我這個人愛笑,看到什么會不自主地笑起來,不要哪天外國使節(jié)來遞國書,我不由得笑起來,不雅”。
吳稚暉對“五四”時期的“海歸”頗不感冒,他說:“就像面餅,拿去國外炸一炸,回來就變成蓬松碩大的油條了。”
1947年,吳稚暉去參加國民大會,家里人說無論如何要做一件新棉袍,他弟弟吳菊初是裁縫,說這件事由他來辦。當時他弟弟也七十多歲了,已有十多年沒理本業(yè),結果縫得七扭八牽,不成個樣子。吳稚暉就穿了這件怪棉袍去南京出席國民大會,還當了主席團主席。
1945年,吳稚暉八十歲了,衛(wèi)聚賢教授主辦的《說文雜志》出了一期“吳稚暉八十大慶專集”。吳稚暉極不贊成,當即申明說:“我吳稚暉是偷來的人生,出生前,祖母曾托夢給外婆,說從陰間奈何池里用秤鉤鉤出來這個孩子,趁閻王爺打瞌睡時逃出了鬼門關,以左臂上有秤鉤鉤傷的傷疤為記。此子出生后,千萬不能做生日,因為是閻王的逃犯,被閻王得知是要捉拿歸案的?!?br/> 孫中山病逝北平后,吳稚暉受孫之托,在北平南小街創(chuàng)辦海外補習學校,教育國民黨高干子弟。學生二十余人,其中就有蔣經(jīng)國,還有孫中山的兩個孫子。吳規(guī)定寫作文必須用毛筆,孫中山的兩個孫子不肯寫,說用毛筆寫文章是秘書干的事。日后,吳在會上大發(fā)感慨:“我吳稚暉活到七八十歲,還沒有用過什么秘書。好大的口氣呀!官宦縉紳之家的子弟,如不嚴加管教,是非常危險的!”
吳稚暉曾作“論房事詩”:“血氣方剛,切忌連連。二十四五,不宜天天。三十以上,要像數(shù)錢。四十出頭,教堂會面。五十之后,如進佛殿。六十在望,像付房佃。六十以上,好比拜年。七十左右,解甲歸田。”
孫中山的臨時政府成立時,財政非常困難。吳稚暉便跑到上海大舞臺,左手持西班牙鼓,右手拿把大折扇,身穿黑西裝,脖子上圍塊紅圍巾,頭上用紅繩扎根小辮,扮作小丑模樣登臺,一邊拍鼓,一邊高唱自編的勸募歌,號召大家為新誕生的中華民國捐款。唱著唱著,他干脆跪在臺上叩頭不已,底下觀眾紛紛把銀元往臺上扔,有的甚至把金手鐲、金戒指投到臺上。
他原本和汪精衛(wèi)私交很好,但在汪精衛(wèi)投敵后,他不客氣地破口大罵汪精衛(wèi)是“汪精怪”、陳璧君是“陳屁裙”,還發(fā)電報質問汪精衛(wèi):“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徐進:
去年歲末,黃道炫先生的著作《張力與限界:中央蘇區(qū)的革命(1933~1934)》出版,作為在這一特殊年份的一部黨史領域的著作,目光投向了我們較少關注的1933~1934年,在中共歷史上并不光彩奪目,相反卻有些磕磕絆絆的兩年。
《張力與限界:中央蘇區(qū)的革命(1933~1934)》
黃道炫 著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11年11月版
戴維·洛奇:
馬爾科姆·布雷德伯里的《歷史人》激怒了道德家和女權主義者,但它是20世紀70年代最有影響力的小說之一……深深地影響了英國人的集體意識和語言。
《歷史人》
【英】馬爾科姆·布雷德伯里 著
程淑娟 譯
新星出版社
2012年3月版
李昕:
蘇國勛和葉啟政教授作為近三十年來最重要的社會理論家,對后輩學者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本論文集通過三代華人社會學者圍繞韋伯及其他社會理論主題展開對話,來感受這一初生傳統(tǒng)的激蕩。
《社會理論:現(xiàn)代性與本土化》
蘇國勛 葉啟政 著
三聯(lián)書店
2012年1月版
胡博:
將關注點集中于一座在中國近現(xiàn)代戰(zhàn)史、四野戰(zhàn)史上書寫了重要一筆的城市——四平。以解放軍方面的可靠史料文獻,以及親自采訪解放軍當事人的信息作依據(jù),為讀者呈現(xiàn)出當年那段悲壯歷史。遺憾的是,受到資料來源的限制,對國民黨方面的史料挖掘甚少。
《英雄城》
張正隆 著
白山出版社
2011年8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