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還是”句法語義功能探析

黃貞姬，樸海操

（延邊大學(xué) 漢語言文化學(xué)院，吉林 延吉 133002）

本文擬對“不如”和“還是”從句法和語義兩方面進行考察，以期更充分、詳盡地描寫二者的具體用法，從而為辭書編撰和對外漢語教學(xué)提供參考和有益的借鑒。

一、“不如”和“還是”的句法分析

我們從“不如”和“還是”的句法位置以及“不如”和“還是”形成的句式兩個方面來具體分析“不如”和“還是”的句法功能。

（一）“不如”和“還是”的句法位置

我們發(fā)現(xiàn)“不如”和“還是”除可以各自單獨使用外，還可以連用，但不論各自單獨使用還是連用都主要分布在VP或小句前。

1.“不如／還是”＋ VP

在該類句法環(huán)境中，“不如”和“還是”分布在VP的前面，并對VP起修飾或限制作用，并且“不如”和“還是”能夠自由替換，替換后表達的語義基本不變。這里的VP可以是述賓結(jié)構(gòu)、述補結(jié)構(gòu)和狀中結(jié)構(gòu)等。例如：

（1）a.一些企業(yè)領(lǐng)導(dǎo)誤認(rèn)為，扭虧難度大，見效慢，［不如］抓新項目，見效快，而且效益明顯。

b.一些企業(yè)領(lǐng)導(dǎo)誤認(rèn)為，扭虧難度大，見效慢，［還是］抓新項目，見效快，而且效益明顯。

（2）a.既然有意見，［還是］說出來。

b.既然有意見，［不如］說出來。

（3）a.有人主張往南逃，有的主張投靠東吳，有人認(rèn)為現(xiàn)在魏國大軍壓境，［不如］趁早投降。

b.有人主張往南逃，有的主張投靠東吳，有人認(rèn)為現(xiàn)在魏國大軍壓境，［還是］趁早投降。

2.“不如／還是”＋小句

在該類句法環(huán)境中，“不如”和“還是”分布在小句的前面，對全句起修飾或限制作用。這里的小句常常是“把”字句和主謂句。例如：

（4）a.企業(yè)規(guī)模做大了，財產(chǎn)權(quán)卻無法保障，［不如］把錢存起來。

b.企業(yè)規(guī)模做大了，財產(chǎn)權(quán)卻無法保障，［還是］把錢存起來。

（5）a.王朔說：“我看［還是］你自己改編得了。找別人改，人家也不一定喜歡?！?/p>

b.王朔說：“我看［不如］你自己改編得了。找別人改，人家也不一定喜歡?！?/p>

然而，在這類句法環(huán)境中，“不如”和“還是”的替換要受到限制。試比較：

（6）a.這幾個人里，［還是］小張成績好。

b.＊這幾個人里，［不如］小張成績好。

我們認(rèn)為這與“不如”的詞性有關(guān)，李昌年（2008）認(rèn)為，“不如”起初作為文言詞語，表達主觀比較。于是它在現(xiàn)代的使用中，承續(xù)了它在文言文中的語義和用法，也就帶有古代語法成分意義寬泛、功能不夠精確的特征。因此，我們認(rèn)為在現(xiàn)代漢語中許多單獨使用的“不如”就表現(xiàn)為動詞和副詞的過渡狀態(tài)，也就是還沒有完全虛化為副詞?！安蝗纭弊鳛殛P(guān)系動詞的一種，具有“趕不上”、“比不上”、“不及”的意思。“不如”在句子中的位置相對固定，所構(gòu)成的句子有共同的句法意義，實際上可以成為一種以特定詞語為標(biāo)記的句式，即“不如”句式。例（6）a用“不如”替換后，“不如”在后一小句“不如小張成績好”中詞性變?yōu)閯釉~，整個句式也變?yōu)椤安蝗纭本涫健Ｒ胧拐麄€句子成立，按照唐厚廣（1997）的說法需要具備比較主體、比較客體、比較點、比較值以及比詞（不如）。而例（6）b具備比較客體（小張）、比較點（成績）、比較值（好）、比詞（不如），缺少比較主體。因此，根據(jù)全句的語義，必須添加比較主體——誰，句子變成“這幾個人里，誰都不如小張成績好”就是合法的。

3.“不如”和“還是”的連用

通過對語料的考察，我們發(fā)現(xiàn)“不如”和“還是”可以連用，二者的連用有以下兩種情況：

一種是“不如還是＋VP／小句”。例如：

（7）李尋歡勉強一笑，道：“但我們既已來到這里，［不如還是］到冷香小筑去瞧瞧吧，說不定那林姑娘現(xiàn)在已回來了呢？”

在例（7）中去掉“不如”或者“還是”句子都成立，表示的語義基本不變，但是連用后，“不如”修飾“還是”及其后面的VP／小句，“還是”只修飾后面的VP／小句，而單用“不如”或者“還是”時，二者都只修飾后面的VP／小句。

另一種是“還是不如＋VP／小句”。例如：

（8）真夠嗆！也曾考慮過雇個保姆，但算來算去，［還是不如］自己“吃勞?！贝粼诩依锖纤?。

同樣在例（8）中去掉“不如”或者“還是”句子都成立，而且表示的語義基本不變，但是連用后，“不如”修飾后面的VP／小句，“還是”主要修飾“不如”。而單用“不如”或者“還是”時，二者都只修飾后面的VP／小句。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句子中的“不如”被“還是”修飾后，更多地體現(xiàn)出動詞詞性。我們認(rèn)為這仍然與“不如”的虛化程度不高，作為動詞和副詞兼類詞的特殊性有關(guān)。

（二）“不如”和“還是”形成的句式

“不如”和“還是”可以形成“不如／還是＋ VP／小句＋（的／為）好”以及“不如／還是＋ VP／小句＋吧”句式，下面具體分析。

1.“不如／還是＋VP／小句＋（的／為）好”

“不如／還是＋ VP／小句＋（的／為）好”句式是由三部分構(gòu)成：“不如／還是”，謂語部分“VP／小句”，助詞“的／為”和用于句末充當(dāng)動詞性成分的結(jié)果補語形容詞“好”，其中“的／為”可以省略。這一句式中的主語可以位于“不如／還是”前，也可以位于“不如／還是”后。例如：

（9）a.我［還是］離開的好，凡。

b.我［不如］離開的好，凡。

2.“不如／還是＋VP／小句＋吧”

這一句式也是比較常用的句式，并且與“不如／還是＋VP／小句＋（的／為）好”句式有很多相似之處。在“不如／還是＋ VP／小句＋吧”句式中，首先由“不如／還是”與謂詞性成分形成了一個表達主觀意愿的祈使句形式。然后在句末加上語氣詞“吧”，語調(diào)為降調(diào)。例如：

（10）a.外面的夜色特別好，［不如］到外面坐坐吧。

b.外面的夜色特別好，［還是］到外面坐坐吧。

二、“不如”和“還是”的語義分析

對于“不如”和“還是”的語義分析，我們主要從單用“不如／還是”以及“不如／還是”形成的句式兩個方面來分析。

（一）單用“不如／還是”的語義分析

單用“不如／還是”時可以表示比較義、選擇義和主觀建議，下面我們具體分析。

1.表示比較義

所謂“比較”，是指說話人或當(dāng)事人對“不如／還是”所引出的選擇項與相關(guān)語境中其他可選項或預(yù)選項在事理上的相對比較。這種比較分為同類比較和異類比較。同類比較是指“不如／還是”所引出的選擇項與相關(guān)語境中其他可選項或預(yù)選項雖作為兩種不同的行為或狀態(tài)卻屬于相同的行為或狀態(tài)類別。例如：

（11）a.大家說：“這個世道，真是官逼民反了?。鄄蝗纾菟餍栽旆窗伞！?/p>

b.大家說：“這個世道，真是官逼民反了?。圻€是］索性造反吧?！?/p>

例（11）中的“索性造反”和“官逼民反”均屬于“造反”這種行為類別。

異類比較與同類比較相對，指“不如／還是”所引出的選擇項與相關(guān)語境中其他可選項或預(yù)選項作為兩種不同行為或狀態(tài)分別屬于不同的行為或狀態(tài)類別。例如：

（12）a.中國有句俗話說得好：“當(dāng)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b.中國有句俗話說得好：“當(dāng)官不為民做主，［還是］回家賣紅薯”。

例（12）中“不如／還是”所引出的“當(dāng)官不為民做主”和語境中的“回家賣紅薯”屬于不同的行為類別。

由于“不如／還是”的前項小句都有比較的思想過程，因此在“不如／還是”前可以出現(xiàn)或可以添加主觀思考的短語，比如：“想了想、想來想去、想了半天、考慮來考慮去、躊躇了一會”等。

2.表示選擇義

所謂“選擇”，是指說話人或當(dāng)事人對“不如／還是”所引出的選擇項與相關(guān)語境中其他可選項或預(yù)選項在事理上相對比較后做出的選擇。例如：

（13）a.陳勝說：“開小差被抓回來是死，起來造反也是死，一樣是死，［不如］起來造反，就是死了也比送死強?！?/p>

b.陳勝說：“開小差被抓回來是死，起來造反也是死，一樣是死，［還是］起來造反，就是死了也比送死強。”

例（13）中，陳勝在對“開小差被抓回來”和“起來造反”的結(jié)果進行比較后，選擇了較優(yōu)的后者“起來造反”。

3.表示主觀建議

所謂“建議”，是指說話人對結(jié)果經(jīng)過比較思量后，選擇相對較優(yōu)的或相對合理的后者時所形成的主觀建議。例如：

（14）a.今天天氣不好，［還是］改天去春游。

b.今天天氣不好，［不如］改天去春游。

例（14）中說話人對“今天去春游”還是“改天去春游”進行比較后，選擇后者“改天去春游”，同時也傳達出說話人對聽者的建議，即建議聽者今天不要去了，改天去為好。

（二）“不如／還是”句式的語義分析

在前面我們已經(jīng)分析了“不如／還是＋ VP／小句＋（的／為）好”和“不如／還是＋ VP／小句＋吧”兩個句式的結(jié)構(gòu)，現(xiàn)在我們從語義角度來分析這兩個句式。

“不如／還是＋ VP／小句＋（的／為）好”句式中的“不如／還是”表達的是經(jīng)過比較后做出的選擇。句末的“（的／為）好”表示“不如／還是”做出的選擇是較優(yōu)的或較合理的，具有主觀決斷的語氣，同時兼有建議、商量的語氣。可見，“不如／還是”與“（的／為）好”在表義上有著語義協(xié)同關(guān)系，表達的語氣色彩也完全相符。如果用“算了”替換句尾“（的／為）好”，雖然句子可以成立，但是語氣會發(fā)生變化。試比較：

（15）a.［不如／還是］回家的（為）好。

b.［不如／還是］回家算了。

例（15）a換成“算了”的句子就帶有不得已、無可奈何的意味。

“不如／還是＋VP／小句＋吧”格式表達了說話人對對方（或自己）未來動作行為的意向或態(tài)度?！鞍伞备皆谄硎咕涫降哪┪玻容^委婉地表達了言者對聽者的某種請求、催促或建議，還有緩和句子語氣的作用。句式上有無“吧”，會明顯地體現(xiàn)出語勢上的差別。試比較：

（16）a.算了，［不如／還是］你去吧！

b.算了，［不如／還是］你去！

例（16）a中，有“吧”字句顯然要比例（16）b無“吧”字句增添了商量的成分，因而可以說“吧”在這一句式中舒緩了語氣，降低了祈使的強制性。副詞和語氣詞構(gòu)成了呼應(yīng)關(guān)系，共同表達同一語氣。

雖然“不如／還是＋ VP／小句＋（的／為）好”和“不如／還是＋ VP／小句＋吧”句式都有建議、商量的語義，但是二者語義強調(diào)仍有差異。比較下面的例句可知：

（17）a.［不如／還是］放棄比賽的好。

b.［不如／還是］放棄比賽吧。

“不如／還是＋VP／小句＋（的）好”句式主要表達言者對某事或某一動作主觀上的認(rèn)識或者決斷，強調(diào)的是言者認(rèn)為最合適的選擇和觀點，并將其闡述清楚，說服、建議的語氣要相對弱很多。而“不如／還是＋VP／小句＋吧”句式凸顯言者對聽者的勸告、建議，帶有強烈的說服、勸說的語氣，希望聽者聽從言者的主張去行事。

綜上所述，本文從句法、語義兩方面分析了“不如”和“還是”的差異，并指出產(chǎn)生這種差異的原因，即“不如”虛化程度不高，常處于動詞和副詞的過渡狀態(tài)。

［1］侯學(xué)超.現(xiàn)代漢語虛詞詞典［Z］.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8.

［2］李昌年.論“不如”表達的比較意義與比較關(guān)系［J］.江西教育學(xué)院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8，（4）.

［3］周娟.副詞“還是”的非類同用法試析［J］.漢語學(xué)習(xí)，20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