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守仁
女窯主之夢 (連載五)
文/孫守仁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但我也不在乎,我跟班顯揚的事,光明正大,別說其他人知道,就算甄子美知道也無妨。
正是春暖花開季節(jié),我和總工牛大山去外地考察新建豎井。
后來別人告訴我,甄子美陰陽怪氣地找著班顯揚說:“你行呀,總算把老相好弄到手了,這回你該滿足了吧?什么時候喝你喜酒呀?”班顯揚聽著,但是什么也沒說,最后甄子美沉不住氣,甩給他一句:“身邊有美女不找,非要找個寡婦!”
這是什么話!按說我該生氣,但是我現(xiàn)在是窯主了,我知道自己該站在什么角度說話做事。從外地回來,首先看到的就是甄子美的請假條。她已經(jīng)有五六天沒來礦上,財務(wù)室等著報銷的,支款的,好幾天都找不到她人,現(xiàn)在一股腦都擠到我辦公室來了。
沒辦法,我拎著水果,去醫(yī)院探望她。在她床頭的凳子坐下,我問她:“你覺得怎么樣?用不用轉(zhuǎn)院?”她抬頭看看我,佯裝很費力的樣子,用手梳理一下頭發(fā),淡淡地說:“早不病,晚不病,偏趕你出差病了,家里堆了好多活兒,真是對不起呢!”我給她蓋蓋被子,看了她一眼,意思說,到這樣也行了吧,該上班就上班吧!
到家一個多星期,班顯揚一直沒登我家門,我猜是甄子美跟他說的話,他多少有點往心里去了。
這天,我到飯店訂了班顯揚愛吃的鍋爆肉、青椒肚片、辣子雞還有燒茄子,外加一瓶北京二鍋頭,清早就給他打電話讓他中午來吃飯。
離約定時間過去了一個鐘頭,仍不見班顯揚的影子。我心里發(fā)毛了,打電話問調(diào)度,調(diào)度說,在井下處理險情呢。?。∥掖┥贤馓?,蹬、蹬、蹬地跑下樓,汽車開動后,朝著黃家窯方向馳去?;蛟S車速太快了,險些拐進溝里,嚇得我一身冷汗。
剛到辦公室,手機響了,電話是甄子美打來的,電話里傳來慌慌張張的聲音:“單姐,不好了,班顯揚被煤埋住了,生死未卜?!蔽夷X子恍惚又出現(xiàn)二毛出事時的情景,然后就是一片空白。
待蘇醒過來,我掙脫身邊看護我的人,非要下井去找人?!罢缱用?,班顯揚到底是咋回事?”我?guī)е耷粏?。甄子美也沒法明確回答,她咕喃著說是聽呼延鶴講的。
我臉青了,扯著嗓子喊:“把呼延鶴給我找來,我要問個清楚。”說話間,班顯揚帶著一身疲憊走了進來,看著我:“我沒事!閻王爺開恩了,沒把我拽去?!闭f著,抖了抖身上的煤灰,舒了一口長氣。
顧不了那么多了,我猛地?fù)溥M班顯揚懷里,一邊哭,一邊說:“你可把我嚇個半死?!?/p>
班顯揚到底是條漢子,像沒事似的,跟大家講當(dāng)時的情況。
運輸巷道冒頂了,矸石越堆越多,幾個新工人嚇得直往后退。二楞子急性子,不管不顧的,胳膊挾礦柱冒著危險沖了上去,剛橫上礦柱,結(jié)果被掉下的矸石砸了下來。誰讓你違章作業(yè)的,班顯揚一聲怒吼,心急如焚,沖過去想去把二愣子拉回到安全地段,這會又下了一堆矸石,把他推到了地上,身體被碎石埋了起來。待漢子們把他扒拉出來,幸好只是臉上劃了一條口子,胳膊腿沒傷著,揀了一條命。
我聽他說著,心就軟了,一邊淚眼婆娑,一邊很想說,從今以后,你別再下井了。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他不下井,誰來指揮生產(chǎn)。只好眼淚巴巴地說:“快洗個熱水澡,然后我?guī)慊丶倚菹ⅰ!?/p>
話音沒落,調(diào)度員找到了班顯揚,臉色嚴(yán)峻地說:“班礦長,采場煤層變軟,有煤與瓦斯突出的跡象,怎么辦?”
這不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嗎?我臉都白了,這窯真的不好干啊,前些日子,李家窯瓦斯爆炸死了8個人,小窯關(guān)了不算,家底差不離全搭進去了。
班顯揚拎起衣服就要走,當(dāng)時,我很想說,班顯揚你別下井了。但他是礦長,肩負(fù)著整個礦的責(zé)任,他不管誰來管呢?我只能看著他轉(zhuǎn)身離開。
我在調(diào)度室候著,心里像倒海翻江一樣,眼睛盯著電話,魂早就飛到了井下。
我最擔(dān)心班顯揚出事,生怕失去他?;蛟S女人都是這樣,黃二毛的死,讓我至今心有余悸。在我看來,班顯揚就是我的樹,我是他的藤。
電話響了,我手一抖,想去接,可又遲遲不敢拿聽筒。電話還在執(zhí)著地響著,我還是提起了話筒,班顯揚對我說:“什么辦法都用過了,采場的瓦斯還是降不下來,現(xiàn)在只好撤人了。”
我說,你是一礦之長,你定奪吧。
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一直等到天明。我沒離開調(diào)度室,一宿沒合眼。
果真如班顯揚所料,采場發(fā)生了煤與瓦斯突出,萬幸的是,所有人員早早撤離,沒有傷亡。
煤礦呀煤礦,注定就是一個與危險伴生的詞。
縣安監(jiān)局在我礦召開事故分析會,查找煤與瓦斯突出的原因。
大家各抒己見,有的說開采太深,有的說采場風(fēng)量不夠,有的說瓦斯治理不到位。我一邊聽著,一邊記著筆記,仔細(xì)聽大家意見。
班顯揚做了自我檢討,他說:“我對瓦斯管理不夠,尤其是通風(fēng),沒有引起重視。”
安監(jiān)局長看了他一眼,說:“沒有具體措施,仍然是腳痛醫(yī)腳,頭痛醫(yī)頭?!?/p>
總工牛大山看了我一眼,倒是很有底氣地說:“我們黃家窯能不能也像大礦一樣,開采解放層(治理瓦斯措施之一)?!?/p>
這是個好辦法,我說:“到時候再看是瓦斯怕我們,還是我們能駕馭瓦斯?”
班顯揚看著我,顯然是贊成我的觀點。
做窯的是四塊石頭夾塊肉,并不容易。小窯又折騰了一個禮拜,開采了解放層,加強通風(fēng)管理,采場總算又能采煤了。我發(fā)現(xiàn)班顯揚瘦了一圈,眼睛凹進去了,掉了幾斤肉,我對他說:“班顯揚,今天去我家,好好犒勞你一下。”
晚上,班顯揚準(zhǔn)時來到家里。
我們倆對飲著,他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覺半瓶酒下肚了。月光不知何時鉆到了房間,我起身望著窗外的月色默不作聲,忍不住脫口而出:“今兒的月色很美,花好月圓真不容易呀!”半晌,沒人應(yīng)答。
一轉(zhuǎn)頭,班顯揚已經(jīng)打上呼嚕了,地動山搖。
□責(zé)任編輯 董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