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唯物主義何以體現唯物主義和辯證法——重讀歷史唯物主義基本原理的思考

高其文

(湖北文理學院 經濟與政法學院，湖北 襄陽 441021)

馬克思創(chuàng)立的歷史唯物主義科學地揭示了人類社會發(fā)展的基本規(guī)律，是對馬克思主義產生以前的所有思想家對人類社會規(guī)律探索的概括總結和理論創(chuàng)新。對此，人們常問，在漫長的哲學發(fā)展道路上也不乏有偉大思想家的可貴探索，為什么只到馬克思才科學揭示人類社會基本規(guī)律呢?而且還問，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何以科學地體現了唯物主義和辯證法呢?今天，通過重讀歷史唯物主義基本原理，以期就此問題進行再深入探討。

一、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創(chuàng)立是社會歷史觀的偉大革命

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產生以前的哲學家，無論是唯心主義者還是唯物主義者，都沒有在社會歷史觀上正確解決社會存在和社會意識的關系問題，因而也就是沒有科學地解決歷史觀問題。

西方哲學，在古希臘羅馬時期，唯心主義哲學在科學認識自然與社會方面自不必說，自然主義哲學家雖從本體論上試圖去探求世界的本源，提出了“水”、“火”，甚至像“原子”這樣的樸素唯物主義概念作為萬物的“始基”、“本源”，也提出了諸如人“不可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等辯證法思想，實現了樸素唯物主義與辯證法思想的結合，但他們對人類社會的認識“近乎沒有發(fā)表什么有價值的意見”。歐洲中世紀，神學占據了絕對統(tǒng)治地位，哲學淪落為神學的婢女，由于封建神學、經院哲學的唯心主義基礎，自然也談不上對人類社會的唯物主義認識，更提不出唯物史觀理論。17世紀的歐洲哲學，無論是大陸的唯理論還是英國的經驗論，它們總體來說主要探討的是認識論問題。18世紀法國唯物主義一度作了資產階級革命的先導并起過非常革命的作用，但他們著重研究的本體論問題是以自然觀為中心的機械唯物主義。德國古典哲學將近代西方哲學的發(fā)展推向了一個高峰，但是，即使是像黑格爾那樣將辯證法發(fā)揮到極致，但由于他也不得不為自己的哲學建立一個體系而使他“拖著一根庸人的辮子”，從而使其體系窒息了辯證法革命因素的發(fā)揮。費爾巴哈則將馬克思主義哲學產生以前的唯物主義推展到最高峰，但一到社會歷史領域，他也只能算是個“半截子唯物主義”。另外，還有企圖游走于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陣營之間的所謂二元論者，在社會歷史領域最終也不過會滑入唯心主義泥潭。

中國哲學自古以來也非常重視對自然、社會，以及人與社會關系的探討。早在先秦時期，中國先哲就在本體論上提出過諸如“道法自然”、“陰陽五行說”等樸素的唯物主義思想，也提出了“簡易、變易、不易”等至今看來仍不失其偉大的辯證法思想。春秋戰(zhàn)國時期，更是我國各種哲學思想萌芽和發(fā)展的黃金時期，以儒、墨、道、法等為代表的各派思想家“百家爭鳴”，他們從不同的立場出發(fā)，在自然與人性、人生與社會等問題上提出了極其豐富的思想，但在對社會規(guī)律的探究上總的來說也只能算是邁出了可貴的一步。在中國封建制度確立之后的二千多年的歷史長河里，各派思想家可謂名家薈萃，各種思想流派可謂精彩紛呈，特別是以儒家為主導的思想深刻地影響了中國人的生活、精神、思維、風俗習慣和文化傳統(tǒng)。人們對社會與人生諸問題進行過許多深入思考，對社會規(guī)律進行過有益的探索，提出過許多極為有價值的思想，但回頭來看中國人更重視的是社會人情、關系的探討，代表統(tǒng)治階級的思想家更多地是從維護封建統(tǒng)治出發(fā)提出諸如“天子”馭民，臣民“忠孝”要求，廣大勞動人民及代表他們的思想家則更多地關注的是飲、食、起、居等最基本生活條件并倡導為之而奮斗。在人生命運上，雖然也有提出諸如對“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質疑，但最終淪為逆來順受者多。近代以來的中國社會，無論是現代新儒家，還是資產階級改良派、革命派，他們都企圖對“現實社會”進行新解釋、新改進和新煅造，但從哲學意義上來講他們都沒有找到正確反映社會規(guī)律的理論武器，沒有達到對社會本質、人與社會關系的科學認識。只是“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中國送來了馬列主義”，中國革命面貌才從此煥然一新。中國人民在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才又開始了對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規(guī)律的探索。

因此，我們說，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產生是人類哲學史上的偉大變革。它打破了唯心史觀長期獨占的統(tǒng)治地位，克服了舊唯物主義歷史觀的不徹底性，把唯物主義和辯證法原則徹底貫徹到人類社會歷史領域，科學地揭示了人類社會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為人們正確認識和改造社會提供了理論武器。也正因如此，恩格斯稱唯物史觀是馬克思一生中“兩個最偉大發(fā)現”之一。我們也擬從哲學本體論角度，重點來看馬克思主義哲學是如何科學地將唯物主義和辯證法原則從自然領域移至社會歷史領域并將其貫徹到底的。

二、歷史唯物主義何以體現唯物主義

馬克思主義哲學本體論包括兩方面內容:一是在回答世界“是什么”問題上，堅持了唯物主義;二是在回答世界“怎么樣”問題上，堅持的是辯證法。歷史唯物主義是關于人類社會規(guī)律的科學，它在歷史本體論上到處體現和貫穿著唯物主義和辯證法原則。我們可以首先從歷史唯物主義何以體現唯物主義談起。

1.歷史唯物論在兩種對立的發(fā)展觀上明確站在唯物史觀立場

馬克思主義承認在社會歷史領域一直存在著兩種對立的歷史觀，凡認為社會存在是第一性，社會意識是第二性，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就屬于歷史唯物主義陣營;反之，就屬于歷史唯心主義陣營。歷史唯物主義在社會歷史領域明確堅持唯物史觀，堅決反對唯心史觀。列寧在針對以往歷史觀的缺點時指出:“一是只考察了人們歷史活動的思想動機，而沒有考究產生這些動機的物質原因，沒有摸到社會關系體系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沒有看到歷史是一個極其復雜、充滿矛盾而又有規(guī)律的統(tǒng)一過程;二是它們沒有說明人民群眾的活動，沒有考察群體生活的社會條件以及這些條件的變更，沒有從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歷史中考察他們的動機和沖突是由什么原因引起的。”［1］這就非常明確地體現了歷史觀的唯物主義哲學立場。

2.歷史唯物論確立了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的哲學本體論基本原則

主張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是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理論前提。馬克思主義認為，在人類社會歷史領域，是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而不是相反。對此，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有明確的表述，他指出:“人們在自己生活的社會生產中發(fā)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的關系，即同他們的物質生產力的一定發(fā)展階段相適合的生產關系。這些生產關系的總和構成社會的經濟結構，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層建筑豎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會意識形式與之相適應的現實基礎。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不是人們的意識決定人們的存在，相反，是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意識?！保?］這是典型的歷史領域里的“唯物決定論”。

3.歷史唯物論在社會基本矛盾上明確指出了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

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認為，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矛盾是人類社會的基本矛盾，社會基本矛盾是社會發(fā)展的根本動力。但是，它又同時指出這兩對矛盾發(fā)展是不平衡的，在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中，生產力是決定性因素，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在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矛盾中，經濟基礎是決定性因素，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這里強調生產力和經濟基礎是第一性的，是決定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的物質力量，體現了鮮明的“物質性”。

4.歷史唯物論將實踐觀引入人類社會歷史領域，鮮明地指出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

馬克思主義高度重視實踐，不僅在自然領域體現了“實踐唯物主義”，而且在人類社會領域也進一步推進了這種實踐唯物主義。也正是從社會實踐出發(fā)，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考察了人類社會歷史形成的過程，提出了“實踐是人類社會本質”的理論，特別是提出了“社會勞動理論”，強調指出勞動實踐是全部人類社會的基礎，如同恩格斯所說:“勞動創(chuàng)造了人本身”，這是明顯地堅持歷史唯物主義的態(tài)度。

5.歷史唯物論在對社會規(guī)律的認識上既明確了人類活動的能動作用，又突出了客觀規(guī)律的決定作用

馬克思主義認為，人類社會規(guī)律本質上是人們活動的規(guī)律，是合目的性和合規(guī)律性、客觀性和主觀性的統(tǒng)一。在這個過程中，人作為創(chuàng)造社會歷史的主體具有積極的能動性作用，并一度能夠推出“歷史主體理論”，但是，它同時又指出社會發(fā)展歸根到底是由客觀規(guī)律作用的。馬克思曾指出:“人們自己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不是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保?］這就說明，馬克思主義不僅從社會活動主體角度考察了人在歷史發(fā)展中的不同作用，但它也同時考察了歷史主體自由意志背后的物質力量。

綜上可知，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也是就是歷史唯物論。同時，馬克思主義在社會歷史領域如此突出唯物主義也引發(fā)一個問題供我們思考:在唯物史觀產生以前的哲學史上，也不乏有許多偉大思想家，但為什么就沒有人能從唯物主義原則中邏輯地推導出歷史唯物主義的結論呢?自然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看似很近，好像只要將自然唯物主義的一般原則加以引申、擴充和推導，就可以跨進歷史唯物主義大門，但實際上又是多么的遙遠。因為人類完成這一跨越是在經歷了兩千多年的探索之后，只到馬克思這里才將唯物主義基本原則徹底貫徹到社會歷史領域。

三、歷史唯物主義何以體現辯證法

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具有豐富、深刻的內容，相應地，由馬克思將其引入人類社會歷史領域所創(chuàng)造的歷史辯證法，也在多方面得到展開。

1.從辯證法的基本含義來看，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是按照全面的、聯系的、發(fā)展的觀點來分析人類社會歷史的

所謂全面的歷史觀，就是強調將社會作為一個整體來研究，反對片面地分析和對待人類社會。歷史唯物主義主張，在這個社會整體中有主體、客體，也有基本矛盾和動力系統(tǒng)、發(fā)展基礎和發(fā)展趨勢等。所謂聯系的歷史觀，就是把社會作為一個系統(tǒng)的有機體來研究，反對孤立地認識和看待社會歷史。歷史唯物主義主張，既要看到社會系統(tǒng)內部基本矛盾和運行規(guī)律的相關性，又要關注社會系統(tǒng)與其它系統(tǒng)之間的聯系和發(fā)展。所謂發(fā)展的歷史觀，就是將整個社會有機體作為一個歷史過程來理解，反對靜止地觀察和利用社會。馬克思主義詳細地考察了人類社會發(fā)展的歷史進程，提出了社會形態(tài)理論，并把未來的共產主義社會作為當代人類社會發(fā)展的目標。這樣，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的本質就在社會歷史領域得到全面的充分的體現。

2.從唯物辯證法的總特征來說，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在人類社會歷史領域理應導出社會聯系和社會發(fā)展等概念

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包括聯系和發(fā)展兩個總特征。針對唯物辯證法的聯系總特征，歷史唯物主義既提出了“社會有機體理論”，認為人類社會是一個完整的有機的整體，是一個自組織、自調節(jié)的系統(tǒng)，也提出了“社會結構理論”，將人類社會劃分為經濟結構、政治結構、意識形態(tài)結構等內容，并強調各種社會結構之間的相互聯系、相互影響;針對唯物辯證法的發(fā)展總特征，歷史唯物主義提出了“自然歷史過程理論”和“社會發(fā)展過程論”等理論，其中，前者認為人類社會歷史的發(fā)展是一個自然的歷史過程，后者認為人類社會歷史是一個由低級向高級、由簡單向復雜發(fā)展的過程。由此，作為唯物辯證法總特征的聯系觀點和發(fā)展觀點，就順理成章地以“社會聯系”和“社會發(fā)展”概念得到鮮明的體現。

3.從唯物辯證法的基本規(guī)律來推演，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在人類社會歷史領域可推社會基本矛盾、發(fā)展動力、發(fā)展過程等基本原理

唯物辯證法的基本規(guī)律包括著三大規(guī)律:矛盾規(guī)律、質量互變規(guī)律和否定之否定規(guī)律。首先，在歷史觀中引入唯物辯證法之矛盾規(guī)律問題上，歷史唯物主義提出“兩種根本對立的發(fā)展觀”即唯物史觀和唯心史觀思想，也提出了“人類社會基本矛盾理論”即生產關系一定要適合生產力發(fā)展狀況規(guī)律、上層建筑一定要適合經濟基礎發(fā)展狀況規(guī)律，還提出了“階級斗爭理論”，認為階級斗爭是階級社會發(fā)展的基本動力。此外，歷史唯物主義還主張根據各國具體情況和不同發(fā)展時期，善于分析“社會主要矛盾”和“特殊矛盾”等情況。其次，在歷史觀中引入唯物辯證法之質量互變規(guī)律問題上，歷史唯物主義提出的“社會發(fā)展合力理論”，認為人類社會發(fā)展是各方面合力作用的結果;提出的“社會發(fā)展動力系統(tǒng)理論”，認為人類社會歷史是由社會基本矛盾、階級斗爭、科學技術等力量推動發(fā)展的;提出的“社會革命和改革理論”，認為革命是歷史前進的“火車頭”，改革是依存現有社會制度的自我完善和自我發(fā)展，兩者都在不同程度上推動著社會的發(fā)展。再次，在歷史觀中引入唯物辯證法之否定之否定規(guī)律問題上，歷史唯物主義提出了“社會形態(tài)理論”、“社會發(fā)展理論”和“社會進步理論”。在此基礎上，歷史唯物主義也提出了“兩個必然”和“兩個決不會”理論，即“資本主義必然滅亡，社會主義必然勝利”，以及“無論哪一個社會形態(tài)，在它們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fā)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產關系，在它存在的物質條件在舊社會的細胞里成熟以前，是決不會出現的”。［2］

此外，根據唯物辯證法的基本范疇，唯物史觀也可從原因和結果、內容和形式、現象和本質、可能性和現實、偶然性和必然性等方面，在人類社會歷史領域里的實際運用辯證法情況進行多角度推展，這里不再一一陳述。同時，在方法論上，歷史唯物主義也多處體現了辯證法的蹤跡，如在社會認識論問題上，歷史唯物主義在承認社會意識依賴社會存在的前提下，也強調社會意識的相對獨立性和對社會存在具有能動的反作用，堅持了社會認識論上的歷史辯證法。因此，在這些意義上來看，歷史唯物主義也就是歷史辯證法。

綜上所述，馬克思主義歷史唯物主義的產生不僅是哲學史上的偉大革命，也是將唯物論原則和辯證法原則徹底引入人類社會歷史領域的革命。在社會歷史領域，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既是歷史唯物主義，又是歷史辯證法，是歷史唯物主義和歷史辯證法的統(tǒng)一。

［1］列寧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425.

［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2－33.

［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