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悲遠嫁”中唱出“贊和親”的壯歌
——談《詠懷古跡》（其三）中有“詩教”主旋律的樂音

涂 拉

（湖北省實驗幼兒師范學(xué)校，湖北 武漢 430070）

從“悲遠嫁”中唱出“贊和親”的壯歌
——談《詠懷古跡》（其三）中有“詩教”主旋律的樂音

涂 拉

（湖北省實驗幼兒師范學(xué)校，湖北 武漢 430070）

怎樣講出杜甫《詠懷古跡》（其三）中蘊涵有愛國主義的情愫，是“詩教”中的難點之一。本文提出可行的解法。

王昭君；七律；贊和親；悲遠嫁

“要充分認識愛國主義是中華詩詞的主旋律，其核心內(nèi)涵為團結(jié)統(tǒng)一，愛好和平，勤勞勇敢，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保ㄒ钸M才、孫超關(guān)于詩教的論文）怎樣講出杜甫的《詠懷古跡》（其三）中蘊含有愛國主義的情愫，是詩教中的難點之一。我講解的方式是：盡可能挖掘這首七律的首聯(lián)、頷聯(lián)、頸聯(lián)、尾聯(lián)的內(nèi)涵及其詩法，從而論及焦點所在，方可解惑。

這首七律的首聯(lián)、頷聯(lián)、頸聯(lián)、尾聯(lián)的內(nèi)涵及其詩法如下：

首聯(lián)上句是“群山萬壑赴荊門”。這是說從杜甫當(dāng)時的住處虁州的白帝城（今屬四川省奉節(jié)縣）往東，只見長江兩岸山連嶺接，勢如萬馬奔騰，直向三峽東口外的荊門山（即湖北省宜都縣西北邊）而來。杜甫用如此雄偉盛大的氣勢描繪此行，其目的地是哪里呢？原來是在荊門山附近的一個小小的山村里，即首聯(lián)下句“生長明妃尚有村”。明妃，就是王昭君；相傳她出生在歸州，就是現(xiàn)在的湖北省秭歸縣東四十里、興山縣東北三公里處的一個山臺上，以前叫昭君村，現(xiàn)在叫寶坪村，村中至今還有“望月樓”、“梳妝臺”、“王子崖”、“琵琶橋”、“明妃墩”等遺跡。

關(guān)于這個小小的昭君村，白居易在《過昭君村》詩中描寫道“亦如彼姝子，生此遐陋村。”他只是說，那個美麗的女子，就是出生在這個又偏遠又閉塞的村莊里。而杜甫的描寫，則是用非常磅礴的氣勢下筆。他這樣描寫，應(yīng)不應(yīng)該？是否適合？是否協(xié)調(diào)？明代詩評家胡震亨認為“群山萬壑赴荊門”如此雄偉氣象的起句，只有用在生長英雄的地方才適合，而用在昭君村上是不協(xié)調(diào)的。而清代的詩評家吳瞻泰則認為：杜甫借高山大川的雄偉氣象來烘托王昭君，把這位紅顏美女寫得驚天動地，是對的，人杰地靈，地靈才生人杰。

關(guān)于這一點，我個人的認識是：如果從詩法角度上講，律詩的首聯(lián)“要突兀高遠，如狂風(fēng)卷浪，勢欲滔天?！倍鸥Φ摹叭荷饺f壑赴荊門”的磅礴氣勢，正合此法。更重要的是，杜甫作為一個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同時他還是一個偉大的人道主義者和愛國主義者，他對于為著國家利益而犧牲了自己的幸福的王昭君的尊敬和同情，可以說是贊其不凡，嘆其不幸，感同身受，千載知音，非要如此下筆不可！必須強調(diào)的是：此詩的首聯(lián)，是滿懷患難意識得偉大愛國詩人杜甫從“悲遠嫁”中唱出“贊和親”的壯歌的關(guān)鍵句，他是把維護民族團結(jié)的王昭君視為英雄人物而歌頌的，深含著“贊和親”之意，堪稱“悲壯的頌歌”！

首聯(lián)寫了昭君村的環(huán)境，接著頷聯(lián)要寫王昭君本人。按律詩的詩法，第三四句“應(yīng)接破題要，如驪龍之珠，抱而不脫?！惫?，杜甫完全從“村”字出發(fā)：“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說王昭君從這個山村一去，出了漢宮，就轉(zhuǎn)落到萬里之外的異邦，不能回歸祖國，也不能回歸故鄉(xiāng)，死后埋葬在胡沙地帶。這十四個字寫盡了王昭君一生的遭遇。詩是一種最集中地反映社會生活的文學(xué)樣式，要求作者善于選擇和提煉最具有典型性的形象。如上句的“紫臺”，就是紫宮，漢朝未央宮中的一座宮殿，這里是指昭君所在的漢宮，很典型；“朔漠”，北方的沙漠地帶，這里是指匈奴，也很典型?！耙蝗プ吓_連朔漠”，是寫昭君生前的愁怨，使人自然會想到她離別漢宮，遠嫁匈奴之后，在那么遠的異國殊俗的環(huán)境中，一輩子所過的生活；“獨留青冢向黃昏”，是寫昭君死后埋葬胡地的凄涼。請注意詩人精心選用的“青?！迸c“黃昏”兩個典型性形象。“?！本褪菈?zāi)?，“青?！笔菍Ｖ竿跽丫埂髡f她死后葬在胡地，唯獨她的墳上草色常青。青冢在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呼和浩特市南十公里處?！包S昏”一詞，即是指昏暗氣氛的傍晚時間，又是形容籠罩大漠四野的無邊昏黃的空間。寫詩跟寫小說不同，小說的典型化是重在人物形象的塑造，而詩的典型化是重在“內(nèi)在心象”的表現(xiàn)。這一句所表現(xiàn)的“內(nèi)在心象”是：王昭君在墓中默默地向著如此蒼茫無際的昏黃沉重的天幕，日夜遙想著祖國家鄉(xiāng)；加上形容孤單的“獨留”二字，這個“內(nèi)在心象”便凸現(xiàn)出一幅“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之意境的“游子思歸圖”。所以清人朱瀚說這一聯(lián)上句中的“連”字，寫出了王昭君出塞之景，下句中的“向”字是寫昭君思漢之心，他認為這是杜甫“筆下有種”。我個人的認識是：詩人筆下有神，是因為杜甫心中有淚，他當(dāng)時正在“飄泊西南天地間”，已經(jīng)到了“艱難苦恨繁霜鬢”的地步，詩中寄托了他自己身世家國之情。

接下來是頸聯(lián)，按詩法“應(yīng)與前聯(lián)之意相應(yīng)相結(jié)，要變化如疾雷破山，使觀者驚愕”。請看杜甫這首詩的第五六句：“畫圖省識春風(fēng)面，環(huán)佩空歸月夜魂”。乍一看，和頷聯(lián)相似，出句仍然是寫昭君生前的愁怨，對句仍然是寫昭君死后埋葬于胡地的凄涼。但如果你再三體會，就不免為之悚然！原來杜甫的筆鋒對此頓起變化，控訴造成昭君葬身塞外的悲劇的漢朝最高統(tǒng)治者。由于詩是以抒情為主的，它要用最精煉的象征性語言塑造形象。先不妨理解一下這幾個詞語：所謂“畫圖”，是指毛延壽故意丑化昭君的那幅畫像；“省識”本義是察看的意思，這里可作“略識”解，即片面地看；“春風(fēng)面”美麗的面貌，指王昭君；“環(huán)佩”，女子身上佩帶的玉制裝飾物，借指王昭君；“空歸”的“空”字，可作“白白地，不起作用”解；“月夜魂”，指昭君魂靈，迷信的說法是“死者的魂靈只能在夜晚出動?！痹瓉磉@第五六句之間是因果關(guān)系，出句是因，對句是果。杜甫是說，由于漢元帝的昏庸，只憑被毛延壽歪曲了的圖像察看王昭君，把她的命運完全交給畫匠來擺布，結(jié)果造成王昭君葬身塞外的悲?。徽丫烙谛倥m然遺恨無窮，但她始終不忘漢家，死后的靈魂總是趁著月夜歸來，而這種“歸來”卻是徒勞的，因為祖邦朝廷根本不理會她對祖國的懷念！這一聯(lián)詩，實為千古傷心之文字，讀后令人痛心疾首。當(dāng)代著名史學(xué)家翦伯贊說：“作為漢元帝掖庭中的一個宮女，王昭君不過是封建專制皇帝腳下踐踏的一粒沙子”！

杜甫在頸聯(lián)中用的這個“省”字和這個“空”字，非常傳神，也非常含蓄，“雖寫傷悼之意，言下有不滿漢帝的遺恨，”是千錘百煉得來的。當(dāng)他寫到尾聯(lián)的時候，才禁不住噴發(fā)出作者所寄寓的“贊其不凡，哀其不幸”的情感：“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落到了“怨恨”兩個字上。

我的認識是：要理解這“怨恨”二字，先要弄清“琵琶”的出處，因為歷來說到琵琶就聯(lián)想到王昭君。漢劉熙在《釋名》中說：“琵琶，本出于胡中馬上所鼓也”。說是從胡人傳入王昭君祖邦的樂器，并且人們歷來都是這么說的。而宋書《樂志》中說：“漢遣烏孫公主嫁昆彌，會其行道思慕，故使工人裁箏、筑，為馬上之樂，欲從方俗語，故曰琵琶，取其易傳于外國也?！边@似乎琵琶本是從王昭君祖邦傳出去的樂器。如果是的，那末琵琶便 是漢文化的象征，而“胡語”即胡音則是匈奴文化的體現(xiàn)。這兩種文化，兩種修養(yǎng)，有很大的反差，因為胡人當(dāng)時的風(fēng)俗，如呼韓邪死后，其前妻之子可以要王昭君為妻，這是漢人文化萬難接受的。不幸的王昭君迫于漢王朝之命，還是委屈地接受了。這在客觀上雖然有利于胡漢之間的團結(jié)，但對王昭君內(nèi)心是個極大的創(chuàng)傷。而她這種痛苦竟又是漢王朝所不理解的。相傳王昭君因此在匈奴作有怨思的曲子即《昭君怨》，在八百年后的杜甫聽來，這分明是王昭君在申訴著自己的怨恨??！又，據(jù)“史料”，還有更加令王昭君痛心疾首極怨極恨之事，如《琴操》載：昭君有子曰世達。單于死，世達繼立。凡為胡者父死妻母。昭君問世達，“汝為漢也，為胡也？”世達曰：“欲為胡耳”。昭君乃吞藥自殺?！?/p>

杜甫以“怨恨”二字結(jié)尾，既達到了律詩尾聯(lián)要“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詩法要求，又實現(xiàn)了“詩中有我”——把他自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想念故鄉(xiāng)而不能歸去的“怨恨”之情也寄托進去了。

這首詩最重要的藝術(shù)特色，是詩人善于運用形象思維，自始至終全從形象落筆。正如清人李子德所說的：“只敘明妃，始終無一語涉議論，而意無不包。后來諸家，總不能及?！敝虚g兩聯(lián)對仗句，也對得非常工整，非常精彩。

王昭君的史實中蘊涵著詩教主旋律的樂音。真正的史學(xué)家，只承認一個有史可稽的王昭君。在歷代傳說中，王昭君是從屈原的《桔頌》詩中得以修養(yǎng)到“蘇世獨立，橫而不流”的品質(zhì)。她是一個以在男性中心社會中的女性身分而為著國家的利益，犧牲了自己的幸福的人物，也是一個不愿為著個人地位而喪失正直品行的人物，所以人民非常同情她；她的事跡尤其激動著歷代詩人的心靈。

但詩家與史家不同：史學(xué)家只承認一個有史可稽的王昭君，而詩人則可以有他心目中無數(shù)個王昭君。千百年來詠王昭君的詩詞不下五百多首。詩人對于“讓昭君和親”的做法各持已見，百家爭鳴，百花齊放，均無不可。直到最近，還有一位詩作者寫了《鷓鴣天·謁昭君墓有感》詞曰：“塞雨霏霏日已昏，馳車青冢吊昭君。琵琶馬上關(guān)山月，為問當(dāng)時笑或顰。悲遠嫁，贊和親，千秋筆墨說紛紜。漢廷自請憑誰見，歷史由來半假真?！?/p>

千百年來，詠王昭君的詩詞如此之多，總的來說，似可劃為兩者：一者是“悲遠嫁”，一者是“贊和親”。

“悲遠嫁”的，不同意讓昭君去和親。例如唐代詩人戎昱就認為讓一個女子去和親止息干戈是下策，他在《和蕃》詩中說：“漢家青史上，計拙是和親。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婦人。豈能將玉貌，便擬靜胡塵。地下千年骨，誰為輔佐臣？”

“贊和親”的，認為讓昭君去和親是上策。例如當(dāng)代歷史學(xué)家翦伯贊寫道：“何如—曲琵琶好，鳴鏑無聲五十年”。他贊揚了當(dāng)時和親政策所帶來的改善胡漢民族關(guān)系的良好后果。又如當(dāng)代著名老詩人董必武更是歌頌“昭君自有千秋在，胡漢和親見識高！”他要讓全國人民認識到：各民族人民和睦相處，維護中華民族的大團結(jié)，這種利益是高于一切的！

國家教育部素質(zhì)指導(dǎo)委員會的領(lǐng)導(dǎo)人楊叔子院士說：“民族的詩歌是民族文化的璀璨標(biāo)志，是美國大詩人惠特曼所講的，是‘一個民族的最高憑證’，所以詩教應(yīng)先行，應(yīng)普及?！苯又脺丶覍毧偫泶鹩浾邌枙r的一段話：“說起臺灣我就很動情，不由想起一位辛亥革命老人，國民黨的一位元老于右任在他臨終前寫過一首哀歌：‘葬我于高山上兮，望我大陸，大陸不可見兮，惟有慟哭。葬我于高山上兮，望我家鄉(xiāng)，家鄉(xiāng)不可見兮，永不能忘。山蒼蒼，野茫茫。山之上，國之殤?！@首詩歌中懷鄉(xiāng)思國之情溢于言表，這是流芳千古的愛國主義杰作！”

筆者每次默誦于右任先生這首《望大陸》的詩句，就不禁聯(lián)想到杜甫《詠懷古跡》（其三）詩中王昭君“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塚向黃昏”以及“環(huán)佩空歸月認魂”的懷鄉(xiāng)思國之情！雖然這兩者時間相隔兩千多年，雖然這兩者的具體情況不大相同，但這兩者都是“觸動炎黃子孫靈魂深處隱痛的絕唱！”而杜甫的《詠懷古跡》（其三），從“悲遠嫁”中唱出了“贊和親”的壯歌，他既把維護民族團結(jié)的王昭君視為英雄人物而歌頌，當(dāng)然有“贊和親”之意；歌頌王昭君愛好和平，毅然請求朝廷放出行“和蕃”，此句中蘊涵著“詩教”的主旋律——愛國主義的樂音。同時他在詩中又痛斥漢朝的最高統(tǒng)治者把王昭君當(dāng)作一種用完了就丟掉不要的工具的忍殘做法，自然含“悲遠嫁”之意——既“贊和親”又“悲遠嫁”，此中精彩的構(gòu)思表現(xiàn)出偉大詩人的高明之處！

[1] 李進才. 試論中華詩詞進大學(xué)校園的當(dāng)代價值[Z]. 在國家教育部文化素質(zhì)指導(dǎo)委員會主辦的“當(dāng)代詩教研討會”上的發(fā)言，2010-11-5.

[2] 鄧楚東，鄧亞文. 唐代千家詩[M]. 武漢：武漢出版社，2003.

[3] 唐詩鑒賞辭典[Z]. 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

Bold Songs Lamenting Distance Marriage and Praising Connection through Marriage——“Poetry Teaching”Flavor in Poetic Thoughts about Ancient Sites Ⅲ

TU La

It is hard to decipher the patriotic ideas in Du Fu’s Poetic Thoughts about Ancient Sites Ⅲ in poetry teaching, while this paper poses some solutions.

Wang Zhaojun; seven-syllable poem; praising of connection through marriage; lamenting distance marriage

I222

A

1008-7427（2012）06-0061-02

2012-0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