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輝斌
(襄樊學院文學院,湖北襄樊441053)
在金代120年(公元1115-1234年)的文學史上,不僅有元好問、王若虛這樣的名家,而且在詩、文、詞等方面的成就,也堪值稱道,僅就詩歌言,一部《中州集》即足以讓后人對金代的詩人詩作刮目相看。而金代詩人元好問《閑閑公墓銘》一文已有言:“蓋自宋以后百年,遼以來三百年,若黨承旨士杰(懷英)、王內(nèi)翰子端(庭筠)、周三司德卿(昂)、楊禮部之美(云翼)、王延州從之(若虛)、李右司之純(純甫)、雷御史司顏(淵),不可不謂豪杰之士。”[1]在這篇為“閑閑公”即詩人趙秉文所撰寫的墓志銘中,元好問對黨懷英、王庭筠、周昂、楊云翼、王若虛、李純甫、雷淵諸人均以“豪杰”相稱者,表明這些詩人在金代中、后期的詩壇上是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的。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黨懷英等“豪杰之士”,在金代120年的詩歌史上,是分屬于“國朝詩派”與“金末喪亂詩派”兩個詩派的,僅此即可表明,以北方游牧文化為主體文化的有金一代,其詩派的發(fā)展與嬗變也是頗具特點的。
《金史·藝文志》云:“金用武得國,無以異于遼,而一代制作能自樹于唐、宋之間,有非遼世所及,以文而不以武也。”由于歷史的原因,以武得國的金朝,雖然也曾創(chuàng)制女真文字,并與漢文字一起作為全國通用的文字,但在金代初期,即金太祖建元收國之初與其后的一段時間(公元1115-1160年)里,本土籍的女真族詩人或以女真語創(chuàng)作過詩歌的詩人,現(xiàn)存各種可考的金源文獻所載者甚微,僅有金太祖之孫完顏亮等少許貴族人物。而活躍于當時詩壇并取得重要成就者,則是一批“借才異代派”詩人。所謂“借才異代”,是指金初詩人多來自“異代”的遼與宋,其中,又尤以宋代詩人居多。對此,清人莊仲方《金文雅序》已曾言之,其云:“金初無文字也,自太祖得遼人韓昉,而言始文。太宗入宋汴州取經(jīng)籍圖書,宋宇文虛中、張斛、蔡松年、高士談輩先后歸之,而文字煨興,然猶借才異代也?!保?]其中的韓昉(由遼入金)、宇文虛中、張斛、蔡松年、高士談(皆由宋入金)5人,由于其文學成就主要是表現(xiàn)在詩歌方面,因而被稱之為“借才異代派”。亦有稱之為“金初遺民詩派”者,如張滌云《中國詩歌通論》等?!敖璨女惔伞笔腔钴S于金代120年詩歌史上的第一個詩派。
在上述5位詩人中,卒年最晚者為蔡松年。《金史·蔡松年傳》載云:“正隆四年薨,年五十三?!闭∷哪昙垂?159年,時北宋已亡整30年。此則表明,凡卒于正隆四年前且系由遼入金與由宋入金之詩人,是皆可稱之為“借才異代派”。而據(jù)《中州集》、《金史》、《宋史》等材料可知,在蔡松年的這一卒年之前,由遼入金與由宋入金的詩人還有很多,如虞仲文、張通古、左企弓(以上由遼入金)等,以及吳激、施宜生、劉著、馬定國(以上由宋入金)等,即皆為其例。這樣看來,可知“借才異代派”詩人在當時至少也有數(shù)十人之多。而在這數(shù)十人之中,最具代表性者,即為由宋入金的宇文虛中、高士談、蔡松年、吳激4人,對此,元好問《中州集·蔡太常珪》中的“然皆宋儒”四字,又可為之證。
宇文虛中(公元1080-1146年),字叔通,號龍溪居士,今四川成都人。在宋歷任黃門侍郎、資政殿大學士等。南宋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充任大金通問使使金,為金所留,仕為翰林學士承旨,與韓昉同掌詞命,并被金人稱為“國師”;皇統(tǒng)六年,因“復(fù)宋”事泄,為完顏宗弼所殺。作為一代文宗,宇文虛中曾以“袖里虹蜺沖霽色,筆端風雨駕云濤”[4]的氣概與格調(diào),于“借才異代派”詩人中產(chǎn)生廣泛的影響。宇文虛中現(xiàn)存詩歌,幾乎全為入金后所作?!吨兄菁肪硪皇珍浧湓娬?0首,無論紀行詠物,抑或唱和抒懷,大多以對故國、故鄉(xiāng)、故人的思念為主,如《重陽旅中偶記二十年前二詩因而有作》、《和高子文秋興二首》、《又和九日》、《春日》、《安定道中》、《中秋覓酒》等作,即皆屬如此。請看其《又和九日》一詩:“老畏年光短,愁隨秋色來。一持旌節(jié)出,五見菊花開。強忍玄猿淚,聊浮綠蟻杯。不堪南向望,故國又叢臺?!弊髡叩摹皯倌稀鼻榻Y(jié)之強烈,僅此即可見其一斑。又如《己酉歲書懷》一詩:“去國匆匆遂隔年,公私無益兩茫然。當時議論不能固,今日窮愁何足憐。生死已從前世定,是非留與后人傳。孤臣不為沉湘恨,悵望三韓別有天。”以沉湘的屈原自況,詩人對于宋室的一片殷深之情,已溢于言表。
與宇文虛中同年為金廷所殺害的高士談(?—1146年),字子文,一字字默,為宋韓武昭王高瓊之后。高士談在北宋末年曾官忻州戶曹,入金后歷任絳州倅、翰林直學士等職,因“預(yù)虛文大學(虛中)之禍”而遇害。《中州集》卷一收錄其詩整30首。高士談入金之前后,正是“蘇學盛于北”[5]之際,故其詩受蘇軾詩的影響較大,這從其《次韻東坡定州立春日詩》、《曉起戲集東坡句二首》、《集東坡詩贈程大本》等作中,即略可獲知。從題材內(nèi)容的角度言,“戀南”、“望鄉(xiāng)”乃為高士談于詩中多所吟詠者。如五律《秋興》:“鼓角邊城暮,關(guān)河古塞秋。淵明方止酒,王粲亦登樓。搖蕩傷殘歲,棲遲憶故丘。乾坤尚傾仄,吾敢嘆淹留。”其中“淵明止酒”、“王粲登樓”的典故之用,已是將作者“棲遲憶故丘”的“戀南”思緒和盤托出。又如七律《庚戌元日》一詩:“舊日屠蘇飲最先,而今追想尚依然。故人對酒且千里,春色驚心又一年。習俗天涯同爆竹,風光塞外只寒煙。殘年無復(fù)功名望,志在蘇君二頃田?!贝嗽娝鶎?,完全為詩人“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的另一種心境,而這種心境,即因詩人的“戀南”情結(jié)所致。其他如“春色驚回萬里心”(《次伯堅韻》)、“魂斷憶當年”(《早起》)、“故鄉(xiāng)常在白云中”(《晚登遼海亭》)、“半生常在別離中”(《偶題》)、“淚眼依南斗,難忘故國情”(《不眠》)等,亦皆為詩人“戀南”情結(jié)的具體反映。
蔡松年(公元1107-1159年),字伯堅,今浙江杭州人,自號蕭閑老人。北宋末年,蔡松年隨其父蔡靖守燕山,宋軍敗績,隨父降金,除真定府判官,遂家居于真定(今河北正定)。嘗從元帥府伐宋,直至于淮北,師還后,歷任刑部員外郎、吏部尚書、尚書左丞等職,終拜右丞相。蔡松年詩、詞俱佳,其詩雋爽清麗,詞則與吳激齊名,時人稱為“吳蔡體”?!吨兄菁肥掌湓?9首,《全金元詞》存詞84首。蔡松年的詩,不僅內(nèi)容甚為豐富,而且具有很強的可讀性,特別是其隨金兵伐宋后于北歸途中所寫的一系列紀行詩,幾乎皆為優(yōu)秀之作,其中如《庚申閏月從師還自穎上對新月獨酌》(13首)、《淮南道中》(5首)、《七月還祁》、《師還求歸鎮(zhèn)陽》等,即無不令人首肯。這些詩的最大特點,在于從不同的角度抒發(fā)了身為金國之臣的蔡松年,對于故國的眷念與沉痛的思鄉(xiāng)之情。所以自此之后,蔡松年在金國雖然貴為“爵位之最重者”(《金史·文藝傳》),但其不為金所謀的思想?yún)s日愈一日,以至于吟詠山光水色,追憶南國風物,成為了他晚年詩歌的主要題材。如《閑居漫興》一詩:“歸田不早計,歲月易云徂。但要追蓮社,何須賜鏡湖。簿書欺俗吏,繩墨守愚儒。安得如嵇阮,相從興不孤。”作者于詩中不僅運用了“蓮社”、“鏡湖”的典故,而且還以竹林七賢中的嵇康、阮籍二人自比,則其欲“歸田”的思想,僅此即可窺見一斑。
吳激(公元1093前-1142年)是北宋著名書法家米芾之婿,字彥高,今福建建甌人。曾奉命使金,“以知名留之。仕為翰林待制,出知深州,到官三日而卒”[6]。著有《東山集》,已佚。吳激亦詩、詞俱佳,其“樂府”(詞)被元好問在《中州集》中推許為“國朝第一手”,所評甚高?!吨兄菁肪硪皇諈羌ぴ?5首,亦多為“戀南”之作,如《秋興》一首:“后園雜樹入云高,萬里長風夜怒號。憶上錢塘江上寺,松窗竹閣瞰秋濤?!庇秩纭稄堦彬T》詩:“張生鞍馬客幽都,卻笑靈光筆法粗。只今白首風沙里,憶向江南見圖畫?!睘閮墒自娭械摹皯浵蝈X塘江上寺”、“憶向江南見圖畫”等句,即為作者“戀南”思緒的具體反映。類此者,尚有《歲暮江南四憶》、《同兒曹賦蘆花》、《題宗之家初序瀟湘圖》、《秋夜》等。
總體而言,“借才異代派”作為金代文學史上一個重要的詩人群體,詩人們?nèi)虢鸬脑螂m然有別,在金的境遇也各不相同,但他們對于故國的眷念卻從不曾停止,其中尤以由宋入金的一批詩人更具代表性與典型性。這些詩人們深切而濃厚的“戀南”情結(jié),與當年的“望鄉(xiāng)詩人”庾信相比,是一點也不遜色的,因此,眷念故國桑梓,思懷宋室故舊,追憶江南風物等,便成為了他們在詩中所反復(fù)吟詠的一個主題。而金初詩歌的總體特色,也即因此而得以更進一步之彰顯。而值得稱道的是,這些身處異國的“望鄉(xiāng)詩人”,各以其藝術(shù)才華與創(chuàng)作熱情,在為金初乃至有金一代詩歌的繁榮與發(fā)展作出了十分重要貢獻的同時,還肩負著南北文化交流的歷史使命,為金代包括典章制度在內(nèi)的各種文化建設(shè),以及升華與提高金人的漢化水平等方面,亦均作出了十分重要的貢獻。因此,“借才異代派”之于有金一代,無論是就其文學的發(fā)展史而論,抑或于文化的建設(shè)成就而言,都是占有極為重要的地位的。而此,即構(gòu)成了金初“借才異代派”有別于北、南兩宋諸詩派的一個顯著特點。
由金世宗大定(公元1161-1189年)至金章宗泰和(公元1201-1208年)的近50年,是為文學史家所認定的金代文學之中期。這一時期,不僅是金朝歷史上的一個黃金時期,而且也是金代文學史上一個詩人輩出、名家薈萃的詩歌時代。僅據(jù)元好問《中州集》、劉祁《歸潛志》所載,即可知這一時期的詩人有近100人之多,其中如蔡珪、黨懷英、王寂、王庭筠、劉迎、周昂、趙沨、趙秉文等人,不僅極具文學成就,影響深遠,而且因皆為當時文壇的中堅,而被金末詩人蕭貢稱之為“國朝文派”。對此,元好問《中州集·蔡珪》乃有記載,其云:“國初文士如宇文大學(虛中)、蔡丞相(松年)、吳深州(激)之等,不可不謂之豪杰之士,然皆宋儒,難以國朝文派論之。故斷自正甫(蔡珪)為正傳之宗,黨竹溪(懷英)次之,禮部閑閑公(趙秉文)又次之。自蕭戶部真卿(貢)倡此論,天下迄今無異議。”[7]這段文字有兩點值得注意,其一是指出“國初文士”的成員“皆宋儒”,即謂“借才異代派”是以由宋入金的一批詩人為主的,此與上引莊仲方《金文雅序》之所言正互為扣合。其二是將“禮部閑閑公”趙秉文歸類于“國朝文派”者,主要是就其早年與中年的詩歌創(chuàng)作而言,因為晚年的趙秉文實際上是一位優(yōu)秀的“喪亂詩派”的詩人(說詳后)。
為蕭貢所倡說的“國朝文派”,由于其中的蔡珪、黨懷英等人的文學成就主要表現(xiàn)在詩歌方面,因此,“國朝文派”又被稱之為“國朝詩派”,如張滌云《中國詩歌通論》即為其例。而事實上,作“國朝詩派”者,是較之作“國朝文派”更符合金代文學特別是金代詩歌的發(fā)展規(guī)律的?!皣娕伞痹娙说膭?chuàng)作活動,由于主要是在金代中期,所以其幾乎都是生于金而卒于金的一批本土籍詩人。這一事實的存在表明,“國朝詩派”才是金代文學的真正代表者,因之,他們所獲得的一系詩歌成就,自然也就成為了金代詩歌成就之正宗。由是而觀,可知蕭貢以“正傳之宗”稱許蔡珪者,是極具只眼的。蔡珪(?-1174)是蔡松年的長子,字正甫,海陵王天德三年(公元1151)進士及第后,歷任翰林應(yīng)奉、翰林修撰等職,并以詩名世?!吨兄菁穼⒉太暰幱谀烁钢?,收詩46首,其數(shù)量之多,僅次于蔡松年與宇文虛中(此就《中州集》卷一而言)。僅此,即可見出蔡珪其人其詩在元好問心目中的份量。
與初期的“借才異代派”相比,崛起于中期的“國朝詩派”,表現(xiàn)出了許多令人矚目的成就與特點,其中最具代表性者,即為師學對象上的棄蘇宗唐與詩風方面的自成特色。金代詩人的師學對象,要而言之,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其一為宗蘇,其二為宗唐。所謂“宗蘇”,就是上引翁方綱《石洲詩話》中所說的“蘇學盛于北”,也即因蔡松年等詩人被羈留金國后而形成的一股“蘇學熱”。而“宗唐”,則是指“以唐人為指歸”的一種詩學追求。金初詩人雖以宗蘇為主,但也宗唐,而且宗蘇與宗唐在當時基本上是比肩而行的,這從宇文虛中、馬定國等人詩中均曾言及唐人唐詩者,即可準確獲知。如馬定國《懷高圖南》一詩開首即云:“劉叉一猛士,尚得韓愈知。君才百劉叉,知者果其誰。”表明作者對于韓愈、劉叉等中唐詩人是相當熟悉的。又如高士談《次韻飲巖夫家醉中作》一詩:“清新李白詩能勝,勃窣張憑理最玄。”以“清新”二字稱許李白詩風,正是作者深諳李白其人其詩的一種具體反映。凡此,均是金初詩人宗唐之明證。而在金代的中、后期,不僅形成了一種較為普遍的宗唐現(xiàn)象,并且使得“蘇學盛于北”成為了一種歷史。對此,王惲《西巖趙君文集序》一文已有所載,其云:“金自南渡后,詩學為盛,其格律精嚴,辭語清壯,度越前宋,直以唐人為指歸?!保?]又,元好問《楊叔能小亨集引》云:“貞佑南渡后,詩學大行,初亦未知適從。溪南辛敬之(辛愿)、淄川楊叔能(楊宏道)以唐人為指歸?!保?]這兩條材料中所說的“以唐人為指歸”,即是指金代詩人在對待文學遺產(chǎn)方面,乃是直接以學習唐人唐詩為宗旨的。元好問與王惲均為金末元初詩人,即其去辛愿、楊宏道生活的時間非遠,故所言應(yīng)可據(jù)信。
金代中、后期的宗唐,實際上是以“國朝詩派”詩人為其代表的,如有“正傳之宗”之稱的蔡珪即為其一。蔡珪宗唐,與金初馬定國等人一脈相承,即都是以師學、效法中唐詩人為能事的。如郝經(jīng)《書蔡正甫集后》一詩有云:“煎膠續(xù)弦復(fù)一韓,高古勁欲摩歐蘇?!豢系敢u抵自作,建瓴一派雄燕都?!保?0]前兩句所寫,是說蔡珪高古勁直的詩風,雖然可與歐陽修、蘇軾比美,但其卻是繼承與仿學韓愈詩風的結(jié)果。此外,蔡珪還于其詩題或詩中多次言及唐代詩人,如《太白捉月圖》、《讀戎昱詩二首》、《并門無竹舊矣,李文鐃嘗一植之……因作長句》等,即皆為其例。僅就這些詩題而言,表明蔡珪于李白、戎昱、李德裕(文鐃)等人之逸事與詩歌,乃是相當熟悉的,則其以之為師學對象,也就自在情理之中。受“正傳之宗”蔡珪的影響,王寂、王庭筠、劉迎等人,亦大都以韓愈為師學的對像。王庭筠效法韓愈,重在“詩律深嚴”與多押“險韻”等技巧性方面,對此,元好問《王黃華墓碑》乃有所載:“暮年詩律深嚴,七言長篇,尤以險韻為工,方之少作,如出兩手?!保?1]其中的“暮年詩律深嚴”、“尤以險韻為工”云云,即為其師韓之所獲。王寂與劉迎,亦大抵如此。
在眾多“以唐人為指歸”的“國朝詩派”的詩人中,周昂的宗唐可謂特色獨具,即其既如蔡珪等人那樣師學韓愈,又如宋人那樣師學杜甫,且成就突出,所獲喜人。對此,元好問于《中州集·常山周先生昂》中已略有所載:“學術(shù)醇正,文筆高雅。以杜子美、韓退之為法,諸儒皆師尊之。”[12]《中州集》收錄周昂詩整100首,其數(shù)量之多,居《中州集》251位詩人之首。而這些詩歌,即為周昂既師韓又師杜的一份碩果。但相比之下,周昂的師杜又尤值稱道。周昂師杜,有兩點值得特別注意,其一是習學杜詩自幼年而晚年,這種師學情況,在有金一代的詩人中是極為少見的。正因此,王若虛《滹南詩話》卷一乃載之甚詳:“史舜元作吾舅詩集序,以為有老杜句法,蓋得之矣。而復(fù)云由山谷以入,則恐不然。吾舅兒時,便學工部,而終身不喜山谷也。若虛嘗乘間問之,則曰:‘魯直雄豪奇險,固有過人者,然于少陵初無關(guān)涉,前輩以為得法者,皆未能深見耳?!丛?,豈亦襲舊聞而發(fā)歟,抑其誠有所見也?更當與知者訂之?!保?3]王若虛為周昂的外甥,所言自可據(jù)信。其二為學杜重在學習杜詩的精神與沉郁頓挫的風格,對于這一點,組詩《翠屏口七首》即為其代表。這組五言律詩之所寫,誠如有論者所言,其“字里行間充滿了憂患意識,詩風逼近杜甫《秦州雜詩》”[14],實堪稱為周昂學杜之佳構(gòu)。
“國朝派”詩人由于皆生于金且成長于金,為地道的本土籍詩人,而成為有金一代詩人之正宗。正因此,其詩歌的風骨與氣派,大都具有鮮明的北方文化特征,因之,豪獷剛健,氣骨崢嶸,即成為了其風格的主旋律。但由于詩人們的生活經(jīng)歷、師學對象、審美趣味等方面所存在的差異性,因而又使得各自詩歌的風格于同中有異,自成特色,如蔡珪詩歌的清健雄奇,王寂詩歌的奇崛秀拔,劉迎詩歌的氣骨蒼勁,周昂詩歌的沉郁蒼涼等,即無不如此。請看蔡珪的《醫(yī)巫閭》詩:
幽州北鎮(zhèn)高且雄,倚天萬仞蟠天東。祖龍力驅(qū)不肯去,至今鞭血馀殷紅。崩崖暗谷森云樹,蕭寺門橫入山路。誰道營丘筆有神,只得峰巒兩三處。我方萬里來天涯,坡陀繚繞昏風沙。直教眼界增明秀,好在嵐光日夕佳。封龍山邊生處樂,此山之間亦不惡。他年南北兩生涯,不妨世有揚州鶴。[15]
這是一首膾炙人口的名作。全詩對醫(yī)巫閭峰(陰山山脈的高峰)的描寫,不僅氣勢磅礴,筆力千鈞,而且還有一股雄健之氣充溢其中,極具郝經(jīng)在《書蔡正甫集后》所言“高古勁拔”之特點。胡應(yīng)麟《詩藪》(雜編卷六)認為此詩“合者不甚出宋、元下”者,實屬的見。其他如黨懷英《奉使行高郵首中》、劉迎《沙漫漫》、王庭筠《游黃華》、朱自牧《冬日擬江樓晚望》等,或氣骨豪健,或格調(diào)蒼勁,或陽剛雄健等,亦皆具北方文化的鮮明特征。而這種鮮明的特征,在以宇文虛中、蔡松年、高士談等人為代表的“借才異代派”詩人的詩歌中,是很難見到的,而“借才異代派”詩人與“國朝詩派”詩人詩歌表現(xiàn)在風格上的區(qū)別,亦正在于此。
金宣宗貞祐二年(公元1214年),金室南渡黃河,遷都汴京(今河南開封),史稱“貞祐南渡”。此前的衛(wèi)紹王(公元1209-1213年)時期,金朝已是“紀綱大壞,亡征已見”(《金史·哀宗下》),貞祐南渡后,不僅未能挽救其衰落的命運,而且更是兵禍連連,內(nèi)外交困,政局江河日下,以致敗亂之象環(huán)生。在南渡20年后的公元1234年,金最終為窩闊臺(即后來的元太宗)所滅,自此蒙古一統(tǒng)北方。而在自衛(wèi)紹王執(zhí)政到金為蒙古所滅的25年里,活躍著一大批個性各具的詩人,如王若虛、雷淵、李純甫、李經(jīng)、張玨、楊云翼、劉從益、李俊民、辛愿、麻九疇、李汾、王元粹等,即皆為這一時期詩壇中的佼佼者。其中,成就最為卓著、影響最為深遠的詩人,即為在“艱危警急之際,未嘗一日不言詩”[16]的元好問。這些詩人雖然經(jīng)歷與遭遇不盡相同,對時局的認識也不一致,但他們不僅共同見證了金室的南渡,而且也皆目睹了蒙古滅金的歷史過程,因之,跳動于他們詩歌中的脈搏,幾乎都與這一時期的喪亂政局關(guān)系密切。正因此,文學史家多稱這些詩人為“金末喪亂詩派”。由于特殊的歷史原因,使得這個詩派既是金詩的終結(jié)者,又成為了元詩的開端者之一。
元好問是“金末喪亂詩派”中最杰出的一位詩人。金室貞祐南渡時,元好問25歲。元宣宗興定五年(公元1221年),32歲的元好問在汴京進士及第。而在汴京期間,元好問寫下了一系列歌頌與贊美這座金國新都的詩作,如被編入《元好問全集》卷五的《梁園春五首》、《探花詞五首》等樂府詩,即皆為其例。但未久,蒙古鐵騎揮師南下,大軍進圍汴京,金哀宗等人棄城而逃,元好問即為叛降蒙古的崔立所劫,并在蒙古軍隊的拘羈下北渡黃河。天興三年(1234年),正月,金哀宗自縊于蔡州(今河南汝南),金朝滅亡,元好問亦因此而成為了一位遺民詩人。作為“喪亂詩派”中最具代表性的詩人,元好問在金代后期的25年(公元1209-1234)里,寫下了一系列反映社會現(xiàn)實,關(guān)心民生疾苦的優(yōu)秀之作,如《宛丘嘆》、《驅(qū)豬行》、《山陽夜雨》、《雁門道中書所見》等,或哀嘆自然災(zāi)難給人民帶來的痛苦,或?qū)Ω鞣N租役予以譴責,或于金末社會的黑暗進行揭露,均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性。而最值稱道的,則是詩人寫于這一時期數(shù)以十計的喪亂詩。如:
百二關(guān)河草不橫,十年戎馬暗秦哀。岐陽西望無來信,隴水東流無哭聲。野蔓有情縈戰(zhàn)骨,殘陽何意照空城。從誰細向蒼蒼問,爭遣蚩尤作五兵。[17]
公元1231年,時在南陽為縣令的元好問,獲知岐陽(今陜西鳳翔)陷落的消息后,即以“空望岐陽淚滿衣”的絕望心情,寫下了著名的《岐陽三首》,以對蒙古軍隊的殘暴罪行進行控訴,此詩即為其中之一。全詩以沉痛之筆,一方面對蒙古軍隊慘絕人寰的屠殺進行控訴,一方面則于詩人的一腔泣血悲憤予以盡情抒發(fā),二者的互為融合,使得這首《岐陽》之作充滿了強烈的藝術(shù)感染力。又如《壬辰十二月車駕東狩后即事五首》其二:
慘淡龍蛇日斗爭,干戈直欲盡生靈。高原水出山河改,戰(zhàn)地風來草木腥。精衛(wèi)有冤填瀚海,包胥無淚哭秦庭。并州豪杰知誰在,莫擬分軍下井陘。[18]
詩題中的“壬辰”為金哀宗天興元年(公元1232年)。是年冬,金都汴京為蒙古大軍所圍,元好問當時正任職于汴京,不僅目睹了“慘淡龍蛇日斗爭,干戈直欲盡生靈”的戰(zhàn)爭實況,而且對“高原水出山河改,戰(zhàn)地風來草木腥”的陷落景況也深表關(guān)注,因此詩人極希望能有如“包胥”者挺身而出,救金源政權(quán)于危亡之中。類此者,在一部《元好問全集》中還有很多,如《癸巳五月三日北渡三首》、《續(xù)小娘歌》、《俳句雪香亭雜詠十五首》、《癸巳四月二十九日出京》、《落魄》等,即皆為其喪亂詩的佳構(gòu)。
元好問的上述喪亂詩,由于都是建立在詩人目睹了蒙古鐵騎殘暴罪行的基礎(chǔ)之上的,因而廣泛而真實地反映了當時國破家亡、哀鴻遍野的社會現(xiàn)實,堪稱是記錄金源亡國之際的一部詩史。清季趙翼在《甌北詩話》卷八中,認為這些喪亂詩“以宗社丘墟之感發(fā)為慷慨悲歌”,“感時觸事,聲淚俱下,千載后猶使讀者低回不能置”者,誠為晚年元好問的知音。與元好問同為“喪亂詩派”詩人的王若虛、雷淵、李純甫、李經(jīng)、張玨、楊云翼、劉從益、辛愿、麻九疇、李汾、王元粹等人,在這一時期內(nèi),不僅也如元好問一樣目睹了金源為蒙古所滅的現(xiàn)實,而且亦創(chuàng)作了不少反映國家黍離之悲的“喪亂”之作。如在當時有“文壇盟主”之稱且卒于金亡前兩年(公元1232年)的趙秉文,即先后寫下了一系列揭露蒙古軍隊在南下途中亂殺無辜、并為金室危在旦夕命運擔憂的詩篇,其中如《濟源四絕》、《從軍行送田琢器之》、《送雷希顏之涇州錄事》、《汾陽王像》、《逍遙樓》、《冷巖行》等,由于大都具有悲憤感愴、深厚頓挫之特點,而可與“詩圣”杜甫的《悲陳陶》、《悲青坂》等名作并讀。如其著名的《飲馬長城窟行》一詩:“飲馬長城窟,泉腥馬不食。長城城下多亂泉,多年冷浸征人骨。單于吹落關(guān)山月,茫茫原上沙如雪。十年征夫九不回,一望沙場心斷絕。胡人以殺戮為耕作,黃河不盡生人血。木波部落半蕭條,羌婦翻為胡地妾。圣皇震怒下天兵,天弧夜射旄頭滅。九州復(fù)禹跡,萬里還耕桑。但愿猛士守四方,更筑長城萬里長?!贝嗽婋m然是一首舊題樂府,但詩中的“胡人以殺戮為耕作,黃河不盡生人血。木波部落半蕭條,羌婦翻為胡地妾”等句之所寫,卻緊扣著金室南渡后的時代脈搏。正因此,作者即于詩的結(jié)尾處發(fā)出了“但愿猛士守四方,更筑長城萬里長”的強烈呼聲,而這種呼聲,與上舉元好問于《壬辰十二月車駕東狩后即事五首》其二中所寄希望(“精衛(wèi)有冤填瀚海,包胥無淚哭秦庭。并州豪杰知誰在,莫擬分軍下井陘”),又是何其相似!僅此,即充分反映了作為“喪亂詩派”詩人的趙秉文對于金室危亡現(xiàn)實的深切關(guān)注。
被元好問在《中州集》卷十稱為“三知己”的辛愿(?-1231年)、李汾(公元1193-1232年)與李獻甫(公元1195-1234年),亦是“喪亂詩派”中的三位優(yōu)秀詩人?!叭骸钡纳罱?jīng)歷雖然不盡相同,但其于金末板蕩之際,都曾寫過不少憂時傷亂之作,如《亂后》、《亂后還三首》(辛愿)、《擬張水部行路難》、《避亂西山作》(李汾)、《長安行》(李獻甫)等詩,即皆為喪亂詩中的佳構(gòu)。這些喪亂詩分別從不同的視角與不同的維度,較好地表達了“三知己”對于戰(zhàn)亂現(xiàn)實的關(guān)注,以及其于亡國之哀的情感抒發(fā)。以李獻甫為例,其《長安行》即是這方面的一首優(yōu)秀之作。此詩以“長安”代指金朝都城汴京,并立足于“我聞”二字,將蒙古軍隊圍困、戰(zhàn)領(lǐng)汴京后的種種情形,進行了一一述寫,如守城將士的消極心態(tài)(“將軍誓守不誓戰(zhàn)”),蒙古鐵騎破城后的肆意屠殺(“殺人飽厭敵自去”),戰(zhàn)亂后都城的荒涼情狀(“但見蔽野雞群鳴”)等,皆如特寫鏡頭般凸現(xiàn)于讀者面前,沉痛而凄慘。
在“用武得國”的金王朝,其詩歌成就雖然不足以與趙宋并論,但活躍于金代初期、中期、末期的如上所述之三大詩人群體,無論是從其發(fā)展過程、創(chuàng)作活動等方面言,抑或著眼于文學素養(yǎng)、師學對象、審美趨向以論,都是有著其自身的特點的。而正是活躍于這三大詩人群體中數(shù)以百計的詩人(僅《中州集》中的作者就有251人),以各自的藝術(shù)才華與藝術(shù)實踐,為120年的金代詩歌寫下了最為輝煌的篇章。這些詩人雖然所處的時代背景不同,其詩歌的風格也各自有別,但他們對于詩歌創(chuàng)作的前后相續(xù)與互為關(guān)聯(lián),卻是表現(xiàn)得相當契合與一致的,從而有力地推動了金代詩歌大踏步式的向前發(fā)展。開國之初的“借才異代派”詩人,雖然是以種種原因而仕金的遼、宋詩人為主體,但他們在為金初詩歌的繁榮與發(fā)展作出了重要貢獻的同時,還以其豐富廣博的學識與切切實實的詩歌創(chuàng)作業(yè)績,培育與影響了一大批本土籍詩人,如號稱“學高才妙,斗南一人”的蔡珪,即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例子之一。蔡珪不僅為“借才異代派”詩人蔡松年之子,并且由于在詩學修養(yǎng)等方面深受乃父之影響等原因,而成為了“國朝詩派”公認的“正傳之宗”。所以,自蔡珪及其同時代的一批詩人如黨懷英、王寂等人始,金代文學史上的第二代詩人,也即大金國的本土籍詩人,便得以風靡于當時的詩壇并成為詩壇的中堅。不僅如此,蔡珪等“國朝詩派”詩人大量的藝術(shù)實踐,還使得華夏文學的中心向北延續(xù),在當時成為了一種無可否認的文學史事實。
正因為“國朝詩派”是以金代的本土籍詩人為主的,所以,這一詩派中的絕大多數(shù)詩人,幾乎都與北方游牧文化緊密相關(guān),如蔡珪、黨懷英、、王庭筠、劉迎、周昂、趙沨等人,即無不如此。這是“國朝詩派”詩人與“借才異代派”詩人之間,所存在的一個最為本質(zhì)的區(qū)別。這一區(qū)別的存在表明,受“借才異代派”詩人影響而成長起來的蔡珪等新一代的本土籍詩人,其詩歌在個性色彩、審美趣味等方面,必然會與宇文虛中、高士談、蔡松年等“借才異代派”詩人迥異其趣。而事實也正是如此。一般而言,宇文虛中等“借才異代派”詩人,由于在趙宋時期所接受的是中原文化特別是江南文化的滋養(yǎng)與熏陶,入金后的“戀南”情結(jié)又是與日俱增,因之,其詩風大都較為悲郁而深婉,甚至是哀怨與沉痛。而蔡珪等“國朝詩派”詩人的詩歌則不然?!皣娕伞钡脑娙耍ê糠稚贁?shù)民族詩人如完顏璹等)由于從小就生活在游牧文化區(qū)域,所接受的是迥異于江南文化的北方文化,因之,其詩歌的風骨之崢嶸,氣派之豪獷,筆力之沉雄,自然是非宇文虛中等“借才異代派”詩人的詩歌所能相比的。所以,大金國詩歌的時代特征與藝術(shù)風貌,至“國朝詩派”的崛起才得以真正確立,并因此而可與宋詩和元詩比美。
貞祐南渡后,金源政權(quán)雖然在風雨飄搖的歲月中勉強渡過了20年,但其最終則以金哀宗自縊于蔡州而宣告滅亡。而生活于這一時期的詩人們,無論是其詩學觀念抑或師學對象、審美趣味等,又都隨著這種形式的變化而變化。其中,變化最為明顯者,即為這一時期的詩人們緊承“國朝詩派”的“以唐人為指歸”,將師學的重點對象轉(zhuǎn)向了“詩圣”杜甫,以至于出現(xiàn)了以元好問父子為代表的一批宗杜派,而“杜詩學”之名目亦因此而始①。于是,杜甫詩歌的“詩史”精神,便激勵著當時的一批“喪亂詩派”的詩人,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可與杜甫“三吏”、“三別”、《北征》等作相輝映的優(yōu)秀詩篇,如上舉元好問《岐陽三首》、《壬辰十二月車駕東狩后即事五首》、《癸巳五月三日北渡三首》、《續(xù)小娘歌》、《俳句雪香亭雜詠十五首》、《癸巳四月二十九日出京》、《落魄》等,趙秉文《濟源四絕》、《從軍行送田琢器之》、《送雷希顏之涇州錄事》、《汾陽王像》、《逍遙樓》、《冷巖行》等,即皆具有杜甫詩歌的“詩史”特質(zhì)。其中,又尤以元好問的喪亂詩最具典型性。元好問的喪亂詩,特別是那些用七律寫成的喪亂詩,由于具有描寫真實、感情激越、誠摯悲涼、雄渾悲壯等特點,而可亂真于杜甫的“詩史”之作,對此,趙翼《甌北詩話》卷八在比較元好問與杜甫“律詩之可歌可泣”時,所舉元好問詩全為其喪亂詩之例,即足可證實之。
由“借才異代派”到“國朝詩派”,再由“國朝詩派”到“喪亂詩派”,金代詩歌120年的發(fā)展史之脈絡(luò),即由這三個詩派的前后相續(xù)而得以清晰呈現(xiàn)。這三個先后崛起于北方文化區(qū)域的詩派,既不同于宋、元兩代的各種詩派,又有著其自身的顯著特點與成就,并與活躍于這一時期的“金吳蔡體”、“金承平體”、“金遺山體”等詞派一道,為金代文學的繁榮與發(fā)展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注釋:
①據(jù)《元好問全集》卷五十九所附《繆輯年譜中》(第646頁),元好問撰《杜詩學引》一文,乃在其36歲時于汴京權(quán)國史院編修官的金哀宗正大二年(1225年)。其時,金室南渡已11年。
[1]元好問.閑閑公墓銘[A].元好問全集(上冊.卷十七)[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477.
[2]莊仲方.金文雅序[A].(轉(zhuǎn)引自)中州集(前言)[M].北京:中華書局,1959.2.
[3]張滌云.中國詩歌通論(第四章)[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6.187.
[4]宇文虛中.生日和甫同諸公載酒袖詩為禮感佩之馀以詩為謝[A].中州集(卷一)[M].北京:中華書局,1959.6.
[5]翁方綱.石洲詩話(卷五)[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156.
[6]元好問.中州集(卷一.吳學士激)[M].北京:中華書局,1959.12.
[7]元好問.中州集(卷一.蔡太常珪)[M].北京:中華書局,1959.33.
[8]王惲.西巖趙君文集序[A].李修生主編.全元文(卷一七六)[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
[9]元好問.楊叔能小亨集引[A].元好問全集(下冊.卷三十六)[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37.
[10](轉(zhuǎn)引自)孫望,常國武.宋代文學史(下冊)[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438.
[11]元好問.王黃華墓碑[A].元好問全集(上冊.卷十六)[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471.
[12]元好問.中州集(卷四.常山周先生昂)[M].北京:中華書局,1959.166.
[13]王若虛.滹南詩話(卷一)[M].歷代詩話續(xù)編本[Z].北京:中華書局,1983.506.
[14]孫望,常國武.宋代文學史(第二十七章第二節(jié))[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6.444.
[15]元好問.中州集(卷一.蔡太常珪)[M].北京:中華書局,1959.34.
[16]段成己.元遺山詩集序[A].元好問全集(下冊.卷五十)[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417.
[17]元好問.元好問全集(上冊.卷八)[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218.
[18]元好問.元好問全集(上冊.卷八)[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