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原型探源（下）

王巧林

（ 黃岡鄂東文化研究會，湖北 黃岡 438000 ）

《紅樓夢》中的大觀園諸多景觀，與當時蘄州荊藩苑囿為首的建筑群吻合的地方，除卻景觀布局走向、面積、山環(huán)水抱的城島地理環(huán)境的吻合與“蓬萊仙境”、“梁苑”和“有鳳來儀”等景觀稱謂的吻合外，還有很多。例如，“浣葛山莊”、“沁芳”、“石橋三港”、“大觀樓”等景觀，以及大觀園水系排向外河，也即水向西流的奇特現(xiàn)象等，它們與上文一起，均可以看作是顧景星創(chuàng)作大觀園的主要靈感來源。試舉例說明。

第一，當賈寶玉將所擬“杏花村”易名為“稻香村”后，接著受父命題有一對聯(lián)，聯(lián)曰：“新綠漲添浣葛處，好云香護采芹人”。此聯(lián)更是與蘄州城島上的人文景觀有關(guān)。

浣葛，即浣紗。紗，即苧麻，古人用來織葛布。見于庚辰諸本，而程甲本則作“澣葛”，其意亦通。浣葛處，與若耶溪一樣，同是引用西施浣紗之典。后來賈妃取寶玉題聯(lián)中的上聯(lián)“新漲綠添浣葛處”之意，將“杏簾在望”賜名曰“浣葛山莊”。“浣葛山莊”是何景致？當與美女、采蓮有關(guān)。相傳西施曾經(jīng)于若耶溪浣紗、采蓮，唐李白有“若耶溪旁采

蓮女，笑隔荷花共人語”。后來的歷代文人多將有蓮花勝景之地比附為若耶溪。例如，書中第十一回作者描寫道：“小橋通若耶之溪，曲徑接天臺之路。”唐王軒《題西施石》詩云：“嶺上千峰秀，江邊細草春。今逢浣紗石，不見浣紗人?！备鶕?jù)《晉書》、《新唐書》等“地理”記載，蘄州素以產(chǎn)白苧、竹簟等著稱于世。昔日蘄州婦女多于蓮市湖或雨湖邊浣紗、洗衣，或于湖中采蓮。美景佳人，融為一體，形成一道亮麗的風景線。《紅樓夢》作者所描寫的“浣葛”、“小橋通若耶之溪”，實際上是借用王軒詩中的意境說事。因為張獻忠屠蘄城，蘄州城島上的佳麗或被擄或被殺，大有“今逢浣紗石，不見浣紗人”之嘆。同時，自古以來，蘄州素以盛產(chǎn)蓮藕聞名遐邇，其中雨湖和蓮市湖均種植有大量蓮藕。顧家白茅堂所在地瀕臨雨湖的一個湖汊，與蓮市湖同有一別名“蓮花池”。顧景星《窺園》有詩句：“十里蓮花池，采鬻各有玉。饑民利藕菂，叫開爭掠鹵。”[1]791可見，顧家花園邊上多蓮藕，饑荒之時，人們采蓮藕、蓮子用以充饑或賣錢。能寫出“饑民利藕菂”之句，則不難想象《紅樓夢》中為何有“藕官”、“菂官”了。又如，元朝詩人杜瑛在《蘄州環(huán)翠亭宴飲》有詩句：“千古地形雄鎮(zhèn)土，一川煙景勝耶溪。歌聲喚起凌波夢，蓮葉香深路恐迷?！?/p>

環(huán)翠亭位于麒麟山上，歷代詩人均將蘄州城周邊的蓮花景致比附若耶溪。因為游人站在環(huán)翠亭，城東、城北一望無際的蓮花盡收眼底，采蓮女劃著小舟，唱著《采蓮曲》，將水里的魚兒從夢中喚醒，惟恐采蓮女被荷葉林的香徑迷路了。

明代隱士蘄州人朱紳《城北荷池》有詩句：“好似若耶溪上景，一時人物足徜徉?！奔尉搁g，蘄州知州、南京羽林衛(wèi)人周南在題《城北荷池》中贊曰：

翠蓋紅衣入品題，風光不減若耶溪。太平鎖鑰渾無事，一任游人醉日西。[2]89

詩人將蘄州城島與若耶溪等同起來，描寫了太平盛世之時，蘄州士大夫攜美眷觀賞荷花的盛況。明代另一隱士蘄州人陳熙庠詠“城北荷池”有詩句：“隔花時復(fù)聞人語，如到若耶溪畔回”。[2]91隔著蓮花，動輒聽到采蓮女甜美的說話聲，似乎讓人感覺到是從西施姑娘那浣紗的若耶溪邊回來。故歷代的詩人往往將蘄州城島與西施浣紗、采蓮的若耶溪媲美。這也是作者為何寫到“新漲綠添浣葛處”和“小橋通若耶之溪”的原因。

為什么賈寶玉在賈妃省親別墅內(nèi)題上如此對聯(lián)呢？如果說“新漲綠添浣葛處”之句，與美女西施典故有關(guān)，題于美女賈貴妃的省親別墅里，似在情理之中，而“好云香護采芹人”之句，似乎是有些風馬牛不相及。這是為什么？因為這與蘄春、蘄州這一地名，尤其是與荊王府苑囿麒麟山上的一個頗具人文內(nèi)涵的亭子有關(guān)！

根據(jù)歷史傳說，孔子當年攜弟子周游列國來到昔日楚蘄之地，極為嗜好蘄地的水芹，于是將這蘄芹移植入魯?shù)貙W宮的水池邊，以備采食?！对娊?jīng)》中“觱沸檻泉，言采其芹”、“思樂泮水，薄采其芹”（《魯頌·泮水》）之句并非妄論。舊時蘄黃地區(qū)有很多孔子周游列國時留下來的遺跡和傳說。因此，古代的學宮叫“泮宮”，又稱“泮水”。泮水，即學宮內(nèi)的水池，因池邊種植有芹菜，故后來人們稱考中秀才為“采芹”，也稱“入泮”。晉劉伯莊《地名記》云，蘄春“以水隈芹菜而得名”。按《廣韻》謂古文作“蘄”，后通作“芹”。又按《本草綱目》引羅愿《爾雅翼》云：“地多產(chǎn)芹，故字從芹，蘄亦音芹?！迸f時，荊王府宮殿附近不但建有規(guī)模宏大的孔廟、學宮，泮池邊上更有大量野生或種植的水芹。而且，州人為紀念孔子于此采芹，以期望蘄州士子摘元奪魁，便于麒麟山上建有“采蘄（芹）亭”。有明代詩人、江西臨川的吳與弼《登蘄春采蘄（芹）亭》（亭在麒麟山）為證。詩云：

名亭極虛敞，英友攜登臨。石池湛寒水，茂樹圍幽陰。久坐得勝趣，劇談延賞心。薄游慶佳遇，因以書狂吟。[3]258

這座采蘄（芹）亭，應(yīng)該是中國史上惟一的一座與“采芹”有關(guān)的亭子。若按《說文》關(guān)于“蘄”字注解中云：“江夏有蘄春亭”，或許它就是漢代以前蘄地“采蘄（芹）亭”的一個別稱，而不是管轄地方極小的行政單位名稱，也不是郵亭之類的建筑。明初大臣、文學家、江西金溪人危素在《蘄州蘄春縣興學頌碑銘》中也說：“我行江濱，爰采其蘄（芹）”。（《說學齋稿》）顯然，危素的碑銘是仿《詩經(jīng)》中的“言采其芹”、“薄采其芹”而作?？梢?，古代學宮泮池種植芹菜與蘄芹、蘄春頗多淵源。如此則不難知道，賈寶玉所題“新漲綠添浣葛處，好云香護采芹人”之聯(lián)對，分明就是作者為昔日荊藩苑囿內(nèi)的“采蘄（芹）亭”而題。蘄州舊志載，自古蘄春秀民以儒為業(yè)，大有鄒魯遺風，士人文質(zhì)彬彬，也是淵源有本。

第二，大觀園中與“沁芳”相關(guān)的泉、閘、亭、溪，皆因一股山泉而行成的活水，以及園內(nèi)池塘有不少荷花而來，這與荊藩苑囿有“活水”和顧家花園有池名“源活”和池中有荷花等相同。根據(jù)書中描述，這條有荷花的活水，逐漸匯成了一條沁芳溪。行人走至橋上，便能感受到香氣四溢，故賈寶玉總題為：沁芳。并題有七言對聯(lián)：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

大觀園的核心均與“芳”字有關(guān)。這就說明，此地一年四季多花，堪稱一座“花城”所在。例如，“芳園筑向帝城西”、“芳園應(yīng)錫大觀名”等。而荊府宮殿苑囿，非但系大明皇帝敕建，而且，在明末遺老顧景星的心目中，南京才是大明王朝的發(fā)源地，位于南京之西的荊府苑囿如何不可以說成是“芳園筑向帝城西”呢？不僅如此，大觀園內(nèi)所寫到的四季名花或諸多奇花異卉，即便是今天，無一不可以在昔日的蘄州城找到。園中以“沁芳”命名的有泉、閘、橋、亭、溪，書中描述本是“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瀉于石隙之中”，漸平闊后，有橋，橋上筑亭，亭壓水而成。匯成一道沁芳溪，乃大觀園的一條命脈。沁芳溪源于會芳園流出的一股“活水”。沁，即滲入、透出的意思。楚蘄人將泉眼稱為“沁眼”。沁芳，原指吸入芳香氣味、新鮮空氣等。例如，沁人心脾，沁入肺腑，多是對于花香氣味的感受極深之意。根據(jù)書中的描述，沁芳二字來源于沁芳泉的一股活水和周邊的荷花，乃至桂花等芳香植物。書中第六十七回有言，“剛來到沁芳橋畔……池中蓮藕新殘相間，紅綠離披”。就是說，沁芳橋畔池中是荷花，故寶玉是站在蓮花池橋上給此景觀取名“沁芳”，余則閘、亭、溪等均因此二字而得名。荊王苑囿的蘄州城麒麟山上非但多泉，而且也有多口蓮藕池塘，且為“活水”。嘉靖間蘄州提學鶴州人楊叔通題《白云深處》有詩句：“奇峰別苑成千障，活水方搪自一天?！盵4]239顧家園林里的池更是因山泉活水而命名為“源活”。而且，顧家的園林邊上，便是與雨湖相通的蓮花池，顧景星《雨湖》有“荷花照水秋相鮮”之言。其《夜雨前韻柬曹石霞孟天友（易吉）孟攜曹再過草堂乃效曹體兼柬楊西印兵憲》 亦有“身居水泊蓮花國，夢甸山南豆秸田”的詩句。

更為重要的一條證據(jù)是，顧景星曾經(jīng)在《茉莉賦》中有“疏桐夕陰，潔沁芳心”。這在古代文人筆下的文賦中是鮮見的。可見，能寫出極富美感、給人如此清新語句的顧景星，自然也能寫出極具美感的以“沁芳”二字冠名的泉橋閘溪了。非但如此，作者在第九十三回里，甚至還將水月庵的一個小沙彌取名“沁香”。

至于“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之對聯(lián)，更是與荊藩苑囿和顧家園林有關(guān)。非但荊王苑囿內(nèi)河港池塘岸邊多楊柳，而且，昔日顧家的松園內(nèi)之堤更是以“煙柳”二字命名。堤上桃紅柳綠，堤外即是蓮花池。顧景星《草堂漫興》有詩云：“曲堤宜柳復(fù)宜煙，更帶桃花紅可憐。”如此一個柳樹繞堤和春桃夏荷所在，如何不是“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的景象呢？

第三，關(guān)于書中“石橋三港，獸面銜吐”的描述，這與荊府苑囿的蘄州城內(nèi)的港橋也是相合的。

石橋三港，是作者描寫大觀園內(nèi)景觀特征詞語之一。所謂港，在楚蘄方言里，念作 gǎng音，而不是念作hàng（航）或hong（轟）。什么意思呢？指的是山澗溪水自然形成或人工開鑿的排水小河，亦稱河港。沁芳溪便是屬于這類河港。作者意思是說大觀園內(nèi)河港上有石橋，石橋上均雕刻銜吐狀的獸面圖案。如今各種《紅樓夢》版本關(guān)于此條的注解，多作“三孔石橋”或“橋下的涵洞”，其意亦通。而舊時荊藩苑囿區(qū)域，即荊府宮殿前漢白玉主牌坊入內(nèi)有一蓮花溪，溪上有三座漢白玉石拱橋，作為并行的三條官道。石拱橋上是否建有亭子不得而知，但是，同為雕工考究的漢白玉護欄，因荊王府宮殿建造在麒麟山半山上，故行人拾級而上才能到達荊王府宮殿。這也是《紅樓夢》作者為何輕松地說出“石橋三港”之故。

還有，昔日荊府宮殿后為麒麟山，前有河港，河港岸邊均種植有大量楊柳。每到春、夏之際，楊柳垂岸，青翠如屏。正如《紅樓夢》中所描寫的那樣：前門綠柳垂金鎖，后戶青山列錦屏。

第四，賈寶玉題“蓼汀花溆”，與舊時蘄州城島江、湖之濱多沙洲、蓼草相合。書中描寫眾人自稻香村轉(zhuǎn)過山坡，穿花度柳，撫石依泉而進，過了茶蘼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藥圃，入薔薇院，出芭蕉塢，盤旋曲折。忽聞水聲潺湲，瀉出石洞，上則蘿薜倒垂，下則落花浮蕩。眾清客說恰恰乎是“武陵源”，賈政嫌陳舊。眾人笑擬“秦人舊舍”，寶玉道：“這越發(fā)過露了?！厝伺f舍’說避亂之意，如何使得？莫若‘蓼汀花溆’四字?！焙笞鳛椤稗わL軒”。

武陵源的地點原本就是在楚地，典出楚人陶淵明的《桃花源記》，與避難有關(guān)。而“秦人舊舍”則是更露骨地說到避難。能在《紅樓夢》這部極具微言大義的著作里寫出避難典故的，只能是像顧景星這樣有過避難經(jīng)歷之人方能寫出。而在清初著名文人中，很少有像顧景星經(jīng)歷避難、再避難的不幸故事。換言之，這兩個擬題里含有顧景星本人銘心刻骨、不堪回首的痛苦記憶。例如，顧景星《燭下留鎮(zhèn)江鐘恵中》有詩句：“今宵投轄亦何意，醉倒繩床即避秦。”[1]714于是，有作者顧景星影子的賈寶玉，故有意說“‘秦人舊舍’說避亂之意，如何使得？莫若‘蓼汀花溆’”之語。

那么，賈寶玉為何將其題作“蓼汀花溆”呢？顧名思義，此題額必是與此地多蓼草、沙洲有關(guān)。蓼，即蓼草，有白蓼、紅蓼、馬蓼之分。為一年生草本植物，多生長在水邊或水中，莖葉味辛辣，亦稱“水蓼”，見于南方長江邊生長最多的一種植物。而蘄州城島沙洲、水邊或水上到處都是蓼草、紫菱、蘆葦之類植物。有明代著名文學家袁中道《蘄州道中并懷王大壑（蘄州人）》一詩為證：

兩岸蓼花看不定，江盡依稀見蘄陽。

流水石橋環(huán)古木，可是長髯王郎屋？[3]265

蘄陽為蘄春、蘄州的別稱。蘄州的水邊，素多蓼草蓼花，尤其是紅蓼。在古代文人的詩詞中，紅蓼與白蘋，堪稱一對時髦的詞匯，表示興亡、秋思、哀愁、故物飄零等，但是，多為興亡之感。例如，顧景星有《秋思擬李賀》：“沾雨既下百潦清，蓼紅滴淚玻璃明。”[1]30他的同邑友人盧紘在《奉和（黃公）次韻》有詩句“過庭緣服訓(xùn)，詠蓼每聞哀。”那么，則不難知道，作者在《紅樓夢》中借賈寶玉之口說出“莫若‘蓼汀花溆’”的一番用意了。書中所寫的蘆葦、菱角、杜若等，更是蘄州地區(qū)最尋常的植物。盡管這些植物非蘄州江濱、湖邊所獨有，但是，只因蘄州處處有此類植物，作者可以信手拈來。汀，即水邊平沙洲?！稗ね　币辉~，按照蔡義江先生在《紅樓夢詩詞曲賦評注》中的注解，當源于唐代羅業(yè)《雁》詩“暮天新雁起汀洲，紅蓼花開水國愁”。此詩是否與當時四祖道信和五祖弘忍傳佛法的“水國”蘄州島有關(guān)，今不得而知。但其意境蕭索，可見一斑。所以，元春看了說：“‘花溆’二字便好，何必‘蓼汀’？”溆，即浦，同為水邊的意思。蘄州城島江中素多沙洲，如鴻宿洲、三洲（在江南，蘄州舊時屬地）。每至秋日，沙洲上和水邊到處都是開著蓼花的紅蓼，既惹人喜愛，又令人愁緒滿懷。顧景星《烈女墩》（元末寇亂，有蘄州張總管二女，義不受辱，投湖中。后人指二石墩曰：“烈女墩”，亦曰“彈子山”）詩云：

姊妹相牽紅蓼洼，不爭閨閣賦懷沙。

即令秋水強千尺，肯沒波心兩髻丫。[1]11

烈女墩在蓮市湖中。顧景星將此二女投水自盡與紅蓼、屈原賦《懷沙》聯(lián)系在一起，悲嘆的意思明確不過。如此義不受辱的烈女，在《紅樓夢》中可以找出多個。例如，金釧、尤三姐、尤二姐等。她們在亂世也要保持冰清玉潔的獨立人格，寧愿從死也不能受到他人的侮辱。其實，顧景星本人也是這種性格。所謂懷沙，是楚國愛國詩人屈原臨終前所作的絕命詞。這句詩的意思是說，姐妹倆不愿受辱，雙雙跳入長滿紅蓼的蓮市湖中，寧愿像那懷抱沙石以自沉的屈原。實際上，詩人在講述自己遭遇的不幸與感傷的同時，始終同理想抱負的實現(xiàn)與否相聯(lián)系，希冀如屈原一樣，以自身肉體的死亡來最后震撼民心、激勵君主，喚起國民、國君精神上的覺醒。這與《芙蓉女兒誄》借古喻今大肆發(fā)揮的筆法幾相類同。而書中賈寶玉所題“蓼汀花溆”，同樣隱含此等意思，只是含蓄渾厚而不易被人們察覺而已。書中的蓼風軒同樣是因此地蓼草蓼花多而得名。

第五，書中清客擬題“蘭風蕙露”，對聯(lián)：麝蘭芳靄斜陽院，杜若香飄明月洲。最終以寶玉題作“蘅芷清芬”為結(jié)，后被賈妃賜名“蘅蕪苑（一作院）”。蘅蕪苑因此地多杜蘅而得名，后為薛寶釵的住所。寶玉題對聯(lián)為：吟成豆蔻才猶艷，睡足荼蘼夢亦香。

“蘭風蕙露”、“蘅芷清芬”，乃至對聯(lián)，源于大觀園內(nèi)多蘅蕪杜若、茝蘭荼靡、紫蕓青芷、藤蘿薜荔之類植物而得名。這些植物楚、吳尤多，多出自《離騷》。屈原用于《離騷》以表對于故國之思，《紅樓夢》亦然。而這些植物，除荼靡花外，余皆多屬于蘄春之“蘄”具有香草本義的蘄芹同類的傘形科植物而來，例如，杜蘅、杜若、蘼蕪、當歸、芎、蘄茝、薜等。蘭蕙，即蘭草；茝蘭，即蘄茝或蘼蕪。蘅，即杜蘅，名蘼蕪，又名楚蘅，香草名。杜若，實際上也是屬于蘼蕪之類的香草，古代不少典籍將杜若注解為蘼蕪或高良姜?！稜栄抛⑹琛ぞ戆恕め尣莸谑穼τ凇疤I茝”解釋道：“蘄茝，蘼蕪?！薄侗静菥V目?草部三》：“蘼蕪，一作靡蕪，其莖葉糜弱而繁蕪，故以名之?！泵鞔麑W者蘄州人周祈《名義考》則說：“蘄，為蘼蕪，即芎藭之苗。”這就是說，蘼蕪和川芎為一種植物，只是取其苗、根而稱謂有別而已。例如，顧景星《無題》：“弱髻罷梳鄉(xiāng)俗改，蘼蕪欲采故人非。江陽姊妹今猶在？一面菱花淚染衣?！庇秩纭段洳壑小罚骸俺呸烤G，吾意在滄州?！盵1]679

從此詩句可以看出杜蘅與隱士有關(guān)。像曹雪芹之“芹”一樣，同與“蘄”字有關(guān)。又如茝蘭、青芷。芷，即白芷，亦香草，如茝蘭?！侗静菥V目》白芷【釋名】李時珍引曰：“許慎《說文》云：晉謂之虈，齊謂之茝，楚謂之蘺，又謂之藥。生于下澤，芬芳與蘭同德，故騷人以蘭茝為詠，而本草有芳香、澤芬之名，古人謂之香白芷云?！薄侗窘?jīng)》解釋說：“蘄茝：白蘄，當歸。”《本草綱目?草部三》則闡釋說：“當歸名蘄，白芷名蘺，其葉似當歸，其香似白芷，故有蘄茞、江離之名。”《爾雅》說：“薜，白蘄，薜音百?！薄侗静菥V目》引許慎《說文》云：“生山者名薜，一名山蘄。然則當歸，芹類也。在平地者名芹，生山中粗大者名當歸也。”李時珍還說：“當歸本非芹類，特以花葉似芹，故得芹名?！奔幢闶嵌罐⒅缫彩穷愃铺I芹、蘼蕪之類的香草植物。這類芳香植物，多見于楚地，以蘄春、蘄州地區(qū)為盛。陶弘景說：“騷人借以為譬”。薜，也指薜荔，在古代文字里，“薜”通“薛”，如稱隱士著衣為薜服或薛衣，稱隱士居所為薜戶或薛戶。唐沈佺期《入少密溪》：“自言避喧不避秦，薜衣耕鑿帝堯人?！泵魈祈樦顿浗庩惥罚骸吧碇狄路Q隱吏，園多橘樹比封君?！本靶呛糜选⑻I州梅川（今武穴）張仁熙有詩句：“佳人白羽停宮扇，游子春衫漫薛衣”。（《藕灣集》）這些極端關(guān)合楚蘄地區(qū)的一些植物名，尤其是與隱士有關(guān)的蘅蕪苑，可以想見作者的一番用意了。這也是作者為何將有他本人隱士風范影子的薛寶釵居所題名“蘅芷清芬”，最終改名“蘅蕪苑”，以及將她的別號取作“蘅蕪君”的原因。

至于“吟成豆蔻才猶艷，睡足荼蘼夢亦香”一聯(lián)，豆蔻，也即蘄茝（或蘼蕪、高良姜）類香草植物。荼靡，即荼靡花，因其果實可以釀酒，故也寫作酴醾，別名為“懸鉤子薔薇”，屬薔薇科，落葉或半常綠蔓生小灌木。在蘄州地區(qū)漫山遍野都是，楚蘄人美稱其為“野玫瑰”。清明時開花，花單生，大型，大多為白色、單瓣，花蕊為黃色，有香味，入秋后果實變紅，可生食，也可釀酒。正因為荼靡花色香俱美，其枝蔓若以高架引之，可成優(yōu)良的觀賞花木。多產(chǎn)于我國秦嶺以南及湖北、四川、貴州、云南等省區(qū)。蘄地的荼糜花隨處可見，多為白色黃蕊，艷如山茶。如今較少人知道，但它在古代可是非常有名的花木。陸游有詩：“吳地春寒花漸晚，北歸一路摘香來。”可見，古人對荼靡花評價是很高的。古代詩人吟詠荼靡的詩作不少，而清初時的文人，則鮮有吟詠荼糜花的。顧景星《荼靡?guī)丁吩娫疲骸敖鈳⒙劤了悖囟瘕R卸百霓裳。錦焉日炙成何事？不及卿家露先妝?！蓖瑸樘I州人的盧紘《荼靡》詩云：“萬朵團團白，都來架上鋪。閨中人若見，妒殺粉骷顱?！笨梢姡瑫卸啻握f到荼靡花，也是有根據(jù)的。因為，在蘄州隨處可見，自然可以信手拈來。

第六，大觀園中的藕香榭和紫菱洲，與荊王苑囿及顧家居住地的環(huán)境相同。書中描述藕香榭是一座“四面有窗”的建筑。藕香榭有一對聯(lián)：芙蓉影破歸蘭槳，菱藕香深瀉竹橋。書中還說到藕香榭不遠處“那山坡下兩顆桂花開的又好。”與顧家附近有老桂也是相同的。同時，對紫菱洲描述為：“（寶玉）因此天天到紫菱洲一帶地方徘徊瞻顧，見其軒窗寂寞，屏帳蕭然……池內(nèi)的翠荇香菱，也都覺搖搖落落，似有追憶故人之態(tài)，迥非素常逞妍斗色之可比。既領(lǐng)略得如此寥落凄慘之景，是以情不自禁，乃信口吟成一歌曰：池塘一夜秋風冷，吹散芰荷紅玉影。蓼花菱葉不勝愁，重露繁霜壓纖?！?/p>

藕香榭蓋在蓮花池中，四面開窗，左右有曲廊，后面竹橋暗接。前面已經(jīng)講過，舊時蘄州城島湖中、池塘多有蓮藕。而且，荊府苑囿麒麟山上還有一座四見亭，即四面開窗的建筑。四見亭大約建于南宋，元末被毀，明時重建，亭邊還建有麒麟閣，均是當時極為有名的建筑景觀。明正德、嘉靖間，與荊王有至交之誼的明代著名才子唐伯虎，曾經(jīng)旅居蘄州有日，寫有《蘄州四見亭》、《蘄州麒麟閣》等詩，其中《蘄州四見亭》詩云：

長松落蔭滿蒼臺，四面軒窗向水開。

何恨晚涼消不得，隔湖紛看待人來。[3]250

四見亭旁有一棵古松，亭亭如傘蓋，舊傳常有仙鶴棲息于上。大約唐伯虎是秋日登的四見亭，白天，烈日高照，長松落蔭鋪滿蒼臺，四面軒窗洞開，放眼四望城島，周圍被綠水所環(huán)繞；入夜，江風吹來，倍感涼意?？梢?，唐伯虎筆下的“四面軒窗向水開”的建筑，乃史湘云所居“四面有窗”的藕香榭靈感的來源。

紫菱洲，為一處臨水建筑，位于大觀園西南部的蓼溆一帶，與瀟湘館相距不遠。其所處的位置在綴錦樓。賈迎春奉元春之命進大觀園后，即居于此處的綴錦樓。第三十七回開海棠詩社起別號時，寶釵說“他（迎春）住的紫菱洲，就叫他菱洲”。邢岫煙在大觀園時也住于此。書中描述：賈赦將迎春許嫁了孫紹祖，并將她接出大觀園去。寶玉發(fā)惆悵，天天到迎春住過的紫菱洲一帶俳徊，只見“那岸上的蓼花葦葉，池內(nèi)的翠荇香菱，也都覺搖搖落落，似有追憶故人之態(tài)”，情不自禁，吟此一歌。

紫菱洲得名于此處的水邊多菱角。顧家居雨湖水邊上，素多菱藕、紫菱、雞頭和蘆荻。而作者的筆下，將此處景觀寫得悲涼不勝，何也？這同樣應(yīng)該與張獻忠屠城有關(guān)。當年，顧景星從江南昆山避難回到蘄州，到處是蓬艾蕭蕭，斷垣殘壁。例如，《頹垣百舌篇》（本草伯勞）有詩句：“荒城林木盡，百舌鳴頹垣。”“念昔繁華未凋槭，歌管東郊復(fù)南陌。”“門上白鳥啄大屋，宮中紅艷吐迷樓。大屋迷樓今不見，傾臺廢井纏蔓延。山鬼悲吟繡嶺宮，詞人追賦靈光殿?！薄皠ν庹l招蜀帝魂，江頭更唱蘄州鬼（即九頭鳥，一名鬼車鳥）！”[1]661尤其是“似有追憶故人之態(tài)”之句，儼然是顧景星南渡歸蘄后，有感屠城死去的親友所發(fā)出追憶、哀悼之態(tài)。就是說，此處景觀乃作者慨嘆屠城后的蕭條景象?？梢?，魯迅說賈府中，“悲涼之霧，遍被華林，然呼吸而領(lǐng)會之者，獨寶玉而已”，這話是很有道理的。

第七，從書中對于大觀園中水源發(fā)脈與走勢的描述，這與荊王府苑囿水源發(fā)脈與水系走勢完全相合。即便是書中所言官道一事，也與荊王府苑囿內(nèi)的官道相合。《紅樓夢》第十七回描寫道：眾人咤異：“這股水又是從何而來？”賈珍遙指道：“原從那閘（沁芳泉）起流至那洞口，從東北山坳里引到那村莊里，又開一道岔口（沁芳閘），引到西南上，共總流到這里，仍舊合在一處，從那墻下出去?！北娙寺犃?，都道：“神妙之極！”

大觀園水源來自大主山“東北山坳”，或說是從“北拐角墻下引來一股活水”。可知其水系從東北角引“外河”的水進入“沁芳泉”與“沁芳閘”，“水如晶簾一般奔入。原來這橋便是通外河之閘，引泉而入者”。賈珍遙指道：“原從那閘起流至那洞口，從東北山坳里引到那村莊里，又開一道岔口，引到西南上，共總流到這里（按：指西面外河），仍舊合在一處，從那墻下出去?！睆臇|北角流向西南角的外河，是大觀園水系流向的主要特征，而蘄州城的地理特征為東高西低、北高南低，除麒麟山南麓諸多泉眼外，昔日荊藩苑囿范圍城內(nèi)人引水種田，多將東北角的“外河”雨湖之水引入城內(nèi)河港灌溉農(nóng)田，這與“沁芳閘”之水來源和水系流向西南角外河長江完全一致。換言之，大觀園的水源流向完全吻合荊藩苑囿內(nèi)的水源流向。如果說，大觀園內(nèi)的建筑，非荊藩苑囿所獨有，尤其是與舊時揚州、蘇州等地的園林有諸多共性的話，那么，大觀園水向西流至外河這種奇特現(xiàn)象，則應(yīng)該是作者對于荊藩苑囿水系走向西流至外河長江的特指。這一反常的自然現(xiàn)象在全國極為罕見，也往往被紅學家所忽視。自古以來，蘄州境內(nèi)的內(nèi)河、內(nèi)湖之水，毫無例外的都是從東向西而流，最終匯入外河長江。除昔日蘄州轄內(nèi)的蘄水（今湖北浠水縣）的巴水（河）、浠水（河）向西流外，今蘄春境內(nèi)蘄河、赤龍（東）湖、雨湖如此，蘄州城內(nèi)之水同樣如此！如今從谷歌地圖可以搜索看到蘄河水往西流的現(xiàn)象。這種河水西流或謂倒流的現(xiàn)象，恐怕也是古今罕有的一道奇觀！多少人一輩子沒有見過河水西流，偌大的泰山，也僅僅只有一條汶水西流。因此，書中描述大觀園的水系排向西南，最終排向西面的外河，與荊府苑囿所在地蘄州城的水系西流，最終排向外河長江的現(xiàn)象是完全相同。

又，書中第十六回描述的“當日寧榮二宅，雖有一小巷界斷不通，然這小巷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連屬?！钡谑嘶刭Z妃省親之日，“忽見一對紅衣太監(jiān)騎馬緩緩的走來，至西街門下了馬，將馬趕出圍幕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p>

書中還說到“然這小巷亦系私地，并非官道”，實則等于說此地附近有一條官道。而昔日蘄州城從西面江邊西門甕城入內(nèi)，便有一條通往荊王府的官道，為進出荊王府的主要通道。荊王府主牌坊門樓下舊時立有一塊巨型漢白玉石碑，上刻“文武官員到此下馬”字樣，該碑直至文革時期才被推到。即便是賈元春省親時，賈府上下人等來到西街門下接駕的場景，與昔日西街門城下甕城之內(nèi)作為大明皇家荊藩國禁區(qū)，一般用于迎接朝廷欽差、王公大臣或內(nèi)宮太監(jiān)等尊貴賓客的場景，也是完全相同。因為，甕城外即是長江，自古以來接駕都是面北，而賈府接駕則是面西。何也？當然與蘄州城這一特定地理環(huán)境有關(guān)。就是說，賈妃省親時賈府上下人等于西街門下接駕的故事，應(yīng)該源于荊王府于蘄州城諸西門甕城內(nèi)迎接貴賓的故事。

第八，從大觀園主樓“大觀樓”為首的宮殿處在整個園林軸心位置上來看，與荊王府宮殿樓閣、牌坊布局坐北朝南向，以及所在后山主山脈麒麟山極為吻合。尤其是大觀樓、大觀園的命名，更應(yīng)該是與荊藩苑囿內(nèi)的一處人文景觀有關(guān)。按照書中的描述，前為玉石牌坊，依次為省親別墅大觀樓、顧恩思義殿、嘉蔭堂，為前后三重宮殿建筑，宮殿前為“玉石牌坊”，宮殿后面即大觀園的主山脈大主山。

大觀樓是大觀園建筑群的一座核心建筑，處于大觀園坐標系的一個中心軸位的交點上，所有景觀的布局，都應(yīng)該是圍繞這座中心軸位上的宮殿建筑而來。而昔日荊王府宮殿為前后三重大殿，書中所寫大明宮或大觀樓，應(yīng)該就是對荊王府三重宮殿的含蓄稱謂。據(jù)今有學者對于該遺址的考證，前殿與中殿距離拉開較大，中殿與后殿相距則較小，只是各重宮殿的具體稱謂今不得而知。荊王府的宮殿房屋高達數(shù)百間，按照顧景星在詩作中稱為“迷樓”，可見其數(shù)量之多。據(jù)傳，昔日荊王府殿堂巍峨，紅墻碧瓦，雕梁畫棟，獸面銜吐，富麗堂皇，其苑囿則是圍繞荊府宮殿這一中心軸位上，儼然明故宮紫禁城，堪稱人間少有的仙境！就是說，大觀樓所處的位置，在大觀園坐標系上的具體位置，與荊藩宮殿完全相合。荊王宮殿周圍，植有古松、海棠、楊柳、杏樹等，還有池塘、河港。池塘有蓮藕，河港上有橋閘等。宮殿巍峨之壯觀，在明代諸多帝子藩國中，居于首位。正如前人關(guān)于荊府苑囿所吟詠的那樣：“府邸樓臺平地起，巍峨等次比皇都！”

《紅樓夢》作者為什么想到將此宮殿命名為大觀樓，并將該園林總題為大觀園呢？是否有現(xiàn)成的典故？回答是肯定的。明成化初，有人于荊藩苑囿內(nèi)麒麟山上的真武廟遺址處挖得一塊石匾，人稱“麒麟山石”。據(jù)嘉靖《蘄州志》載：

麒麟山石在州右（西），成化六年毀真武廟掘地得之，額有“風云奇觀”四字，下有律詩一首，無作者名氏，移置荊府，詩見《藝文》。[2]28

麒麟山石背面所刻無名氏律詩是些什么文字呢？據(jù)《藝文》，詩云：

幽人移石暮云邊，時得摩挲最可憐。

江上風來飛欲去，嶺頭云起遠相連。

窗涵青瑣疏松靜，吏散高堂碧樹圓。

試問荊和在何處？白頭零落淚空漣。[2]84

這首律詩，文字極顯凄涼、悲哀之感，似乎是后來荊王府及其蘄州城被屠的兇讖偈語。這或許是當時荊王乃至所有蘄州人誰也不曾料到的。按照明嘉靖《蘄州志》載，這塊被蘄州人掘得的真武廟“麒麟山石”的石匾為弘治六年（1493年）。就是說，真武廟乃弘治初年被毀，后人于真武廟遺址處建有大觀寺，大觀寺又是在荊藩苑囿之內(nèi)。有嘉靖間時任蘄州知州的南海人崔一濂《大觀寺》一詩為證：

新構(gòu)巍亭倚霄漢，麒麟山上日生輝。

煙花萬里歸眉睫，風月三春試葛衣。

山色曉看連北極，江流東望接天地。

古來形勝鐘賢否？試問梅花五百期。[4]240

大觀寺，在麒麟山之巔，與巍峨壯觀的荊府宮殿一樣，最宜堪眺，蘄州人則習慣稱作大觀樓。每當碧空萬里之時，游人站在大觀樓上縱目眺望，江水湯湯，百舸爭流，近望西塞、匡廬，遙望三湘、巴蜀。撰寫過顧氏《蘄州志》、為蘄州地區(qū)眾多寺廟或亭臺樓閣撰寫過碑記的顧景星，當然知悉“麒麟山石”上“風云奇觀”石匾的來歷，更知曉麒麟山上的荊藩苑囿內(nèi)曾經(jīng)建造過一座雄偉壯觀的大觀樓，甚至不排除他少時便曾于此登眺過長江景色的可能性。其吟有《大觀樓》一詩，堪以為證：

落日層樓望，空江返照多。

雁行霞際出，帆影席邊過。

北牖含淮甸，南榮動海波。

何時初有此？閱世儼嵯峨。[1]634

如此一個江山形勝之大觀所在，自然令顧景星記憶猶新。從其詩中，可見蘄州這座大觀樓蔚為大觀。熟悉荊藩苑囿建筑群之一的大觀寺，而又感慨地吟有《大觀樓》一詩的顧景星，如何不可以將這一名稱借用來命名書中的這座大觀樓，以及將以大觀樓為首的這座氣勢恢宏的園林總題為大觀園呢？加之，原本荊王府宮殿就是一座大觀樓，更何況此地還有一座冠名的大觀寺或坊間習慣稱作的大觀樓！就是說，書中樓、園冠以“大觀”的靈感，應(yīng)該來源于此。這并非巧合，只是聰明至極的作者移花接木，將原本的廟宇名稱改為宮殿和園林總稱，且運用得恰到好處。正因如此，作者假托賈元春題詩曰：“天上人間諸景備，芳園應(yīng)錫大觀名?！钡诰?，之所以說《紅樓夢》一書為顧景星所撰，以及大觀園出自其大手筆，更重要的一大原因，是因為顧家有建造園林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甚至可以說，這在偌大的中國堪稱是獨一無二的。

發(fā)脈于我國江南地區(qū)顧姓的一支——武陵顧氏，有建造私家園林的輝煌歷史，這在偌大的中國極為罕見。遠者如晉代大名鼎鼎的顧辟疆，在蘇州建造我國最早的私家園林之一的“辟疆園”，歷代名家題詠的極多，在中國園林建筑史上，乃至中國歷史上都是赫赫有名的。顧景星《匯白僻園席上步宋荔裳韻八首》有詩句：“自矜疏鑿趣，肯羨辟疆園。”[1]758中者有元末名動天下的江南名宿，即顧景星的先祖顧阿瑛建造的“玉山佳處”園林建筑群，景觀高達三十六處，乃當時頂尖文化名人唱和之所，同樣是赫赫有名的私家園林。近者有武陵蘄陽顧氏于蘄州城東門外雨湖邊上全勝坊所建造的“松園”，在當時的荊楚大地，乃至全國，也是極為著名的一座私家園林。昔日的松園，占地十余畝，瀕臨雨湖蓮花池，此園因十棵古松而得名，為顧景星先祖遲松居士顧敦攜子問、闕所建。園內(nèi)奇花異卉，樹木楠竹，峰石松堤，軒館亭臺，煙柳堤，流觴水，源活池，一應(yīng)俱全，為顧景星少時偕父親讀書之處，后毀于張獻忠屠蘄城。顧家這座被毀的園林，曾經(jīng)是明代頗具名氣的私家園林，而且，同樣是頂尖文人唱和之所。從顧景星所撰《月仙臺記》一文中，可以窺見這座園林昔日的輝煌。文曰：

古人功業(yè)文章著于時，修身以名后世者。其丘墓第宅，游覽經(jīng)止之處，后之人或為之碑偈，構(gòu)囗歌詩詠嘆。雖窮山僻壤，屢廢數(shù)興，豈獨予若孫守之而已哉？！嘉、萬間，中原無事，士大夫爭工文章，而理學尤甚。先曾王父兄弟比之河南“二程”，封參議公徜徉山水，所居全勝坊第，在城東濠之東半里許，有小阜，曰松園，以古松名。有峰曰拳石，水曰流觴，池曰源活，畝曰三槐，堤曰煙柳，臺曰月先，軒曰惜陰，堂曰人壽。封參議公謝世，桂巖公不忍經(jīng)營，聽榛圮弗葺，惟臺藏封參政公冠屢。桂巖公年八十，登輒涕泗，最后自剪爪發(fā)瘞之予大人。及景星兒時，皆誦讀其上。崇禎末，寇焚城傾矣。大人自吳歸，躬刈莽，蔂土而崇焉。時四郊荒蕪，未有屋，宇曠，焉得江湖城郭之觀？謀為臺，更名月仙，不忍死……址至今存，是數(shù)子者功業(yè)文章，著當時，名后世，故其為臺。歷千百年父老猶能識之。月仙臺數(shù)十武（按：半步為武），有井，桂巖公藏藥石、丹砂，人已竊取盡。拳石峰壘高三丈，今只一百踞竹木中，大人于石南結(jié)草廬，僅四布席石櫥，寘鉛槧。東北草亭，縱橫二十笏，日與景星呼諸孫聽其誦讀，悠然有遁世之樂焉。于戲陵谷遷矣。不朽者，存見斯文者，曷志斯地。順治十二年冬十月。[1]

顧家先前的這座松園，軒館樓臺林立，為封參議公顧敦攜其子顧問、顧闕經(jīng)手所建，它與荊藩苑囿一起，并為昔日蘄州乃至全國頂尖文人唱和之所。蘄州本土的如荊端王、富順王、樊山王、馮天馭、郝守正、李時珍等，蘄州外埠的如唐順之、王世貞、吳國倫、宗臣、海瑞、王畿、錢寬、羅洪先、羅汝芳等一大批頂尖文人，都是這座園林的常客。尤其是《明史》所言當時的文士“東不走太倉，則西走興國”的江南吳國倫，于蘄州一住便是數(shù)月，他與顧家祖孫三代數(shù)十人均有交往，并與他們顧氏家族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上У氖?，顧家的這座輝煌的園林與荊藩苑囿同毀于張獻忠屠蘄城。其中拳石峰、流觴水、源活池、三槐畝、煙柳堤、月先（仙）臺、惜陰軒、人壽堂等建筑景觀，與《紅樓夢》中的所描寫的大觀園景觀也有諸多相似之處。當年他們一家人從昆山歸蘄州后，顧景星與父親一道在先前松園的廢墟上，重新建造了一座“窺園”，取漢朝大儒董仲舒“目不窺園”之典。尤其是這座被顧景星與其父親易名的月仙臺，同為他們父子晚年率諸兒孫誦讀及中秋拜月、賞月之所，也是當年他們顧家?guī)状说挠^星之臺?！都t樓夢》中屢屢說到“月臺”一名，例如，賈母率賈府諸人中秋佳節(jié)賞月、拜月，就在大觀園內(nèi)一座月臺之上。不難知道，賈府的月臺，應(yīng)該是作者以他們顧家“月仙臺”為原型的。

第十，《紅樓夢》第十六回談到大觀園的建造時，說到“全虧一個老明公號山子野者，一一籌畫起造”（甲戌本）。此山子野者，當是隱喻顧景星本人。

按：《紅樓夢鑒賞辭典》中對于“山子野”注解道：“姓野，‘山子’是指他的行業(yè)和專長，即擅長于壘石堆土，設(shè)計假山。大觀園的籌劃起造由他負責”云云。一個虛構(gòu)的名字何以當真？殊不知，“山子野”應(yīng)當作“處士”或“隱士”解。既然說是由一個“老明公號山子野者”一手籌劃、設(shè)計，自然這位山子野是指明末遺老顧景星這樣的隱士式人物了，一般文人是不能匹配此稱呼的。程甲本或許看出這個名字似乎帶有民族主義色彩，故反其意而用之，擅自妄改作“胡老名公，號山子野”，易“明”為“胡”，即將“胡”隱滿清，顯然有違作者原意?？梢姡@個“老明公號山子野者”，當為明末遺老顧景星刻意自指?！都t樓夢》這部巨著為一代大隱明遺老顧景星晚年所作，這當然可以稱得上是“老明公”的了。否則，大觀園的謀劃、設(shè)計，何來一個老明公山子野呢？之所以將這位大觀園的謀劃者，鎖定是與該書作者顧景星同一人，是有根據(jù)的。

《紅樓夢》一書寫成后，顧景星的不少莫逆至交，看到書中大觀園描寫得如此雍容華貴，富麗堂皇，如此氣勢恢宏，井然有序，令他們萌生出建造私家園林之意。正因為如此，他們在建造園林時，均邀請顧景星擔任顧問，幫助他們進行策劃、設(shè)計等。例如，康熙帝的堂舅父佟國器位于南京長干里建造的花園別墅“僻園”。顧景星與僻園的主人和另一老友宋犖等，將僻園作為唱和之地，并結(jié)集刻板。為此，顧景星還撰寫過一篇《僻園唱和集序》。此外，他還為另一老友、前湖北布政使的南京人徐子星，在武昌黃鶴樓下建造的隱居別墅“東山小隱”題名，并撰寫有《東山小隱記》一文。作者在這兩篇文章里，詳細地介紹了這兩座園林的建造經(jīng)過和諸多亭臺樓閣景觀。這兩座建成于康熙年間的著名園林，可以說，都是在《紅樓夢》一書的直接影響下誕生的。這是因為，僻園和東山小隱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即同是在《紅樓夢》一書殺青之后相繼建造的，也即作者大約在康熙十一年（1672年）壬子《紅樓夢》一書完成之后。毫無例外的是，這兩座園林還同是當時名流鉅公詠和之所。

不難想象，他們在建造過程中，當邀請顧景星參與策劃、設(shè)計，在所難免。而且，顧景星在《僻園唱和集序》中有“王將軍東山之觴，飛騎玉山之社”之句，這應(yīng)該是再現(xiàn)書中賈寶玉與諸艷大觀園結(jié)社吟詩時，所效仿王羲之、及其先祖顧阿瑛當年的那種風流吧？同時，顧景星在該文里，同樣還說到顧虎頭的“一丘一壑”一典，這與書中描述建造大觀園時引用此典故是如此雷同。尤其是自稱為“山林老賓客”，難道不是書中籌劃大觀園的“山子野”么？況且，“老明公號山子野”，分明是明遺民顧景星借此對大明王朝的懷念。

綜上所述，無論是從大觀園的整體布局走向、面積大小，還是對于亭臺樓閣、坊橋閘井俱全的人間仙境景觀的描寫，都契合以大明王朝皇家園林荊藩苑囿為主體的建筑群，包括顧家的園林等，即便是大觀園的水流走向，也與蘄州城水系吻合。尤其是麒麟山上那座大觀寺，別稱大觀樓，更是作者在書中題名大觀樓、大觀園靈感的直接來源。可見，大觀園乃顧景星以荊藩苑囿為主的建筑群作為主體雛形，再參考他們顧家園林而寫成的。當然，在大觀園整體建筑布局以及景觀的具體描寫上，也不排除會有某些虛構(gòu)的細節(jié)成分在內(nèi)，因為文學作品并不是完全照搬生活。由此可知，大觀園出自顧景星的大手筆應(yīng)該是毫無懸念了。從而更進一步地證明了顧景星為《紅樓夢》作者無疑矣。

[1] （清）顧景星．白茅堂集[M]//四庫全書．濟南：齊魯書社，1997．

[2] （明）甘澤．蘄州志[M]．湖北：蘄春縣地方志辦公室重刊影印本，2009．

[3] 周勤．中國蘄春詩綜[M]//石屏山房詩鈔．武漢：湖北省青年旅游研究會，1990．

[4] （清）封蔚．蘄州志·藝文志詩[M]．湖北：蘄春縣地方志辦公室重刊影印本，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