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2010年史湘云研究綜述

馮瑞蘭

(集美大學 文學院， 福建 廈門 361021)

2000—2010年史湘云研究綜述

馮瑞蘭

(集美大學 文學院， 福建 廈門 361021)

史湘云作為《紅樓夢》中的主要人物之一，一直受到人們的關注，但對史湘云的研究卻是在改革開放之后才熱起來。近十年來對史湘云的研究主要在形象性格研究、結(jié)局研究、原型研究、關系研究、意象研究等方面提出了一些頗具價值的觀點。

紅樓夢;史湘云;研究

史湘云作為《紅樓夢》中的主要人物之一，一直是人們關注的對象。改革開放之后，特別是近十年來對史湘云的研究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歸納起來主要有以下幾方面：形象性格研究;結(jié)局研究;原型研究;關系研究;意象研究。拙文就所收集到的論文和專著，對近十年史湘云研究作一初步梳理，以求對史湘云研究提供一些參考。

一、形象性格研究

“英豪闊大寬宏量”可以說是湘云性格的最好寫照。她愛說愛笑、樂觀豁達，同時又命運多舛，結(jié)局悲慘。在湘云的性格中積極的一面占主導，但同時兼有消極面?，F(xiàn)就從五個方面整理如下：

湘云的率真。壽鵬飛有這樣一段描述：“史湘云者，作者自喻，寓史筆之意也，故姓史。史筆宜直，故湘云一生，心直口快。直到寡偶，故湘云早寡。直筆無慮觸時忌，不能暢所欲言，故湘云口吃?！保?］654可以說將湘云的性格寫盡。孫愛玲在《論史湘云的赤子美》［2］中，運用人物比較的方法從情、趣、韻三方面對湘云的個性作了剖析。李希凡在《＜紅樓夢＞史湘云論》［3］中列舉了大量事例來說明湘云的性格，他覺得湘云有一種“聰明靈秀”之氣，這是湘云區(qū)別于其他姐妹的另一個性格特點。就是這樣一位率真的女子，李希凡認定她與寶玉沒有兒女之情。韓學斌和陳夏《小議史湘云個性之陽剛之美》［4］一文觀照湘云性格的角度與別家有異有同，同李希凡一樣提到了湘云的率真童心，但作者認為更可貴的是其性格中的“陽剛美”，韓學斌和陳夏選取了清代沈復(字三白)的《浮生六記》中的蕓娘作比，將湘云推到了一個更高的地位。

湘云的愛笑愛說。王新華在《可愛的“嬌憨”之性 美麗的湘云姑娘》［5］中抓住湘云愛笑的特點，并且拿同樣愛笑的鳳姐與之作比，認為“王熙鳳是逗人以樂而自己不樂，史湘云則以己之樂而與人同樂”。此外史湘云的嬌憨還體現(xiàn)在其獨特的情態(tài)美上，王新華抓住湘云著裝的怪異新奇和睡態(tài)的隨意可愛來展示她的情態(tài)之美，贊美湘云的嬌憨之態(tài)，使她成為“《紅樓夢》中最具有女性魅力的人物”。

湘云的喜著男裝。季學源《湘云易裝卮言》［6］中從男女易裝的歷史入手，通過對比歷史上經(jīng)典易裝案例，分析認為曹雪芹刻畫湘云的易裝是“站在民主啟蒙思想家的高度上觀照歷史、思考女性問題的”。朱華《＜紅樓夢＞服飾描寫的點睛之筆對人物性格特征的彰顯》［7］從人物服飾的特征出發(fā)，通過與尤三姐的比較，論述了史湘云的性格特征。

湘云的矛盾性。蔡義江認為湘云的性格具有兩面性，不如黛玉叛逆又一定程度受寶釵影響，他將湘云的這種性格定義為“須眉氣象”。［8］102陳琦在《自是霜娥偏愛冷，也宜墻角也宜盆》［9］中歸納論述了湘云的幾大性格特點，不同于李希凡的是，陳琦認為湘云并不是真的沒有一點縈繞心頭的兒女私情，他覺得從湘云的一些不經(jīng)意的言行中可以看出其實她對寶玉還是有情的，只可惜陳琦沒有詳舉實例加以說明。李光翠在《試論史湘云性格及其婚姻悲劇》［10］中指出，湘云的這種多重且矛盾的性格與她的婚姻悲劇有著必然的聯(lián)系。而對于湘云性格矛盾性的具體表現(xiàn)，李光翠、周呈武在《論史湘云性格的矛盾性》［11］中進一步闡述，其間提到湘云在與寶玉的耳鬢廝磨中還受到了寶玉叛逆思想的影響，在一定程度上，湘云得到了自由的空間，使人性得到了發(fā)展。筆者以為，此乃文章的亮點所在。而卓曉紅、周黎明卻不同意李光翠與周呈武的觀點，在《大觀園中說湘云》［12］中寫道：“湘云與黛玉不同之處便在于湘云是一位受封建正統(tǒng)思想影響極深的大家閨秀”，他們否定了湘云性格當中積極進步的一面。拙見以為這種觀點似乎有失偏頗。劉再復在《紅樓人三十種解讀》［13］163中這樣總結(jié)湘云的性格：“詩人與憨人，穎悟人與糊涂人，二者兼而有之，這就是史湘云?！?/p>

湘云的名士風度。一句“是真名士自風流”將史湘云的名士之風刻畫得淋漓盡致，也給讀者留下了極深的印象。男性化的穿著打扮、我行我素的大笑大說、放蕩不羈的飲酒吃肉和敏捷縱橫的詩思才氣都是她名士風度的具體表現(xiàn)。十年來，名士之風被當作史湘云性格當中的閃光點被越來越多的學者所認識，出現(xiàn)了一些專門研究史湘云名士風度的論文和專著。閆秀平《論＜世說新語＞與＜紅樓夢＞的人物塑造》［14］將《紅樓夢》的人物塑造與《世說新語》作比較，認為魏晉的美學范式對《紅樓夢》的人物塑造有很大的影響，曹雪芹在寫作理念上也與劉義慶頗為相似。賀信民在《長歌短哭總未宜——小論史湘云》［15］中高度評價湘云的名士之風，截取了表現(xiàn)湘云風貌的最精彩的片斷“憨湘云醉眠芍藥裀”，他認為這段描寫“兼具聲情美與繪畫美，可圈可點”。史湘云身上的名士風度不僅使湘云的形象光彩照人，而且寄寓了作者曹雪芹的思想和理想。劉永良《史湘云的名士風度及其深層蘊涵》［16］就著重從這個方面探討。他認為魏晉的名士表面看上去風流倜儻，縱情馳騁，其實他們的內(nèi)心是很苦悶的，史湘云也是如此，作者在塑造這個形象時，融入了“儒道互補”的思想。史湘云一方面表現(xiàn)得狂放不羈，一方面又喜歡談仕途經(jīng)濟，史湘云的“這種思想情形，則與作者的思想狀況非常接近”?？讒仁菑南嬖频脑娫~來觀照她的名士風度的，認為“史湘云形象的塑造本身就源于魏晉名士的啟迪，反映了封建社會士大夫?qū)γ?jié)的固守與推崇”［17］。

二、結(jié)局研究

《紅樓夢》后三十回佚稿中，關于史湘云的歸宿，考究大都不離湘云的判詞、曲子、“金麒麟”以及脂批的暗示，探佚專家們主要有三說：一是湘云與寶玉結(jié)縭;二是湘云與衛(wèi)若蘭成婚;三是湘云與他人(賈薔、甄寶玉、水溶等)結(jié)合。三說各成體系，各執(zhí)一詞，論戰(zhàn)不休。但不管是與誰結(jié)合，何種結(jié)局，皆旨在點明《紅樓夢》之題旨“千紅一窟，萬艷同悲”，史湘云最終逃脫不了悲的結(jié)局。十年來，學者們大都沿著此線路研究，產(chǎn)生了一些新的見解，引發(fā)了新的思考。

縱觀十年來的研究論文和專著，認為“寶湘結(jié)合”和“湘衛(wèi)結(jié)合”的占多數(shù)，但說法各異。

我們先來看“寶湘結(jié)合說”。鄭慧生在《湘云與寶玉：＜紅樓夢＞愛情糾葛中的又一主線》［18］中肯定了真正與寶玉產(chǎn)生愛情的是史湘云，然而史、賈卻沒有結(jié)為正式夫婦，他認為兩人的愛情只是“草露茍合”。結(jié)合文中的例證論述，筆者認為此種說法略顯牽強。梁歸智則是從一位清代人讀《紅樓夢》時欣賞感悟而寫下的兩段點評入手，深入地探究了史湘云與寶玉的未來。他認為寫芳官即是為了寫湘云，芳官是史湘云的“影子”，并把這種手法歸納為傳統(tǒng)文章學的“春秋筆法”和詩詞學的“虛實空靈”之小說學的形式轉(zhuǎn)化。而關于寶湘的結(jié)局，梁歸智并沒有詳細贅述，只點出兩人在劫后有一段姻緣。［19］李小龍《十二金釵歸何處——紅樓十二伶隱寓試詮》［20］承襲了梁歸智的觀點，他覺得“湘云的結(jié)局當與寶玉的兩次出家有關”。兩人個中遭遇近似于《西廂記》中情節(jié)，最終，李小龍認定湘云沉水而死，寶玉再度出家。王克正在《寶湘結(jié)合論系列篇》［21］中毫不掩飾自己對寶湘論的大力支持。在他看來，寶、湘的金玉姻緣是毫無疑義的。愚見以為，《寶湘結(jié)合論系列篇》這篇文章固然提出了許多自己的猜想和解釋，但在論述方面還有待商榷。杜春耕探究史湘云結(jié)局的手法不同于別家，他通過尋求《紅樓夢》成書中的若干事實來窺見史湘云的結(jié)局，認為湘云與翠縷論陰陽是在隱寓寶玉、湘云的姻緣。關于兩人結(jié)合后的未來，杜春耕同意“白首雙星”的說法，即湘云終寡晚年。［22］張宜平《湘江水逝楚云飛——從判詞和曲子及脂批推斷賈寶玉與史湘云的后來關系結(jié)局》［23］從十二釵正冊判詞與“紅樓夢”曲子及脂硯齋批語三個方面推論出史湘云與賈寶玉最終必有婚姻愛情關系。

贊同“寶湘說”得到了一大批學者的支持，而否定“寶湘說”的也各執(zhí)一詞。

徐乃為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他認為“湘云地位遜于釵黛而與寶玉未設婚戀關系;太虛幻境中圖、詩、曲并未預示與寶玉有婚戀關系;文中細節(jié)伏筆、脂批線索并無涉及與寶玉的婚戀關系。故‘湘云歸寶玉’無據(jù)?！敝劣跉v來爭論的“金麒麟”公案是否影射湘云與寶玉，徐乃為認為這是在預伏史湘云與衛(wèi)若蘭的情事，而無關乎寶玉。此外，他還補證：“寶玉是極為討厭已婚婦人的，屢言女人一嫁人即為可殺該死之輩，此實在亦作者之心態(tài)也?！保?4］竊以為此乃一新證。郁永奎對兩個“金麒麟”進行了深入探究，結(jié)合《紅樓夢》的創(chuàng)作演變過程，認為《因麒麟伏白首雙星》中所伏的湘云的結(jié)局是經(jīng)過了一系列變化的，最終應是湘云改嫁給衛(wèi)若蘭。他在《＜紅樓夢＞兩個“金麒麟”探賾》［25］中寫道：“我們認為《因麒麟伏白首雙星》本義乃是指《風月寶鑒》里史湘云和賈寶玉二人結(jié)為夫妻，白頭偕老。而這本義隨著《石頭記》出現(xiàn)新人物薛寶釵而湮滅。因為薛寶釵替換史湘云和寶玉結(jié)為良緣，因而金玉良緣由金麒麟和寶玉結(jié)為良緣而變成金鎖和寶玉結(jié)為良緣。而史湘云被改為因嫁給一位才貌仙郎不久逝世而過著婚后守寡生活。”李樹志在《史湘云歸宿考辯》［26］中談到衛(wèi)若蘭實際上是諧音“味若蘭”，而湘云恰恰是那個“其嗅若蘭”的人，進而斷定史湘云是與衛(wèi)若蘭結(jié)合的，后兩人因各種原因不得不被迫分離，道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國光紅《史湘云悲劇的真相》［27］引經(jīng)據(jù)典來說明史衛(wèi)的悲劇在于婚后衛(wèi)若蘭失去男子性能，兩人婚事不諧，湘云只能守著不能行丈夫之道的若蘭白頭到老，行演著薄命女兒的悲劇。丁維忠詳細考據(jù)了“寶湘說”的失誤，提出了商榷之處，認為“寶湘說”考據(jù)疏而不密，進而提出自己的理解。在他看來，寶釵與寶玉的金玉良緣已定，再寫一“金麒麟”乃間色法，是作者故意來誤解迷惑書中人物乃至讀者的。而衛(wèi)若蘭和湘云的未來又如何呢?丁維忠從考察衛(wèi)若蘭其人與湘云自身的原因入手，認為“衛(wèi)若蘭應詔戍邊，獲罪不歸，而湘云又被‘自愛所誤’，是造成‘白首雙星’與湘云凄涼晚景的原因”。所謂“自愛”，丁維忠解釋為“她既與若蘭訂了婚，史家叔嬸又并不滿意這樁婚事，拖延不決，竟至后來有悔婚之舉!湘云出于‘自愛’而抵制了悔婚?！苯?jīng)歷了多磨堅持尋偶，卻落得“白首雙星”。［28］蔡宛若斥責賈寶玉娶史湘云是謬說，在《紅學荒唐言四則》［29］中，他指出《因麒麟伏白首雙星》回目及情節(jié)的誤會是立謬說的關鍵，并且立足于兩條脂批來駁論分析，提出了自己的新見：“衛(wèi)若蘭是‘才貌仙郎’，與史湘云看起來是很好的一對，可以‘博得個地久天長’，豈料新婚不久，若蘭因雌雄金麒麟而懷疑湘云婚前與寶玉有染，夫妻因此反目。”而對于脂批說“湘云是自愛所誤”，蔡宛若也發(fā)表了與丁維忠不同的意見，認為“自愛”就是自尊，就是不能忍受丈夫的垢辱，于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夫妻從此分手，湘云活寡到老。間色法是各家在分析“金麒麟姻緣”時常常提到的，對于何為間色法各家說法如出一轍，筆者不再贅述。

魏穎《史湘云的命運探析》［30］認為無論是盛傳的“寶湘結(jié)合”論，還是備受爭議的“湘衛(wèi)結(jié)縭”論、“湘云孀居”論“均無法與前80回的相關章節(jié)統(tǒng)一無間”，進而提出了“兩段姻緣說”，即：曲詞“云散高唐”、“水涸湘江”所預示的是史湘云與衛(wèi)若蘭的姻緣;“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是指史湘云若能和寶玉結(jié)合，就正好匹配。而湘云最終的結(jié)局“因麒麟伏白首雙星”中的“雙星”所伏的應當是賈寶玉和史湘云的緣。文中關注了湘云詩詞中多次出現(xiàn)的嫦娥，進而推理湘云的結(jié)局也如嫦娥一般孤獨寂寥。魏穎將寶湘的命運歸宿與曹雪芹的思想聯(lián)系起來，使得湘云這一悲劇形象更加生動。

此外，還有一些其他觀點。對于炒得如火如荼的“湘衛(wèi)結(jié)合”和“寶湘結(jié)合”說，柴國珍持一己之見，認為這兩種說法“都缺乏有力證據(jù)，在《紅樓夢》的前八十回中和脂批中提出的三個重要線索——‘金麒麟’、‘海棠花’和‘金玉良緣’都暗指寧國府賈薔。”她在《論湘云的麒麟之緣》［31］中提出了自己的重要論據(jù)：“金麒麟”遺落在薔薇架下。這是在暗示湘云的姻緣不在寶玉而在和“薔薇架”有著密切聯(lián)系的賈薔。對于柴國珍的解釋，筆者實在不敢茍同。鄭巧玉認為湘云最后應當嫁給甄寶玉，后“甄寶玉被充軍邊塞，致使湘云空守深閨，形同守寡，最后死去”［32］?？讒取烙衽唷墩撌废嬖频幕橐雠c＜紅樓夢＞后半部的情節(jié)發(fā)展》［33］認為從判詞、曲及其海棠等意象中都體現(xiàn)出了湘云的婚姻對象是與“水”有關的，即北靜王水溶，而兩人的結(jié)局就如判詞說的那樣“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云飛”。還有一些人認為湘云后來嫁給了曹雪芹，也就是敦氏兄弟中的“新婦”。對這一觀點，胡文彬《冷眼看紅樓》中給予了一些補正，認為湘云詩《對菊》、《供菊》確有暗示。劉鑠《＜紅樓夢＞真相》［34］認為《紅樓夢》的一些重要情節(jié)是影射《桃花扇》，故他猜測湘云最后結(jié)局應是影射鴇妓李貞麗的結(jié)局，即湘云有再醮的事，再嫁的是一個貧窮的底層人物，兩人在貧困中白首偕老。

三、原型研究

史湘云的原型主要圍繞著與脂硯齋、曹雪芹的關系展開，大致有這些說法：周汝昌所力主的“脂湘說”和“續(xù)妻說”、“女英說”、“李煦的孫女或侄孫女說”等等。

李國文《上當?shù)募t學家》［35］用近似調(diào)侃的口吻陳述了上個世紀以胡適、俞平伯開端的關于脂硯齋的考據(jù)研究，并提出了自己的見解。他認為，脂硯齋并不是史湘云，更不是曹雪芹的夫人，李國文稱這種斷論是“極其荒謬的假設”。姜國均持與李國文相反的意見。他在《脂本＜紅樓夢＞中批語的歸屬》［36］中明確指出：“脂硯齋是史湘云”。

周汝昌在《紅樓夢新證·脂硯齋批》［37］中找出二十余條屬于“女子聲口”的批語，進而推論脂硯齋是女性，甚至推論湘云即脂硯齋。而徐乃為［38］認為僅憑千余條脂批中的二十余條“女子聲口”來斷定脂硯齋是女性未免有些牽強，他也舉出幾條很明顯的“男子聲口”來駁周汝昌的觀點，進而作出總結(jié)：“這位脂硯齋，應當是早年習過科舉，精通歷代典籍，又是酷嗜小說戲劇，對小說藝術(shù)有獨到感悟的人”。而在封建社會男尊女卑壓迫禁錮下的女子有這種學識才華是不可能的，故徐乃為覺得“湘云即脂硯”無憑。［38］對于這種觀點，筆者表示贊同。王涌堅《脂硯齋是男不是女》［39］、克非《紅學末路》［40］354都表達了與徐乃為相似的觀點。張燕《脂硯齋為史湘云新證》［41］、《另一個湘妃的命運：畸零——從“全部之主惟二玉”看史湘云的悲劇》［42］在周汝昌提供的研究成果上，從《紅樓夢》原著、脂批出發(fā)，圍繞曹雪芹以花喻人的藝術(shù)隱喻，以新的證據(jù)論定“脂硯齋”即史湘云的原型。

梅節(jié)《曹雪芹、脂硯齋關系探微》［43］將史湘云、曹雪芹、脂硯齋的關系進行了較為全面的梳理，認為脂硯齋的是非好惡觀不同于曹雪芹，他甚至干擾并竄改了曹雪芹的創(chuàng)作，企圖凸顯自己，將自己定位為《紅樓夢》的主人。這種理解令人耳目一新。齊玉瑞、李信田《一緘書機藏何事》［44］154則認為湘云的生活原型就是曹雪芹。

四、關系研究

史湘云是金陵十二釵中出場較晚的女子，程本中見于第十三回，脂本中見于第二十回。但這并不影響湘云在《紅樓夢》中的地位，她與寶玉及其他紅樓中的人物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湘云與寶黛釵關系。莫礪鋒從《紅樓夢》詩詞的角度去挖掘女性意識，其中對湘云與寶釵、黛玉的關系略有論述。他認為湘云將寶釵視為自己的典范，降低了她沖破封建閨范的可能性，故湘云與寶釵近而與黛玉遠。［45］二月河《二月河妙解 ＜紅樓夢＞》［46］認為寶釵與湘云是先近后疏，而與黛玉是先疏后近，對三人的關系解讀客觀全面、有理有據(jù)。蘇萍《寒塘鶴影讀湘云——試論湘云形象及其獨特的女性價值》［47］一文從性別審美與心理需求的角度，論述了湘云的形象特質(zhì)及其與“寶黛”的知己關系，兼論湘云獨特的女性價值。蘇萍對于“寶湘”、“湘黛”關系的解讀還是讓人信服的。周汝昌在《紅樓別樣紅》［48］中提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說法：“絳珠草本指湘云，與黛玉無關?！绷簹w智不同意周汝昌的觀點，他認為曹雪芹構(gòu)思絳珠仙草、黛玉和湘云的關系是取意于李清照“應是綠肥紅瘦”“卻道海棠依舊”的詩句。他在《應是“綠肥紅瘦”——絳珠仙草、林黛玉和史湘云關系藝術(shù)之探討》［49］中寫道：“絳珠仙草投胎轉(zhuǎn)世，乃一分為二，綠葉——林黛玉，紅花——史湘云?！比绱苏f來，“絳珠仙草既是林黛玉，也是史湘云，如形影互照，妙在其中”，曹雪芹巧妙構(gòu)思，明寫林而暗寫史。

湘云與賈母關系。史湘云與賈母的關系是比較微妙而又易被人忽視的。湯繼華、楊春艷注意到賈母對待從小父母雙亡的侄孫女史湘云忽冷忽熱，在《談賈母與史湘云》［50］中，他們認為原因是“賈母一度想使林黛玉成為賈府的媳婦，而史湘云曾是其中的一個障礙”，因而賈母對湘云冷淡，而當這種威脅不在時，史湘云又得到賈母的愛憐。對于文章中提到的“史湘云對林黛玉有不良態(tài)度”，據(jù)筆者看來，湘云也只是性格使然，心直口快，對黛玉實非有什么惡意。梁明玉《有情芍藥辛酸淚——解讀史湘云與賈母的關系》［51］認為賈母對湘云態(tài)度有變，原因在于“湘云的行為方式不符合封建禮教，引起了賈母的不滿”。

其他關系?！都t樓夢》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藥裀，呆香菱情解石榴裙”，是曹雪芹親筆寫就的一回。這一憨一呆不禁讓讀者掩卷發(fā)笑，同時也考慮這兩人怎會放置一起?究竟有何寓意?王志堯在《說“憨”論“呆”話人生》［52］中寫道：“縱觀史湘云的歷史，‘憨’字確乎概括出了她的性格特征，‘醉臥花叢’僅是其突出一例”，而“悉察香菱的遭際，‘呆’字正是對其為人處事的生動寫照，‘情解石榴裙’最能反映其‘呆’的程度”，而將兩人放在一起參照，“性格同中有異;作者既有哀其不幸的同情，也不乏怨其不爭的微詞”。王志堯?qū)⑾嬖坪拖懔獾谋瘎w結(jié)為自身的性格，筆者以為處在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中，縱使王熙鳳那樣精明強干的女人也落得身微運蹇，何況毫無心機的湘云和香菱?或許結(jié)局早已不是她們所能選擇的。周汝昌將史湘云與李清照作比，發(fā)現(xiàn)兩人不僅詩詞相近，連婚姻遭遇也頗為類似。《紅樓夢》中的尤三姐是脂粉隊里的英雄，是個頗具特色的人物，在她身上我們看到了與史湘云同樣的特質(zhì)。［53］82陽宇明《寄居在賈府的兩朵玫瑰花——尤三姐與史湘云形象比較》［54］從兩人的共性、個性著手進行了一番比較分析。兩人縱然貌若天仙，各具個性，閃耀著女性意識的光芒，但無奈都命運不幸。

五、意象研究

《紅樓夢》中關于史湘云的意象主要有海棠花、金麒麟、芍藥、野鶴等，從這些意象出發(fā)來探究史湘云的性格結(jié)局一直是學者們熱衷的研究方法，十年來，針對湘云的意象研究越來越成熟，已經(jīng)形成一定的體系。

《紅樓夢》中的兩個金麒麟一直是紅學的一樁歷史公案，魏果《湘云論陰陽的文化心理詮釋》［55］抓住湘云論陰陽的細節(jié)挖掘了湘云的內(nèi)心世界，他認為湘云在談到金麒麟時，我們可以從中窺見湘云的心事，即“渴望于歸”。

《紅樓夢》中爭奇斗艷的各色花卉無疑成為大觀園中不可忽視的景色，學術(shù)界針對《紅樓夢》中花卉植物的研究也層出不窮、各有千秋。曹立波《＜紅樓夢＞中花卉背景對女兒形象的渲染作用》［56］就是代表之一。在這篇文章中，題寫湘云為“有情芍藥含春淚”，例舉作品中出現(xiàn)的芍藥是來烘托湘云樂觀豪爽、寬宏闊大的魏晉風度。曹立波認為芍藥與桃花顏色相近，從而反映出林黛玉與史湘云有相似的志趣和才情，同時也有相似的悲劇。他在結(jié)尾處將文章的主題進一步升華，寫道：“花卉不僅烘托了人物，而且集中起鮮花下的人物，進一步烘托出盛衰的題旨”。焦貽之對“史湘云醉眠芍藥裀”這一《紅樓夢》中最美麗的畫面進行了解讀，提出了三種意蘊，分別是審美意蘊、文化意蘊、哲理意蘊。漫天飄飛的芍藥花、嗡嗡細語的蜜蜂、環(huán)繞飛舞的蝴蝶再加上一個唧唧咕咕說著夢語的湘云，簡直是一幅詩意圖。［57］任紅敏《“憨湘云醉眠芍藥茵”芍藥意象解讀》［58］更側(cè)重對芍藥意象本身的關注。她覺得“憨湘云醉眠芍藥茵”暗示了湘云和寶玉的戀情是如夢一場的缺憾結(jié)局。任紅敏引用《詩經(jīng)》佐證芍藥意象的意義，提出“芍藥在文學作品中一經(jīng)出現(xiàn)，便被賦予了艷情色彩，成為與女性、愛情有關的意象”?！啊嬖谱砻呱炙幰稹癁樽x者構(gòu)建了一個與寶湘愛情的整體意象，青石——寶玉，芍藥——湘云。”可見，芍藥在此既是寶湘愛情的表征，又是兩人悲劇的暗示。

王匯涓則就海棠花對湘云性格的塑造作了研究，她將湘云比為“姿容瀟灑的花中麗人、開朗率真的花中神仙、熱鬧貼心的解語花、隨遇而安的花中君子、嬌美無香的缺憾美人”。她認為湘云是海棠的化身。［59］

六、其他研究

近十年來，有些紅學家一反常規(guī)，另辟蹊徑，豐富了《紅樓夢》的研究領域，打開了紅學研究的新局面。史湘云的研究也不例外，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邊緣化的研究，并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

張青云從現(xiàn)代人的視角出發(fā)，對比當下女性的時代特征，從而發(fā)現(xiàn)“紅樓三釵”身上所具備的淑女氣質(zhì)和風范具有特殊的時代意義。在《從“紅樓三釵”到現(xiàn)代女性形象之塑立》［60］中，張青云客觀評價了三釵的性格優(yōu)劣，高度贊揚了三釵性格中的淑女氣質(zhì)和風范。他寫道：“從黛玉身上悟到在愛情面前要保有一份清醒，就可能擁有美滿的愛情與婚姻;像寶釵那樣積極地做一個有準備的人，就比她人擁有更多的機會;從湘云身上悟到以感恩的心對待生活，自然比她人擁有更多的快樂?！绷謥嗢车慕嵌扰c張青云截然不同，她所解讀的是《紅樓夢》中的“中性”意義。她在《＜紅樓夢 ＞中的“中性”意義編碼解讀》［61］中，將“中性”意義解析為：“以薛寶釵為代表的‘鄉(xiāng)原’形象;以賈探春為代表的‘女強人’形象;以史湘云為代表的‘豪俠’形象”。林亞斐認為在“湘云的思想中，則把道家的憤世嫉俗和儒家的經(jīng)邦濟世融合起來了”，也就是“儒道互補”。這三類中性意義告誡現(xiàn)代女性，不僅要有較高的人文修養(yǎng)和文化品格，良好的心理素質(zhì)和人際關系也是事業(yè)成功的重要因素。

縱觀十年的史湘云研究，在前輩的基礎上，學者們?nèi)〉昧擞心抗捕玫某煽?，這對我們進一步理解人物形象、作品思想內(nèi)容、作家創(chuàng)作目的有很大的參考意義。當然，也存在一些問題和不足，比如對于史湘云研究的論證大多還不夠嚴密，許多結(jié)論尚處在推測階段，還需進一步科學的考證和研究。我們相信對于史湘云的研究不會止步，日后一定會取得更大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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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張 琴】

2011-11-18

馮瑞蘭(1986-)，女，山西太原人，集美大學文學院在讀研究生。

1672-2035(2012)01-0082-06

I207.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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