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國俗語義”角度看“騰王閣三秋圖”的情感內(nèi)涵

顏碧偉

一切景語皆情語。王勃在《騰王閣序》中給我們描繪了一幅“騰王閣三秋圖”，作者描繪此“圖”想抒發(fā)怎樣的情感呢？也許是受了后文“興盡悲來”的影響，大多讀者將此“圖”簡單地誤讀為“樂景”，以為此圖傳達的是作者的“喜悅”之情。筆者根據(jù)王德春教授有關(guān)“國俗語義學(xué)”的知識，對其中關(guān)鍵詞內(nèi)涵進行探究后發(fā)現(xiàn)，那是把它簡單化了，有貼標(biāo)簽的嫌疑。

我們知道，詞語有比較實在的概念意義，這是一般字典詞典上都有的。但是，許多詞語還蘊涵著基于概念意義的民族文化意義。因為語言和文化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文化制約并影響著語言，在不同的文化里，相同的詞語往往有不同的文化含義。這就是王德春教授所提出的“國俗語義”。比如我們熟悉的“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的“柳”，在漢語里由于“柳”和“留”諧音，所以，我們的民族文化賦予它比植物學(xué)要豐富得多的內(nèi)涵，常以“柳”暗喻“離別”和“惜別懷遠”等。因此，通過探究關(guān)鍵詞的文化含義，即國俗語義，可以幫助我們深入理解作者蘊含在作品中的深層意蘊。

下面，筆者試從關(guān)鍵詞的“國俗語義”入手，對“滕王閣三秋圖”的情感內(nèi)涵作一管窺。

（一）

先看總寫三秋九月之景的第一句：“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彼鶎懙暮诵膬?nèi)容有兩項，一為水，一為山。

王勃眼前的水是“潦水盡而寒潭清”。意象“潭”或“寒潭”在古詩文中比較常見。謝靈運有“凄凄陽卉腓，皎皎寒潭潔”（《九日從宋公戲馬臺集送孔令詩》）。虞騫有“泠泠玉潭水，映見娥眉月”（《視月》）和“澄潭寫度鳥，空嶺應(yīng)鳴猿”（《尋沈剡夕至嵊亭》）。“皎皎寒潭”“泠泠玉潭”“澄潭”都讓人覺得非常凄冷。何遜更有“寒潭見底清，風(fēng)色極天凈。寸陰坐銷鑠，千里長遼迥”（《暮秋答朱記室詩》）這樣的詩句。王勃的“寒潭清”這三個字很可能即由此化出。趙昌平解釋何遜這四句詩時說：“潭水凝寒，清到了徹底，長天無云，似為秋風(fēng)清掃，一片明凈。在這蕭索的秋氣中，詩人枯坐潭邊，送走了一寸寸光陰，而他的思神卻隨秋氣秋聲飛到了千里之外故友的身邊?！憋@然，“寒潭”是個凄冷的意象，詩人往往用它來襯托離愁別緒。

王勃眼前的山是“煙光凝而暮山紫”?！澳荷健奔础叭漳褐健薄２涛募в小叭漳猴L(fēng)悲兮邊聲四起，不知愁心兮說向誰是”（《胡笳十八拍》）。李陵有“游子暮思歸”《贈蘇武詩》。阮籍有“日暮思親友”（《詠懷》）。王粲有“日暮愁我心”（《七哀詩》）。江孝嗣有“薄暮苦羈愁”（《北戍瑯邪城》）……唐詩中也有我們非常熟悉的“日暮客愁心”（孟浩然《移宿建德江》）和“日暮鄉(xiāng)關(guān)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崔顥《黃鶴樓》）等含“日暮”意象的名句。顯然，“日暮”是一個能引發(fā)游子思歸懷人并使他們愁腸百結(jié)的特殊時候。

那么“暮山”呢？“暮”和“山”合二為一作為一個意象，在王勃之前幾乎沒有，也許這是王勃的首創(chuàng)。

文化具有延續(xù)性。我們既可以考證王勃之前 “日暮”的文化意蘊得知王勃此文“暮”的內(nèi)涵，也可以探究王勃之后文人對“暮山”的使用情況，從而得知“暮山”在王勃筆下的情感意蘊。

劉長卿有 “暮山江上卷簾愁”（《漢陽獻李相公》）。魏璀有“柱間寒水碧，曲里暮山青”（《湘靈鼓瑟》）。靈一有“月影沉秋水，風(fēng)聲落暮山”（《酬陳明府舟中見贈》）。李嘉佑有“雨過暮山碧，猿吟秋日曛”（《入睦州分水路憶劉長卿》）。許渾有“詩人愁立暮山碧，賈客怨離秋草青”(《題義女亭》)。裴說有“泣罷重回首，暮山鐘半聞”（《哭處默上有人》）。伍喬有“別后相思時一望,暮山空碧水空流”（《寄落星史虛白處士》）等等?！澳荷健背Ｅc“猿吟”“秋水”“寒水”等凄冷的意象連用，表達悲情愁緒，與王勃此文“暮山”與“寒潭”對用一脈相承，它們幾乎都是“悲愁”的代名詞。

“寒潭清”，“暮山紫”，總寫三秋九月之景的第一句，整體色調(diào)偏冷，為全景奠定的整體基調(diào)凄涼而悲情。

（二）

總寫三秋勝景之后，一句“儼驂騑于上路，訪風(fēng)景于崇阿；臨帝子之長洲，得仙人之舊館”，過渡到正筆描繪“騰王閣之秋景”。

先仰視，但見“層臺聳翠，上出重霄；飛閣翔丹”，并想象登閣下視的效果“下臨無地”。

作者極力突出“臺”和“閣”的高峻。

為什么要突出“臺”“閣”的高峻呢？因為“高臺多悲風(fēng)”（曹植《雜詩其一》），“高臺不可望，望遠使人愁”（沈約《臨高臺》）……陳子昂歌曰：“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杜甫高唱：“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倍际恰暗桥_”“登高”這一特定情境觸動了詩人那顆敏感的心，從而觸發(fā)了人生的孤獨、失意和悲戚?？梢姡芭_”、“閣”等都是我們古代文人雅士登高賦詩抒發(fā)情感的重要場所。而王勃此處的“層臺”與“飛閣”，則是作者后文產(chǎn)生“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之悲嘆的重要鋪墊。因此，“層臺”和“飛閣”最終離不開一個“悲”字。

仰視之后，作者將視線移向遠處的“鶴汀鳧渚”和“桂殿蘭宮”。

先看“鶴汀鳧渚”。

為什么非要叫“鶴汀鳧渚”而不叫“鵝汀雁渚”或別的什么呢？這還得追溯“鶴”和“鳧”在傳統(tǒng)文化里的豐富內(nèi)涵。

鶴，高雅俊秀的形態(tài)和飄逸靈性的神態(tài)，人們賦予它非常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在民間，鶴是吉祥幸福、健康長壽和愛情忠貞的象征；在宮廷，鶴是祥瑞之象，是有氣節(jié)的忠臣的象征；在道教界，鶴是仙人的坐騎，也是仙人的化身；而在文人雅士心中，鶴更是“賢人君子、隱逸之士”的代名詞。蘇軾在《放鶴亭記》中說：“《易》曰：‘鳴鶴在陰，其子和之?！对姟吩唬骸Q鳴于九皋，聲聞于天?！w其為物，清遠閑放，超然于塵埃之外，故《易》、《詩》人以比賢人君子、隱德之士?！闭f的就是鶴之所以成為“賢人君子、隱逸之士”的文化根源。

鳧，俗稱野鴨，在我們傳統(tǒng)文化中，也是隱逸者的象征。

早在王勃之前，曾有多位詩人歌詠過“鳧”。其中梁簡文帝蕭綱甚至有兩首“詠鳧”詩——《詠寒鳧》“回水浮輕浪，沙場弄羽衣。眇眇隨山?jīng)]，離離傍海飛”和《詠單鳧詩》“銜苔入淺水，刷羽向沙洲。孤飛本欲去，得影更淹留”。簡文帝筆下的鳧，既孤單寂寥又悠閑愜意。

王勃也曾寫過一篇《江曲孤鳧賦》。他是這樣刻畫“鳧”的：“順歸潮而出沒，跡已存于江漢，心非系于城闕。吮紅藻，翻碧蓮，刷霧露，棲云煙。迫之則隱，馴之則前，去就無失，浮沉自然。爾乃忘機絕慮，懷聲弄影，乘駭浪而神驚，漾澄瀾而趣靜……知動息而多方，屢沿洄而自省。故其獨泛單宿，全真遠致，反復(fù)幽溪，淹留勝地……”在王勃筆下，“鳧”簡直就是一位信奉順應(yīng)自然、隨遇而安、虛靜無為等老莊思想過著獨來獨往、悠閑自得的閑適生活的隱逸者。

從“鶴”與“鳧”的文化內(nèi)涵看，是否意味著作者對隱逸生活有了一絲向往？這一點似乎可以從作者當(dāng)時坎坷的遭遇推測得到，也可以從后文“舍簪笏于百齡，奉晨昏于萬里”“他日趨庭，叨陪鯉對”得到印證。

再看“桂殿蘭宮”。

這里“桂殿蘭宮”可能就是當(dāng)年帝子騰王曾居住的宮殿。作者在“殿”和“宮”前用了兩個修飾詞“桂”和“蘭”?！肮稹敝腹饦?，“蘭”指蘭木，“桂殿蘭宮”即用桂樹蘭木構(gòu)筑的宮殿?！肮饦洹薄疤m木”都是芬芳美好且名貴的木材。早在屈原的《楚辭》中就有用它們形容美好事物或華美建筑的傳統(tǒng)。如《楚辭·湘君》有“沛我乘兮桂舟……桂櫂兮蘭枻”，稱“舟”為“桂舟“，稱“櫂”為“桂櫂”，稱“枻”為“蘭枻”。再如《楚辭·湘夫人》中又有“桂棟兮蘭橑”。講的是湘君想通過自己的實際行動蓋一棟漂亮的房子迎接心中的女神湘夫人，以此寄托他對湘夫人的思念、愛慕和期待之情。這漂亮的房子，“用桂樹做棟梁，用蘭木做椽子”……

可見“桂殿蘭宮”是華麗而美好的建筑，是王公貴族佳人才子的住所，是顯赫身份和高貴地位的象征。王勃雖為才子，但此時的身份卻是死罪剛剛遇赦的犯人！王粲 《登樓賦》曰：“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我們有理由相信，“桂殿蘭宮”越是華美富麗，他的心境可能越糟。因此，桂殿蘭宮，看似富麗堂皇，是樂景，但其情實哀。有關(guān)這一點，后文俯視所見“閭閻撲地”和“舸艦迷津”等繁華富庶之景同樣也是如此效果，不再多述。

（三）

現(xiàn)在看千古名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p>

先看 “落霞、孤鶩”。

“落霞”，色彩絢爛美麗，但難免即將消失。在作者之前，意象“落霞”已經(jīng)有人使用，如晉沈君攸《羽觴飛上苑》有“魚文熠爚含余日，鶴蓋低昂照落霞”句。比作者稍遲的楊炯《送豐城王少府》有“愁結(jié)亂如麻，長天照落霞”，用“長天照落霞”襯托“愁”。再遲些的戴叔倫《寄劉禹錫》有“五年不見西山色，悵望浮云隱落霞”，“浮云隱落霞”是“悵望”。李咸用《江行》有“高岫留斜照，歸鴻背落霞”，“落霞”與“歸鴻”“高岫”“斜照”等凄冷的意象組成意象群等等?？傊?，這些詩句中的意象“落霞”及其意象伴無一例外都是表示凄冷或悲情的。

鶩，與鳧同為一物，即野鴨。鳧作為意象在作者之前已經(jīng)很多，鶩作為意象，在作者之前似乎非常少。不過宋詞中比比皆是，而且常與“落霞”連用，似乎均受王勃此文的影響。如石孝友《鷓鴣天》：“落霞孤鶩齊飛處，南浦西山相對愁。”呂勝己 《滿江紅》：“芳草連云迷遠樹，斷霞散綺飛孤鶩。感騷人、賦客向來詞，愁如束?！备痖L庚《賀新郎》：“有孤鶩、落霞知得。一鶴橫空云漠漠，見梅梢、萬粒真珠滴?！毙翖壖病肚邎@春》：“秋水長天孤鶩飛……吊古愁濃，懷人日暮?！薄e不勝舉，幾乎可以說：凡有“孤鶩”處，即有悲愁情！

這些意象，若與作者的身世聯(lián)系，則清晰地看到作者內(nèi)心的凄涼孤獨與無助。這從后文“關(guān)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xiāng)之客”“時運不齊，命途多舛”等的感嘆可以得到印證，此只不過是作者這種心境含蓄的外露而已。

再看“秋水、長天”。

“秋水”這個意象照應(yīng)前文的寒潭，如前文所述，它給人的感受同樣也是凄寒而悲情的。

先說“秋”?！扒镎撸熘畡e調(diào)”，最容易讓人產(chǎn)生蕭索、寥落、凄清之意，在歷代的詩文中，“秋怨、秋愁、秋思”時有出現(xiàn)。“秋”，具有“悲涼”的文化內(nèi)涵。歐陽修《秋聲賦》曰：“夫秋，刑官也，于時為陰；又兵象也，于行為金……其在樂也，商聲主西方之音，夷則為七月之律。商，傷也，物既老而悲傷；夷，戮也，物過盛而當(dāng)殺?！奔炊笠氐莱隽恕扒铩敝氨钡奈幕?。

再說“水”。道家學(xué)派的創(chuàng)始人老子認(rèn)為，水是大道運行的標(biāo)志：“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保ɡ献印兜赖陆?jīng)·第八章》）最高境界的善行就像水的品性一樣，澤被萬物而不爭名利，有功于萬物而又甘心屈尊于萬物之下，這樣的品格才最接近“道”。顯然，水因“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而被視為“道”的象征。

因此，“秋水”不僅充滿寒意，而且還是一個蘊含道家文化內(nèi)涵的意象，《莊子》即有《秋水》篇。

“秋水”與“長天”組合，水天一色，曠遠浩渺。有道是：“心悅則覺物美，心悲則感事哀?！泵鎸泼鞜o窮的宇宙，前有陳子昂“獨愴然而涕下”的慨嘆，后有蘇東坡“哀吾身之須臾”的悲嘆。王勃能例外嗎？后文曰：“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shù)?！睂嵤潜厝?。

所以，落霞孤鶩、秋水長天，貌似美景，但注定是悲情的意象；它們所構(gòu)成的秋景，雖然曠遠，但難免蒼涼。

（四）

最后說說“漁舟”和“雁陣”。

“漁舟唱晚”，即以“漁舟”代指“漁翁”或“漁父”，在修辭上是借代。

漁父，是隱逸文學(xué)中一個常見的藝術(shù)形象。大家最熟悉的“漁父”形象，可能是唐代柳宗元的《江雪》和張志和的《漁歌子》，其形象給人的感受是“高遠、沖淡、從容自適、悠然脫俗”。這是一個被幻化了、被美化了的形象，是一個精神的貴族，是一個典型的隱士。其實，在中國文學(xué)中，把漁父作為隱士的化身由來已久。最早可追溯到戰(zhàn)國的莊子和屈原。他們的作品中都有《漁父》篇。莊子筆下的漁父形象，滿腦子的明哲保身和 “順之則成”的虛靜、無為的道家思想。屈原《楚辭》中的漁父也是一位信奉審時度勢、遵循時命、順應(yīng)自然等老莊哲學(xué)的隱者。總之，莊屈的漁父形象都被賦予了超脫曠達、恬淡自適的文化內(nèi)涵，漁父被定格為隱逸的象征，它們開啟了古代詩歌史上綿延不絕的“漁父”意象。

由于文人筆下的漁父們過著這種遠離塵世紛爭、忘卻機心營營的純樸和舒心愜意的生活，所以漁父成為歷代失意文人士大夫的追求偶像，各朝各代不斷有文人雅士歌詠之、向往之，甚至一國之君也羨慕漁父的生活。你看“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無言一詠春，一壺酒，一竿身，世上如依有幾人?！薄耙昏猴L(fēng)一葉舟，一綸繭僂一輕釣，花滿樓，酒滿瓶，萬頃波中得自由”（李煜《漁父詞》）。好一個“一壺酒，一竿身……萬頃波中得自由”！

漁父，實在是隱逸和智慧的代言人。

王勃乃“一介書生”，且為“他鄉(xiāng)之客”，“無路請纓”“有懷投筆”，更致命的還是“死罪遇赦之人”。聽到“漁舟唱晚”，有什么感想呢？難道不會羨慕漁父嗎？難道真的如后文所說“遙襟俯暢，逸興遄飛”嗎？我想，那只是“卻道天涼好個秋”——遮人耳目罷了。

再看“雁”或“雁陣”。

“雁”是候鳥，每年秋季有南遷的習(xí)性，據(jù)說一般南遷到衡陽就不再南遷了。它們成群南遷的過程，會發(fā)出一些凄慘的鳴叫聲，所以雁特別容易引起漂泊在外的游子思鄉(xiāng)懷親之情和羈旅傷感。如宋玉《九辯》有“雁雍雍而南游兮，鵾雞啁晰非悲鳴”。班彪《北征賦》有“雁邕邕以群翔兮,鹍雞鳴以嚌嚌。游子悲其故鄉(xiāng),心愴恨以傷懷”。曹丕有《燕歌行》“群燕辭歸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斷腸”。阮籍《詠懷詩》有“鳴雁飛南征，鶗鴂發(fā)哀音。素質(zhì)游商聲，凄愴傷我心”等等?；蚪柩闶闼监l(xiāng)懷親之情，或托雁寫羈旅傷感之愁，含蓄而又婉轉(zhuǎn)。

王勃筆下的“雁陣”，被寒氣所驚嚇，發(fā)出鳴叫聲。面對此景，作者很容易觸景生情：自己與無奈南飛的孤雁多么相似？何況雁到“衡陽“也就不用再南飛了，可是作者卻還要繼續(xù)南行。想到此，作者還會有喜悅之情嗎？宋人石孝友的《滿江紅》這樣寫道：“雁陣驚寒，故喚起、離愁萬斛……歸來引，相思曲。塵滿把，淚盈掬。對長天遠水，落霞孤鶩。立盡西風(fēng)無好意，遙山也學(xué)雙眉蹙。恨草根、不逐鬢根摧，秋更綠?！笔欠窨梢钥醋魇菍ν醪饲榈臏?zhǔn)確解讀？

綜上所述，作者著力描繪的“滕王閣三秋圖”，一方面描繪得很遼闊——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秋水共長天一色；很富庶——閭閻撲地，舸艦迷津。但這一切都是他們的，我只是一介書生他鄉(xiāng)過客，什么都沒有，徒有羨美情。另一方面，以我觀物，物皆著我之色——色調(diào)偏冷，過于凄寒——反映到作者的心境上，怎一個“樂”字了得？若非要概括的話，是否可以說：面對眼前的良辰美景賞心樂事，表面上似乎暫時忘記了“時運不齊，命途多舛”，但內(nèi)心深處或者說潛意識里一刻也沒有真正忘卻自己作為失落之人的不幸。一言以蔽之：似喜實悲，似樂實哀。——這才是“騰王閣三秋圖”真正的情感內(nèi)涵。

①吳小如：《漢魏六朝詩鑒賞詞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92年版。

②夏建欽：《十三經(jīng)今譯今注》，岳麓書社，1994年版。

③洪興祖：《楚辭補》，中華書局，1983年版。

④陳伯海：《唐詩匯評》，浙江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

⑤蕭統(tǒng)：《昭明文選》，吉林文史出版社，2007年版。

⑥王德春：《多角度研究語言》，清華大學(xué)出版社，2002年版。

⑦http://www.chinapoesy.com

⑧http://gushi.qinqishuhua.org/h/43014.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