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升語文素養(yǎng)是綜合性學習的根本目的——2011年語文教育論著評析之五

申宣成 馬瑞芳

語文課程改革走到了第十個年頭，回顧年度語文綜合性學習研究的整體樣貌，似乎可以用“面壁十年圖破壁”來描繪。做出這樣的判斷有三個理由：

一是從研究內(nèi)容來看，本年度的綜合性學習論文可以歸為兩類。一類側重于解析綜合性學習的內(nèi)涵，討論了“是什么”的問題，可謂是“面壁式”的思考；另一類文章側重于探討綜合性學習的操作策略，討論了“怎么做”的問題，可謂是“破壁式”的實驗。

二是從論文的數(shù)量來看，本年度，以綜合性學習為題的期刊論文272篇，比去年略有增多；碩士學位論文11篇，與去年持平；博士學位論文1篇，填補了綜合性學習研究在博士學位論文庫中的空白。

三是從課程政策來看，2011年12月，教育部頒布了修訂的19個科目的義務教育課程標準，其中的《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版）》與“實驗稿”相比，修改最多的就是“綜合性學習”的內(nèi)容。這些修改既匯集了過去十年綜合性學習的研究成果，也為更深入的研究提供了新命題。

在勾畫了本年度綜合性學習研究的整體樣貌之后，以下選取兩篇論文作以評析。

一、“面壁之思”：綜合性學習要立足于語文素養(yǎng)的提高

【評析文章】樂中?！墩覝示C合的點，守住語文的線》，原載于《語文學刊》2011年第9期。

【原文摘要】目前，語文教學中存在泛語文、去語文化的趨勢。有必要重新對語文綜合性學習中“綜合”與“語文”的內(nèi)在關系進行理解。找準綜合的點，守住語文的線，正確地實施語文綜合性學習的教與學。

綜合性學習要立足于語文素養(yǎng)的提高，這看起來是一個不言自明的問題。然而，自從其誕生的那一天起，其“語文性”就始終被“綜合性”的強大磁場所遮蔽，綜合性學習往往被異化為“音樂欣賞課”“戲劇小品課”“班會課”等。2006年第9期的 《語文教學通訊·初中刊》“熱點”欄目發(fā)表了黃偉的《關于語文綜合性學習邊界問題的思考》、李海林的《活動量、活動對象和活動成果的語文性》兩篇文章，批駁了綜合性學習“去語文”的流弊。之后，關于綜合性學習姓“語”還是姓“綜”的討論，就一直沒有停止過。而自2009年以后，學界對這一問題的認識逐漸達成了共識，即，綜合性學習必須要立足語文素養(yǎng)的提高。

本文正是在這些研究的基礎上，回顧了綜合性學習中的泛語文、去語文的現(xiàn)象，從“綜合”二字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的意義入手，重新審視了“綜合”的內(nèi)容和目的。文章認為，盡管從內(nèi)容來看，“綜合”包括了語文科內(nèi)的綜合、語文和其他學科的綜合以及語文和生活的綜合，但是從目的來看，任何形式的綜合都僅僅是手段，提高學生的“語文素養(yǎng)”才是最終目的。因此，實施綜合性學習時就必須“找準綜合的點，守住語文的線”。這就從一個新的角度，佐證并強調(diào)了綜合性學習的語文性。

因為“堅持綜合性學習的語文性”并非作者首倡，而是10年來學界討論的結晶，因此，本文的創(chuàng)新之處主要不在于觀點，而在于選取了詞義學和語文史的分析視角。只是略顯可惜的是，或許由于篇幅的限制，文章分析的深度和廣度略顯單薄，因此有必要再做些補充。

在漢語中，“綜”字的原意來源于紡織技術，《說文解字》對它的解釋是“機縷也”①?！熬C合”就是將幾千根不同的經(jīng)線通過“綜絲”把它們合并起來以便于操作。因此，“綜合”便引申為將不同部分、不同事物的屬性合并成為一個整體來對待。

在英語中，與“綜合”對應的詞語最常用的是“inte-grated”和“comprehensive”。前者強調(diào)的是把部分合成一體，其前提是整體已經(jīng)被劃分成了幾個部分，因此，有人又將其翻譯為整合、統(tǒng)整、統(tǒng)合等；而后者是“全部的，所有的，幾乎無所不包的”的意思，強調(diào)的是渾然一體、不可分割。

就我國語文學科發(fā)展的歷史而言，古代的語文教育是混沌的、沒有部分概念的，此時的綜合是“comprehensive”。它不但綜合了讀寫聽說的語文要素，而且綜合了其他學科的內(nèi)容，如歷史、地理、物理等。而語文獨立設科以后，它不但和其它學科區(qū)分開來，自身學習領域的劃分也日益明確。1904年公布的 《奏定高等小學堂章程》把“中國文學”一科分為“讀古文、作短篇記事文、說理文、習行書、習官話”等學習領域；②1923年的《新學制課程標準綱要·小學國語課程綱要》更為明確地分為兩類：語言和文字，其中“語言”相當于現(xiàn)在的聽說，“文字”包括讀文、作文和寫字，也就是現(xiàn)在的讀和寫。③由此，語文教學走上了聽說讀寫分領域教學的道路。隨著時間的推移，聽說讀寫四個領域的教學日益各自為政，與其它的學科更是壁壘分明。由于忽略了學科內(nèi)部和學科之間的系統(tǒng)性和整合性，語文學習變得機械、單調(diào)、片面，課程的活力日益消弭。

為了應對這一問題，第八次課程改革在語文學科提出了“綜合性學習”這一概念，到此為止，人們對語文“綜合”的特性已然經(jīng)歷了一個否定之否定的過程：既承認語文學科內(nèi)部的各個領域之間的區(qū)別、語文學科和其它學科的區(qū)別，也盡力關注語文內(nèi)部各領域及學科之間的關聯(lián)和統(tǒng)整。因此，這里的“綜合”，已經(jīng)由“comprehensive”變成了“integrated”。

但是，當我們把“綜合”理解為“學科內(nèi)部”和“學科之間”的整合時，另一個問題就同時浮出水面——“學科內(nèi)綜合”和“學科間綜合”孰為主次？這也是10年來綜合性學習研究領域一直“糾結”的問題。理清這一問題，同樣需要歷史的眼光。

1920年，現(xiàn)代教育家陳啟天在《中學國文的問題》一文中指出，國文教育的主要目的是“能說普通言語”“能看現(xiàn)代應用文和略解粗淺美術文”“能做現(xiàn)代應用文”，而“鍛煉心力”“了解和應付人生和自然”則是次要目的。1925年，現(xiàn)代著名文學家、語文教育家朱自清在《中等學校國文教學的幾個問題》一文中作了更明確的界定：我認為中學國文教學的目的只須這樣說明：（1）養(yǎng)成讀書思想和表現(xiàn)的習慣或能力；（2）“發(fā)展思想，涵育情感”。這后一條原是穆先生所舉出的，但他所要發(fā)展的思想，所要涵育的情感，我覺得可以不必，只大體說明好了。這兩個目的之中，后者是與他科相共的，前者才是國文科所特有的；而從分科的原則上說，前者是主要的；換句話說，我們在實施時，這兩個目的是不應分離的，且不應分輕重。但在論理上，我們須以前者為主要的。④

正是因為上面的表述，有學者將陳啟天和朱自清的觀點歸納為“陳朱主次說”。以此考察綜合性學習，它自然也應該以學科內(nèi)部的“綜合”為主，以學科之間的“綜合”為輔。換言之，綜合性學習首先要立足于語文素養(yǎng)的提高。

可能正是基于這些理解，與“實驗稿”相比，“2011版”的語文課程標準在綜合性學習方面修改最大，增加了多處強調(diào)綜合性學習語文性的表述，如“語文綜合性學習既符合我國語文教育的傳統(tǒng)，又具有現(xiàn)代社會的學習特征”“（綜合性學習要）加強語文課程內(nèi)部諸多方面的聯(lián)系”“跨學科學習，應以提高學生語文綜合運用素養(yǎng)為根本目的”等。這些判斷為我們立足語文素養(yǎng)實施綜合性學習，提供了政策層面的指導。

二、“破壁之舉”：綜合性學習凸顯語文性的實踐研究

新課程改革以來，綜合性學習領域一直存在著理論熱而實踐冷的現(xiàn)象，尤其是缺乏系統(tǒng)的、持續(xù)的教學實驗?；谶@一狀況，筆者以綜合性學習為博士論文的選題，從2008年起，開始了較為系統(tǒng)的理論和實踐層面的研究，最終于2011年5月提交了學位論文——《表現(xiàn)性評價在語文綜合性學習中的應用》，并順利通過了答辯。該文從評價方式的變革入手，對綜合性學習的實施做了系統(tǒng)的設計和持續(xù)的實驗，提出了一些實施綜合性學習的新思路，因為本刊對此文已做過評析，此處另選一篇論文作以評析。

【評析文章】向元茂《綜合性學習凸顯語文性之實踐探索》，原載于《語文教學與研究》2011年第2期

【原文摘要】在綜合性學習的實踐中，人們往往強調(diào)綜合性而忽略語文性。改變這一狀況，需要從三個方面入手：學習目標應凸顯語文素養(yǎng)；學習重點要凸顯單元目標；學習過程要凸顯探究精神。

從這篇文章的內(nèi)容來看，作者試圖解決這樣幾個問題：

（一）如何在學習目標中凸顯語文素養(yǎng)？

文章指出，開展語文綜合性學習必須以培養(yǎng)學生的語文素養(yǎng)，提升學生的語言運用能力，促進學生聽說讀寫能力的整體發(fā)展為目標。這一觀點顯然符合綜合性學習研究的整體趨勢。不過，令人遺憾的是，在這一部分，作者僅僅談了應然的規(guī)則，卻沒有告訴人們具體的策略?；蛘哒f文章只談了將綜合性學習的目標聚焦于語文素養(yǎng)的道理，卻沒有告訴人們落實的方法，而后者則是一線教師最想知道的。

筆者認為，解決后一個問題，不妨采用“基于課程標準確定學習目標”的策略，即以課程標準中所規(guī)定的綜合性學習的學段目標為綱，結合學情和教材，圍繞“語文素養(yǎng)”這一關鍵詞，確定某一活動的具體目標。以下是我們在課本劇的案例研究中，運用這一策略所確定的學習目標。

在完成課本劇活動之后，學生應能夠：

1.陳述劇本編演的常識，寫出3篇簡單的劇本。

2.記錄自己參與戲劇表演的感受，并能夠以博客、信件、藝術創(chuàng)作等形式和小組成員、同學、老師和家長分享。

3.除了角色的需要之外，說臺詞時應用普通話，語氣和節(jié)奏符合人物的性格和身份。

4.樂于接受并完成小組分配的角色和任務。

5.樂于傾聽和分享，為同伴的工作提供改進的建議。

上述的5條目標，陳述的是聽說讀寫以及團隊協(xié)作等幾種學習結果，它們不但聚焦于學生語文素養(yǎng)的提升，而且可觀察、可檢測，為綜合性學習的教學提供了清晰而準確的方向。

（二）如何圍繞語文性設計并展開綜合性學習的活動？

為了回答這一問題，該文提供了兩個策略，其一是把綜合性學習的重點和教材中的單元目標聯(lián)系起來，將活動的設計和選文的學習有機地融合在一起，這樣一來，單元中強調(diào)的語文知識就可以運用到綜合性學習的活動中，從而達到學以致用的目的。第二個策略就是針對不同的綜合性學習（人教版中的“小綜合”和“大綜合”），采取不同的實施程序，以體現(xiàn)自主、合作、探究的學習。文章結合具體的事例，詳細地闡述了這兩個策略，給人們提供了較為具體的實施方法。這種倡導即學即用、因地制宜的方法對讀者應該頗有啟發(fā)。

不過，在承認這一方法便捷實用的同時，我們也必須看到，教材無非是一個例子，有創(chuàng)新精神的教師必定是“用教材教”，而不是亦步亦趨地“教教材”，對于綜合性學習的教學來說尤其如此，因為綜合性學習關注的是語文學習和生活的聯(lián)系，關注的是相對長效的語文能力和素養(yǎng)，而能力的形成和素養(yǎng)的提升與事實性知識的獲取方式有很大的不同。后者只需要機械記憶，而前者則如同游泳和開車一樣，既需要反復地實踐，又需要不斷地琢磨；光說不練，紙上談兵，終究掌握不了技能；只做不想，低水平重復，同樣會影響技能掌握的速度。正如葉圣陶先生所言：“培養(yǎng)能力的事必須繼續(xù)不斷地做去，又必須隨時改善學習方法，提高學習效率，才會成功?！雹菀虼?，適當密度的實踐歷練和持續(xù)的評價反思在綜合性學習中尤為重要。

而目前使用的大多數(shù)版本的語文教科書，在綜合性學習的編排設計中并沒有很好地體現(xiàn)這一規(guī)律，因為缺乏系統(tǒng)的規(guī)劃和整體的設計，各個活動所聚焦的語文素養(yǎng)就缺乏清晰的關聯(lián)和合理的梯度——這一個單元是寫作，下一個單元是口語交際，另一個單元又成了調(diào)查研究。學生剛剛在“討論”上找著點兒感覺，馬上又被引向了調(diào)查報告。這種“天女散花式”的編排導致訓練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如蜻蜓點水，淺嘗輒止；訓練密度低，體驗無強化，降低了學習的效率，造成了時間的浪費。

考慮到這一狀況，我們在教學實驗中打破了教材設計思路，嘗試了“集束式編排”的思路。所謂“集束式編排”，就是指把某個學習階段的綜合性學習活動集中于某一種或幾種活動類型上，從而使該階段的各個活動形成一個彼此關聯(lián)、循序漸進的“任務鏈”。如在七年級集中開展課本劇活動，在八年級，集中開展演講活動，因為活動的類型減少了，活動的密度就增加了，活動的成效也顯著增加，從而充分印證了“少就是多”的教學原則。

注釋：

①許慎著，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第 2版)，浙江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644頁。

②③課程教材研究所編：《20世紀中國中小學課程標準·教學大綱匯編：語文卷》，人民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9頁、15頁。

④蔡明：《語文教育概念術語辨析》，《中學語文》，2010年第7-8期。

⑤葉圣陶：《語文隨筆》，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1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