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理生
(中山市城建檔案館 廣東 中山 528403)
我國檔案編研工作歷史悠久,源遠流長,自春秋時代孔子編訂“六經”始,到《左傳》、《戰(zhàn)國策》、《資治通鑒》、“二十四史”等汗牛充棟的各類史書,以及《通典》、《文獻通考》、《大清會典》和各朝皇帝實錄等數不勝數的檔案與史料匯編等[1],碩果累累,歷代不衰,從而構筑成一座博大精深、光輝燦爛的中華民族歷史文化寶庫。而在這寶庫中,又有著許多寫得文采飛揚、動人心魄的優(yōu)秀篇章,被視為文學中的瑰寶而千古傳誦。
重視文學是我國優(yōu)良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孔子在《論語·陽貨》中說:“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边@便高度概括了文學對人的道德修養(yǎng)和政治教化的重要功用。又如《論語·雍也》中“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和《左傳·襄公二十年》中引孔子語“言而無文,行而不遠”,進一步提出了文章在內容與形式上的對立統(tǒng)一關系[2],文采對文章的重要性。這些精辟、經典的文學觀點對后世讀書人尤其是受儒家思想熏陶的文人仕子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他們不但熱衷于詩歌詞賦方面的文學創(chuàng)作,而且在公文寫作、書信交往、著書立說中也非常注重文采的運用。
魯迅用“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高度贊揚《史記》,從史學和文學兩方面充分肯定了它的價值。縱觀古今眾多史書,其所以無法與《史記》比肩,皆因為“略輸文采”也。可見,文學在檔案編研尤其是編史修志中的重要性。對于這點,史學家們皆有共識,劉知幾在《史通》中說:“史之為務,必藉于文”,章學誠在《文史通義》中說:“夫史可載事也,事必藉文而傳,故良史莫不工文”,他們都是主張走史不離文、文史結合的路線。
前文所提到的《左傳》、《戰(zhàn)國策》、《資治通鑒》和《史記》等史書,它們的內容都是以記載歷史真實性為主,文學性為輔的,文學只是一種修飾的手段,是為更好地記載史實服務的,所以它們都可以歸屬于檔案編研產物的范疇。然而,盡管文學只是處于輔的地位,但是當文與史高度融合后,所催化出來的文學價值并不一定遜色于史學價值,例如,《曹劌論戰(zhàn)》、《齊桓公伐楚》、《鄒忌諷齊王納諫》、《唐雎不辱使命》等精彩篇章,都是優(yōu)秀的先秦散文。文附史而揚,史因文而名,兩者相得益彰。
圍繞某個史實或歷史人物,查找大量相關檔案與史料,組織成一個專題的整體輪廓,再通過文學的想像和手法,把這一專題寫成一部文學作品,就是以檔案編研為輔,文學為主的另一種結合形式。這種形式最常見的是一些歷史小說,例如姚雪垠利用明清兩朝王府檔案創(chuàng)作的《李自成》、二月河依據清史稿和康熙起居注等檔案史料寫成的《康熙大帝》、熊召政投入一百多萬進行檔案史料收集歷時十年寫就的《張居正》等。
1.廣泛收集大量豐富而翔實的檔案史料原則
《太史公自序》云:“卒三歲而遷為太史令,?史記石室金匱之書?!彼抉R遷頂繼其父做了太史令后,得以掌管“石室金匱”這一漢朝宮廷保存檔案與典籍的機構,從而為編寫《史記》創(chuàng)造了十分有利的條件。雖然秦始皇焚書坑儒和秦末戰(zhàn)爭致使大量文化典籍和史料毀壞、流失,但是漢武帝“開獻書之路,建藏書之策,置寫書之官,下至諸子傳說,皆充秘府”(《漢書·藝文志》),致使“天下遺聞古事靡不畢集太史公”(《太史公自序》)。宮廷檔案與漢初對文獻的收集整理,使司馬遷掌握了大量豐富而翔實的檔案史料[3]。另外,司馬遷還注意從現實生活中搜集資料,二十歲就開始漫游四方,體察民情風俗,采訪軼聞逸事,考證古跡舊址等,獲得了豐富可靠的第一手資料。
2.尊重客觀真實性的原則
《史記》記載了上自上古傳說中的黃帝,下至漢武帝之間的三千多年歷史,既為統(tǒng)治階級的帝王將相、貴族士大夫作傳;也為社會下層的游俠、刺客、醫(yī)生、卜者、商人、俳優(yōu)等人作傳,人事何其龐雜紛繁,然而,司馬遷本著“御史鐵筆”之風和實錄精神,不媚上,不卑下,對人物的善惡忠奸、是非功過都一一作如實記錄,力圖還原歷史真面目。比如,對漢武帝劉徹,既肯定了其驅逐匈奴、保家衛(wèi)國的豐功偉績,也記述了其加重賦稅、窮兵黷武、求仙訪道的不恤民情、好大喜功、迷信荒唐的一面。所以,班固在《漢書·司馬遷傳》中贊曰:“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
《史記》之前,史書的體例只有編年和國別兩種,都是以事件為中心的史官規(guī)范,這類體例有利于表現整個歷史時代發(fā)展的脈絡和狀況,但卻把人這一歷史主體忽略了,無法完整反映某個歷史主體跌宕起伏、豐富多彩的一生。為實現“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報任安書》)的理想,司馬遷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了以人為中心的紀傳體,對每個歷史人物一生的活動與際遇進行獨立表述,為其作傳,使他們的歷史形象完整地再現在世人面前。人物傳記的成功取決于是否寫得傳神,因此,必然要求采取適當的文學手法來刻畫人物的形象性和真實性,從性格、心理和言行等各方面把歷史人物寫活,從而賦予歷史著作豐富的文學性,使《史記》的歷史性與文學性的高度融合成為一種必然。
《史記》的文學手法運用綜合全面、靈活多變,比如對比、烘托、抒情、“太史公曰”式議論、心理描寫等,其中有三點較為突出。其一,通過人物語言塑造人物性格。既利用其他人物的議論、評價,一針見血地點出人物的特點,如《汲黯列傳》中汲黯說漢武帝“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又通過人物個性化的語言揭示人物的內心世界,如《陳丞相世家》中陳平一聲長嘆:“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充分體現其遠大抱負。其二,豐富多彩的細節(jié)描寫。不同以往史書,司馬遷非常重視細節(jié)描寫,如陳涉?zhèn)蚋麜r的嘆息、劉邦微寒時的豪放無賴、項羽末途時的悲歌別姬、張良為圯上老者取履、韓信忍受胯下之辱等,讀來如見其人,如聞其聲。其三,對不同歷史人物性格與命運,采用不同文章風格。司馬遷在語言與散文藝術上具有很深的造詣,他筆下的人物傳記風格多姿多彩,有的如同波瀾起伏的小說,如《淮陰侯列傳》、《魏其武安侯列傳》;有的像是優(yōu)美抒情的散文,如《老子韓非列傳》、《司馬相如列傳》;有的好比幽默詼諧的小品,如《萬石張叔列傳》等。
縱觀現代的檔案管理機構與部門,檔案工作者普遍忽視文學在檔案編研中的重要性,大多檔案編研產物都缺少文采,以文學為輔的成功的檔案編研著作猶如鳳毛麟角。這是值得引起重視并需要加以改進的,原因主要有兩點,其一,面對領導者與決策者,沒有文采的檔案編研著作,讀之無味,會削弱其資政作用;其二,面對廣大社會讀者,沒有文采的檔案編研著作,讀之生厭,會影響其教化作用,無法滿足群眾日益增長的文化需求。
那么,立足于檔案工作,我們應當如何促進“文檔結合”(檔案編研與文學的結合),發(fā)展文檔結合的檔案編研工作呢?筆者認為,首先,必須加強文檔結合的檔案編研意識。檔案編研工作一直存在重編輕研、重史輕文的現象,從而導致檔案編研產物普遍質量不高、功用不大、影響力弱,這嚴重阻礙了檔案編研工作自身的發(fā)展,使其無法跟上信息時代對檔案資源的大量需求。所以,有必要重新認識文學在檔案編研中的重要作用,確立文檔結合的檔案編研路線。其次,努力提高檔案編研工作者的文學修養(yǎng)??梢葬槍n案編研工作者,舉辦一些文學方面的培訓班與講座;也可以直接吸收一些文學人才到檔案編研工作的隊伍中來。再次,采取一些促進文檔結合的檔案編研工作的有效措施。比如,加強檔案機構與歷史學家、作家、方志辦、高校等個人與單位的合作,聯合開展文檔結合的檔案編研項目;設立一些文檔結合的檔案編研方面的科研項目等。
[1]于冬燕.我國古代檔案文獻編纂工作興盛的社會文化淵源[J].山西檔案,1998(1).
[2]王偉康.試論孔子的文藝觀[J].揚州師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90(4).
[3]賀玲.從〈史記〉看司馬遷的檔案文獻編纂原則[J].管子學刊,200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