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循
(伊沙,當代詩人,著有詩集《餓死詩人》、《伊沙這個鬼》等,曾獲“蒙特利爾”詩歌節(jié)提名,《山花》2000年度詩歌獎等多項大獎。袁 循,華中師范大學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yè)研究生,主要研究比較文學。Email:zhuangwenquan@126.com)(責任編輯:王 婉)
袁循(以下簡稱“袁”):您認為早年的詩與近年的詩有何區(qū)別?您近年來的詩作是不是超越了早年的詩作呢?
伊沙(以下簡稱“伊”):壓根兒就不是一條線,而是一個面,甚至是一個立體空間。在一盤棋上,我不會說我的第十手超過了第一手,他們是一個整體的布局。我早年的詩歌無法超越,我自己也超越不了,這是幾天前的某個夜晚在長安詩歌節(jié)第78場自讀了幾首1991、1992年詩作后的感覺,因為生命的狀態(tài)與感覺是不重復的,年輕時就是亮出緊繃繃的肌肉。
袁:您作品中的女性意象是來自于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身邊還是文學閱讀?女性與您的詩歌寫作有何必然的聯(lián)系嗎?
伊:都有。因為女性與我的生命、生活有聯(lián)系,所以與我的詩歌有聯(lián)系。我估計我是寫母親寫得最多最好的中國當代詩人,大概寫老婆也寫得最多——其實這些都是研究一個詩人最有價值的線索,90年代我曾對待我很好的批評家沈奇說過:你應(yīng)該研究研究我愛吃紅燒肉對詩意味著什么。我們的研究方式太小米加步槍了。
袁:您認為自己最有代表性的三首作品是什么?為什么?
伊:1、《車過黃河》2、《餓死詩人》3、《唐》——我根據(jù)的是今天的百度條數(shù)。有趣的是:《唐》已經(jīng)超過了《結(jié)結(jié)巴巴》——以后不能說只有“老三篇”了。代表作自己說了不算,讀者和業(yè)界輿論說了算。
袁:您認為評價自由體新詩與中國古典詩歌的標準有什么不一樣?您認為好詩的標準由哪些方面所構(gòu)成?對于詩歌作品的評價需不需要有一個統(tǒng)一的標準?
伊:任何時代任何語言寫的詩最終都只有一個標準——詩的終極標準。但是這個標準再寬,也有非常重要的一條:創(chuàng)新——你這個時代的創(chuàng)新在哪里?你這個語種的創(chuàng)新在何處?從形式到內(nèi)容,無此便等于不存在。我們看文學史上那些不被提及的朝代,詩都跑到哪兒去了?詩人都跑到哪兒去了?無創(chuàng)新不存在,毫不含糊。
袁:您詩歌中的自然山水意象與當代中國的自然山水存在什么樣的關(guān)系?您認為詩人有沒有必要關(guān)注自然山水?
伊:我的大組詩《行》體現(xiàn)了我的認識。有必要關(guān)注,我很關(guān)注,但又不會將其與我們?nèi)粘I畹某鞘协h(huán)境對立起來。我有一個觀點:城市也是現(xiàn)代人的自然環(huán)境。難道不是嗎?
袁:您認為自己的詩歌有沒有形成獨特的藝術(shù)風格?如果說有,您是否可以用三百字以內(nèi)進行概括?
伊:如果沒有,我沒必要活著。三百字概括不了,我自己概括也沒意義,百度一下,有千萬條同行、讀者的說辭。
袁:您對于當代臺灣地區(qū)與香港地區(qū)的詩歌有何評價?它們對于當代中國詩歌寫作產(chǎn)生過何種影響?
伊:臺灣詩歌有過上世紀五、六、七十年代的盛景,對整個中國當代文學史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這一段如果不是有臺灣詩歌,將會是一片荒蕪!目前的臺灣詩歌也不像有人想象得那么差,根據(jù)我主持的《新世紀詩典》2011年年終統(tǒng)計,臺灣入選7首,在全國排第11位,香港也入選了5首,來自北島、孟浪、黃燦然三個相當有分量的詩人。
袁:您在詩歌在形式上有什么樣的追求?您認為詩歌與其他文體是不是存在本質(zhì)的區(qū)別?
伊:我所有的作品是最好的回答。詩歌是核,是“文學中的文學”,是“文學皇冠上的寶石”,是“時代的良心”,是“時代的預(yù)言家”,是“語言的巧克力”(嚴力語),是“文字礦藏中的鈾”(還是嚴力語),都說的是對的。
袁:您認為最近十年的中國詩人在評價自我作品上存在什么樣的問題?
伊:缺乏理性,認識高度不夠,所以才出現(xiàn)了好詩人說整體好,壞詩人說整體差,非文學青年最愿意說詩歌死了的滑稽局面。我認為詩人最寶貴的品質(zhì)是誠實與天真。
袁:您如何認識諾貝爾文學獎?當代中國詩人有沒有可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伊:2011年度諾貝爾文學獎,我是在中國媒體上公開預(yù)測者中惟一的測準者,所以特朗斯特羅姆獲獎消息傳來的當晚,我還接受了五、六家媒體的采訪,后來我三度翻譯一生沒有獲過什么重要獎項的更為優(yōu)秀的美國詩人查爾斯·布考斯基,我為自己如此關(guān)心諾獎而感到羞愧,我稱之為“低級趣味”,我發(fā)誓我以后再也不談?wù)撍约叭魏为劻耍栽挼竭@里打住。
袁:有人說,當代中國詩歌中的女性詩歌寫作從總體上說遠超男性的詩歌,你認為是這樣嗎?如果是這樣,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有哪些?
伊:我做了迄今10個月的《新世紀詩典》,二百多個詩人將近三百首詩入選被推薦,我有科學依據(jù),開始我以男女10:3的比例推出女詩人,后來進行不下去了,從質(zhì)量上也體現(xiàn)不出上述這種說法,中國的詩歌不存在“陰盛陽衰”,當然也不能說是“陽盛陰衰”,還算正常。
袁:您認為當代的詩壇有無大師?您認為什么樣的詩人才可稱為大師級的詩人?
伊:有啊,我正是。我這一代必出大師。時代給了我們太好的機會!天機不可泄露。
袁:您認為在自己的詩歌寫作中,女性是不是成為了寫作的動力之一?在您的作品中,女性居于什么樣的位置?如果您是女性詩人,那么您詩中的女性就是您本人嗎?女性是不是就等同于母性?
伊:如果沒有女性存在,男性也無法存在,其他什么都談不上。
袁:如果您在從事詩歌寫作的同時也從事小說與報告文學的寫作,那么請問寫詩與寫小說等文體是不是存在沖突呢?寫詩與寫小說、報告文學對于作者有什么不同的要求呢?
伊:有沖突,看你自己怎么解決。寫詩你得涌動,沒有激情不行;寫小說需要平靜,靠一時半會的激情不行。所以,多問題寫作者(全天候作家)一定要有很好的適應(yīng)這種不斷換頻道的能力,我自認為我是做得最好的。
袁:您長期從事詩歌批評并取得卓越成就,您認為當代中國的詩歌批評與詩歌寫作之間是不是存在間斷?
伊:有很大的間斷,基本是無效的,尤其是學院批評那一大塊,都是騙職稱的八股文。我覺得有效的詩歌批評必須由好詩人來做,有效的詩歌翻譯必須由好詩人來譯。除非這個批評家、翻譯家是個潛在的好詩人,只是沒有見諸文本。
袁:從20世紀五十年代開始,當代中國有許多詩人從事過政治抒情詩的寫作,并且產(chǎn)生了賀敬之、郭小川這樣具有代表性的詩人,在社會上產(chǎn)生重大影響。你認為政治抒情詩是不是形成了優(yōu)秀的傳統(tǒng)?
伊:這種東西曾經(jīng)為人類歷史上最黑暗最反文明反人類的一個時代大唱贊歌、歌功頌德、助紂為虐,是詩歌的垃圾,詩人的恥辱。我覺得它們一錢不值。當前的青年詩人如果有誰說出“政治抒情詩”這個詞,我一定認為他是腦殘。
袁:您對于九十年代以來的先鋒詩人有所研究,對于稍前的朦朧詩人也有所觀察,請問朦朧詩人與先鋒詩人在詩學觀念上存在什么樣的差異?
伊:朦朧詩人基本上是荒謬時代所造就的怪胎,我最近在集中重譯外國經(jīng)典詩歌,越譯越覺得朦朧詩人問題大,但是也不能太苛求他們,畢竟人無法選擇他生存的時代。后來的先鋒詩人生長于一個不斷走向正常的時代里,構(gòu)成了中國詩歌一個較為健康的生態(tài)系統(tǒng),但也免不了魚龍混雜、良莠不齊,混子多多。
袁:您如何評價于堅、車延高與傅天琳三位詩人獲得魯迅文學獎?魯迅文學獎具權(quán)威性嗎?
伊:于:曾經(jīng)寫過不錯的詩,曾經(jīng)是優(yōu)秀且重要的詩人,曾經(jīng),俱往矣。傅:有很好的詩感和真正的詩才,因為不具有先鋒性而失去了重要性。車:無可奉告。魯迅文學獎非但沒有權(quán)威性,現(xiàn)在甚至已經(jīng)臭大街,我在《新世紀詩典》的評點中不厭其煩地告訴讀者:入選者某某雖獲魯獎,寫的還不錯——你說這是榮譽嗎?我看是負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