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船企融資的袖里乾坤

本刊記者 殷 毅

一借就是2000萬，連訂單都不需要，只管造，造好就有人搶著要，一年的利潤超過30%。

一晚上能籌一個億

溫州造船始于借錢。手持一張船舶訂單，租賃一片灘涂，沒有廠房、沒有圖紙甚至缺乏基本設備，臨時湊上一套人馬，一部分自有資金加上籌集資金，敲敲打打即開始了造船。

造船資金中民資占絕大部分，均來自鄉(xiāng)里村里的親朋好友或熟人。不計多寡，幾千萬不嫌多，幾萬不嫌少，參資入股最終分得紅利。上世紀80年代后期，溫州的民間資本就這樣殺進了造船業(yè)。

在溫州造船起步期，此類“游擊式”造船現(xiàn)象較為普遍。不開公司，不建船廠，小本投入，有訂單就集資。接來訂單后，聯(lián)絡上十幾個人，投入足夠資金，租一兩個船臺；或者租下船臺后再去集資，“一借就是2000萬，連訂單都不需要，只管造，造好就有人搶著要，一年的利潤超過30%。”如遇行情不好，馬上退租停產。記者在采訪中得知，在溫州造船集中地樂清，幾十年前船廠就是這樣進行資本運作的。

隨著造船業(yè)的規(guī)范管理，法人企業(yè)紛紛成立，船廠開始實施股份制正規(guī)化操作。當時正規(guī)注冊一家造船廠，僅需資金幾千萬元。加之溫州人精明懂操作，造船時并不需要太多啟動資金。除用于買地、修造船臺、購買起重設備等固定資產投入外，一部分造船資金來源于船東下訂單時的訂金，加上后期的分期付款，溫州人利用船東的錢來滾動發(fā)展。

據介紹，此期民間集資最大特點是到位快、鏈條長、在熟人間進行?！扒耙惶焱砩洗驇讉€電話，第二天幾千萬元借款就到賬”，一位船老板對記者說。集資者再去集資，上線下線加一起，一個規(guī)模較大的項目有時集資者達千余人，都是親戚套親戚、朋友連朋友、熟人找熟人。

溫州市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副主任游聚森介紹：溫州造船初期集資者都是手持船舶訂單的人，并不是企業(yè)法人。兩三年后才正規(guī)化建立獨立的法人單位。民間集資過程中，罕見資金糾紛，政府也無介入。

大量民營資本“掘金”造船業(yè)，使本世紀初開始的溫州造船企業(yè)如雨后春筍般迅速興起。在溫州樂清市，昔日的荒灘很快變成了一個個造船企業(yè)。從七里港到黃華港，近30家民營造船廠擁擠在約4公里的海岸線上，有的船廠海岸線只有80米。

全書共分十七章：第一章認識疼痛、才能遠離疼痛；第二章頭暈、“脖子痛”是連接頭頸的肌肉弄傷了；第三章患者常問幾個有關頸椎病的問題；第四章上肢麻木疼痛；第五章讓人痛苦的肩關節(jié)痛；第六章中老年駝背和背痛的原因；第七章中老年人脊柱骨質疏松和壓縮性骨折；第八章危害兒童身心健康的兒童脊柱側彎；第九章腰痛的總根是腰肌平衡失調；第十章讓人腰痛、走不動的脊椎滑脫和椎管狹窄；第十一章為什么患腰椎間盤突出；第十二章髖部疼痛；第十三章膝關節(jié)疼痛的原因；第十四章髕骨軟化癥；第十五章足踝部疼痛；第十六章延緩衰老的腳步，減少老年病痛；第十七章BZY電刺激生物反饋療法對肌肉疼痛的治療機制。

七里港和黃華港區(qū)均位于樂清柳市鎮(zhèn)。柳市曾被稱為“中國電器之都”，溫州造船初期投入的資金很多來源于此。換句話說，溫州造船很多資金是其他行業(yè)的轉投?？吹酱信d旺，一些在商海中已練就了敏銳目光的各行業(yè)老板們馬上掉轉“船頭”，從儀表、小五金、電器、服裝業(yè)等轉行組建船廠，還有的“棄房上船”。他們中或買下一個小船廠，或投資船廠，或集資募股組建船廠，還有一些資金以自然人“項目入股”形式參與。一般來說，廠方投資占60%，私人出資占40%。

作為溫州造船業(yè)龍頭企業(yè)的欣順船業(yè)掌門人、樂清市船舶工業(yè)協(xié)會會長胡志興早年即是柳市最大的繼電器生產企業(yè)的董事長。2004年3月份，他毅然斥資買下了黃華靠海的一家國有造船廠介入造船。無獨有偶，以服飾深入人心的莊吉集團、以生產低壓電器為主的人民集團等當時也斥巨資進入船舶制造業(yè)。

2005年之前，整個溫州地區(qū)的造船資金基本沒有銀行貸款。相關人士說這得益于溫州民間的集資傳統(tǒng)和集資信譽。在溫州采訪，船老板們很自豪地告訴記者：那時民間資本“一晚上能籌一個億不是傳說”。之所以能及時快捷地籌來民資，憑的就是相互間的信譽?！爸灰阌许椖?、有固定資產、信譽好，很容易籌到錢?！笨梢哉f，在當時，溫州所有船廠都是靠民資起家的。民間的、草根的資金鮮活、靈動，為早期溫州造船業(yè)的發(fā)展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2004年，在溫州樂清有一半以上的船是沒有拿到訂單就集資開造的。造好后，又大部分被一搶而空。據樂清造船協(xié)會的一項統(tǒng)計，到2005年樂清各大船廠的固定資產投資總額已達2.6億元，比樂清船業(yè)之前10年投資的總和還要多。

銀行貸款不差錢

造船業(yè)讓千方百計尋求新投資領域的溫州民間資本看到了曙光，也令溫州人在“土地瓶頸和環(huán)保生態(tài)”兩大剛性制約下不再覺得“英雄無用武之地”。那時，浙江舟山、溫州、臺州、寧波四市各級經貿委都宣布將造船業(yè)列為重點發(fā)展產業(yè)，并出臺了造船業(yè)發(fā)展規(guī)劃，推出一系列扶持政策。溫州造船乘著這股東風，乘勢而起了。

一家媒體曾對溫州造船進行過如下描寫：同樣還是那片海岸線，同樣是那片海域，在當年“灘涂造船”的現(xiàn)場，崛起了一個個現(xiàn)代化造船企業(yè)：萬噸船臺、百噸吊車、數(shù)控機床、電腦切焊、分段造船、終端組合……這些以前只有國有大中型骨干船企才具備的裝備技術，現(xiàn)在成了這些民營船企的標準配置。

隨著船市的火爆，船廠業(yè)務量增加，許多船廠除加大自有資金投入外，還利用增資擴股的方式來壯大規(guī)模。那時船廠的流動資金大致有以下幾個渠道：船東預付款、銀行貸款、自然人集資、增資擴股。

一艘船在建造前，通常是船東先預付30%款額，有的甚至預付50%，后期分段建造時再追加款項。船市好，也令善于投資的溫州人紛紛涌入造船行業(yè)，甚至一些政府公務員也將閑置資金投入船廠。一位船企老板告訴記者。那時他為了搶占先機，不惜投資近5億元，建了4個大型船臺，建造能力瞄準5萬噸級船舶。2006年初建設期間就接到了訂單，當年6月第一個船臺建成后就投入了生產。如果船廠全部建成，年生產能力約20萬載重噸，年產值將達到15億元。

造船如此紅火，其原因是背后的利潤。據相關人士透露，成本控制好的話造船利潤能達到20%甚至30%或更高。船老板心里都有一本賬：一艘5000噸級的貨輪其建造周期在6個月左右，售價一般在1500萬至1800萬元之間，差不多能有200萬元的利潤。

此時的溫州船廠不時有前來訂貨的外國客商，他們有的來自東南亞，有的來自南非和歐洲?！澳菚r銀行爭相給船廠貸款和出具保函。為能放出貸款，銀行信貸員托熟人拉關系，還隔三差五上門求貸，一個船廠有時一天會接待兩三撥兒，簡直可以用門庭若市來形容。

“雖說我們造的都是小船，但一艘船怎么也得一個多億。船市好時，同時十幾艘船在建的情況常有，所需資金量大。可是在那時，資金再多銀行也愿意貸給你，大有非貸不可之勢?！睒非妩S華另一位船老板對記者說。

無疑，紅火的船市使船廠成為了各大銀行青睞的對象?？梢韵胂筱y行送貸上門搞金融產品營銷的情景，那種“主動借錢給你”的態(tài)度似乎與現(xiàn)今的信用卡推銷相似。

“那真是融資盛世。就我們船廠來說，2005年后民資參與已經不多，因為銀行的利率更低，我們已沒有必要從民間集資來造船了。那時，溫州可能是全國融資最容易的地方?！狈槾瑯I(yè)集團有限公司總經理鄭巨亮說。

2007年，一篇《建行溫州樂清支行進軍船舶融資領域》的文章這樣寫到：據了解，建行樂清支行自2006年開辦船舶融資業(yè)務以來，累計開立預付款保函金額1550萬美元……該行集結經驗豐富的專業(yè)融資人員、市場分析人員以及法律人員等，打造為船舶融資產品的實施提供有力保障的業(yè)務團隊，力爭將船舶融資產品做成樂清支行的一項品牌業(yè)務。目前，積極開拓出口船舶融資業(yè)務的建行樂清支行，已經跟其中三分之一強的船舶制造企業(yè)建立了合作關系，發(fā)展勢頭喜人。

“銀資是2005年后溫州造船資本的主流，民資作為補充，其作用已開始弱化。”溫州市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副主任游聚森說。

“高危行業(yè)”為錢愁

2008年全球遭遇經濟危機，航運市場陷入低迷。造船行業(yè)因船舶建造周期性長，所受的影響有些滯后?！?008年的經濟危機對我們的影響并不大，我們船廠一直到2010年資金狀況都還好。到了2010年下半年，我發(fā)現(xiàn)去銀行貸款，主管領導已經借口開會不愿接待了?！逼呃锔鄞瑯I(yè)有限公司董事長陳曉東對記者說。

“銀行將船舶行業(yè)定為了高危行業(yè)，民營企業(yè)貸款的存款保證金在30%至50%。航運市場極度低迷，造船利潤低、風險大，我們已很難從銀行拿到貸款額度了。”

波羅的海綜合運費指數(shù)連續(xù)暴跌，許多船廠訂單告急、資金惡化，中國乃至全球船企都面臨著同樣的問題。2010下半年始，溫州造船始陷資金困局。

事實上，溫州造船似乎與臺州等地情況有些不同。在臺州，近幾年約有近300億民間資金進入造船行業(yè)，而溫州民間資金在整個船舶融資中所占比例很少。溫州造船流動資金大部分來自銀行貸款。所以，當臺州200億民資撤離造船業(yè)，臺州造船遇到“錢荒”時，溫州造船老板們普遍感到的卻是“還債難，還利息難”。

于是，2011年10月，溫州最大的船企東方造船涉及借貸資金11億，在銀行貸款陸續(xù)到期無力償還的情況下導致債務違約，船老板陳通考“跑路”，至今去向不明。陳曉東對記者說：“我目前的銀行貸款約7000多萬，年利息近1000萬。最大的苦惱不是融資不是還貸，而是怎么籌錢還息。”

因船企貸款風險高，此時的民間融資也不像以往對造船企業(yè)青睞有加了。相關人士說，以往“前一天晚上打幾個電話，第二天幾千萬元借款就到賬”的日子已一去不復返了。

可是，據了解，近幾年溫州民間資本卻以另一途徑活躍著，那就是一些機構和自然人為牟取利益，專門介紹民間借貸賺取手續(xù)費，甚至借進貸出取得利差。從事民間融資的中介機構有擔保公司、投資公司、咨詢公司等。為了最大限度地獲取銀行授信規(guī)模，部分企業(yè)利用擔保公司短期借貸資金進行資本金墊資活動；而另有部分企業(yè)由于過度融資以及多元化經營在遭遇資金鏈斷裂風險時，利用擔保公司資金或民間借貸進行續(xù)貸，而這部分資金的單筆金額往往比一般的民間借貸資金大得多。

據了解，此類“民資”介入造船業(yè)并不多，一般都是船廠應一下急，用款時間很短。對此，樂清正泰小額貸款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劉陽說，這可能與造船業(yè)資金密集有關。船廠無法承受高額的利息。作為融資的另一渠道小貸公司目前在溫州樂清有兩家，也可以算是船舶融資的補充。但因其受注冊資本限制，小貸公司無法為造船企業(yè)提供更多的貸款。一些船企僅在急需錢時才來找小貸公司。事實上，類似我們這樣的小貸公司一次區(qū)區(qū)幾十萬的貸款對資金需求大的船企來說杯水車薪，況且風險控制對我們來說可能更是重中之重。

因行業(yè)危機銀根緊縮導致船廠資金鏈斷裂，目前溫州樂清23家船廠已有70%～80%停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