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子
我有一個朋友,每天晚上為自己寫一個童話。她的本意是要讓自己睡得溫暖一點,沒想到慢慢寫上癮,有時候情節(jié)越寫越長,幾條長微博都寫不完,興奮之余,反而更無睡意了。
記得有個故事是這樣的:空調(diào)與風(fēng)扇很想成為朋友,它們雖同居一室,但由于從不同時運轉(zhuǎn),對話總有時差,通常是一個先發(fā)問,另一個隔很久才能回答。一整個夏天過去,也說不了幾句話,但它們并不傷感,因為,后面還有很多個夏天。
這讓我想起小的時候,也曾亂想些冰棍愛上太陽怎么辦的話題,雖然幼稚可笑,但若認真對待,便可借此沉醉在自己創(chuàng)造的世界里。不諳世事,有何不可呢?
《我和妻子的1778個故事》里也有這樣一個不諳世事的小說家。妻子身患絕癥,他手足無措,聽說笑可以提高免疫力,便決意每天寫一個開心的短篇。他有時候?qū)懲庑侨怂蛨髥T,有時候?qū)憴C器人末日大戰(zhàn),竟這樣寫了1778天,從未中斷。妻子最終在昏睡中離世,他凌空寫下最后一篇,了無遺憾。
身患絕癥這樣的橋段似乎俗套,但影片確是源自日本作家眉村卓與妻子的真實經(jīng)歷。想到有人真的為了伴侶而每天做日課一樣的寫作,不由心生感動。如果世界多一些童話多好啊,如果人人都能保持一點赤子之心,生活會美好很多吧。
小說家的故事里,知識小販的故事最打動我。他說以前每個城鎮(zhèn)都有頭頂方盒腳踩車輪的知識小販走街串巷,孩子們投幣進去,就可以得到一切問題的答案。有人問,宇宙是什么?它說,宇宙是一個球,巨大的外星人拿它打棒球,每當(dāng)打出全壘打,我們就看到很多星星。又有人問,為什么天空和海洋都是藍色的?它說,天空的背后是大海,那個世界的萬有引力都是向上的,有時候引力衰退,我們就要打傘了。
這讓我想起日本電視臺樓下懸掛的童話大鐘,那巨大的令人著迷的銅制機械,據(jù)說由童話大師宮崎駿親自設(shè)計完成。每天十點、十五點等五個整點時刻來臨之前,那些復(fù)雜的部件便一一復(fù)蘇:云層挪動,窗戶推開,分針秒針歡快地轉(zhuǎn)個不停;伙計們點燃爐子,匠人們掄起鐵錘,敲打的聲音配著音樂節(jié)奏起承轉(zhuǎn)合;乃至情緒升起,表盤亦按捺不住,兩只大手張牙舞爪來回搖擺。一切都如箭在弦上,等待最高潮的來臨,直到整點降臨,鐘鼓齊鳴,如同為最重要的節(jié)日而歡慶。此后一切各自歸位,仰著頭的路人們心滿意足地揉揉脖子,各走各路。
在如此快節(jié)奏高壓力的城市里,有那么幾分鐘,人們可以駐足停留,沉浸在完全與現(xiàn)實無關(guān)的童話世界里,何其有幸。逃避現(xiàn)實雖不可能,有片刻的遺忘,也是好的吧。
于是我也有了動筆的念頭,因為大鐘,因為電影,因為友人一天一童話的努力寫作。雖然知道天賦有限,知道想象力很難通過強迫癥一樣的書寫而擴展,然而不試試看,大概不會甘心的吧。
寫了幾日,且選取其中簡短的一個,以搏一笑:
思念搬運工
他的職業(yè)是替人搬運思念。比如A想念B了,他接到A的大腦訊號,便要把B的面容搬到A的腦海里。當(dāng)然,還得加以美化。極少數(shù)的時候,也需要丑化,比如某人憶起仇敵,同時附上一兩句咒罵。他通常不愿意接收這樣的訊號,覺得世界上還是多一些溫暖比較好。負面的情緒,不傳遞也罷。
他所在的公司是世界思念運輸公司一百強。但是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技術(shù)的發(fā)達,公司逐漸不景氣了。人們對這項服務(wù)的需求越來越少,因為與另一個人聯(lián)系是那么的方便與快捷,中間幾乎不需要停頓空間。那些不怎么聯(lián)系的,基本也不被想起。
他以前是很忙碌的,在各個大洲甚至各個星球之間穿梭,以光速搬運一切。他享受那狀態(tài),感到自己的存在。但現(xiàn)在不了,他居然也有了在工作日看云發(fā)呆的時間。有時候他真想問問人們,你們都在想些什么?那些讓你們掛心的人,都哪兒去了?
(洪汝林薦自《新民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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