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歲。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剛剛上小學(xué)一年級。忘了是怎樣和你認(rèn)識的,只記得天天到你家大院里喊你上學(xué),放學(xué)一起背著書包回家。我記得河邊有棵很大的樹,樹下常年有個老人賣姜糖,1角錢2塊,很濃的姜汁味,是當(dāng)年很奢侈的零食。
11歲。小學(xué)畢業(yè),我們升入同一所中學(xué)。你還是和小學(xué)時一樣,個子沒長很高,還是短短的頭發(fā),很多很蓬松,看起來頭特別大。你的成績很好,每次看年級的排名,你的名字總是在前10名。很羨慕你,因為我成績時好時壞,沒有太大的升學(xué)壓力,也不相信自己可以考得更好。有一次你對我說:逸凝,你的成績退步了哦。我不知所措地看著你,半是驚訝半是內(nèi)疚,從未曾想過,即使不同班,你也還是一樣關(guān)注著我。你接著說,沒事,加把勁趕上來。
14歲。初中畢業(yè)了,我們一起升入高中。很幸運(yùn),我們又同班了,就像從前讀小學(xué)時一樣。我們身邊多了許多別的學(xué)校別的班的朋友,談?wù)摰脑掝}也開始天南地北。除了同學(xué)、老師、朋友、考試、升學(xué)成績,還有明星、娛樂、八卦、偶像劇。
文理分科時,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文科,你猶豫再三,也選了文科。我們都進(jìn)入了文科班,又是兩個隔壁班。高二的時候,《流星花園》、F4紅得發(fā)紫,我的記憶當(dāng)中,你第一次如此瘋狂地追星,買原版小說、租光碟看《流星花園》,生怕錯過F4每個人的娛樂動態(tài),收集各種貼畫海報甚至連信紙都不放過。
高二,我們一同面臨高考,一同承受巨大的升學(xué)壓力。冬天的時候,你給我?guī)喾圩?,還有很辣的辣椒水,我們在教室里拌著吃,吃到鼻尖冒著小滴小滴的汗。你遞給我熱牛奶,說看書不要熬太晚,要注意身體。像小時候分享你的玩具和童話書一樣,我又分享著屬于你的牛奶。
18歲。我們在同一所大學(xué),還在同一個學(xué)院。你在法律系,我讀行政管理。我們住在同一棟樓里,你在4樓,我在6樓。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大三時,我們快要滿20周歲了。那天我們一起逛街,在回學(xué)校的路上,你滿臉期待地問我,暑假你會回家嗎?好想你陪我過生日。那年我在準(zhǔn)備考研,暑假已經(jīng)做好不回家的打算。你20歲生日那天,我竟然忘記了問候。一個半月以后,我也滿20歲了,你送我一條“石頭記”的手鏈,并且告訴我,“20歲真的真的很重要呢!”我很少戴首飾,這條手鏈我一直很小心地保護(hù)著,把它帶在身邊。
22歲。你回到了我們一起長大的地方,我在深圳開始了實習(xí)生涯。這是我們第一次相距那么遠(yuǎn),同時處于失業(yè)狀態(tài)。你很努力地復(fù)習(xí),奔波在大大小小的公考考場里;而我,也漸漸習(xí)慣了深圳快節(jié)奏的生活。過年時,我們一起逛早已逛過無數(shù)次的大街小巷,吃臭豆腐、吃燒烤,喝你家對面的奶茶或是雙皮奶,一邊喝,一邊走,一邊聊天。元宵過后,我再次回深圳,你給我發(fā)短信:在脆弱的時候,唱范范的《最初的夢想》給自己聽,我們一起在路上奮斗著。
23歲。很開心,你考上了公務(wù)員,公考對你而言終于告一段落了,我也一邊工作一邊準(zhǔn)備著畢業(yè)。第一次到你工作單位看你,看到大廳里你的照片,扎起了長頭發(fā),穿著白襯衫,忽然感覺你長大了。
24歲。我到醫(yī)院看你,在火車上,我一直閉著眼,怕一睜開眼就會落淚。南方十月的天氣,有點(diǎn)涼意,我穿著短袖,忍不住抱緊自己,怕冷,也害怕看不到你。你的家人說,見面的時候不要哭,一定不要。所以,和你說話的時候,我拼命忍住眼中的淚,我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樂觀、堅強(qiáng),以后也要樂觀、堅強(qiáng),一定要健康,要快樂。本來就瘦的你此刻更加消瘦,你穿著白色的外套,面容很安詳,仿佛只是睡著。
走出房間,我終于放聲大哭,我一直不愿意相信這是真的,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你才24歲,24歲的年齡,什么都還沒有經(jīng)歷,夢想才剛剛張開翅膀,那么年輕、那么善良、那么心懷憧憬的一個人,老天怎么忍心帶著你離開?
我想起大四那年冬天,你重感冒,我借了個電飯煲,在宿舍里笨手笨腳地給你做冰糖雪梨湯。你看著雪梨片在鍋里沸騰翻滾,一臉幸福地問我:“逸凝,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嫁到很遠(yuǎn)的地方去?我想我們很近,我就可以隨時喝你煲的湯。”
那是唯一一次我給你煲湯,也是最后一次。因為,你離開了,去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劉大偉摘自《知識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