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淳化年間,江南富商張員外之子張遠山高中狀元,依照慣例,披紅掛彩夸官三天。第一天剛完,便有朝中重臣王大人派管家過來提親,要將自己的小女兒玉兒許給新狀元。
如此美事,張遠山卻一口回絕。管家沉著臉,正欲拂袖離去,被張員外苦苦拉住。張員外將兒子叫到一旁:“這樣的好事別人求還求不到,你怎么還拒絕呢?”
“您知道,我不想娶親?!?/p>
“難不成你真想讓我張家斷了香火?”
張遠山一聲冷哼。
“山兒,你好糊涂,今天你拒絕了親事,難保來日張家不遭殺身之禍??!你想,王大人多大的官,受此侮辱,能放過我們嗎?你不怕死,可你愿意看著張家十多口人為你陪葬嗎?”
遠山仰天長嘆。
狀元府中張燈結(jié)彩,大紅喜字映著紅燭熱烈的火焰,仿佛是跳躍的音符,張遠山心中卻有說不盡的悲苦。他揭開紅蓋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美麗的臉。
新娘凝神盯著他看了足有一分鐘,然后燦然一笑,這一笑眼波流轉(zhuǎn),風(fēng)情萬種。
張遠山瞬間陷入恍惚,這般燦爛的笑,這般清澈的眼,曾在哪里見過?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這份熟悉和親切。
“官人!”新娘輕啟朱唇。
一聲呼喚將張遠山喚醒,眼前分明是一張陌生的臉,他的手僵在空中?!拔疫€要去書房溫習(xí)一下書,你自己早點休息吧?!?/p>
徐徐關(guān)閉的門后是新娘玉兒美如夏花的笑。
“咳咳……”沉重的咳嗽聲傳來。
“父親大人又不舒服了,你快去看看吧。”
“老毛病了,隨他去吧?!睆堖h山冷冷地說。
“父親大人好福氣,養(yǎng)了你這樣一個好兒子?!庇駜核菩Ψ切Φ卣f,“既然你忙,還是我代你去看吧。”
父親的病已經(jīng)好些年了,自己也曾遍請名醫(yī),父親的病卻并不見好轉(zhuǎn)。遠山知道,父親得的是心病,心病沒有心藥醫(yī),又豈能康復(fù)!何止是父親,自己何嘗不是一樣,那件事就像一塊巨石壓在心頭,那張臉時時刻刻晃動在腦海,自己哪一天開心過?
“靈兒,你在哪里?”他又一次在心底里絕望地呼喚。
張員外的病愈加重了,雖然有玉兒每天親自端湯熬藥,終究回天乏力。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張員外把遠山單獨叫到床前:“兒啊,我知道這些年你恨我,我又何嘗不恨自己,如今我就要去了,只求你一事,代我到你蘇伯父墓前上一炷香,求他寬恕我的罪過!”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蘇園中的花兒依舊熱烈開放,濃郁芬芳。望著那花叢,張遠山仿佛又看見了那張?zhí)煺鏍€漫的臉?!斑h哥哥,你快來捉我呀!遠哥哥!”淚水悄悄裝滿他的眼眶。
“官人,你怎么了?”
“沒什么,想起了以前的事,一會兒我講給你聽?!?/p>
“你渴了吧,喝點我專門為你泡制的涼茶吧。待會兒我也講個故事給你聽?!庇駜簨趁囊恍?。
來到墓前,兩人跪拜,上香。
“蘇家和我家本是至交,蘇家小女兒靈兒和我青梅竹馬,兩家更約為兒女親家?!边h山緩緩說道,“怎承想后來我父親因為生意失敗,生活困頓,一時頭腦發(fā)昏,打起了殷實的蘇家的主意。十二年前的一個夜晚,父親找了幾個匪徒偷偷摸到蘇家殺害了蘇伯父一家七口,搶奪了金銀珠寶無數(shù)?!?/p>
“蘇家人都死絕了嗎?”
“沒有,只剩靈兒下落不明。當(dāng)日我晚了一步趕到,父親大錯已經(jīng)鑄成,我查看尸首,沒有靈兒,便四處尋找,卻沒找到!”
“你后來不是還回來尋過她嗎?”
“你怎知道?”遠山望了一眼玉兒,“的確,后來我家遷往江南,我曾經(jīng)數(shù)次回來尋訪她的下落,可終究沒有找到,也不知她是生是死!”
“找不到很失望是嗎?”玉兒突然冷笑著說。
“你到底是誰?”遠山激動地問道。
“不錯,我就是漏網(wǎng)之魚蘇靈兒,當(dāng)初我僥幸逃脫,以乞討為生,后來幸好遇到王夫人,可憐我孤苦無依,將我收為義女,我才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p>
“十二年前的那晚,你欲將我斬盡殺絕之時,我正躲在花叢中,燈籠照著你的臉,在那一刻,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永遠記住這張臉,有朝一日,我勢必要尋到它,為我慘死的家人報仇!上天可憐我,讓我見到了風(fēng)流瀟灑的狀元郎!”玉兒手撫墓碑,高聲冷笑。
“我爹是你害死的?”
“不錯!”
“你給我喝的茶里有毒?”
“你說對了!”
“靈兒,這個結(jié)果是我們父子應(yīng)得的,我不怪你?!倍拘蚤_始發(fā)作,張遠山只覺得雙腳發(fā)軟,跌坐墓前?!爸皇牵皇俏覐膩頉]有想過要害你,我只是想尋到你,好好照顧你。
“還記得我們曾經(jīng)多次在這里玩耍嗎?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你扎著小辮,拍著手,臉上蕩漾著春天般的笑,你說‘遠哥哥,快來捉我呀,遠哥哥……’”張遠山臉上浮現(xiàn)出幸福的笑,嘴角有鮮血慢慢滲出……“那也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遠哥哥,遠哥哥……”靜謐的蘇園里傳出一個女人凄絕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