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多月前,我開始了自認為的“流浪”,如蔡康永所建議的那般,在狡猾與天真之間任意轉換,拋卻過往的沉重負擔,只為好好經(jīng)營一段新生活。
沒錯,生活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人會用不同的視角去感知周圍的環(huán)境。有時會單純簡單到仿佛自己是完全陌生的來客,就好像在深夜空蕩的地鐵上,我會帶著驚喜的神情跟對面的人講我對洛杉磯的印象,細心地詢問某個地鐵站名的來歷,然后在告別的時候說上一長串的祝福的話;有時甚至會勉強自己去做一些事,好似一種不甘示弱的心態(tài),比如濃妝艷抹地參加派對:有的時候又會強裝鎮(zhèn)定,當壓倒性的環(huán)境讓自己顯得那么格格不入時,我努力不讓自己失去了解這環(huán)境的欲望。
然而,我所經(jīng)歷的是真正的流浪嗎?流浪也許意味著一種斷絕,和過往的人斷絕,和已經(jīng)習慣的生活目標斷絕,甚至是和人在物質上不斷上升的趨勢斷絕。流浪的人留下的是廣漠中孤獨的背影,是仰望晴空干凈的神情,是雨夜的帳篷內自得的歌聲??傊骼酥杏幸粋€無限放大的自我,有一個自己能全部接受的世界。這是一種最極致的精神。但我之前講的感受并非和流浪無關。在心態(tài)上,流浪的人更像是前者,不想也不用和世界去對抗,因為自己就是世界,世界就存在于自己的基因中。
這樣定義的流浪還真不是誰都能做到的。這得需要多少勇氣和智慧,多少對這個世界本身的愛啊。
一個去了巴黎交換的朋友給我寫信,信中是這樣的記述:“因為是墓地,所以秋日下的巴黎更顯得蕭索。大一的時候老師給我們放過一個影碟,講的就是位于拉雪茲公墓最東北角的巴黎公社墻。1871年,就是在這個地方,巴黎公社的殘軍被全部擊滅。我的路線就是從最南邊的門北上直到巴黎公社墻。值得一提的是,拉雪茲公墓不是一個只供名人埋葬的墓地,嚴格地來說,它不是一個歷史文化古跡。因為路邊隨時可見普通的民眾于近年樹的墓碑。有有錢家族的,有為紀念空難中喪生的乘客的,有懷念17歲便去世的兒子的……等我走到北邊便基本都是紀念在二戰(zhàn)中喪生的戰(zhàn)士的。盡管整個法國會把11月11日設為紀念一戰(zhàn)停戰(zhàn)的日子并全法放假一天,但這個假其實并不是個節(jié)日。從早晨開始,香榭麗舍大街就被封鎖,原因是總統(tǒng)會在那里致辭并接見當年的老兵。這樣的氣氛在公墓中也能見到。一對老年的夫婦將手中的一份黃菊花放在一位二戰(zhàn)中犧牲的士兵的墓前并站在那里冥思。我問他們這是在紀念誰。他們回答的東西我沒太聽懂,有太多我不了解的歷史和故事。但站在他們身邊我不得不為這份真誠的懷念而感動。同樣的,當我離開他們沒走多遠就碰到公墓門口的紀念儀式。有老兵排成隊伍身著戰(zhàn)役手持彩旗,隨后又奏起法國國歌。等儀式結束后,我走到儀仗隊伍所在墓前一看,原來是為了紀念在二戰(zhàn)中犧牲在法國的意大利士兵的,它的旁邊則是犧牲在此的比利時士兵的墓。同樣令我感興趣的是一個個中國人的墓?;蛟S他們在入土之時已經(jīng)不再是中國國籍,但在墓碑上刻著的‘某某氏’‘孝男某某’和滲透著思鄉(xiāng)情感的對聯(lián)仿佛訴說著曾經(jīng)因思念故土而灑下的淚。墓中的人有的很早就來到這片異國之土,比如在一戰(zhàn)、二戰(zhàn)之間。他們大致是浙江人,溫州人尤多。我尤其被其中一個人的墓志銘感動。意思大概是他很早就離開故鄉(xiāng)到法國創(chuàng)建家族基業(yè)。我突然對溫州人在法國、在巴黎的創(chuàng)業(yè)史感到很有興趣,要知道現(xiàn)在基本上任何一個街區(qū)都有中國飯店,而這些飯店十有八九都是溫州人開的。我想,這些創(chuàng)業(yè)先驅最終能被外國容納,并長眠于已然成為故土的異鄉(xiāng)的土地,接受后世的懷念,也不失為一種幸福吧。”
讀完這些,我對于這些巴黎故事也產(chǎn)生許多感觸。可是感觸之余,私心竟是慶幸自己即將結束這場流浪。林一峰曾經(jīng)唱“離開是為了回來”,而我此刻是那么懷念我曾經(jīng)亦是覺得陌生的香港——這座我住了兩年的城市,在我離開的短短半年里,一樣有太多精彩的故事發(fā)生。而我要帶著流浪積蓄的力量回到那里,跟我所有的同伴一起,參與即將在香港譜寫的嶄新歷史。
編輯 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