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同我說的最后一句話,依然清晰如初,如在耳畔。電話那頭傳來父親那稍帶呻吟的聲音,虛弱如斯:“大兒,我想你了!”瞬間,我不知所措地沉默片刻,輕輕地呢喃道:“爸爸,我也想你了?!币幌驀?yán)厲的父親很少這樣與我交流。父親的這句話給了我莫大地安慰,也留下了無盡的思念。
二00九年春節(jié)過后,父親在西安查出胃癌,好在鐵哥們在國內(nèi)頂級醫(yī)院做老大。二話不說順利住院,專家會診,良醫(yī)主刀,各科默契配合。于2010年3月5日手術(shù),一切順利地切除了癌變的胃。多次化療,父親的胃癌總算治愈了。住院期間,為了父親早日康復(fù),我跑到西邊十公里處給父親買野生甲魚,煨成湯,東邊再跑十公里喂給父親喝。近四十天的住院治療和出院后的化療,可把我累散了架。好在妹妹的悉心照顧,父親的身體漸漸地恢復(fù)著,我緊繃的心弦也算是輕松了許多。出院后父親深恐給我添了麻煩,鬧著要回老家,我也只好配合他。列車徐徐啟動,長長的鐵軌牽著我的掛念,沒想到他這一走,竟成了我們父子的永別!
凌晨的電話驚醒了我的睡夢,也徹底擾亂了我一生的平靜、安逸。父親回到老家后,病危的消息不時傳來,時刻變換著的壞音信,一陣緊似一陣,陣陣撕心裂肺!
我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火急火燎的用銀行卡在院子里的取款機上套點現(xiàn)金,給危難的父親準(zhǔn)備后事。下了電梯,我無心領(lǐng)略樓下依舊煙籠十里堤的景色,夜色闌珊,星羅棋布的路燈發(fā)出橘黃色的光襯著我急切悲涼的臉,含淚的雙眼越發(fā)得朦朧迷糊。只依稀記得,那晚沿路的銀杏樹發(fā)出怪異的響聲,紅葉楓婆娑著沙沙作響。突然間,樹叢里躥出一只小刺猬攔住了我的去路,我下意識地看看手機上的時間3:50分!霎那間,我明白了,這肯定是父親派來的生靈告訴我:他走了!
后來,事實也證明了這種巧合,因為我同父親生前很多事情都是默契的,這次也不例外!
在那個蟬聲高遠(yuǎn)的初秋時節(jié),“高樹晚蟬,說西風(fēng)消息”,夏天的酷熱尚沒有褪去的一絲絲誠意。父親沒有挺過這惡劣的天氣,生于1941年3月17日的父親,像這著地的秋葉一樣,無聲無痕的于2010年9月19日3時50分,撇下他深愛著的六個子女,撒手人寰!
一路奔波,穿越萬水千山。黃昏時分車子趕到故鄉(xiāng),顧不上暮色在罅隙里升騰。疲憊不堪的我又驅(qū)車趕往墓地,與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二弟、叔父和鄉(xiāng)鄰們匯合。
或許,這一刻天地也在為我悲慟。我停罷車,踉蹌著來到墓地。突然間,蒼茫大地雷電貫穿蒼穹,把天地連成一體,數(shù)道電光在我眼前炸響,黑雨像掙脫了壩堤約束的河水般猛瀉大地,空氣頓時散發(fā)出陣陣的涼意!
從那天起,我才知道,解放初期,我家不愧是富農(nóng)成分。祖墳占據(jù)了十幾畝的荒坡地,這里蒼翠碧綠,松濤竹海,鳥語花香,草木繁蕤,長眠于此或許是幸事啊。五十多年前,曾與我已過世了五個春秋的堂伯父,有過口頭之約的看墓人———駝背郭伯伯,依然還如約認(rèn)真仔細(xì)地照料著我家的祖墳,世事變遷,沒有報酬,履行著諾言,我情不自禁地雙膝跪在這個七十五歲的駝背老人面前,淚如泉涌,失聲痛哭!郭伯伯安慰道:“孩子,快起來,你們家祖祖輩輩都是善良之人,我也是在積德?。 ?/p>
在當(dāng)?shù)仫L(fēng)水先生的配合指點下,我經(jīng)過踏勘, 選中了父親永遠(yuǎn)的棲息地——我曾祖父墳?zāi)沟挠蚁屡希?/p>
安葬父親期間。說實在的,我雖然淚水滂沱,痛哭流涕,但是,看到躺在冰棺中的父親,我還是有絲絲的慰藉,畢竟,我還能看到他靜靜地躺在那里,還是那么的安詳與慈愛!
父親,您真的離開我們走了嗎?答案是肯定的,您長眠在這祖墳的墓地里,那兒沒有了塵世間的煩惱,只有永恒的懷念;沒有了生活,只有睡眠;沒有肉體,只有有靈魂;沒有固態(tài)的體積,只有精神的永存;沒有了朝暉夕陽,只有永遠(yuǎn)的黑夜。既然病魔讓您悄悄地退出了時間與空間,那么您就安靜地躺著吧!我的父親,我一定會常去和您晤面、交談、聆聽、叩拜、祭奠。這塊大地,這堆泥石和荒草間,永遠(yuǎn)的為我保存一段情感,一種掛牽,無限的思念。這矮矮的墳?zāi)拱?,成了我永遠(yuǎn)的鄉(xiāng)愁!
父親,您真的舍我們而去了嗎?我時常在否定著這種現(xiàn)實。每次我驅(qū)車返回故鄉(xiāng),您都靜靜地等在村口,數(shù)著時間,看著成群結(jié)隊的大雁,守望著西方一抹殘紅隱露聒噪的寒鴉,而惶恐不安。操心著我的沿途安全。您會親手為我燉上火鍋,沏上一壺老酒為我解乏驅(qū)寒。被子曬得一股士香。臨別前,您自己伺養(yǎng)的雞、鴨、鵝、豚塞滿我的車子。揮揮手道:“大兒,你走吧!”從您那含淚的眼神里,我分明是讀懂了您的千萬不舍啊!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這樣的無奈和追思更讓我時常的落下淚來,誰能愿接受這殘酷的現(xiàn)實呢?然而,此事古難全啊,人不長久,山河悲!
父親,您并沒有離開我。我十幾年的軍旅生涯,申請退出現(xiàn)役后,本可以穩(wěn)穩(wěn)妥妥的做個公務(wù)員,但是,我沒有要國家一分錢,不給國家添任何麻煩,自主創(chuàng)業(yè),貢獻(xiàn)著國家與社會,精英之大者,興國安邦。讓那些貪官污吏們在我的面前自慚形愧去吧,這是您留在我的血液里的亙古品德!
父親,我想告訴您:您走后,我再也沒有像從前那樣,關(guān)著臥室的門睡覺,我把臥室的門開得大大的。甚至,午夜時分,一支香煙,一杯清茶,泛濫地思念著您,我索性睡到您曾經(jīng)睡過的床上,渴望我們夢里重逢,乞求握著您曾經(jīng)有力的手,拉著您的一角衣襟,跟在您的身后,再去一趟我的外婆家…
又是一個冬季,來來往往的雁影在寒冬里顫抖不已,我又一次在想您!伏案泣文,您是否聽到我對您的低吟?生命如荼蘼花開,落葉成堆,天地間找不到足夠的空曠,安置我痛快淋漓地大哭!
窗外,北風(fēng)呼嘯著,夜刺骨地涼。父親啊,父親,您還好嗎?不思量,自難忘,生死相隔,何處話凄涼?別孤獨、別憂傷,我親愛的父親,我們一定會再次相逢,互訴衷腸,消彌思念之苦,重溫父子情長!
長子:曾維樂2011年隆冬泣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