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社會的變易在某種程度上是個劫——在居家、美食、旅行、游戲等方面不斷升級換代,而農耕文明那種田園詩般的美好卻一去不復返。在這樣的時代,個人、家國、天下將如何發(fā)展?實在是一個難言的文明話題。而一個世紀以來,在華人社會名聲有增無減的南懷瑾,于其個人、家國來說,多少也是一種變易。
兩宋時期,程顥、朱熹等大儒們已開始援佛援道入儒,這種變易給中國文化提供了生機。到了明清之際,士大夫們更是匯通儒釋道,甚至在民間信仰上也表現(xiàn)出三教合流的趨勢。中國人的信仰是如此包容,文明體系的匯通之路是大勢所趨。生長在民國的南懷瑾先生受惠于此時勢,能在歷史的硝煙散盡后顯露出來,堅定地傳播中國傳統(tǒng)文化,實在是一種必然。
1918年,南懷瑾出生于浙江樂清,自幼接受傳統(tǒng)私塾教育,及至少年時期,據說已熟讀諸子百家;當時樂清一帶盛行拳腳功夫,南懷瑾的父親能在跟日本人的斗爭中空手奪其白刃。南懷瑾也心喜武術,拳法、劍道等都有涉及??梢哉f,他的文武之備在少時就打下了基礎。
到南懷瑾青年時,正值抗戰(zhàn)。他辭親遠游,學習、任教于中央軍校,結交了不少名流,如思想家李宗吾(曾撰寫《厚黑學》轟動一時)。據說,當時的南懷瑾每逢閑暇,便游歷名山尋訪高人。在四川青城山,他結識禪宗大師袁煥仙,即辭去教官之職,追隨袁先生左右,踏上參禪學佛之路。
1943年,25歲的南懷瑾入峨眉山閉關,三年間遍閱《大藏經》。有此學問墊底,出關后,他壯舉連連,遠走康藏,參訪密宗各派,得到貢嘎活佛等多位高僧真?zhèn)?,被各派印證,承認其為密宗上師。
機緣巧合,1948年,南懷瑾救了國民黨暗殺名單上的巨贊法師(原中國佛教協(xié)會副會長)。第二年春,辭別家鄉(xiāng),只身赴臺,初期一度潦倒,靠典當衣服度日。
上世紀60年代,臺灣經濟起飛,文化自覺意識日重,已屆中年的南懷瑾時來運轉,被中國文化大學聘為教授。他名氣大增,弟子漸多,甚至被蔣氏父子邀請在臺灣三軍駐地巡回演講。據說蔣介石聆聽后,十分贊許。不少臺灣黨政要人及工商巨子于是都拜在南懷瑾門下。與之相比,學院派知識分子們,如錢穆、胡適等人的學說反而在官場和社會上都難以傳播。
改革開放后,中國大陸的文化自覺意識也日漸高揚,南懷瑾的名字和著述迅速傳播,官員、商人以求見南先生為榮,社會成功人士和想要成功而不得的人都異口同聲地傳誦南先生的大名,人人尊稱他為 “宗教家”、“哲學家”、“禪宗大師”和“國學大師”……筆者本人也曾是南先生的“粉絲”,還有不少朋友受惠于南先生。
這當然是南懷瑾的功德,但我們切記南先生的人生非常人所能領受,他是苦盡甘來。他早年的經歷非常人所愿經歷,他晚年的名聲對他個人也沒有太多的價值。套句流行語,他其實是 “被傳播”了。
南先生“一輩子沒有一張文憑,沒有一個好的學位”,但“懷瑾握瑜”,“上下五千年,縱橫十萬里。經綸三大教,出入百家言”,可一直不被學院派接納,大概就是后者對他的雜學多少有些歧視。在真正匯通中西的明哲之士看來,南懷瑾的“被傳播”,固然有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魅力等因素,但其中也有和現(xiàn)代人的功利心相合的一面,甚至可說是社會浮躁的產物。(摘自《環(huán)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