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黛一直沒問。住院整整一個多月,苗黛每天陪著,喂湯喂飯,端屎端尿,就是不問。
方燁想,苗黛未必不知,她只是不說。不說,便代表她在乎。她在乎我。得出這個結論后,方燁在愧疚中又有點兒得意起來。
一
出門的時候,方燁抱歉地吻了吻苗黛的臉,說:“對不起,我太忙了?!?/p>
和大多數(shù)有了情人卻無意和同甘共苦的妻子離婚的男人一樣,方燁和劉西西打得越火熱,他對苗黛的溫柔體貼便越明顯。
苗黛一如既往地笑得溫柔賢淑,說:“路上注意安全,到了打電話,記得按時吃飯。”
這時候,方燁心里不是沒有一點兒愧疚的,畢竟這并不是真的出差,而只是借著出差的名義和劉西西去鬼混。
可電梯門關上后,方燁腦子里就出現(xiàn)了劉西西在電梯里勾引他的畫面,穿那么透那么緊的裙子,在他面前彎腰撿東西,那又圓又翹的臀正對著他的下身,他不血脈賁張才怪。
她有心要勾引他,他又在苗黛的溫柔體貼下欠點兒刺激,不搞在一起才怪。
和劉西西在一起確實是刺激的——床上、地板、餐桌、浴缸甚至商場的試衣間……她時常壞壞地笑說:“不要那么死板好不好,任何地方都可以是床?!?/p>
車開出小區(qū),懷著奔向刺激的心,方燁對苗黛的那點兒愧疚,便留在小區(qū)里了。
二
又一次凌晨夜班歸來,打開家門的時候,方燁累得有點兒說不出話來。和劉西西竟然在床上廝混了整整一天,他兩條腿軟得要命。
當睡眼惺忪的苗黛將那一小碗清香鮮美的白水面端到他面前的時候,他站起來,伸手摟住苗黛說:“老婆?!?/p>
她弓著腰,小聲說:“面,面!”她在他的懷里,還顧著那碗面。他到底又覺得她好了,若是劉西西,早把那碗面丟開,將他撲在餐桌上開始剝他的衣服了。而此刻的他,只剩下?lián)肀У牧?,公司、偷情、家,他快顧不過來了。
面的溫度正好,她做的白水面鮮美清香,再一次溫軟地安慰了他被欲望和酒精騷動了整天的胃口。他想,紅酒牛排伏特加的刺激不能當飯吃,還是白水面比較適合他的胃,溫軟,鮮美,舒服。
是的,劉西西和妻子,一個代表了刺激,一個代表了舒服。男人在很多時候會選擇舒服,可是有時男人也需要刺激。
他開始試著拒絕劉西西。雖然總不那么順利,雖然總被她惹火的言語動作勾了過去,可他到底是想拒絕了。
想一想,大半年已經(jīng)過去了。他是真的對偷情感覺累了。
三
在衛(wèi)生間里發(fā)現(xiàn)苗黛的驗孕棒那天,方燁拿著一張十萬的支票,去找劉西西談分手。
劉西西輕飄飄地接過那張支票,媚眼如絲地看他:“她懷孕了,你怎么解決身體需要啊,等孩子出生了我們再分?你看,我雖然愛你,可我也不是不愛錢。我再多跟你一年,到時你給我三十萬好不好?你知道,我不走,能幫你很多?!?/p>
劉西西說的是實話,商場應酬需要美色相伴。
劉西西柔軟地貼過來,氣息火辣誘人。她的手,蛇一樣摸向他的腹下,他內心那點被虛偽壓下去的欲望,又噼里啪啦地燒灼起來。
這樣也好。她為財,而他只是貪戀她的身體,這跟內心的忠貞無關。
方燁這樣想的時候,心中略感平衡。
四
只是沒等苗黛告訴他懷孕的消息,公司便出事了。
劉西西失蹤了,同公司賬務部的會計一起,人間蒸發(fā)。同時蒸發(fā)的,還有一筆事關公司存亡的工程款。
他撥劉西西的電話,對著那個說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女聲大吼:“劉西西!你這是在犯法!你要坐牢的!”
動用了所有他所知道他所不知道的方式聯(lián)系她,無果。
若三個月內無法追回這筆錢,公司或者倒閉,或者他進牢里做劉西西的替罪羊。
他只得報警。
當在警察局做筆錄的時候,他悲憤得胃都絞痛起來,劉西西這女人,在床上那么好,在床下卻這么歹毒。
受了這等委屈,回到家里,他聽到苗黛柔聲問自己吃飯沒有,看到自己搖頭后又很快從廚房里端出那碗鮮美清香的白水面的時候,方燁的眼淚就感動而出。他接過那碗面,輕輕放在桌子上,沒有如同往常那樣大口大口吃,而是轉身緊緊抱住端面的人,滿懷歉意地、懇切追悔地、絮絮叨叨地說起自己、劉西西和公司的事情來。
說完,他心里很害怕,因為苗黛太安靜了。他出軌了,他辜負了她八年如一日的深情,他還讓情人搞垮了她用全部嫁妝資助他辦起來的事業(yè),她應該生氣的,至少應該哭。
但她沒有,她只是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像媽媽安慰兒子一般說:“氣得胃都痛了吧,吃點兒面,吃了面再說?!?/p>
他先喝了口面湯,鮮美依舊,眼睛卻迷惑地看向她,她輕輕坐到他身旁,說:“你和劉西西的事,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他差點拿不住筷子,滿目愧疚地低頭。
苗黛低下頭,沉默一會才說:“其實我為了查你和劉西西的事,找了一個私家偵探跟蹤她。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他猛然抬頭,筷子掉在餐桌上,叮地一聲響。她不徐不疾地撿起放到一旁,重新拿了一雙筷子給他:“快吃吧,面冷了對胃不好?!?/p>
他沉默著吃面。今天的面,有點硬,不夠嫩滑,可他仍吃得干干凈凈,連湯汁也一滴不剩,仿佛不吃干凈,他就無法再面對她。
吃完后,他問她:“你不怪我?”
她這樣回答他:“怪。可誰讓你是我老公呢?”
他一時激動起來,痛哭著甩了自己一個耳光:“我真他娘的對不起你和孩子?!比缓笏еl(fā)誓:從今以后,一定對她和孩子一心一意地好。
五
劉西西從派出所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摁掉了,沒接。再打,再摁。再打,他還是要摁,一時情急,摁錯了,聽到劉西西在那邊帶著哭腔說:“方哥,你聽我解釋。”
劉西西總是風情萬種熱情似火,他聽慣了她媚惑的聲音,被她在電話那頭真切的悲痛欲絕勾起了好奇心。
她說:“方哥。我是愛錢??晌覜]到想害你的程度。我走了這么久,直到警察來,我可是一分錢也不敢花呀,看在相歡一場,我們私人和解好不好?”
錢如數(shù)追回,警方說她的認罪態(tài)度良好。再妖冶,也不過是大學畢業(yè)才一兩年的小姑娘,青春那么短,未免有行差踏錯的,他想,應該再給她一個機會的。
他沒親自去,一切交由律師辦理。他現(xiàn)在,除了忙活公司的事,所有的時間都給了苗黛。他開始親自學煲湯給她補身,每天準時回家吃晚飯。苗黛仍給他做他喜歡的白水面,只是那面,鮮是鮮,就是硬了點,不太像以前的面了。他沒敢對苗黛說,她懷孕了,用在他身上的心思少了,是可以理解的。
大概因為懷孕的關系,苗黛對性并無要求。他是有的,可是,他忍著。他想,或者苗黛需要心理緩沖期,或者苗黛要顧及寶寶,他不能任性。
六
那天在停車場,方燁剛上車,只見一個人影一閃,副座上多了一個人,玉腿橫陳酥胸半露笑道:“方哥。”
是劉西西。
“我要走了,來謝謝你。”劉西西笑著,還是那樣媚惑,還是那樣美艷誘人。
方燁的腎上腺動了動,但很快壓下來了:“好。祝你一切順利。”
劉西西的手卻像蛇般游過他的大腿根,說:“最后一次,當送別禮物,好不好?這是我的機票,我真的要走了,我從未遇到過像你這么有魅力的男人?!?/p>
最后一句話從劉西西的嘴里嘟噥出來的時候,眼睛看到那張機票,方燁一直藏著掖著的欲望之火一下子躥起來,再沒控制住。
七
躺在醫(yī)院的時候,方燁腦子里想的,不是斷腿如果接不好怎么辦,也不是渾身上下剝皮拆骨的痛怎么忍,而是怎么向苗黛解釋。
見鬼的為什么上了車不鎖車門鎖讓劉西西有機會上車?見鬼的為什么又沒管住自己?見鬼的都穿好衣服要走了為什么還答應劉西西送她去機場的要求?
是的。就在他送劉西西去機場的路上,出了車禍。前面大概有一個喝醉酒不要命的家伙把車開得東倒西歪,為了閃避那醉鬼,他的車撞上了安全島。劉西西受了點輕傷,他則是小腿骨折。
他從劉西西驚魂未定的臉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同樣的表情,只不過劉西西是為了車禍,而他則是為了對苗黛的愧疚。
很痛,但他一直忍著。做了簡單的處理后,他很堅決地要求劉西西趕快離開,然后對護士說不必通知家人。
他決定了,一會打電話回家給苗黛,說公司在外地的工程突然需要處理,他得離開一段日子??蛇€沒等他打電話回去,苗黛便在他的面前出現(xiàn)了,說:“出這么大的事,也不告訴我?!?/p>
苗黛剛巧來醫(yī)院檢查身體,順便來外科看個老同學,那個老同學,剛巧是方燁的主治醫(yī)生。
方燁想,那主治醫(yī)生眼見劉西西送他來醫(yī)院的,還替劉西西作了檢查。這下,想要瞞著苗黛,肯定是不可能了。
這一次,方燁沒痛哭流涕地懺悔,他打算等苗黛問起來再說。
可是,苗黛一直沒問。住院整整一個多月,苗黛每天陪著,喂湯喂飯,端屎端尿,就是不問。
方燁想,苗黛未必不知,她只是不說。不說,便代表她在乎。她在乎我。
得出這個結論后,方燁在愧疚中又有點兒得意起來。除了劉西西這一件事,他沒有絲毫對不起苗黛的地方,他努力掙錢,體貼,顧家也有責任感,算是個好丈夫。
而苗黛自從嫁給他后,便一心一意做家庭主婦,從來沒有出來工作過。
有什么能比婚姻更能給女人安穩(wěn)?他想,苗黛也是不想過多計較而已。
八
腿漸漸能走后,他便強烈要求苗黛不要再來醫(yī)院了。從他入院那天開始,苗黛就病了似的,面色越來越蒼白,有好幾次差點暈倒,連護士見了,都對她說:“懷孕前三個月是特別時期,要注意休息。”
他腿傷了不方便,這時候就顯出妻子在身邊的重要來,可他總不能不顧她懷孕的身體,就要求她回家去不要再來了。
苗黛真的不來了,一次也不來。醫(yī)院里的飯菜十分難吃,他強烈地懷念起苗黛的白水面來。他很想打電話叫她做一碗送來,到底是忍住了。苗黛懷著寶寶呢。再說了,還有三天就能出院。那晚,他打電話回去,說:“等我一回家,就要你教我做白水面。以后我做給你吃?!?/p>
他恢復良好。到出院那天大早,自己辦了出院手續(xù),興沖沖地打車回家了。
屋里卻悄無聲息,沒有他心念已久的白水面,只有一張簽好的離婚協(xié)議書。協(xié)議書旁,是一碗面,面不知道是冷了還是什么原因,沒有那股鮮美的清香了。面碗下,還有一張紙條:公司的資金我抽回了屬于我的那筆錢,另外多提走了五十萬,算是你從我這里買走了這房子的一半產(chǎn)權。另外,這一碗,面湯不是加了羊排海鮮等20多種食材熬四個小時才熬出的高湯,面也不是加了剔刺剁碎的鯽魚肉和成的面,但這才是真正的白水面,是沒有愛的白水面,這樣的白水面,不用我教你,你一定也能做出。
他無力地,頹敗地坐下來,拿起筷子把一口面送進嘴里,還沒嚼,他就吐了出來。面硬而咸,哪里有一點鮮美的影子?
想起來,劉西西卷款逃走的那一次,她便已經(jīng)不在面里加魚肉,所以湯還在,面卻硬了。那是她給他暗示,給他機會??傻降?,他還是沒珍惜。
懷著她能看在寶寶份上的最后一絲希望,他去了岳父家,岳父讓他進門了,說:“小黛說要去留學,早晨的飛機,現(xiàn)在大概在太平洋上空了。”又濕著眼睛問他:“你們到底是怎么了?小黛連孩子都打掉了,非要離婚!”
這句問話,像一根刺,替苗黛狠狠地扎進方燁的心里,沒肉見血地疼。方燁張了張嘴,想辯解一句,可終究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編輯 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