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宋代女性涉酒詩詞中內涵豐富的酒意象,無一不體現(xiàn)出宋代女性獨特的審美視角。這種獨立的審美視角又清醒地揭露了封建社會女性命運在婚戀、才情上的悲劇性色彩。宋代女性作家在對自身悲劇性命運揭露的同時,也展開了對女性解放道路的初步探索,而女性意識的回歸也隨之漸露頭角了。
關鍵詞:宋代;女性;酒意象;命運;才情;悲劇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0-0180-01
宋代女性創(chuàng)作中的涉酒詩詞較之前代,可謂是數(shù)量龐大,內容豐富,其中有關酒的詩詞百余首,寫酒意象的女作家三十余位。這些體現(xiàn)女性悲劇性命運的酒意象,又有相當一部分著重描繪了有才華的女性作家的文、才、情之悲劇。宋代女性作家在“醉眼開”看到自身悲劇性命運的同時,無疑,也開始了對于女性命運歸宿的深沉思索。
一、流傳極少,蒐求非易——才情女子的“文章”悲劇
中國古代的女性,代代皆有聰黠敏慧者。但是,“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禮教的束縛,造成了舊社會才女的悲劇。這種悲劇性從她們文學作品的流傳上就可見一斑了:古代女性的詩詞作品,流傳下來的僅為少數(shù)且多為殘章斷句。名媛之集更是“流傳極少,蒐求非易。著錄所載,或一書而數(shù)名,或名同而實異,或有目而無書,或名亡而實存”[1],唐宋兩代的女性能詩能詞者很多,但僅有“武皇后、魚玄機、薛濤、花蕊夫人、楊太后、李清照、朱淑真,其集尚存”[1],其他存世的僅為少數(shù)幾篇詩詞而已。例如吳淑姬的《陽春白雪集》,據(jù)《詞林紀事》中記載:“淑姬女流中黠慧者,有詞五卷,佳處不減李易安”[1],然“現(xiàn)僅存三首”[2],這無疑是才情女子的文才悲劇。
二、醉眼開,睡眼開——才情女子的“才情”悲劇
宋代女性的詩詞作品中,有一部分涉酒詞,深刻地反映了封建女性的這種才情上的悲劇。例如吳淑姬《長相思令》。關于吳淑姬身份的考證,歷來說法不一,譚正璧先生在《中國女性文學史》中認同《夷志堅》中所錄,今從這種觀點?!兑闹緢浴分杏涊d了《長相思令》的成因:淑姬“貌美,家貧,為富民子所據(jù)。或投郡訴其奸淫……郡僚相與諧理院觀之,乃具酒引使至席,風格傾一座。遂命脫枷侍飲,諭之曰‘知汝能長短句,宜以一章自詠,當宛轉白待至,為汝解脫,不然,危矣!’女即請題。時冬末雪消,春日且至,命‘道此景作《長相思》令’,捉筆立成”[2]。吳淑姬因此獲釋,然“其后無人可禮娶”,被人買以為妾。這首以令自詠的《長相思令》如下:
煙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從何處回。
醉眼開。睡眼開。疏影橫斜安在哉。從教塞管催。[3]
淑姬開頭便用“煙霏霏”、“雪霏霏”營造了煙霧彌漫、大雪紛飛的蕭瑟氛圍,暗示著冤屈難以昭雪的艱難處境,接著作者繼續(xù)“造”景——“雪向梅花枝上堆”。據(jù)《夷志堅》中的所載,此時已是冬末雪消之時,而作者卻偏偏要寫大雪彌漫、枝頭堆雪的場景,意在引出 “春從何處回”的疑問,暗合了作者的命運和處境:看不到任何春光降臨的希望。下闋“醉眼開”,這里的“醉”并不只是簡單的酒醉,“醉”的淺因是為郡僚 “侍飲”的屈辱酒,深意則在于揭示女性意識被封建禮教進行了“強制性”蒙蔽之后的狀態(tài)。此時深陷一場被誣的官司中的女詞人,睜開醉眼,頓時清醒地看到了封建男權對女性的壓迫和殘害,清醒地認識到了女性所處的社會地位。此時詞人看到的是滿眼的蕭條,沒有疏影橫斜的梅花,只有壓滿枝頭的白雪。不堪也不甘繼續(xù)在屈辱酒里迷醉的女詞人,此時發(fā)出了“從教塞管催”感嘆,頗有“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的韻味。女詞人的才情使她得以獲釋,然而卻也殘酷地將現(xiàn)實擺了出來:女詞人先是因貌美家貧被俗人(富民子)玩弄,后是因才高慧黠被雅人(郡僚)玩弄。這里的“醉”,正是女詞人的悲劇—— “賢良淑德”是錯,“滿腹詩書”是錯,同樣都逃不開那杯屈辱酒。
三、始知伶俐不如癡——才情女子的“獨醒”悲劇
李清照晚年的再嫁風波,同樣體現(xiàn)了封建女性命運的悲劇性。關于她的再嫁,一說是世人嫉妒李清照的才華而誣之以“再嫁”,一說則認為李清照確實再嫁張汝舟,后被其騙取了僅剩的金石器皿,不堪屈辱而離婚。不管現(xiàn)實是哪一種,女詞人都是因其才、因其名而遭問難,這就是女詞人的悲劇。李清照看到了這一點,于是晚年的她離群索居,甚是凄涼。她晚年作于某元宵節(jié)的《永遇樂》,上闋“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與下闋“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4]的對比之中,透露了作者在飽經風霜之后的滄桑心態(tài)。李清照的晚年境遇,沒了推杯換盞,只?!昂焹合拢犎诵φZ”,只剩孤獨、失落的,時代的苦酒。
朱淑真的命運同樣也逃不開愈清醒愈痛苦的牢底。正是嫁為市井民家婦的現(xiàn)實命運同 “消破舊愁憑酒盞,去除新恨賴詩篇”[5](朱淑真《春霽》)的理想與豪情之間的矛盾,才使她背負了“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時代風氣所附加在她身上的痛苦。于是詩人作《自責》凄婉地感嘆著:“使知伶俐不如癡”[5]!
女性命運的“苦酒”帶給了女詞人們無盡的沉吟與感嘆,同時也為她們帶來了我手寫我心的獨立、嶄新的視角。在這種視角下,女詞人們也開始了對于女性命運新的思索。例如,貴為丞相夫人的魏玩的詞作《定風波》,用“今朝吹去落誰家”的落花的命運來暗示女性的命運,并在“把酒臨風千種恨”的感嘆中,抒發(fā)了宋代女性的豪情。這一份魄力,便是宋代女性意識發(fā)聲的春雷乍響,是烈酒熏染下和時代醞釀下的,對于女性命運的新的思考和探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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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李清照撰.王仲聞校注.李清照集校注[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
[5]、朱淑真撰.鄭元佐注.朱淑真集注[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1~327頁
[6]、舒紅霞.宋代女性文學研究——女性審美文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1~17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