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闡釋學角度談文學翻譯中的譯者主體性

摘要：本文簡單介紹了闡釋學的來源與發(fā)展以及闡釋學與譯者主體性的關(guān)系，以喬治.斯坦納在哲學闡釋學的基礎(chǔ)上提出的翻譯四步驟理論為基礎(chǔ)，通過分析林語堂譯《浮生六記》，舉例解釋了“信任”“侵入”“吸收”“補償”四個具體的翻譯行為，顯示出了譯者在翻譯中的主觀能動性，即主體性。

關(guān)鍵詞：譯者主體性；闡釋學

[中圖分類號]：H059[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0-0116-02

一、闡釋學的來源與發(fā)展

闡釋學（hermeneutics）最初是哲學研究的一個分支和派系，是有關(guān)理解、解釋以及方法論的學科，歷史源遠流長，可以追溯到古希臘。\"Hermeneutics”源自于希臘語(ρμ#942;νευω)，意思是“了解”。闡釋學的發(fā)展歷經(jīng)兩大突破，前后分為兩個時期：古典時期和現(xiàn)代時期。第一次是在18~19世紀，德國浪漫主義宗教哲學家弗里德里希.施萊爾馬赫（Friedrich Schleiermacher，1768-1834）和W.狄爾泰在融合前人研究的基礎(chǔ)上，通過語法和心理學的解釋將古典解釋學系統(tǒng)化，提出來有關(guān)正確理解和避免誤解的普遍性理論，形成了具有普遍方法論特征的普通闡釋學。狄爾泰被視為西方闡釋學的先驅(qū)，他從“歷史理性批判”出發(fā)，把文化現(xiàn)象中“理解”看作是一個生命（作品解釋者）進入另一個生命（作品創(chuàng)作者）的過程，這一期間的闡釋學基本上還是一種作為客觀方法論、認識論的解釋學。第二次突破發(fā)生在20世紀，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和伽達默爾，實現(xiàn)了闡釋學從認識論到本體論的轉(zhuǎn)變，使闡釋學從人文理念上升到一種哲學現(xiàn)象，并發(fā)展成哲學闡釋學。

二、喬治斯坦納的闡釋翻譯觀

喬治.斯坦納（George Steiner，1929—）是當代著名學者、文學評論家、散文家、哲學家、小說家、翻譯理論家和教育家，精通英、法、德三種語言，在英美多所大學任教，講授語言學和翻譯理論。他于1974年創(chuàng)作完成 《通天塔之后：語言與翻譯面面觀》（After Babel: Aspects of Language and Translation ），此部作品被人們譽為“里程碑式的著作”，定義了語言的共時性和歷時性，認為語言一直處于一個永恒的變化中?！锻ㄌ焖蟆返牡谖逭略敿氷U述了以闡釋學為基礎(chǔ)的翻譯活動四個步驟：

（一）信賴。斯坦納認為信任是翻譯的基礎(chǔ)，信賴是肯定過往的認知行為。譯者首先從心理認知上信賴原文，相信原文是言之有物、有意義的。隨后，這個文本進入譯者視野，成為待譯作品。正如斯坦納所說，這種最初的信賴往往要面對來自原文文本的抵抗，以至于譯者難以接近原文意義，因此便催生了闡釋過程第二步—入侵。

（二）入侵。譯者的第二步具有襲擊、掠奪性，“入侵”這個詞語本身具有某種暴力性的含義，即譯者的“滲入和提取”，海德格爾認為，理解意義被轉(zhuǎn)化為存在意義之前，必將經(jīng)過暴力侵入這一過程，因此，人類做出的每一種解釋都會受到解釋者不同的主觀意識控制，每一個人在理解與解釋作品時，都帶著自己的認知方式和認知經(jīng)驗的痕跡。這樣一來，譯者從自己的“前理解”出來來解釋并翻譯文本就需要使自己的認知和經(jīng)驗與原作者的相協(xié)調(diào)，從而就不可避免入侵、打破原文，而后占為己有。

（三）吸收。入侵后，譯者從原文本那里掠奪的東西，必須經(jīng)過個人的理解與闡釋，讓最初陌生、晦澀、抽象的文本在目的語文化的重鑄中起重要作用。斯坦納認為，吸收可產(chǎn)生出轉(zhuǎn)化吸收和感染兩種情況，讀者可能被所譯文本所主宰或控制，譯者的原創(chuàng)力也有可能消耗殆盡，簡而言之，在吸收過程中原文本的本色難免有所丟失。

（四）補償。斯坦納在《闡釋的步驟》中提到，當譯者歷經(jīng)前三個步驟后，這時的譯文與原文之間的系統(tǒng)又會發(fā)生傾斜，闡釋行為必須有所補償才能達到平衡。為了恢復(fù)原文與譯文的同等地位，做到真正意義上的闡釋，譯者就必須在原文與譯文之間進行調(diào)解，例如刪減、添加。原文通過補償，才能形成一個完整的、有譯者自身特性的譯本。

三、闡釋學理論與譯者主體性

（一）.譯者主體性在翻譯進程中的彰顯

對譯者主體性的定義解釋應(yīng)該從兩方面闡述。第一方面，譯者作為翻譯事件的主體，在原語和譯語、原語境所在文化和譯語境所在文化之間起著重要的溝通作用。另一方面，主體性是翻譯的本質(zhì)特性。翻譯之前，譯者了解原作者所處的地理位置和時間位置，并對原著進行深入的閱讀和研究，體會原作者在著作時的思想。在進行翻譯時，譯者應(yīng)該用文學審美鑒賞能力、文學審美能力和獨立的判斷分析能力對原著進行解讀后翻譯，找到譯著和原著平衡點，而在翻譯的策略上，譯者的主體性更是要貫穿于整個翻譯過程。綜上所述，“譯者主體性”是譯者在對原著深入理解和解讀下，根據(jù)自身文化、語言能力在翻譯過程中體現(xiàn)出的主觀能動性。譯者在翻譯材料的選擇，原文的理解以及譯文的闡釋與表達都很好地體現(xiàn)了譯者主體性。

1、譯者主體性在選擇翻譯材料中的彰顯

翻譯目的或動機也是影響譯者對文本的選擇的重要因素。 “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的林語堂，學貫中西，翻譯了清代文學家沈復(fù)的《浮生六記》，既是滿足西方文化對中國人生活藝術(shù)渴盼的外部需要，同時也是滿足其自身自我表達的內(nèi)心需求。當時，林語堂將此作品簡紹到西方世界，能帶給生活在高度“物化”和“異化”的西方讀者以新鮮的藝術(shù)體驗，同時，原作者沈復(fù)及其妻子蕓崇尚自然、淡薄功名、瀟灑真率的生活態(tài)度也與林語堂的人生態(tài)度和性情相貼合。蕭乾曾說過：“我認為好的翻譯，譯者必須喜歡——甚至愛上了原作，再動筆，才能出好作品”。

2、譯者主體性在理解原文本階段的彰顯

在翻譯過程中，譯者既是讀者，又是作者。作為原文的讀者，譯者首先要理解原文，該步驟是一個創(chuàng)造性活動，需要強調(diào)的是譯者雖然作為讀者，但其本質(zhì)上的角色是能動且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譯者理解原文并不是被動地去接受原文，正所謂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不同的譯者，也會從不同角度理解文章的內(nèi)容、風格等。任何譯者都會帶著自己的認知、經(jīng)驗來理解原文，譯者的知識結(jié)構(gòu)以及認知能力等不僅決定其對原文的理解，還影響著譯文表達的質(zhì)量。

3、譯者主體性在譯文表達過程中的彰顯

翻譯，不僅是語言文字的簡單轉(zhuǎn)化，更重要的是思想、文化層面的交流。譯者的主體意識在翻譯過程中會對翻譯產(chǎn)生很大影響。因此，譯者必須有限度地發(fā)揮其主觀能動性?！霸诜g過程中，譯者要盡量保持客觀、中立的態(tài)度，這種態(tài)度有利于正確地理解原文，是翻譯活動的重要準備過程。過分將主體意識介入翻譯活動中，不利于對原文的洞悉和感悟。為了保證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客觀、公正，有兩點尤為重要：(1)不介入意識形態(tài)方面的沖突；(2)避免因感情的投入而對故事中的人物帶有偏見。”

（二）.闡釋學理論在譯者主體性中的作用—以林語堂譯《浮生六記》為例

1、信賴

《浮生六記》是清代文人沈復(fù)所著的自傳體散文。文章以簡單而又傳情的筆墨描述了他的愛情故事、人生變故、閑情逸趣、浪游記快等，其字里行間透露出他淡泊名利、高雅亮潔的人生價值觀。林語堂非常喜歡這部作品，毫不吝惜對它的評價，將文中主人公之一的陳蕓稱為“中國文學及中國歷史上一個最可愛的女人”。他在“譯者序”里寫道：“我相信淳樸自得的生活是宇宙中最美麗的東西?！币虼?，林語堂先生在其譯本后記中寫道：“素好《浮生六記》，發(fā)愿譯成英文，使世人略知中國一對夫婦之恬淡可愛生活?！比绱?，“信賴”也就建立了起來。

2、侵入

侵入是對原文的理解。由于受到生活經(jīng)驗，知識傳統(tǒng)，文化意識，道德倫理的影響和制約，譯者無法完全客觀地再現(xiàn)原文或窮盡對原文的理解，必須通過“暴力”侵入原本，帶著自己的闡釋對原文本進行解讀，這同時也是譯者主體性的體現(xiàn)。

時余有表兄王莖臣一子名韞石

譯文：There was a cousin of mine (the son of paternal aunt)…

林語堂先生采取了插入語填補了英語中親屬詞匯的空缺，讓目的語讀者明白所言之事。這種插入是對原文的一種“進攻”，彰顯了譯者的主體性。

是夜月色頗佳，俯視河中，波光如練，輕羅小扇，并坐水窗，仰見飛云過天，變態(tài)萬狀。

譯文：That night ，the moon was shinning beautifully and when I looked down at the creek， the ripples shone like silvery chains. We were wearing light silk dresses and sitting together with a small fan in our hands， before the window overlooking the creek. Looking up at the sky， we saw the clouds sailing through the heavens， changing at every moment into a myriad forms…

沈復(fù)用了漢語言簡意賅的四字成語如波光如練、輕羅小扇、飛云過天等，為讀者勾勒出一幅迷人的月景圖。林語堂先生在翻譯過程中，不僅要表達出原著的意境，還要顧慮到原文用語上的精煉，所以，他在理解的基礎(chǔ)上對譯文結(jié)構(gòu)做了精心調(diào)整，用三個短句來翻譯原文的一個長句，并增加相應(yīng)的主語，這種“入侵”亦很好地體現(xiàn)了譯者的主觀能動性。

3、吸收

至乾隆庚子正月二十二日花燭之夜，見瘦怯身材依然如昔，頭巾既揭，相視嫣然。

譯文：Our wedding took place on the twenty-second of the first moon in 1780. When she came to my home on that night， I found that she had the same slender figure as before.

在我國傳統(tǒng)民俗中慣用干支紀年法，由于西方慣用公元紀年法，所以目的語中沒有與“乾隆庚子”年相對應(yīng)的說法。因此，林語堂先生用1780來替代，以歸化的翻譯法，給西方讀者呈現(xiàn)出熟悉的表達語言，這也是譯者主體性的體現(xiàn)。

余在洞房與伴娘對酌，拇戰(zhàn)輒北，大醉而臥；醒則蕓正曉妝未竟也。

譯文：I was playing the finger-guessing game with the bride’s companion in the bridal chamber and， being a loser all the time， I fell asleep drunk like a fish. When I woke up the next morning， Yun had not quite finishen her morning toilet.

“輒北”源于中國古代成語“南轅北轍”，轅是車杠；轍是車輪在路上留下的痕跡。轅向南轍向北，比喻行動與目的相反，結(jié)果離目標越來越遠。 譯者直接翻譯為“being a loser”更容易為西方讀者所理解；“大醉”譯為“drunk like a fish”是西方的表達方式，意指飲酒過度，這都是譯者采用歸化翻譯策略后的效果。

4、補償

倩繪一像，一手挽紅絲，一手攜仗懸姻緣簿，奔馳于非煙非霧中。

譯文：It was a picture of the Old Man holding， in one hand， a red silk thread (for the purpose of binding together the hearts of all couples) and， in the other， a walking-stick with the Book of Matrimony suspended from it.

由于在“侵入”與“吸收”過程中原文有所損失，所以補償這個步驟非常重要，其目的是平衡原文與譯文。由于東西兩種文化的差異，林語堂先生想盡可能多地傳達原語的文化信息，常采用直譯，然后括號加注的方式以保留原文本的形式。

四、結(jié)語

本文從介紹闡釋學的來源發(fā)展和基本原理為切入點，以斯坦納的翻譯闡釋學四步驟為模式，分析了林語堂的《浮生六記》譯本，借以考察和研究翻譯過程中譯者主體性的發(fā)揮，把抽象的譯者主體影響細化到“信任”“侵入”“吸收”“補償”四個具體翻譯步驟中，并指出，譯者主體性的發(fā)揮對翻譯起著決定性作用，譯者的主體性貫穿翻譯過程的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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