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慧的漢繡生活

談及刺繡，蘇、湘、蜀繡等更被人所熟知，而漢繡的推廣也才只是近兩年的事情。漢繡歷史相當悠久，源于戰(zhàn)國時期的楚地刺繡，到了清朝中葉，以漢口為中心向周邊擴散，遂以鼎盛之勢與蘇繡、湘繡平分秋色。那時候，朝廷在漢口設織繡局，征集貢品，可見其一時之盛。這門以楚繡為基礎，融匯南北諸家繡法之長，揉合富有鮮明地方特色的繡法，正越來越被廣大的刺繡愛好者和鑒賞者所接納和熟悉。

繡坊初綻

2011年4月，武昌區(qū)人民政府和武昌區(qū)文體局等就在曇華林藝術節(jié)設立了漢繡基地，落戶了包括“楊小婷漢繡研究室”為牽頭的4家繡坊——漢繡服務社、蘭繡軒、紅繡坊和媚繡苑。楊小婷是著名的中國青年優(yōu)秀工藝美術家，先拜蘇繡大師顧雯霞學習蘇繡的代表針法亂針繡，后又師從漢繡理論大師王慕堯學習漢繡，現(xiàn)今已成為漢繡行當中口碑絕佳的藝術家。

曇華林的4個繡坊都是楊小婷帶出來的弟子們開的，其中就包括“漢繡服務社”的沈昌慧?！暗茏雍蛯W生是不一樣的。弟子有點登堂入室，親傳絕技的味道，”沈昌慧說，“楊老師也說了，弟子是不能收的太多，她一生最多只收10個弟子。我是排行第4。”

11月10日，首屆“楚風漢韻刺繡精品展”在湖北省工藝美術研究所開幕。展覽入口出懸掛的一幅精工制作的銀獎作品《釋迦牟尼》像以金絲彩線繡制而成，復雜的紋樣和巧奪天工的技巧令人嘆為觀止，繡品在燈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輝，分外惹眼。

沈昌慧穿著靚麗的旗袍在自己的這件作品面前，面帶笑容地向觀者介紹。然而回到曇華林的“漢繡服務社”工作室，換上工作服，她又沉浸在安安靜靜的工作常態(tài)中。背倚色彩斑斕的絲線，午后的陽光斜射在繡架的織物上，折射出細微而溫暖的點光。

比起前面的弟子，沈昌慧學習的時間相對較短，“因為之前我有一點功底根基，在農(nóng)村的時候，從小就學習繡嫁妝：各種嫁衣、被面、枕頭、帳簾。小件東西包括小孩肚兜、鞋墊、虎頭鞋——總之，能繡的，都練過手?！碧熨Y聰穎、良好的基礎加上勤奮專研，沈昌慧上手很快，短時間內就能繡出獨立的具觀賞性的漢繡作品了?！皩W習漢繡需要靈性，悟性要高。不僅要有扎實的功底、細致的耐心，更要有良好的人品。漢繡是一門藝術，修身養(yǎng)性；在此影響下，人的個性多半也會變得沉靜?！?/p>

在來“漢繡服務社”之前，沈昌慧從事的是酒店行業(yè)?！皩ξ襾碚f，犧牲確實很大——我在酒店行業(yè)做主管，收入還是很可觀的。現(xiàn)在做漢繡，自己帶學生，800塊錢一個人，和以前安穩(wěn)的行當確實不一樣。”但提及行業(yè)的選擇，沈昌慧仍舊毫不猶豫：“我非常熱愛漢繡這門藝術。以前只是作為愛好，但后來就發(fā)覺，這是我真正值得為之付出心血的事業(yè)。這次參賽作品《釋迦摩尼》，就是辭掉酒店工作來做的，非常費時。當初我就想全心完成這件作品，盡力將漢繡之美體現(xiàn)其中?！?/p>

也就是在那時，沈昌慧真正決意全心致力于漢繡這門古老的技藝。

卓絕技藝自楚風

漢繡絢美，但技藝高深。每個學習漢繡的人，都從盤金打籽的技藝、動物人物的描摹起步，付出的艱辛是普通愛好者在觀看美輪美奐的作品時所不可想象的。

“漢繡服務社”提供各種漢繡所需的工具和原材料。在沈昌慧身后，琳瑯滿目、絢麗多彩的一股股絲線堆砌成一匹艷麗的背景。繡架前的沈昌慧正細心地用指甲分開絲：“漢繡首先從選材開始。所用絲線也有相當?shù)闹v究，絲線也是分不同等級的。這一根，通常稱為線，線是可以分開成絲。最好的蠶絲具有光澤，線易于分開成絲，上等的線最多可分為32絲，并且絲光潔無毛刺。絲線的顏色也有很多類型，光是常用的綠色就有8種，有些甚至多達十幾種——會使繡品更具有層次感。”

蘇繡通常用半根線打底，漢繡用一根線打底。針法逐層迭加，第二層時用4絲，第三層用2絲，最后用1絲或者半絲——絲線越來越細，由淺至深，使?jié)h繡成品顯得層次分明。沈昌慧介紹說，小尺幅的植物繡像3-5小時即可完成，但一幅較大尺幅的漢繡作品要每天保持8-10小時的工作量，通常持續(xù)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才能完成。

與蘇繡、湘繡、蜀繡相比，漢繡工藝有自己針法多變的絕活。繡線顏色以紅、黃、綠、蘭等亮色為主，繡品以密集的滿繡填充塊面，繡出的珍禽異獸、奇花佳卉富于立體感和虛實感，色彩鮮艷、花紋瑰麗，典雅而富麗?！捌结樖亲罨荆质亲铍y的針法。要求圖案平整無毛，光亮潔凈。亂針通常為打底和裝飾背景，通常是3針走一個三角形，看似交錯的針法形成一種獨特的肌理效果?！鄙虿壅故咀髌方庹f，“如果要表達蓬松的感覺，就用施針繡，專門表現(xiàn)毛絨絨的馬鬃和紅纓之類器物?！?/p>

漢繡有40多種針法，其中最古老的當屬游針繡。這種針法結合了蘇繡、湘繡的藝術精華，同時沿襲漢繡傳統(tǒng)風格，是漢繡獨創(chuàng)的特色針法?！皾h繡的效果中，有一種是接近西畫的表現(xiàn)方式，類似繡‘岳飛掛帥’人物畫這種，能夠使人物臉部呈現(xiàn)出明暗向背的立體感來?！鄙虿壅f，“游針繡的效果如同水波流動、云彩交錯，保持同一方向不同層次的針法，營造出逼真的體積感。繡人面通常是用這種有游針繡效果的仿針，出來的效果非常生動。”

除了游針繡，打籽繡也是漢繡中特有的一種粒狀針法。刺繡時，每刺一針都回到布面上，用線繞針2-3回，最后刺入布內完成打籽，是苗族常用的一種針法?！按蜃牙C是較難掌握的針法，要求打籽細密均衡，有珠子的感覺?！?/p>

功夫學到家后，就可以嘗試難度更大的雙面繡了。這需要基本功扎實，繡的時候時刻注意兩面觀察。漢繡的歷史傳統(tǒng)悠久，曾經(jīng)輝煌一時；現(xiàn)在面臨著瀕危的境地，她更希望通過自己和大家的努力，一起推廣這項源自本土的文化寶藏。

產(chǎn)業(yè)之前，靈動為貴

和蘇繡不同，漢繡是一門相對粗獷，艷麗的民俗藝術，以針為筆，借布作畫。針法多變的漢繡更具有裝飾性，以“平金夾繡”為主要表現(xiàn)形式，分層破色、層次分明、對比強烈。其追求充實豐滿、富麗堂皇的熱鬧氣氛，更易為大眾所接受。

沈昌慧介紹說：“漢繡的牡丹花，是要專門用金線勾邊的，稱為盤金打底。比起小家碧玉精細的蘇繡，漢繡這一點顯得特別大氣，喜慶?！倍宋镆挛锏睦C法更為復雜，涉及用各種顏色的絲線或金線勾邊，極富裝飾性和視覺效果。

蘇繡在發(fā)展中已成為了商品化產(chǎn)業(yè)鏈，而漢繡還沒有成為規(guī)模，但按照沈昌慧的說法，正處在最珍貴的主張藝術化，獨立優(yōu)先的階段?！拔艺f的獨立，其實指的是獨立完成的作品。因為蘇繡已經(jīng)發(fā)展得很成熟，很多蘇繡的繡娘一生只繡一種主題就可以了。”沈昌慧介紹說，從基礎學員到出師，蘇繡的繡娘會投入到生產(chǎn)線中去——專門繡一種專長的東西，比如繡植物的只攻植物，人物的不問津動物，“如果繡好《清明上河圖》的，一輩子就不用繡別的圖案了，完全沒有自主和全面的創(chuàng)作了?！鄙虿塾X得漢繡藝術最難能可貴的一點就在于它蘊含民族性的生命力，比起蘇繡這樣嚴密科學的產(chǎn)業(yè)鏈，她寧愿選擇前者，更為靈動自然。

談到對未來的展望，沈昌慧還是有著滿滿信心：“現(xiàn)在我?guī)У膶W生，創(chuàng)作出的作品也獲獎了，喜歡傳統(tǒng)藝術的人也逐步多起來，好的藝術總會被大家所喜愛的?！币驎胰A林漢繡基地的落成，相應的漢繡博物館、學術研究和保護意識也提上日程。

“當然，相對來說，漢繡這門藝術還是未得到像蘇繡那么大的重視。”沈昌慧說，“我也真心呼吁政府和社會各界能給我們湖北當?shù)氐倪@門文化藝術給予更廣泛的關注重視和支持——例如房租稅收的恰當減免，發(fā)展旅游和產(chǎn)業(yè)。文化總是無價的，地方藝術相對來說尤其顯得脆弱。我希望漢繡不僅僅是一門靠政府支持才能走下去的藝術，更希望它能夠以自己的生命力在藝術市場上占得自己應有的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