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他之間青梅竹馬,她暗戀他十年,而他的心里卻只對另一個女子情有獨鐘。他為了讓心愛的女子終身有靠,寧愿替人頂罪受刑,那么,她為了換他性命,也情愿賠上自己的清白和自尊救他出牢籠。從此,他欠著她的,不再只是一條命,還有說好的今生。
楔子
傍晚,夜幕初降,西關(guān)的興遠俱樂部里便迅速熱騰起來,歌聲迷醉,舞蹈纏綿,實在是個可以令人忘卻一切煩惱的人間天堂。
梁珊端著高腳杯倚在樓梯旁的欄桿上喝酒,眼睛無意間瞥過身邊的洛青天,果不其然,他的目光正緊緊地追隨著臺上唱歌的沈聽雨。梁珊苦笑,伸手攏了攏自己的齊耳短發(fā),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由于喝得太急,嘴里辛辣苦澀的味道嗆得她直想落淚。
“唱得不錯,模樣也好,看來我這俱樂部是挖到寶了?!绷荷汉吐迩嗵煺髯曰紊裰H,身后忽然傳來一陣爽朗明快的笑聲?;仡^一望,正是俱樂部的幕后老板——程致遠。
“義父。”梁珊與洛青天異口同聲地喚道。此時,俱樂部的經(jīng)理也迎了上來,邊諂媚地點頭哈腰恭維著,邊要引著程致遠進入一側(cè)的包房。
不料,程致遠卻揮了揮手,在二樓的客人之中坐了下來,盯著臺上站著的小小人兒,嘴角不由得扯出一抹莫測高深的微笑。
難怪洛青天會無視梁珊的真心,只對眼前這個名喚沈聽雨的女子情有獨鐘了。人如其名,雖然穿著同這里的歌女舞女無異,但是那一臉的清純和柔弱卻足以挑起男人保護與征服的欲望,程致遠是見慣風月的男人,卻也不禁要為臺上的小女子動容。
【壹】
民國五年,十月初九,那真是一場轟動西關(guān)的婚事,商業(yè)大亨程致遠迎娶了第四房姨太太,婚禮宴請四方賓客,竟比娶妻還要熱鬧幾分。
外頭的禮炮聲震天響,入夜了才漸漸趨于寧靜,梁珊打了黃包車來到洛青天所住的房子,走進客廳時卻發(fā)現(xiàn)里面空無一人,偌大的房間里只有她的高跟鞋踏在木地板上發(fā)出“嗒嗒”的聲。
經(jīng)過樓梯旁時,忽見一個酒瓶子“轱轆”著從上面一級一級地滾落下來,正停在了她的腳邊。
順著樓梯望去,便看見了坐在地上倚著欄桿喝酒的洛青天,他的發(fā)絲凌亂,眼睛里尚帶著血絲,梁珊搖搖頭,一早便知他會這樣。
眼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成為自己的義母,偏偏這場婚事,程致遠還要交給洛青天去辦,這對他來講,何嘗不是一種諷刺和煎熬。
“青天,青天,你喝醉了!”梁珊扶著已經(jīng)醉得東倒西歪的洛青天往臥室里走,這一晚,他拼命同別人敬酒,眾人還以為他為自己的義父娶親而高興,只有梁珊知道他心里是何等的痛苦和無奈。
好不容易將他扶到了床上,梁珊不由得松了一口氣,輕輕幫他脫去西裝外套,又去打水給他擦臉。
“聽雨,聽雨……”他口中不住地念著沈聽雨的名字,令梁珊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她靜靜地望著他的臉,情不自禁地撫觸他俊朗的眉目。這么多年來,她從來沒有這樣近地觀察過他,觸摸過他,這讓她覺得有些激動,細長的手指也跟著輕顫起來。
“聽雨——”洛青天忽然不安地翻了個身,將梁珊壓在了身下,接著他滾燙而深情的吻便印上了她的唇,那樣熱烈而蠻橫。
那一刻,梁珊醉了,醉倒在他的柔情里,迷失在他灼熱而霸道的吻里,她喪失了任何推開他的力氣,直到他的雙手撕扯開她的襯衣前襟,火熱的大掌也跟著伸進她的襯衫里,梁珊這才醒悟過來。
“青天,你醒醒!”她喚他的名字,掙扎著想要逃離他的束縛,他卻置若罔聞,仍舊不顧一切地撕扯著她的衣裳,一只手將她是雙手固定在頭頂,一只手放肆地在她細膩的肌膚上游移。
“青天,你不要這樣?!绷荷号又碜酉胍荛_他灼熱的掌心,但是,他的唇忽然貼近她的耳際,輕聲呢喃:“聽雨,你不要離開我。”他的語氣是那樣無助和絕望,如同一把銳利的尖刀猛然刺進梁珊的心臟,讓她情不自禁地停止了所有的掙扎。
青天,只要可以減少你的痛苦,讓我做什么事都是心甘情愿的。這樣想著,梁珊的手抓緊了身下的床單,放任洛青天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為所欲為。她的心里甚至懷有一絲小小的慶幸和歡喜,洛青天,你再也不能只當我是“兄弟”。
當疼痛襲來時,梁珊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唇,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音,她怕,怕這只是一個美好的夢境,一旦他聽見她的聲音便會頭也不回地離去。
【貳】
次日清晨,厚重的窗簾被拉開時發(fā)出那聲尖銳的摩擦和忽然迸射進來的刺眼日光,令梁珊不安地翻了個身,隨即她的全身便如被車輪碾過一樣地疼,然而,當她睜開眼時,赫然入目的竟是洛青天那張凝重且憂傷的臉。
此時,昨夜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涌來,令梁珊不由得紅了臉,正要說話,洛青天卻忽然先她一步開口:“我會負責的?!?/p>
梁珊大概沒料到他會這樣說,一時語塞地漲紅著臉,半晌無言,手指緊抓著被褥擁緊自己的身體,過了好一會兒,才解釋道:“昨晚你喝醉了,把我當成了沈聽雨……你不必負責,一切都是我自愿……”
“我犯的錯誤,自該我來承擔,你放心,我會娶你?!甭迩嗵觳挥煞终f地打斷她,瞥過地上那些狼藉的衣物時,閃過一絲懊悔與羞憤,隨即轉(zhuǎn)身從柜子里找出自己的一件襯衫丟給梁珊,然后又局促地背過身去。
這一系列動作猶如寒冰冷水一般,將梁珊從頭到腳澆得徹底,她默默穿好衣服,倔犟地走到他面前,干脆利落地開口:“你要是真心為我好,昨晚的事便當沒有發(fā)生過,你若因此娶我,才是對我的侮辱和輕視?!痹挳?,她轉(zhuǎn)身出門,不給他一絲反駁的機會。
她梁珊是什么人?女中豪杰。即便是義父,也曾豪氣地同他人夸獎,說她是他的半個兒子,行事和膽量皆不輸給任何男子。
這樣想著,梁珊擦干眼淚,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走出大門時,不曾注意到,旁邊有個鬼祟的身影正偷偷望著她。
“那人真是珊兒?你看清楚了?”偌大的書房里,拉著厚重的天鵝絨窗簾,程致遠背對著辦公桌而坐,右手的手指夾著一支雪茄煙,輕輕摩挲著。
跟前的人哈著腰連連點頭,十分肯定地回道:“程先生,的確看清楚了。您今早派我去洛先生的住處,我剛到門口,便看見梁小姐穿著洛先生的襯衫從里面出來,臉上還掛著淚?!?/p>
程致遠點頭,揮了揮手,示意那人下去,隨即又將窗簾拉開,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洛青天和梁珊都是他看著長大的,他深知他們的個性,更堅信洛青天要成大器,梁珊才是他最好的選擇?;蛟S,他是時候該給他們二人牽牽紅線了,也正好從此斷了洛青天對沈聽雨的念頭。
翌日,當程致遠在洛青天的面前提及他與梁珊的婚事時,洛青天面上有一絲躊躇和猶豫,他心里尚盤算著如何向程致遠解釋這件事,不料,程致遠一句話便令他失去了思考的余地,他說:“是真男人就該敢于承擔自己的責任,何況珊兒是我看著長大的,你若只想玩弄她,我絕對不允許?!?/p>
洛青天不是聽不懂程致遠的暗示,他沒有想到,梁珊面上羞于讓他負責,背后卻早就已經(jīng)將昨晚的事向程致遠哭訴了,程致遠一向疼她,怎么會舍得讓她受一點委屈?想到此,洛青天自嘲地輕扯嘴角。其實,程致遠根本不必這樣的,他對梁珊說過會對她負責,就一定會辦到。
于是,洛青天沒有再繼續(xù)解釋或者爭辯,拱了拱手,低頭應(yīng)道:“義父教訓得是?!背讨逻h滿意地點頭,這場婚事,便算是定了下來。
新婚之夜,洛青天沒有和梁珊說一句話,他只是配合地進行完所有婚禮的程序,便抱著被子躺到了客廳的沙發(fā)上。
梁珊知道他此刻心里的煩悶和不平,于是,也不埋怨,只是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邊輕輕扯起他身上的被子,柔聲勸阻道:“還是我睡客廳吧!”
殊不知,這樣的舉動反而惹惱了一直沉默的洛青天,他一個挺身從沙發(fā)上坐起來,如同一頭暴怒的雄獅狠狠地盯著她,目光里皆是冷冷的諷刺和不屑,他說:“這不就是你所要的結(jié)果嗎?面上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背后卻讓義父向我施壓,梁珊,我還真是小看了你?!?/p>
梁珊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嚇得連退了幾步,又被他的冷言冷語所震懾,半晌才哽咽著開口:“青天,我和你相處十年,我是什么樣的人,你難道不清楚嗎?這件事根本不是……”
“算了,這件事本就是我有錯在先的,反正我們也成婚了,這些事孰是孰非我也不想再計較,我累了,你也早點去休息吧!”
看著她眼中的失望與悲哀,他似乎也覺察到自己方才的語氣重了些,于是裝著疲憊,打斷了她的話,繼續(xù)閉著眼睛假寐。
他其實不想對她發(fā)脾氣的,只是,直到成婚之后,他才越發(fā)覺得自己難以面對梁珊,心中還仿佛藏著對著沈聽雨的愧疚。
梁珊無奈地回房,在那一道厚重的房門關(guān)上之前,回頭望了一眼那個冷漠無情的男人,霎時淚如雨下。
這還是十年前那個與她相依為命的洛青天嗎?還是那個在她被人欺負時,挺身而出的洛青天嗎?為何,她感到此時此刻的他是那樣陌生和令人心寒。
【叁】
三日之后,是梁珊回門的日子,梁珊沒有父母,程致遠那里自然相當于她的娘家。在眾人面前,洛青天對梁珊體貼愛護有加,二人儼然一對相敬如賓、羨煞旁人的恩愛夫妻。
可是,梁珊心里十分清楚,回去之后,他還是會變得如往日一般冷若冰霜,所以,此刻的溫情與體貼即使是假裝,她也倍感珍惜。
那日,程致遠的心情似乎十分不錯,一定要留他們吃午飯,如此盛情難卻,加上對方還是自己的義父,洛青天和梁珊自然沒有理由推拒。
只是,飯桌上多了個沈聽雨,氣氛便忽然變得尷尬異常起來,她不住地給程致遠夾菜,一口一個“程爺”,叫得親昵而柔媚,梁珊看見洛青天微微皺起的眉目和努力隱藏的難過,心中不禁涌起陣陣心疼。
他果然還是戀著沈聽雨的,就算他已為人夫,她已為人婦,他還是難以割舍對她的情感。原來,梁珊一直信奉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終究敵不過洛青天的一往情深。
到了晚間,他們回到自己的住所。他一個人站在略有些寒意的院子里抽悶煙,清冷的月輝籠罩著他偉岸的身軀,讓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單和落寞。
梁珊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黑色呢子風衣罩在他的肩頭,細長的手臂也自身后輕輕摟上他的腰腹。 “忘了她,好不好?”梁珊此時的聲音聽起來像個任性刁蠻的孩子,可是,她語氣里的絕望與悲傷卻是那樣令人心疼。
洛青天的身子明顯一僵,但瞬間便恢復理智,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腰際輕輕掰開:“梁珊,你不要讓我為難?!?/p>
為難?多么嚴重的兩個字啊!她是寧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令他有半點為難與不開心的。
梁珊的手還僵在原地,片刻之后,才訕訕地收了回來,輕輕撥了撥耳邊的碎發(fā),艱難地開口:“洛青天,你說你會保護我一輩子的?!?/p>
她的鼻子輕皺,臉上有委屈、乞求的神色,沒頭沒尾地說了這樣一句。
洛青天忽然憶起,十五歲那年,他對梁珊說過的話。那時,她十歲,還是個羸弱天真的小女孩,會追在他身后讓他教她槍法。
那些記憶,似乎真的很久遠了……
自從認識沈聽雨后,他有多久沒注意過這個與他一同長大的小女孩了?然而,在他的忽略之下,她已經(jīng)成為了程致遠的得力幫手,已經(jīng)可以同他一樣,獨擋一面。
洛青天轉(zhuǎn)過身來,望著此刻放下平日偽裝而變得柔弱和低聲下氣的梁珊,忽然覺得愧歉和不安,他望著她的眼睛,鄭重其事地回答:“我會的?!?/p>
“可是,你還愛著沈聽雨!”梁珊步步緊逼地質(zhì)問,雙腳不自覺地往前邁了幾步,眼睛直直地望著他,大有知難而上的決心。
洛青天閉了閉眼,疲憊不堪的模樣,末了,他用極其平靜的聲音對她說:“這跟我愛誰無關(guān),這是我對你的承諾?!?/p>
承諾?難道他們之間,僅僅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承諾?梁珊不信,她的一顆心就那樣赤裸裸地擺在他的眼前,她不信他看不清楚。
“那你為何還要答應(yīng)娶我?”她咄咄逼人地反問他,眼神里有明顯的挫敗和不甘。
“你知道我的,義父的話,我從不會違逆。”洛青天驟然別過臉去,不愿面對此刻淚流滿面的梁珊。在他的印象中,她一直是個膽色過人,驕傲自負的女子,而此時脆弱卑微的她,令他覺得陌生和不知所措。
從前,他只知道自己對沈聽雨的眼淚沒有免疫力,而今,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梁珊的眼淚也同樣沒有免疫力。他看著她哭,便覺得整顆心如同刀絞般的疼痛。
【肆】
那日之后,梁珊對沈聽雨的事絕口不提,她只是竭盡全力地待洛青天好,因為她心里有種恐懼,害怕他終有一天會離她而去。
洛青天也在心中反省,他想,或許,他不該這樣對一個深愛自己的女子,畢竟,她在他的生命里那么多年,即便不是愛人,也是感情無法泯滅的親人。
如果不是這場迫不得已的親事,他從來不知道她也有女孩子細膩、柔情的一面,那雙長年握槍的手,竟然也會給他熨燙衣服,做他愛吃的各種餐點。
他驚訝于她對自己的了解,仿佛早已超越了任何人,包括沈聽雨。他覺得他們之間有種無須說明的默契,只是他一抬手,一皺眉的瞬間,她便知道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這種生活,令洛青天覺得安定和滿足,仿佛正是應(yīng)驗了他尋找已久的幸福。也許,他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彼此之間相依為伴,如果,沒有沈聽雨的再次出現(xiàn)。
然而,世事偏偏沒有如果,下一刻發(fā)生什么事,誰都無法預料。
那日清早,沈聽雨慌慌張張地跑到洛青天的住處,雙眼紅腫,臉色蒼白憔悴,她如一頭悲傷的小獸一般,猛然撲進他的懷里,艱難哭訴道:“青天,怎么辦?程爺,程爺被巡捕房的人抓走了!”
洛青天和梁珊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呆住,還未來得開口,沈聽雨的眼淚便如驚濤駭浪一般席卷了洛青天的每根神經(jīng),他心疼地用雙手輕輕握住她瘦弱的肩膀,柔聲問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說。義父在西關(guān)勢力之大,怎么會被小小的巡捕房抓走?”
沈聽雨哽咽著定了定神,才將事情的原委一一道來:“今日一早,巡捕房的人沖進家里,說程爺在興遠俱樂部里大肆向客人提供鴉片,然后,然后就將程爺抓走了?!眲倓偟难蹨I再一次洶涌而出,沈聽雨邊哭,邊偷偷觀察著洛青天的反應(yīng)。
他果然一副心亂如麻的樣子,心疼地急忙哄她:“你別急,我去找他們總探長。巡捕房與我們素無仇怨,說不定,很快就可以將義父保釋出來?!?/p>
“沒用的,我剛打聽過了,新上任的總探長仇子強是程爺?shù)乃蕹穑讨约旱脑栏甘撬痉ú靠傞L定然不會將程爺放在眼里?!鄙蚵犛杲^望的眼神令洛青天的心驀然一緊,如果真是這樣,那么程致遠真的是兇多吉少。
“仇子強?那不是五年前,和程爺搶生意的人嗎?此人陰險狡詐,當日我還小小地教訓了他一番呢!”一直被排斥在他們二人之外的梁珊忽然開了口,洛青天剛要走過去問清楚一點,沈聽雨抱著他的雙手突然收緊,“如果程爺死了,我怎么辦?我的孩子怎么辦?我苦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程爺這個靠山,以后我們母子二人要怎么過?。 鄙蚵犛陰е鴿庵乜耷坏穆曇羧缤@雷一般,在洛青天的耳旁炸響:“孩子?你懷了義父的孩子?”
沈聽雨眨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輕輕點頭,雙手慢慢松開,洛青天便如同一頭挫敗的雄獅般頓時跌坐在沙發(fā)上。
“你放心,我會有辦法的。你回去等消息,說不定過幾天義父就被放出來了?!彼麖姄沃庵景参克?,心中也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你要怎么做?”沈聽雨走后,梁珊看著一臉視死如歸的洛青天,心中忽然有了萬念俱灰的感覺。
“我自有安排。反正,我不能讓聽雨失去依靠,讓聽雨的孩子失去依靠,更不能不顧義父的生死安危?!彼荒槇远ǖ貒@道,仿佛一切早已胸有成竹。
說到底,還是為了沈聽雨吧!程致遠這個人生性多疑、心思縝密,他深知洛青天性子過于正直良善,于是在興遠俱樂部販賣鴉片的事索性瞞著他這個負責人,這說明,他沒有給他足夠的信任。
看著洛青天的雙眸逐漸變得決絕和堅定,梁珊的心里忽然有種十分不祥的預感。果然,第二天清早,她就不見了他的身影,直到看見被放出來的程致遠時,她才知道,是洛青天到巡捕房自首,替他頂下了所有罪名。
傻子,真是傻子,他傻到竟然可以為了沈聽雨豁出命去,只為了讓她可以和別的男人長相廝守。梁珊這樣想著,眼睛里有淚不住地落下,說他傻,那她自己呢?還不是一樣的傻?或許,愛情就是會令人變得盲目和遲鈍吧!
【伍】
翌日,西關(guān)租界的巡捕房里,梁珊一個人無所畏懼地站在仇子強的面前。
“梁小姐,我們又見面了?!背鹱訌婋S意地把玩著手中的茶盞,奸佞地淫笑出聲。
梁珊極力忍耐著心中的惡心,脆聲質(zhì)問道:“總探長,我也不和您繞彎子,您只管告訴我,要怎樣,您才肯放了洛青天。”
仇子強嘲諷似的輕笑一聲,不緊不慢地回道:“一個毛頭小子而已,放不放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關(guān)鍵要看梁小姐是否識時務(wù)了。我可記得,當年是梁小姐親自賞了我一個耳光,還差點要了我的命。如果今天,梁小姐肯跪下來給我賠不是,我尚可讓那小子少吃點苦頭。”
“你……”梁珊氣憤地拔出腰間的配槍,惱怒地對準仇子強的腦袋,此時,仇子強卻不以為意地嘆道:“唉!聽說那小子如今已經(jīng)遍體鱗傷,顯然有些吃不消了?!?/p>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便令梁珊立刻失了方才的所有傲氣,手中的槍“吧嗒”一聲落在地板上,人也似失了魂魄一般跪倒在地:“求你,求你放了他。”
她的話說得極其艱難,一個字一個字仿佛是沾著血吐出來的,這樣的卑微與低下讓仇子強的凌辱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得意地大笑出聲,肥厚的嘴唇漸漸湊近梁珊的臉。
梁珊難堪地別過臉去,不想下巴卻被他狠狠捏?。骸澳憔褪沁@樣取悅男人嗎?那么,要我放了他,還真是困難哪!”說話間,灼臭的口氣不斷噴在梁珊的臉上,讓她幾欲作嘔。
梁珊想到此刻還在監(jiān)獄受刑的洛青天,想到他隨時有可能被仇子強以莫須有的罪名槍斃,便再也沒有了任何反抗。
下一刻,她的身體被仇子強狠狠丟在床上,肥重惡心的男人軀體壓下來,不住地蹂躪著身下的嬌軀。
梁珊此刻真的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過度的疼痛和不適已被巨大的羞辱所淹沒,細長的指尖狠狠掐入掌心,帶出縷縷觸目的血絲。
不知過了多久,梁珊才從這場噩夢中醒來,模模糊糊地看見自己不著寸縷的身軀上遍布淤痕、青紫和血跡。
“禽獸?!绷荷簭姄纹鹕碜樱帽M全身力氣,惡狠狠地啐了仇子強一口。
不料,仇子強并沒有惱怒,而是滿足地擦了擦嘴,俯在梁珊耳邊低笑道:“只是禽獸而已???那我現(xiàn)在便讓你看看,什么叫禽獸不如!”
話畢,仇子強淫笑著拍了拍手,外面便忽地沖進來六七個巡捕,全都如餓狼一般瞪著床上被蹂躪得不堪的嬌軀。
“兄弟們,今兒個咱們是有福同享,大家都來嘗嘗這倔犟的辣娘們是什么味!”仇子強一聲令下,那幾個人便如同得了寶貝一般,猛撲了上來。
梁珊只覺得自己是從一個噩夢又跌入了另一個噩夢,身體似要被他們撕扯開來一樣,眼淚早已干涸,身體也仿似失去了知覺:“青天,救我,救我?!敝荒芤槐橛忠槐榈刂貜椭@句話,她卻終究沒等到他。
【陸】
巡捕房門口,洛青天一臉狼狽地從里面出來,此時,沈聽雨也早就得到消息在這里等著,看見他時,立刻淚眼蒙眬地跑了上去牢牢抱住他的腰。
“沒事了,這不是出來了嗎?”他輕拍沈聽雨的背,笑著安慰她。
“青天,救我,救我……”此時,一聲飄忽的呢喃聲令洛青天猛然轉(zhuǎn)過身來,梁珊站在門口,只穿了一件寬大的巡捕衣服,衣領(lǐng)處露出雪白的頸子,上面布滿了觸目驚心的傷痕和淤紫,兩條雪白的長腿也虛軟不穩(wěn)地立在那里,一條猩紅的血跡蜿蜒著從大腿內(nèi)側(cè)直流到腳踝。
“梁珊——”洛青天大吼一聲,額上的青筋都似要爆裂一般,他幾步?jīng)_上前去,卻正好接住她飄然下墜的身子。
梁珊醒來時,身邊是那張眷戀熟悉的英俊容顏,他小心翼翼地喚她的名字,她卻一臉陌生和驚恐地瞪著他。
“梁珊,你別怕,我是青天,我是青天??!”他溫柔地輕哄著她,她卻嚇得不住往后移動身子,眼神空洞茫然,仿佛一只被抽走元氣的玩偶。
“我真是沒用,梁珊,是我害了你。”洛青天自責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梁珊卻因此受了驚嚇,她不住地喃喃,“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洛青天手足無措地望著她,從沒覺得此刻的自己是那樣無能為力,心口似被萬千匕首戳中一般,鉆心徹骨的疼。
后來的每個夜晚,她總是會做噩夢,夢里不住地喊:“青天,救我,救我!”
每當這時,他都會被自責和愧疚襲擊得難以入眠,他恨透了自己的沒用,非但救不了她,還要她犧牲自己的身子來救他。
“青天……”他明顯感受到她在自己懷里瑟瑟發(fā)抖,不禁用力擁緊了她的身軀,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讓她不再感到孤單和害怕。
看來,他是真的愛上這個她了。
具體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也記不得了。他只知道,他已經(jīng)許久不曾記起那個叫做沈聽雨的女子,如今的心只被懷中這個善良純真的女子占據(jù)。
“珊兒,我會照顧你一輩子,我再也不讓任何人欺負你?!彼p輕在她耳邊許下承諾,黑夜里,不曾看見的,是她藏滿悲傷的眼睛,和幸福感動的眼淚。
此后,梁珊不愛笑,更不愛說話了。她每天可以坐在陽臺上,一動不動地從日出坐到日落。這讓洛青天覺得有些害怕,于是,一向沉默寡言的他,開始極力想要找些話來同她講。
但是,他又不敢做得太明顯,因為梁珊極度的自尊心會令她覺得,他是在可憐她,而不是真正因為愛她。
然而,這樣小心討好和細心呵護,終究在某個夜晚讓她爆發(fā)了。
那天,他從外面回來,獻寶似的從口袋中掏出一條漂亮的鉆石項鏈,那瑩潤通透的粉紅光澤,足已激起所有女子的垂涎和占有心,他說:“這條項鏈,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你在我心中,也是獨一無二的?!?/p>
他繞到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將項鏈戴到她光潔如玉的脖頸上,鏈扣還沒扣上,卻猛然被她一把扯了下來:“洛青天,你不要這樣,你越是對我好,就越是會讓我覺得自己可憐。”
“珊兒,你不要如此偏激好不好?你這樣,讓我很累!”他疲憊地扶額,眼中的痛苦和失望如潮水一般將她淹沒。
梁珊不敢再繼續(xù)看他深情款款的目光,快速跑回臥室將自己反鎖在屋子里,她怕自己會深陷在那不屬于她的柔情里,沉淪不可自拔。
【柒】
一個月后,報紙上的一條消息再次轟動了西關(guān),“商業(yè)大亨程致遠遭人暗殺,遺產(chǎn)悉數(shù)交給義子洛青天繼承”。幾乎是一夜之間,洛青天的名字盡人皆知。
程致遠在商界樹敵太多,遭人暗殺似乎也是早晚之事。大概是出于報恩之心吧!他將所有的家產(chǎn)都給了曾救他一命的洛青天,家中妻妾竟分文未得。
沈聽雨來投奔洛青天,幾乎是意料之中的事,那日傍晚,梁珊于往常一樣在臥房里睡覺,忽然聽到客廳里傳來細瑣的爭吵聲。
梁珊以為是家中仆人鬧事,便穿上拖鞋想去房門口一看究竟,不料,赫然看見的是抱在一起的沈聽雨和洛青天,她的心中不禁一陣刺痛。
明明不想看見她們?nèi)绱擞H熱的樣子,可梁珊的腳底卻如生了根一樣,半步也邁不動,她聽見沈聽雨委屈懊悔地哭訴,她說:“在西關(guān),有誰敢不買程爺?shù)馁~?我能怎么辦?除了依從,我還有什么法子?”
洛青天不動聲色地推開她越發(fā)纏緊的手臂,她卻不管不顧地繼續(xù)糾纏:“這一年來,我過得一點都不快樂!我心里還是想著你,發(fā)瘋一樣地想著你,青天,不要趕我走?!?/p>
“可是,梁珊更需要我,我只會是她一個人的丈夫,并且今生都是?!甭迩嗵斓恼Z氣堅定且不容置疑,令門背后的梁珊心中一陣驚喜,但下一刻,沈聽雨卻忽然高聲笑了起來,那笑里似乎含著無盡的嘲諷:“是嗎?那么,你答應(yīng)我的承諾呢?若是你當初有勇氣違抗程爺,帶我遠走高飛,我們又豈會是如今這副模樣?”
洛青天的心中猛然一震,沈聽雨的話的確觸痛了他的軟肋。當初,他敬重栽培他的義父,從不肯違逆他的任何安排,于是,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成為自己的義母。
是他不夠愛她?還是他太懦弱,沒有足夠的勇氣?洛青天沉默著,半晌想不出任何話來解釋。
梁珊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忽然一陣寒涼,他拒絕不了她了,看來,他還是愛著沈聽雨的,他對自己不過是同情和報恩而已,他真正愛著的人,從來都是沈聽雨而已。
是他的柔情,令自己產(chǎn)生錯覺了吧!以為他心里至少是有一點點愛他的,如今看來,不過是自己在自欺欺人罷了!
能讓他感到幸福和快樂的,從來只有沈聽雨而已,而自己,只會讓他覺得累。既然如此,倒不如離開洛青天,成全他的幸福,也不再讓他覺得疲憊。
第二日,當洛青天醒來時,身旁的位置空空如也,床頭只留下一紙簡單的祝福信箋,他這才意識到,梁珊是真的離開了。
他發(fā)瘋一般地找遍屋子里的每個角落,甚至在西關(guān)張貼了各種告示,可是,仍舊杳無音訊。
沈聽雨在梁珊離開的三日后,便死纏爛打地搬進了洛青天的住處,洛青天無力再與她周旋,他現(xiàn)在滿心滿腦想的都是怎樣找到梁珊,長久在外奔波,連家都極少回去。
一日,他回家換衣服,進門時聽見屋里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麻將聲,沈聽雨得意地同那些闊太太們炫耀道:“男人??!都是喜歡柔弱的女子,如果當初不裝得楚楚可憐一點,程爺和洛爺又怎會把我捧在手心里疼呢?男人哪!也傻。只要我稍微流點眼淚,就肯為我豁出命去,連肯替他受辱的女子都不在乎了。你們說,傻不傻?”
闊太太們一陣哄笑之后,沈聽雨一聲驚呼,嬌笑一聲:“我胡了?!贝蠹壹娂娞湾X,此時,洛青天忽然踹門而入,將麻將桌子掀翻,一桌的麻將“噼里啪啦”地散落了一地。眾位太太被這一幕嚇到,連錢也顧不得拿了,便逃也似的往外跑。
“青天,你,你回來了?”沈聽雨賠笑地挽上洛青天的胳臂,眼里閃爍著點點淚花。
不料,洛青天反手扇了她一個耳光,他高聲呵斥道:“收起你的眼淚,別再當我洛青天是傻子,當初你假裝懷孕,博取我的同情便罷了,如今竟還恬不知恥地拿你的心計出來炫耀,你滾,我不想再看見你!滾——”洛青天手指著門外,最后大吼一聲,嚇得沈聽雨連滾帶爬地往外跑。
梁珊,我當初怎么會為了這樣一個女人一再地拒絕你、忽視你呢?洛青天緩緩蹲下身子,手指深深地插入自己的頭發(fā)里,痛苦而懊悔地嘶吼出聲。
尾聲
兩年以后,西關(guān)巡捕房總探長仇子強被人暗殺,尸體用麻袋包著丟在巡捕房的門口,碎尸萬段,且已面目全非。人們紛紛猜測,是西關(guān)新一代商業(yè)大亨——洛青天所為,但苦于沒有證據(jù),此事巡捕房只得作罷。
這兩年來,洛青天馬不停蹄地找了很多地方,終于在鄉(xiāng)下新竹村的一間瓦房里,找到了經(jīng)年不見的梁珊,她瘦了,也黑了。
洛青天的目光直直地盯著正在生火做飯的梁珊,心底有一種難言的興奮和喜悅在澎湃,他找了她這么久,終于還是讓他找到了。
洛青天剛要走上前去與她相認,此時,里屋忽然走出一個健碩黝黑的男人,他霸道地奪過梁珊手中的柴,將她扶到旁邊的凳子上休息。這一幕,令洛青天的雙腿霎時如灌了鉛一般,挪不動步。
她成親了吧!這個男人似乎還很疼她。極力忍住心中的失落和難過,他轉(zhuǎn)身而去,她現(xiàn)在過得這樣好,他不該再去打擾她平靜的日子了。
生火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柴,從門口的井邊挑了一桶水進來,被磨得平薄的鞋底忽然被硬的東西硌了一下,低頭一看,竟然閃閃發(fā)光。
“許大哥,什么事這樣高興!”梁珊看著一臉欣喜的男人,不禁歡快地問道。
“梁珊,這個是在門口撿的,送給你?!蹦腥说氖謹傞_,竟然是一串晶瑩閃爍的鉆石項鏈,美得那樣熟悉和令人心痛。
“他來過了,他找來了……”梁珊不斷地自語著,心中陡然生出一陣驚喜,他說過,這項鏈世上獨一無二,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雙腳不由自主地要向外奔去,可是,心里忽然閃出的猶豫卻令她猛然住了腳。前塵往事,不是早就決定要忘了嗎?如今,到底還貪戀些什么?
然而,轉(zhuǎn)念一想,這一別,恐怕今生都再難見到了,就當是去同他告?zhèn)€別吧!也好讓自己同他之間畫個句點。
這樣的想法,讓梁珊心中的猶豫陡然收起,跑遍了全村,終于,在村口的柳樹下,她看到了那久違的身影。
“青天——”
那聲音仿佛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恍如隔世。洛青天緩緩轉(zhuǎn)身,看著那令自己魂牽夢縈的面孔,心如潮涌。
“珊兒,你,你還愿意同我回西關(guān)嗎?”明知自己不該問這樣的問題,他還是不死心地開口。
梁珊搖頭,半晌,才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不愿?!?/p>
洛青天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讓梁珊的心中一陣酸澀,他說:“我知道我不該來的,你成了親,丈夫又疼你,實在要比在我身邊的日子,要快樂得多?!?/p>
丈夫?梁珊驚愕地皺緊了眉,片刻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他是將來幫她燒水的許大哥誤認為她的丈夫了。
“我沒有成親。我不愿回去,是因為不想面對那些不堪的記憶,還有,我不想成為你和沈聽雨之間的阻礙?!彼齽e過臉去,面上略有些悲哀地解釋。
“看來,你的確是因為我和沈聽雨的談話才離開的。那么,你一定也聽我說過,我是你一個人的丈夫,并且今生都是?;蛟S,我還少說了一句話,因為,我愛你?!比绱松钋榈母姘祝盍荷盒闹懈械綇娏业恼鸷?,但她還是搖頭。她還是對他沒信心,或者是她對自己沒信心。
“既如此,我就在這小山村里陪你,你一輩子不肯回去,我便一輩子在這里陪你。”他像個倔犟的孩子似地擰緊了眉,語氣強硬地宣告。
下一刻,不由分說地將她攬入懷中,不管她愿不愿,他這輩子就是賴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