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度芳華挽不住你今生渙散
幾縷相思留不住你悲然而去
蒼天白梅不若相遇
此情何時愁斷腸
若是錦繡沒有在那絕美年華中遇上他
那么又怎會有那一段痛徹心扉的愛戀?
一
清#8226;順平二十一年
天氣依舊薄涼,滿園的梅花樹帶著寒冬特有的淡霜依舊傲然。園中一個身著紅色貂絨外袍的女子靜靜地站在其中,如玉清顏的容貌似脫離這世間一般清雅。肌膚在火紅的外袍的映襯下顯得越加白皙清透似羊脂玉凝,素手輕托,一朵淡雅白梅翩然凋零在她白凈的掌心。
“沐姐姐,一同進宮的秀女連帶著我們倆也就四人了?!鄙砗笠粋€碧綠外袍的女子緩緩地靠近她,溫婉地說。一張精致容顏上的黛眉微微蹙緊。
“這梅花雖是寒冬傲然,卻終究抵不過煎熬凋謝的?!便邋\繡側手任掌心的白梅瓣飄落在地,微微嘆了一口氣幾縷霧氣便如薄霧一般散開。
“沐姐姐的話是什么意思?”碧綠衣袍的女子有些疑惑地問,淡淡地看了一眼滿地凋零的梅花瓣。
“自來這宮廷,一切是非因果皆有定數(shù)?!便邋\繡閉了閉雙目,隨身的丫鬟將貂絨手套交予她。轉身越過那碧綠外袍的女子,緩步向暖閣的方向走去。那綠袍女子淡地看這四周臘梅,伸手將梅花樹的枝丫折了一段,嘴角揚起一抹陰冷的弧度。
“我蘇佳容,一定要打破這是非因果,扶搖直上?!?/p>
沐錦繡步子將將邁進暖閣,原本說話討趣的兩人皆住了嘴不再打算說些什么。解了身上的外袍交予一側的丫鬟,沐錦繡安穩(wěn)地端坐在一側的椅子上。素手輕捻瓷杯,優(yōu)雅地將熱茶遞在唇邊輕抿了幾口。
“這明日便是覲見大王了,今兒個我們倆可是要小心,別遭了人家的毒手?!睂γ娴乃{色貂絨緞服女子抬眼淡淡地掃過沐錦繡,故作安然地對著一側粉色緞服女子說道。沐錦繡只是淡淡地品茗,倒是剛剛邁進屋子的蘇佳容聽了壓不住氣來,指著那藍色緞服的女子質問。
“杜玉凝,你這話是說給誰聽的?!?/p>
“誰狗急了跳墻便是說給誰聽!”
那名喚杜玉凝的藍色緞服女子,抬首便賞了她一個白眼。
“你!我倒是覺得那些個秀女都是你做的手腳才沒了今日。”
蘇佳容轉身坐在沐錦繡的身側,對著杜玉凝不屑地反駁。
“不要以為我們不知曉,你們倆做的事自個兒心中有數(shù)!”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粉色緞服女子終究是開口了,原本便是生性軟弱,連著這句話也是微微帶著顫抖的哽咽聲說出來的。
“好了!明日便是佳日,好生休息免得睡不安穩(wěn),狀態(tài)不佳?!?/p>
沐錦繡站起身子淡淡地說了一句,不再逗留片刻便出了暖閣朝自個兒的廂房走去了。蘇佳容只是瞪了她們倆一眼,轉身也是走出了暖閣。
“杜姐姐,這沐錦繡怕是一定會得陛下青睞吧。”粉色緞服的女子名喚潘雪瑩,她拉著杜玉凝的衣袖有些后怕方才自己所說的那番話語。若是那沐錦繡當真當上了妃子,怕是饒不了她們倆。
“怕什么,今日你來我屋子與我同睡??此齻冊鹾ξ覀儌z?”
杜玉凝怨恨地看著屋子外頭,拉緊潘雪瑩的手說道。
二
沐錦繡換下了單衣欲要熄燈時,卻被敲門聲給驚擾了。打開屋門便見蘇佳容端著一碗甜羹笑著站在屋外,更深露重凍得她的鼻尖微微發(fā)紅。
“佳容?進屋子吧看你凍得?!便邋\繡退了退身子讓蘇佳容進來,隨手又關住了屋門。
“沐姐姐,這是我特意給你弄得甜羹。我知曉姐姐每次寒冬夜都是要吃甜食的?!?/p>
蘇佳容笑著將甜羹放在桌子上,沐錦繡臉上沒有什么質疑的神色只是端坐了下來笑著說道:“我們倆同時進宮互為姐妹,這些活日后不要再做了?!?/p>
“可是改不了了,沐姐姐嘗嘗我的手藝吧?!?/p>
蘇佳容將甜羹端在沐錦繡的面前,雙眸含笑并期待般地看著她。素手輕抬,沐錦繡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嗯,佳容的手藝越發(fā)精湛了?!?/p>
“姐姐喜歡吃便好,時間不早了,我先行回屋了。”沐錦繡笑著對她點了點頭,站起身子蘇佳容便推開屋門含笑退了出去。
屋門關上的一瞬之間,沐錦繡抬手用力按住喉間,將方才吃下的甜羹全都吐了出來。微微嘆了一口氣,淡然地看著面前那碗藏著陰謀的甜羹。虛弱地站起身子,披了件袍子便推開屋門走了出去。
雖說吐出來了一些,可是依舊殘留毒素。此番便急匆匆地前往御藥間,剛到御藥間的門口便硬生生地撞上了什么東西。沐錦繡原本就頭昏眼花,這番更是搖搖欲墜,卻被不知從何處伸來的手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腰。沐錦繡看清那是一個絕佳男子。在夜色的襯托下,他的眼睛猶如夜空中璀璨的星星,好看的唇瓣因為面前女子的脫俗氣質而微微有絲驚訝地張了張。
“可以幫忙找一味藥嗎?”沐錦繡的額頭冒著絲絲細汗,她經由藥性猜到蘇佳容給她下的是會導致人發(fā)熱的藥物。
“姑娘但說無妨?!?/p>
那男子笑著看向懷中的女子,此前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第一眼便足以令他神魂顛倒,第一眼便是讓他認定今生不會再愛上其他人了。沐錦繡小聲地說出自己想要找的藥,男子溫和地將她攙扶在一側坐下,轉身對著身后的太監(jiān)吩咐了一句:“找出那味藥,好生煎了?!?/p>
太監(jiān)俯身回了一句便埋頭開始忙活起來,等服了藥身子才開始漸漸轉好。額頭上傳來一陣微涼的觸感,錦繡睜開雙眼便看見那個絕美的男子細心地替她拭去額頭上的細汗。她有一刻的呆愣,恍惚之間想到了什么她急急地站起身子,淡笑著看向面前的男子。
“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剛欲轉身,手腕被人輕輕握住,那男子容顏絕佳,猶如沾濕露水一般的唇瓣微微開啟:“我叫西月,你呢?”
錦繡微微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子,一身淺灰色琵琶大襟馬褂,腰間垂著的玉佩末端刻了個“月”字,絲毫看不出他在宮中身居何位。
“沐錦繡?!闭f完那句話,錦繡便是轉身脫離開他溫熱的手掌。向著夜色下朦朧的深處匆匆而去,徒留下他久久轉開的視線。 身后的太監(jiān)小心翼翼地上前來說:“皇上,該回去了。明日您還得選妃呢。”
“替朕查查宮中名喚沐錦繡的女子居于何處?!?/p>
他根本沒有聽到身后太監(jiān)說的那番話語,只是望著她消失的方向笑著吩咐。
三
第二日,各個佳麗穿戴得異常美艷奪目,配了極為好看的珠釵,穿了織花刺繡的清裝。蘇佳容輕輕掃了一眼四周,沒看見沐錦繡時,嘴角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管事的嬤嬤緩緩走了進來,環(huán)視了一眼四周才蹙了蹙眉問道:“錦繡小主呢?”
“我也是等了姐姐半天也沒見她出來?!?/p>
蘇佳容滿臉愁容,走上前來對著嬤嬤說道。恰巧沐錦繡的貼身丫鬟冬梅走了進來,一見著嬤嬤便俯身行禮,才說了起來。
“錦繡小主昨夜不知怎的發(fā)起熱來了,怕是不能上殿候選了。”冬梅的話一出頓時三人各懷鬼胎,原本沐錦繡便是最最讓人難以對付的。此番倒是順了大家的心思。
“既是如此,各位小主隨老身來吧?!?/p>
嬤嬤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轉身帶領著余下的三個秀女盈步向暖閣外走去。
西廂閣內,錦繡淡然地坐在桌前。素手抬起茶壺頗悠閑地泡起茶來,淡淡的梅花香在熱水的沖刷下散發(fā)縷縷清香。
“小主,明明沒事了為何不去殿選呢?”冬梅剛進了屋子便見錦繡小主悠閑品茗時頗為憤憤不平。沐錦繡含笑輕抿了幾口茶水,抬首淡看屋外大片梅林啟唇。
“既是不想爭的,倒不如隨了她的意。”
自來到宮廷那日她便是做好了不與任何秀女爭斗的意愿,且說她心中一直有放不下的人,再者她不想過著鉤心斗角的生活。緩緩站起身子的同時,冬梅將一件貂絨外袍替她披上。向著屋子外頭走去,看著裊娜的梅花樹?;秀敝g想到了什么便轉身向著冬梅吩咐,拿來了剪子和籃子。
錦繡小心翼翼地踩在木椅上,手拿剪子輕柔地剪下幾枝開得正妖嬈的梅花枝。
西月看到的就是那番景致,她一身似火紅袍站在那梅花林間妖嬈得灼目。他的嘴角揚起一抹精致的弧度,眼睛隨著沐錦繡的移動。為何她明明身著一身烈火般紅艷的衣裝,容顏卻極素凈,且這兩者結合得竟如此和諧。
眼見她站在椅子上頗似有些不穩(wěn)的樣子,西月幾步向前走去。牢牢地將她搖搖晃晃的身子攙扶住,錦繡吃驚地看著扶住自己的男子的同時啞然吃驚。且不說是昨晚的男子而他一身龍騰的明黃色華服將他蘊藏的帝王霸氣顯露無遺,任他的攙扶錦繡淡然地下了椅子,俯身向著面前的男子行了個禮。
“錦繡冒犯,望皇上恕罪?!?/p>
“沐錦繡,你是此次的秀女為何不來殿選。”西月看著面前的女子,方才在大殿之上聽宣讀的嬤嬤說起一名喚沐錦繡的秀女身子不適而未前來參加殿選的時候。他睜開原本疲憊的雙眸站起身子全然忘記宣殿外的秀女,便急急地向著儲秀宮走了去。
“奴婢身子的確不適,陛下昨晚也是見著的。”她的話剛落,身子便被他用力地拉進懷中。西月竟在眾目睽睽之下俯身在她的額前烙下一吻,錦繡頓時全身僵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可是沒發(fā)燒啊,難道不樂意做朕的妃子?”
“奴婢愿意?!彼齽e無選擇地在他的懷中淡淡地道,西月含笑將沐錦繡緊緊地擁入懷中。只是在手腕上不經意間觸碰到落下的滾燙瞬間,他嘴角的笑意僵了僵。他知道那是她落下的淚,西月將她緊緊地摟入懷中。低頭在她耳畔猶如喃喃自語一般:“錦繡,朕會好好兒待你的?!?/p>
那句話讓沐錦繡的腦海中映照出另一個人的模樣,她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樣難受。她終究沒能逃過……
四
“沐錦繡端莊賢德,朕特賜封錦妃之名。即日入住長春宮,欽此!”
公公宣讀完圣旨的同時,上前來扶起地上的沐錦繡,笑著說道:“娘娘,快些起來吧。收拾收拾去長春宮吧。”
“謝皇上恩典?!?/p>
錦繡站起身子伸手緩緩接住公公手中的圣旨,等人退散了屋子內才開始冷清了下來。宮女們都去了她的廂房替她將備用品收拾去了,轉身的瞬間便見蘇佳容臉色蒼白地看著她,原本明眸璀璨的眼底此番滿是怨毒。
“到頭來,還是被自己人絆了一跤,摔得委實不輕??!”杜玉凝看了兩人一眼,抬手掩嘴輕笑,潘雪瑩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可多嘴。
“佳容?!?/p>
“娘娘這般稱呼,奴婢委實不敢當。”錦繡剛喚出她的名字,便被蘇佳容刻意的言語給吞咽了下去。
“佳容,既是未選上便回王府吧,七王爺還等著你的?!?/p>
錦繡看著面前的女子好心相勸,是啊七王爺還是會等著她的。那個沐錦繡一輩子也得不到他青睞的男子,愛的是蘇佳容!
“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會與我搶奪妃子之位!”
蘇佳容倒退了兩步,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沐錦繡。緊緊咬唇她涼涼地說出那句令錦繡心痛的話:“達不到我的目地,你休想讓我離開!”
她說完那句話便轉身離開了暖閣,獨留錦繡呆愣在原地。微微嘆了一口氣,抬眼望著她離去的身影內心一陣惆悵。
是夜,月色薄涼。似旁人一般淡看這深宮內院的惆悵、苦澀、愛恨情仇。當錦繡看見皇上的步攆到來的同時,不禁心生恐慌。命了人將屋子內的火炭重新挑了挑,又點了熏香便悠閑地坐在了棋盤前。西月剛進屋子,便見錦繡呆呆地看著棋盤上的一副殘棋。緩緩走近,笑著將錦繡抱在懷里,伸手將她耳側的幾縷青絲輕柔地撩至耳后。待錦繡欲下跪請安時,他溫和地將一支陳色好看做工精美的白玉壽字簪輕輕地插入她的發(fā)髻上。
“皇上?!彼齽傁胝f些什么卻被身后的西月抱得更緊,只是可以深切地感覺到他貼在她的耳側輕柔低語。
“錦繡,朕知曉你心中有人,只是期盼你不要恨朕、厭朕?!?/p>
她的心底猶如巨石隕落。不明白權傾天下的國君如何要對一個女人如此乞求?只是握住他微涼的手心,淡淡地說:“此后便是君主錦妃,任滄桑事變永不悔改?!?/p>
五
宮廷內外人人皆知,皇上極是寵愛錦妃。為了她事事愿意相做,哪怕是摘了天際的星辰也是甘愿的。
沐錦繡拿著魚食跪立在池邊喂著那群色彩艷麗的錦鯉,偶爾指腹觸及到冰涼的水面便微微哆嗦。西月原先是反對她這般喂魚的,但錦繡卻說 做事誠心即可。仿佛這魚池中的魚越發(fā)通人性一般,就連鮮少露面的龍魚也常常躍出水面。方才站起身子,西月便俯身輕柔地替她揉膝蓋。宮人們雖對這一番極是愛憐的做法每日都見,可每每都覺得心生暖意。錦繡的心底猶如冰山一角般漸漸消融,多日的相處陛下對于她的愛護、真誠、愛憐,說不感動是假的。
“錦繡,朕帶你看一處地方可好?”西月站起身子笑著說道,待她點頭的同時拉住錦繡的手便往長春宮的方向而去。先前頗為不明,為何要走去長春宮呢?
待走至長春宮不遠處的地方才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原本空曠的庭院之中竟是大片寒冬傲然的純白梅林。
“這里原本沒有這梅林的,為何?”
西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直接牽著她的手,一路向著梅林深處走去。越過那一樹樹開得正艷的梅花,錦繡的心底惆悵難安。直到來到了梅林深處,才發(fā)現(xiàn)那里不知何時建了個長亭。石桌上還端放著一壺微微冒著暖氣的清酒佳釀,純白色的梅花瓣飄落在案,迎合著微微的酒釀香氣暖入人心。
“你說過的,若是有這一片芳華梅林,寒冬臘月坐在樹下品著清酒佳釀,看著紅梅吐綠,白梅傲雪。就是一輩子也是不會厭煩的?!?/p>
西月看著面前眼底微微有些濕潤的錦繡,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不會忘,她做過的每一件事情,他都會默默相助。她的心房何時打開,他也在默默等候!只那一瞬間,西月想為錦繡舍了性命也是甘愿的。
“這片梅林是你何時移了過來的?我竟也不知?!?/p>
錦繡的內心苦澀難安,卻又似被西月?lián)荛_層層霧團一般逐漸明了。他不知曉,她之所以那么愛梅林只是因為這是七王爺?shù)淖類邸?墒侨缃袼斦媸菒凵线@純白不沾染一絲污穢的梅林了,因為那是西月所贈予她的真心。
“只要錦繡喜歡便好?!?/p>
他含笑擁住沐錦繡柔聲道,她不會知曉那一棵棵梅樹,是他冒著冰冷大雨同那群宮人一并移轉過來的。
六
今日因為國事緣故,西月并未陪錦繡一同去魚池。雖說如此卻還是命人做了貂絨的墊子交給錦繡,說是不要再跪在地上,寒冬臘月怕傷了身子。遙遠望去便見一個碧綠宮裝的女子站在魚池邊小心翼翼地喂魚,待錦繡走進才驚訝地喚出了名字。
“佳容?”蘇佳容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錦繡便上前來。帶著笑意來牽起她的手:“沐姐姐,在宮中可習慣?”
“佳容,自那日便不見你的身影。是去了哪兒嗎?”
錦繡看著面前的女子,頗為擔心。蘇佳容笑著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魚食交給了她。
“我想通了,便回了王府。王爺待我極好,說是會娶我的?!?/p>
蘇佳容的話讓錦繡接過魚食的手顫抖了一下,心底一股刺痛。臉上的神色卻掩飾得極好,只是那一瞬間的神傷卻被蘇佳容盡收眼底。將魚食全交給了錦繡便笑著說。
“姐姐那我先走了,怕王爺又得找我了?!?/p>
錦繡笑著點頭看著蘇佳容漸漸遠去的身影,一瞬之間仿佛什么氣力都被抽光了一般無神地看著魚池。也正是那一眼看清那漂浮于水面上的魚食,竟沒一條魚浮上來吞食。雙眉微微蹙了蹙,抬手輕聞手中的食料。卻被一股氣味嗆得胸口一陣郁結,一旁的侍女們紛紛上前來扶住她。錦繡只是輕輕點了下頭吩咐道:“沒事,陪我去梅林清酌佳釀吧。”
入夜時分,長春宮內亂成一團。錦繡到了后半夜開始嘔吐不止且回回吐出的都是鮮血,每一回錦繡吐出鮮血便如利刃攪動西月的心口一般疼痛。
西月那夜暴怒,宣了所有太醫(yī)覲見,說是醫(yī)治不了便是當場斬首。西月站在眾跪倒于地的太醫(yī)面前,焦急地說:“你們都沒法治好朕的錦繡嗎?!都沒辦法嗎?”
太醫(yī)們皆低頭默不作聲,聽到一聲跪地的聲音眾人才驚慌失措地抬頭。西月拂袍跪倒在眾太醫(yī)的面前,臉上有淚水滑落的痕跡。
“朕求求你們,治好朕的錦繡。只要把她治好,朕什么都可以舍棄,乃至性命!”
“咳咳咳……皇上?!卞\繡頓時淚眼婆娑,那一刻她才明白誰才是她值得愛且值得托付一輩子的人。她多么后悔沒有早先遇上他,沒有再最好的芳華遇上他!
聽聞了她地呼喚,西月焦急地向床榻邊走去。坐下身子緊緊地握住錦繡的嬌柔的手,仿佛生怕在下一秒她就會在自己的手中流逝一般。
“錦繡,朕不會讓你死的。絕不會!”
“一切壽數(shù)皆由天命,可惜不能再陪皇上?!?/p>
七
“遇上錦繡之后,若是沒了你朕又該如何獨活!”
西月就是那般當著錦繡的面哭了,哭得毫無掩飾,哭得痛徹心扉。錦繡也是虛弱難受地伸手撫著他因為淚水而冰冷的臉頰,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知道讓西月忘記自己是他萬萬做不到的。
“陛下,有一味藥可治娘娘之病?!?/p>
實在于心難忍的太醫(yī)終究說出了那句話來,一側的太醫(yī)們皆懊悔沒有攔住他說出那句話語,西月因為這一句話語頓時回過神來看向那個太醫(yī)。
“什么藥,只要愛卿說出來,朕一定能找到?!?/p>
“娘娘所中乃是天竺郁結毒,娘娘先前肯定先行吸入毒氣后因梅花酒引毒。藥物倒是常見只是藥引……”那太醫(yī)也開始猶豫是否要說出實情來,西月急得神色難看。幾步上前來拉起那個吞吞吐吐的太醫(yī):“到底是什么?!”
“皇上的心頭血肉?!?/p>
此話一出底下的宮人們皆倒吸了一口涼氣,連著床榻上的錦繡也是驚訝地說不出一句話來。西月卻在原地呆愣了幾秒后肆然大笑起來,眾人皆是奇怪地看向他。他眉眼燦若朝霞,錦繡只是聽到他對著底下的太醫(yī)說道:“以朕心頭血肉救孤之錦繡,值得!”
那一瞬間,錦繡哭了。她想自己并不是對西月一見鐘情,但愛上他卻不過是三四天的事情。
那日,西月當真割了心頭的血肉。眾太醫(yī)齊齊守候在他床榻止血治病,錦繡毒解后仍舊沒日沒夜地陪在他的床榻邊。西月臉色蒼白,雙手依舊溫和地握住錦繡的手腕。嘴角帶著一抹蒼白無力卻是依舊動人的弧度:“就算你心中有人……待朕如冰,如今也該被朕捂化了吧?!?/p>
他虛弱地說出那句話的一瞬之間,錦繡的心疼了一下。原來他一直直在想如何感動她的心,如何為她做到最好。
“早已化了,皇上待臣妾如此。世間又有幾人能做到!”
那一瞬間,他知道自己終究得了她的心,她的愛。
待第二日,下了一場極其大的雪。青瓦磚上被雪堆了厚厚的一層,紅墻內外一片的銀裝素裹,美不勝收。地上的積雪烙印著宮人們深淺不一的腳印,預示著宮廷內的日常繁忙。
錦繡途經御花園的時候恰巧看到一抹令人揪心的錦白色身影,透過那錯落的梅花樹。那抹錦白的身影緩緩帶著身側的蘇佳容向她走來。
“錦妃,佳容是來向你賠罪的?!?/p>
七王爺俯身行了個禮,面前的男子容顏依舊,微微有絲清瘦。如一泓安寧泉水般的眼睛因為錦繡淡淡的神色微微有些動容,原本想要說的話因為她的生疏一并咽了下去。
“你中毒的事我聽說了,是佳容的錯?!卞\繡抬眼看了一眼躲在七王爺身后的蘇佳容,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若是想說來看本宮是否死去,佳容,本宮令你失望了?!?/p>
錦繡的話讓蘇佳容微微一愣,轉眼間,她便理直氣壯地看著面前的沐錦繡道:“原本便是你要來和我爭妃子之位,今日一切不過是你咎由自??!”
七王爺?shù)纳裆驗樘K佳容的話微微一暗,錦繡在他的眸底看到了心痛、哀傷。她知道,七王爺一直深愛佳容哪怕知曉佳容愛的只是權力。一瞬之間,錦繡覺得王爺愛太卑微,太勉強。
“本宮身子不適先行離去了。王爺自便?!?/p>
錦繡不想再與蘇佳容爭吵些什么,閉了閉雙眼淡淡地對著七王爺說了一句便向遠處走去。
八
上次為錦繡解毒的事情,西月的病一直不見好轉。養(yǎng)心殿內,西月吐了今早開始的第十次血。當濃稠的血綻放在錦白絹帕的同時,西月的心底微微暗沉。只是命人將那絹帕好生處理了,不能讓錦繡見到。他不要心愛的錦繡感到愧疚,感到不安。
雷聲滾滾,西月隨意地披了件墨色外袍,便向殿外走去。打雷了,錦繡會不會害怕?
直到長春宮不遠處的梅林,西月停住了焦急的步子。硬生生地看著自己的王兄和錦繡站在磅礴的大雨中。錦繡哀傷地看著面前的七王爺,艱難地搖了搖頭。
“你讓我和陛下說,讓佳容進宮做妃子嗎?那你怎么辦?!”
他的眸底閃過悲傷。錦繡只聽到他依舊清和的嗓音耳邊響起:“佳容的意愿,我都希望她能夠達成?!?/p>
錦繡哭了,可她很慶幸自己是站在大雨中。那般她落淚的模樣沒有人能夠看到,開口的瞬間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喉間一陣苦澀難咽。
“你知不知道佳容之前的所作所為?因為你愛她,所以就算她設計謀害其他秀女的事,我都替她掩飾過去。乃至她三番五次想要害死我,因為之前愛你所以我都可以隱忍過去!”
王爺因為她的話臉上滿是震驚、愧疚。垂下眼睛錦繡清晰地聽到他的一句話。
“佳容的錯,我一人承擔。”錦繡無奈地甩了王爺一個耳光,錯了,之前那么愛著的一個男子竟是如此是非不明。愛錯了,她之前真的愛錯了!錦繡豁然轉身的瞬間卻整個人愣在原地。她看到西月眼底陣痛,在雨中西月有些清瘦單薄。雖然宮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為他撐著雨傘,可此番看在錦繡的眼中,仿佛他抵不過那磅礴大雨般的脆弱。
“原來你心底的人終究是王兄,朕根本走不進去?!?/p>
錦繡看到他滿臉哀傷的瞬間心一陣劇痛。
根本沒來及聽她所有的解釋,西月便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夜,在磅礴的大雨中錦繡失去了西月的牽掛,西月往日的愛憐。
第二日,宣旨的公公帶著一眾的宮人緩步走了進來。錦繡跪在地上,圣旨上的話語讓錦繡的心疼得想要哭泣。
“長春宮錦妃,特削去妃子之名貶為平民。即刻遣出宮,不得有誤!欽此!”
錦繡抬手顫抖地接過公公遞過來的圣旨,想要回話,終究說不出一句話來。淚水毫無預兆地落下,滴落在手背的瞬間有種被燙傷的錯覺。
“陛下為什么突然這樣做?!”
錦繡被貼身的侍女冬梅緩緩地攙扶起身子,淚眼蒙眬地看著面前宣旨的公公問道。她一直不相信,西月會對她這般薄情。難道只是因為昨晚的事情嗎?難道西月不相信她嗎?
“自古便是舊顏不如新顏歡,姐姐還是接受現(xiàn)實吧!”
屋子外頭緩緩飄來蘇佳容的嗓音,錦繡看到蘇佳容一身宮廷妃子裝倨傲地在一眾婢女的簇擁下緩緩進屋。那一瞬間滿屋子的人屈膝跪地,高呼:“容妃娘娘吉祥?!?/p>
那一刻,錦繡知曉自己輸了。且每次都輸給了蘇佳容,每次愛的人終究會背叛她!
“姐姐,這長春宮日后可是本宮的屋子了。姐姐的身份怕是不能再逗留了?!?/p>
蘇佳容站在錦繡面前趾高氣揚地說道,錦繡無奈地在冬梅地攙扶下緩緩向屋外走去。她不相信西月會如此待她,他說過會好好兒待她。跨出長春宮的瞬間,錦繡可以清晰地聽到蘇佳容對著婢子們吩咐:
“本宮要這屋子沒有那女人的一絲氣息!”
九
錦繡推開御書房的門,西月正將手中吐血的絹帕小心翼翼地收入袖口。眸色晦暗地看著面前一臉哀傷的錦繡,微微蹙眉。
“為何要如此做?”
錦繡說出那句話的同時感覺身子微微顫抖,她害怕西月痛心地回答會讓自己受不住而跌倒在地。
“沒有原因,朕做事心中有數(shù)?!?/p>
他知曉錦繡是為了那道圣旨前來的,雙眸淡淡地掃過錦繡不做任何的辯解。只是在錦繡落淚的那一瞬間,他的心也痛得快要死去。雙手緊緊握拳,西月忍住上前想要將她擁入懷中的沖動淡淡轉身,不去看她悲傷的模樣。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在我真心愛上你的時候傷害我!”錦繡歇斯底里的嗓音傳來的瞬間,西月的身子猛地一震。因為是背對著錦繡,所以她看不到他落淚的模樣。
“若是當日我沒有遇上你,或許我便不會這般心碎?!?/p>
錦繡拔下發(fā)髻上的白玉壽字簪摔落在地,頹然地說完那句話轉身踏著無奈而又惆悵的步子,跌跌撞撞地奔出了御書房。她不知曉,在她離開的瞬間西月終于忍不住又吐出了一口鮮血。含淚的雙眸望著她顫抖離開的身影,上前拾起碎裂的發(fā)簪淡淡地說了一句:“錦繡,這世間朕最不愿傷害的就是你?!?/p>
錦繡離開了,帶著絲絲回憶,絲絲恨意決然地離開了。她不知曉離開那日,他一身白袍清瘦,微風吹來卷起他未束的黑絲,他靜靜地站在城樓之上目送她漸漸遠離的身影。猛烈咳嗽的瞬間,喉間一股腥甜涌出。錦白衣裳印出心口那一處殷紅如同幽冥彼岸花一般的血跡,頹然倒地。
御書房內,眾臣跪地。西月虛弱地坐在案前,拾筆在絹帕上寫著,卻終究在那句“永不會相逢”的瞬間,口中吐出一口鮮血。倒在案上,他的眼角流出最后一行淚水,順著臉頰滴在絹帕上。那一刻,群臣叩地悲壯地喚出那一聲“皇上”!
直到半個月后,貼身侍女冬梅帶來的一個消息頓時讓錦繡大徹大悟!為何西月會毫不留情地將她趕出宮,削了妃位?西月駕崩了,而他生前未有所出的妃子皆會陪葬。他那么愛錦繡,又怎么會讓她陪葬呢?而他也帶走了最讓錦繡痛恨的蘇佳容!那日,錦繡只記得自己哭得撕心裂肺。西月!她竟連他的最后一面也沒有見到!
那天,梅花開的極是芳華。攤開那條西月最后印著血跡的絹帕,西月的容顏仿佛就在眼前。他說:
錦繡,朕遺憾在你和我相處的日子里,每次看見的都是你的淚顏。原諒朕最后還是讓你哭著離開了。朕不想看到你最后為了朕的離去而落淚,西月的錦繡永遠該是笑顏傾城的。那日,聽到你的那句真心愛上朕的瞬間,突然好怕離開,好怕在閉眼的瞬間永永遠遠見不到你。且這一次的離開,永不相逢……
后面的字跡被血跡中斷,錦繡知曉那是西月憑著最后一絲氣力所寫到的。止在那一處血跡的同時,命落黃泉。
在錦繡落淚的瞬間,微風拂來卷起梅林一片凋零的花瓣。她知道,那是西月送給她的最后一場花吹雪,帶著絕美苦澀滴落塵埃的不悔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