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神秘的“自梳堂”
順和市慶安鎮(zhèn)的鎮(zhèn)長姜海在辦公室苦思冥想,怎么才能讓來此地考察的臺灣錦緞絲綢廠的女老總林佩云投資呢?這時,秘書匆匆過來說:“林總剛才一個人去了‘自梳堂’?!?/p>
姜海一愣,林佩云今天剛到這里,她怎么會知道自梳堂?自梳堂建于上世紀五十年代,是由自梳女們捐資興建的專門給自梳女養(yǎng)老的敬老院。白梳女起源于清末民初,當時珠江三角洲一帶桑蠶業(yè)比較發(fā)達,很多女工收入可觀,經(jīng)濟上比較獨立,她們不愿嫁人夫家受人擺布,就在出嫁年齡擇個良辰吉日,在親友面前將頭發(fā)梳為新婦發(fā)型,然后在神靈面前喝下雞血酒,立下終身不嫁的重誓,這些女子被人們稱為“自梳女”。順和是自梳女聚集的地方,自梳堂建立起來后,這里曾住過一些自梳女,但隨著時問的推移,堂里的自梳女先后故去,空留偌大的一個堂子。也不知從何時起,說自梳堂半夜鬧鬼,有人半夜聽到鬼魂的哀叫和哭泣聲,從此再沒有人敢跨進自梳堂。
姜海雖不相信有鬼,但那里的確陰森恐怖,他要保證林總的安全。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住自梳堂趕去。
自梳堂建在鎮(zhèn)外十里外的一處嶺坡上,四周綠樹掩映,匆忙趕來的姜海抬腳進去,低聲呼喚:“林總,林總在嗎?”突然,他看到一層正屋中似有煙霧繚繞,便輕手輕腳地過去,只見林佩云正跪在一排自梳女靈牌前,那束香就是她點著的。
林佩云背對著姜海,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姜海只好靜靜地等在那里。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林佩云起身,見江海站在身后。對他的到來林佩云似乎并不吃驚,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陪我上去看看吧?!?/p>
兩人踩著嘎吱作響的木制樓梯上到二樓。二樓是自梳女居住的地方,由于房門上鎖,只能從窗戶看到里面簡陋卻井井有條的布置。
“時間到了,你們該走了。”一個沙啞的女聲突然傳來,姜海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一位六十多歲的女工。女工身體消瘦,但看上去很硬朗,此時她臉上一雙充滿敵意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們。姜?;腥幌肫穑允崽玫拇_請過一位女工,讓她每月過來清掃兩次,女工掌管著鑰匙,今天正趕上清掃的日子。林佩云沖著老女工點點頭道:“你照料這里辛苦了?!闭f完轉(zhuǎn)身下了樓。
院子里有一棵合抱粗的女桑樹,樹干那蒼老的顏色和自梳堂斑駁的墻體無言地訴說著歲月的滄桑。姜海輕嘆一聲,自梳女已經(jīng)成為了歷史,這里是最好的歷史見證。他們走出自梳堂,大門在身后關上了,不知為何,姜??偢杏X到女丁那陰冷的目光在盯著他。
兩人往回趕去,這一段山路陡峭,不一會兒兩人就氣喘吁吁??粗峙逶茲M臉的汗水,姜海指著路邊的一塊青石說:“林總,坐下歇會兒吧?!绷峙逶埔黄ü勺拢僖膊辉钙饋?。良久,姜海試探著問:“林總,您來這白梳堂的意思是……”林佩云說:“我來這里安放一位自梳女的牌位?!痹诮R苫蟮哪抗庵校峙逶崎_始緩緩地講述起來。
二、滄桑趣梳女
1945年,二十歲的劉錦繡出落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在一次搭乘渡船時,渡船小伙子水根那俊朗的容貌和動聽的歌聲讓劉錦繡怦然心動。水根也對這個羞澀文靜的姑娘產(chǎn)生了好感,兩人偷偷地戀愛了。正當兩人憧憬著美好的未來時,錦繡的父母卻逼著她嫁給一戶有錢人家。父母收了人家的彩禮錢,打算用這筆錢給錦繡的弟弟娶媳婦。錦繡多次反抗無效,便以自梳做了最后的掙扎。
就在錦繡自梳的前一夜,她和水根在河邊的葦叢里抱頭痛哭,錦繡主動把自己給了水根,她哭著說:“水根哥,你要永遠記得我?!闭f著將一個荷包送給水根。水根也將自己親手刻成的一對紅珊瑚手鐲送給錦繡,兩人相約即使今生不能在一起,來生也一定要做夫妻。
錦繡自梳后不久,就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啊,如被鄉(xiāng)黨知道,就要被處以酷刑,捆入豬籠投河淹死。錦繡不想死,于是在四五個月將要出身子時背著一袋米,一個人逃進順峰山躲藏在一個山洞里。她就靠著山上的野果和那袋米維持,幾個月后生下了一個女孩。
在一個黑漆漆的夜里,錦繡抱著孩子下山了,她悄悄地把孩子放到一戶人家門前.然后刊一步三回頭地哭著離開了她在包袱里放了一只紅珊瑚手鐲子,日后也是相認的憑證。
錦繡不敢回村,這時麟恐怕會引起鄉(xiāng)里人的懷疑她隱姓埋名一路乞討來到順和市,多日的勞累和產(chǎn)后的虛弱使她一下暈倒在一家門前。醒來時,她正躺在這家人的床上,傭人告訴她,是女主人救了她。錦繡慌忙起身去前廳拜謝女主人,那個和善又高貴的女人問她怎么會流落到此。錦繡不敢說自己是自梳女,只說家庭變故,來此尋工,饑餓勞累才昏倒了,多謝主人搭救。女主人說自己五歲的小女兒正好需要一個保姆照顧,愿意的話就留在這里照顧小女兒好了。錦繡匆忙跪倒,從此她把對女兒的思念轉(zhuǎn)化到這個女孩身上,精心照料著這個像洋娃娃一樣的女孩。
突然有一天,女主人讓她趕緊帶上小女孩跟他們一起走。錦繡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但來不及細問,一家人匆匆忙忙上了一輛汽車。幾個小時后,車在一個碼頭停下,一艘大船正停在水邊。他們上了船,直到把岸拋到很遠,錦繡才知道,男主人是國民黨軍官,他們要帶她去臺灣。她突然明白,這一走,再回來已是遙遙無期,想到自己的女兒,禁不住淚眼婆娑,她甚至來不及把有了女兒的事告訴水根。
錦繡跟著主人一家在臺灣定居,男主人后來棄政從商,開了一家錦緞廠,生產(chǎn)的錦緞遠銷到歐洲一些同家。不幸的是,在小女孩十歲那年,主人夫妻倆開車去參加一個朋友的派對,在路上出了車禍,夫妻倆雙雙殞命。主人一家在臺灣沒有親人,義只有這一個年幼的女兒錦繡主動幫助料理主人后事,打理工廠運營。那些年,她一個人一邊顧小姐,一邊忙工作,—直到小姐嫁人,她才完成任務把工廠完全交付給小姐,自己只安心照顧小姐的生活起居。
后來,小姐生下女兒,她又幫著帶小姐的女兒,這個女兒,就是林佩云。這么多年的朝夕相處、傾心付出,小姐一家早已把她當成親人看待。小姐也曾張歲著給她找個合適的老伴成個家,可她卻說什么也不肯。小姐想認她做媽,她還是不肯,堅持讓小姐和小姐的女兒林佩云喊她姑婆。直到她八十多歲,臨終的時候才說出自己是自梳女,以及發(fā)生的故事。
她吃力地說,這么多年了,她也曾想過回故鄉(xiāng)去看看父母,找到自己的女兒,看看水根是否過得還好,只是因為小姐少時離不開她,等到能離開時,她的身體也不濟了。上世紀五十年代,她從一個同鄉(xiāng)自梳女口中打聽到,大家要在家鄉(xiāng)修建一座“自梳堂”,讓返鄉(xiāng)的姐妹們最終有一個歸宿。這樣,死去的自梳女的牌位可以放到一起,讓孤苦了一輩子的靈魂得到一絲安慰。錦繡拿出全部積蓄讓那個姐妹幫她捐給自梳堂。
她托付林佩云,如果能去大陸,一定要在自梳堂里給她建一個牌位,并把她的骨灰撒到家鄉(xiāng)河邊的葦叢中,她要把自己留在一生中唯一給過她幸福的地方。她還交給林佩云一只紅珊瑚手鐲,懇求幫她找到女兒。錦繡說,除了這個手鐲外,女兒左腳心還有_一顆紅痣,找到她,把親生父母的故事告訴她,如果她的爹水根還健在,讓父女相認,她這一生也就無憾了。
林佩云動情地說:“我剛才就是給姑婆安排牌位。她老人家一生辛苦,客死他鄉(xiāng),現(xiàn)在終于回到了姐妹們身邊?!?/p>
尋親
姜海決定幫助林佩云,完成錦繡老人的心愿。經(jīng)過多方打聽,他終于尋找到錦繡的弟弟一家。當林佩云在當?shù)仡I導的帶領下走進劉家時,錦繡的弟弟——一個七十多歲高齡的老人顫抖著迎了出來。他緊緊地抓住林佩云的手,老淚縱橫,幾乎站立不穩(wěn),“姐姐啊,父母惦念了你一輩子,今天終于有了你的消息,咱全家人對不起你呀……”
兒孫們把老人扶到椅子上坐下。老人回憶說,姐姐突然失蹤,一家人四處打探也沒有她的消息,有人說她跳河自盡了,可也始終沒在河里發(fā)現(xiàn)她的尸體,她的去向成了一個謎。
父母終日自責,悔恨不該逼著女兒嫁給不喜歡的人讓她自梳,兩位老人哭瞎了眼睛,存痛悔中離開了人世?!暗⒛?,你們在天安息吧,姐姐今天回來啦……”老人再次哭倒在兒女身上。
林佩云攙起老人,聲音哽咽地說:“您老放心吧,這些年姑婆生活得很好,現(xiàn)在看到你們一切都好,她在天之靈也就安心了?!?/p>
林佩云小心地跟老人談起水根,老人嘆息一聲:“自從姐姐出事后,水根瘋了一樣地尋找,后來他外出再也沒有回來,這些年也不知是死是活。”
從劉家出來,林佩云心情沉重,水根沒有了消息,姑婆的女兒如果活著也該六十多歲了,但僅憑一個珊瑚手鐲和左腳底的三顆紅痣就想找到她,無異于大海撈針。
姜海安慰她說:“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找到這兩個人的?!绷峙逶聘屑さ赝蚪?,這個五十多歲的鎮(zhèn)長身上沒有官僚作風,反而給人的感覺像朋友一樣的真誠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