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前,嚴大可被選為野鴨村的村主任,這可把他的老父親嚴阿三樂壞了,他逢人就說:“大可有出息,大可為嚴家增光啦!”
嚴大可十歲那年母親得病去世,全靠嚴阿三又當爹又當媽把他拉扯成人,現在三十剛出頭就當上了村主任,這叫嚴阿三咋不高興呢!見兒子當了官,不知是高興過頭還是心血來潮,嚴阿三竟然也閑不住了。
這天,大伙突然發(fā)現,嚴大可家門前那兩間小屋變樣了:里邊被打掃得干干凈凈,墻上刮了大白,天花板上掛了吊扇。隔了一天,嚴阿三又到鎮(zhèn)上拉回來不少方凳、方桌。這是要干啥呀?
大家都很納悶,難道說兒子當上了村主任,嚴阿三就想在家里開飯店,借兒子這棵大樹賺大伙兒的錢?正當大家捉摸不透的時候,嚴阿三在門前的柳樹上高高掛起了一塊牌子,上寫:野鴨村休閑茶館。
嘿,還真想得出,咱鄉(xiāng)下人不比城里人,喝茶不講究,渴了就喝一口,哪還用得著去茶館呢?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茶館一開張,還真引來了不少人。村里村外,男女老少,只要閑在家里沒事干的都愛往這兒湊。開始大伙不明白,這喝茶怎么會有這么大吸引力呢?
到里邊一看才看出了其中的奧妙:只見每張桌子上都放著一副麻將牌。原來人們喝茶是假,其實都是來“修長城”的。不過,臺面上的輸贏不大,少的時候三塊五塊,多的時候十塊二十,再多也不會超過三四十,純粹就是鄉(xiāng)下人沒事的時候消遣娛樂。嚴阿三的茶錢也不貴,每張桌子收一塊錢,一天下來,也就有個十塊八塊的進賬。
錢雖然賺得不多,可嚴阿三挺高興,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生爐子燒水,抹桌子掃地,整天樂呵呵的。嚴阿三不打麻將愛養(yǎng)鳥,在茶館的最里面掛著一只鳥籠,籠子內養(yǎng)了只鸚鵡。這鸚鵡特乖,經常用嘴叼開籠子門飛到嚴阿三肩上學人說話。嚴阿三一會兒給客人續(xù)續(xù)水,一會兒逗逗鸚鵡,每天是精神頭十足,就是忙到夜里十一二點也不會打瞌睡。
這邊的生意如此紅火,可急壞了一個人。這人叫夏冠子,平時好吃懶做,游手好閑,快四十歲的人了,依然是光棍一條,家里窮得叮當響。這天,人們驚奇地發(fā)現,夏冠子竟然也在裝修門面,沒幾天工夫,他那兩間老房子就改頭換面了:地上鋪了地磚,墻上貼了墻紙,頂上吊了天棚……裝修完畢后,夏冠子又到鎮(zhèn)上買了臺立式空調,還買了幾臺全自動麻將桌,很快,一家氣派的棋牌室開張了。
可是,沒過多久,夏冠子就發(fā)現,他的生意根本不如嚴阿三。雖然他鋪了地磚、開了空調,但來他這里玩的人卻寥寥無幾,除了做工程的姚老板帶人來玩過幾次,其他人都是進來看看新鮮就走了。
經過一番打聽,夏冠子終于弄明了。原來嚴阿三那邊一桌茶錢只收一塊錢,而他最少收十塊,兩家一比,收費相差這么大,難怪沒人來玩了。
沒辦法,夏冠子只好咬牙讓利,他從十塊降到八塊,又從八塊跌到五塊,再從五塊跳到三塊,可人們依然我行我素,沒有一個來捧場的。見價格跌到這份上還沒見效果,夏冠子真的豁出去了,為了擠垮嚴阿三,他站在門口,打著板子扯開嗓子喊:“快來看,快來玩,冠子棋牌室玩一次一塊錢,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可夏冠子喊了半天也沒人理他。
這時,走過來一位老頭,拍拍他的肩膀說:“夏冠子你別瞎折騰了,嚴阿三那兒隨便,我們去了是喝茶,你再看你這里,擺得像賭場似的,我們哪敢進呀……”
真是一句話提醒夢中人。夏冠子恍然大悟,難怪自己把價格壓得這么低都不管用,檔次高了反而把人給嚇著了。當然,對于夏冠子來說,要擠掉一個嚴阿三也不是沒有辦法。
這天中午,見嚴阿三的茶館內又是座無虛席,夏冠子便悄悄來到鎮(zhèn)上,在派出所對面的話吧內撥通了110:“喂,110么?我要舉報野鴨村的休閑茶館,里面在聚眾賭博……”
電話掛了沒多久,派出所里就開出去一輛警車,拉著警笛朝著野鴨村的方向飛馳而去。見事已成功,夏冠子好不得意,不過現在他不敢馬上回去,要是在路上碰見熟人,人們肯定會猜到是他舉報的。于是他走進了一家足療店,躺在椅子上一邊享受著腳底按摩,一邊想象警察沖進嚴阿三的茶館捉賭的場景。直到天擦黑的時候,夏冠子才一路哼著小曲回到了村里。當他經過嚴阿三的茶館時,卻發(fā)現里邊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依然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現在派出所連賭博都不管啦?夏冠子覺得莫名其妙,第二天他又走進了鎮(zhèn)上的話吧,電話一撥通就發(fā)起了狠:“你們這是什么狗屁派出所,昨天有人舉報野鴨村茶館聚眾賭博,你們怎么不管?是不是人家的兒子是村主任,你們就不敢管啦……”
電話那頭傳來很嚴肅的聲音:“同志,你不清楚情況就不要胡亂說話。昨天我們接到報警后馬上就出警了,可是茶館內根本沒人聚眾賭博,都是打打小麻將,娛樂而已。告訴你,如果有人惡意報警,我們會追查舉報人的……”
幾天后,夏冠子才在姚老板那兒知道,桌面上要是不滿百元,只有幾十塊輸贏的,派出所一般不會當賭博的。想要抓個大的還不容易?夏冠子伏在姚老板的耳旁,如此這般說了一通,兩人頓時心領神會地笑了。
這天,姚老板和幾個肥頭大耳的人走進了茶館,在角落里選了張桌子坐了下來。等坐定后,每人從兜里抓出一把百元大鈔往桌上一拍,然后稀里嘩啦推起了麻將牌。可就在姚老板準備和牌的當口,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兒發(fā)生了:那只關在鳥籠里的鸚鵡,忽然叼開了鳥籠的門,從里邊飛了出來。這回它沒有落到嚴阿三的肩頭上,而是飛到姚老板的跟前,一邊說著“不能賭錢”,一邊叼起桌上的百元大鈔就往門外飛。
這一幕讓滿屋子人都驚呆了。嚴阿三趕緊追出去,撿起鸚鵡扔在地上的百元大鈔,走到姚老板跟前,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這鸚鵡有個怪毛病,一見到百元大鈔就往外叼,你們還是把錢收好了吧?!?/p>
“不掏錢,我們怎么賭呀?”姚老板看看幾個牌友,顯出一副不樂意的樣子,那三人見狀就起哄道:“是啊是啊,不賭錢來這兒干啥呀?”
嚴阿三說:“要來也可以,你們打小一點的,五塊十塊的,只要不超過五十,鸚鵡就不會往外叼了?!?/p>
姚老板搖搖頭說:“玩太小了不刺激,瞎耽誤工夫。”
見他們執(zhí)意要賭大錢,嚴阿三想了想說:“行!”然后從抽屜里拿出兩沓自己做的小卡片說:“你們真想賭大的,就用這個代替,一張小卡片代表一百元,等打完后,你們幾個再拿著小卡片到外邊去算賬?!?/p>
拿這小卡片當錢使,這玩起來還有什么意思?。恳习鍤獾媚樕F青,站起來就往門外走:“沒勁!這算什么麻將館,下次再也不來了……”
連個老頭都治不了,夏冠子真的不甘心。第二天晚上,他親自帶著三個鐵哥們來茶館試一試。四個人一進屋,就選了最中間的那張空桌子坐了下來,不問三七二十一,推起麻將來。桌面上的輸贏也是一塊兩塊的毛票,和別的桌沒啥兩樣。可剛打了半個多小時,一輛警車突然停在了門口,幾個警察快速沖進了茶館:“都別動……”就在警察準備挨桌檢查時,忽然跳閘了,屋里頓時漆黑一片,好在不到半分鐘,又來電了。
警察在夏冠子的桌面上搜到了幾千塊錢的賭資,這下,嚴阿三開賭場是鐵證如山。在派出所里,夏冠子裝作痛改前非的樣子說:“警察同志,我們哥幾個是頭一次,你就高抬貴手放了我們吧?!?/p>
警察看了看夏冠子,嚴肅地說:“夏冠子,本來你們打打小麻將,我們不會把你們抓到派出所的??墒?,你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一個老頭過不去?而且還用起了這種下三爛的手段……”
一聽這話,夏冠子急了:“警察同志,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們的桌面上有幾千塊賭資,這還是打打小麻將?要知道,嚴阿三是在開賭場,這次鐵證如山,你們可不能因為他兒子是村主任就包庇他啊……”
警察差點被夏冠子逗樂了,哪有急著往自己頭上扣屎盆子的。沒辦法,警察只好將他們四人帶到一間監(jiān)控室,對他們說:“嚴阿三的茶館里裝了個監(jiān)控探頭,茶館里發(fā)生的事情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闭f著打開了監(jiān)控讓他們看,只見跳閘之前夏冠子他們的桌面上都是一塊兩塊的小票,等跳閘之后就變成了一堆百元大鈔。這下子,謊言不攻自破,事到如今,夏冠子只好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來,嚴大可的老婆叫陸春英,是個很貪婪的女人,自從嚴大可當上了村主任,她就想著別人來送禮。可沒過多久,公公嚴阿三竟在家門口開起了茶館,這茶館一開就沒個停,從早到晚,稀里嘩啦鬧哄哄的,瞧這陣勢,誰還敢上門送禮呀。夏冠子原本是陸春英娘家的表兄弟,那天陸春英無意中說漏了嘴,夏冠子知道她的心思后,就自告奮勇說他想辦法,一定能擠掉嚴阿三的茶館……
夏冠子沒錢墊本,就想到了老同學姚老板,姚老板是做工程的,錢不成問題,但借錢是有要求的。夏冠子承諾,如果能把嚴阿三的茶館擠掉,就想辦法幫姚老板接村里的修路工程。
于是,夏冠子從姚老板那兒借到了一筆錢,把棋牌室裝修起來……而今晚警察突然來茶館抓賭,正是陸春英打了110電話,等警察來了,她又躲在暗處配合夏冠子把閘拉掉??申懘河⑷f萬沒有想到,公公這個小茶館內竟然安了監(jiān)控探頭,只是她進進出出從沒注意過。
事情真相大白了,警察告訴夏冠子,其實自從嚴大可當了村主任,嚴阿三心里最擔心的就是他兒媳婦陸春英。他知道陸春英這個人貪念重,要是有人送禮,她肯定來者不拒,這樣遲早會害了兒子的。
于是,他就想了個辦法——在家開茶館,以此來攔住那些送禮的人。但是,開茶館設麻將桌也不是安穩(wěn)之計,他怕有人借機賭錢,所以特地訓練了一只鸚鵡,只要桌面上有百元大鈔,它就會把錢叼出去。為了證明自己的茶館不賭錢,他又悄悄地在掛鳥籠的水管上裝了個微型監(jiān)控攝像頭,被鳥籠擋著,攝像頭很隱蔽,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不了。
聽了警察的話,夏冠子低下了頭,他知道,自己這差點子根本沒法斗得過這個嚴老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