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盜亦有道
千手佛急急趕到警察所,白眼狼當(dāng)頭喝道:“你們是干啥吃的?”千手佛明白,徒弟們又偷錯人了,扭頭一看,旁邊的沙發(fā)上坐著一個戴墨鏡的人。這人穿一身筆挺的中山裝,呢子禮帽壓得很低,蹺著二郎腿正在吸煙。
情勢有點兒不妙,千手佛心里七上八下的,白眼狼又喝道:“車站里發(fā)了案子知道不知道?這位先生的金懷表讓賊偷了!”千手佛趕緊立正回話:“知道知道,賊已經(jīng)抓住了?!闭f著從懷里掏出金懷表,雙手捧了過去:“金懷表搜出來了,我正在審那個賊呢!”白眼狼接過金懷表,起身交給那個人:“物歸原主,您看看對不對?”那人看了金表點點頭:“東西對頭,把那個賊帶來給我看看!”
丟了東西還給你就是了,偏要見賊干什么?千手佛剛要想辦法推脫,那人哼了一聲:“所長說賊不敢偷當(dāng)官的,可能是我哪個地方露了怯,我今天就要見見這個賊,問問他我到底哪里露了怯?”
千手佛又打量起這個人,看派頭確實像個政府官員,可是劉三憑啥認(rèn)定他是暴發(fā)戶呢?看起來不說清楚是不行了,千手佛趕緊跑回去叫劉三,在路上講好了應(yīng)對辦法。到了警察所門口,千手佛揪著劉三的脖領(lǐng)子把他拖了進去。
劉三見了白眼狼,磕頭作揖地求饒,政府官員發(fā)了話:“別忙著求饒,你先看看我是誰!”說著摘下了墨鏡和禮帽,劉三抬頭一看:原來是約翰吳的仆人!
仆人笑道:“別害怕,咱們應(yīng)該算老相識了,說說我是哪里露了怯?只要說得有理,我就讓所長放了你,不然嘛……”劉三趕緊答應(yīng):“您就是看表的時候露了怯。當(dāng)官的講派頭,想看表拿手指頭一挑鏈子,那表跳出來正落在手心里。再說,車站里一抬頭就能看到大鐘,您偏要顯擺金懷表,還把手伸進懷里往外掏。別怪小的直言,這明擺著就是沒見過大世面的暴發(fā)戶,所以小的才敢下手?!逼腿诉B連點頭:“有理有理!我的主人也是剛當(dāng)了處長,聽你這一說,我也長了見識。走吧,咱們喝頓酒聊聊,我也多長點兒見識。”回頭朝著白眼狼拱拱手:“怎么樣?所長給個面子吧!”白眼狼連連點頭:“請便請便?!?/p>
兩個人出了警察所,仆人小聲告訴劉三:“我可不是到車站來顯擺懷表的,是奉約翰吳處長的命令來金鉤釣魚的,特意要考考你的眼力和手藝。跟我走吧,處長要見你?!眲⑷苫蟮馗谄腿说暮竺?,實在想不通約翰吳為啥要找自己。
跟著仆人經(jīng)過出站口,正趕上一批旅客出站,劉三拿眼一掃那群旅客,看到大師兄戴了副眼鏡,帶著二師兄跟上了一個年輕女人。這女人穿著旗袍燙著發(fā),戴著金項鏈,看打扮像個官太太??晒偬趺催B個陪同丫頭都沒有?再看她那妝化得妖里妖氣,旗袍的開衩幾乎到了大腿根,露出來兩條大白腿,哪個官太太會打扮成這樣?明擺著是個交際花。
大師兄裝作接站,東張西望地迎著擠過去,擠到她面前時,身子一歪,眼鏡“啪嚓”掉在了地上,大師兄“哎呀”一聲:“別踩了我的眼鏡!”喊完蹲下來雙手亂摸,一把抱住了交際花的兩條腿。交際花嚇得哇哇大叫,彎下腰撕扯大師兄的手。二師兄裝作熱心人,擠過來把兩個人分開,還幫忙撿起了地上的眼鏡。交際花氣得跺腳大罵,大師兄連道了幾聲“對不起”,戴上眼鏡進了人群里。
劉三不用看就知道,大師兄趁交際花撕扯他的時候擼下了金戒指,二師兄趁交際花彎腰的時候剪下了金項鏈,這就叫“抱腿剪綹”。
仆人卻全然不知,正要穿過車站廣場,忽見前面圍了好多人,人群里傳來了凄慘的哭聲,只聽一個女人正在哭訴:“俺家砸鍋賣鐵湊了點兒錢來給孩子治病,一出站錢就沒有了,這是孩子的救命錢呀……”
劉三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兒,眼睛四下里一掃,正見一個小師弟溜達著往遠(yuǎn)處走。劉三忙叫仆人等一等,快步去追小師弟,仆人不知道出了啥事兒,也跟著追了上來。劉三追上了小師弟,指指那堆人問道:“那活兒是你干的吧?”小師弟賠笑說:“我也是沒辦法,今天手氣不好,回去拿啥交賬呀?”劉三罵道:“混蛋!師傅沒跟你說過嗎?咱們謀財不害命,你這是壞了規(guī)矩懂不懂?”小師弟為難了:“偷也偷了,你讓我怎么送回去?”劉三伸出手:“把錢拿出來,再敢壞規(guī)矩我就告訴師傅剁你的爪子!”小師弟趕快拿出一個布包,劉三打開一看,里面大多都是零錢,最多也不過十幾元,一看就是七拼八湊來的。劉三瞪了小師弟一眼,包好錢塞進了腰里。
仆人跟著劉三擠進人群,只見一個鄉(xiāng)下女人抱著孩子正在哭訴,圍觀的人有的罵賊,有的丟下幾個零錢。劉三塞給女人一塊大洋,女人給劉三磕頭,劉三忙把她扶起來:“快去醫(yī)院吧,別把孩子的病耽誤了?!?/p>
劉三拉著仆人擠出來,剛走不遠(yuǎn),就聽身后響起了女人驚喜的叫聲:“哎呀,錢找到了!謝謝老天爺呀!”仆人拍拍劉三:“古人說‘盜亦有道’,果然不假!”
四、火中取栗
仆人帶著劉三去喝酒,白眼狼沒當(dāng)回事兒,千手佛心里卻犯了嘀咕:仆人來車站故意拿金懷表引劉三來偷,費這么大功夫跟小偷打交道,難道只是為了長點兒見識?
正在胡猜亂猜,劉三陰著臉回來了,千手佛知道不是好事兒,忙把劉三叫進他的房里。
劉三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開了口,原來是約翰吳交下來一件急活兒:明天有個日本人從沈陽來,在此地下火車,一定要想辦法把他的皮包偷到手??蓡栴}是,不知道日本人長什么樣,去了偷誰的??!千手佛嘆了口氣:“金煙盒和懷表是用來釣魚的,就是為了找一個眼力好的小偷。現(xiàn)在不偷也不行了,明天我跟你搭手,不過咱們也要想好退路,日本人可不是好惹的,真出了事兒怎么收場?”劉三點點頭:“約翰吳說了,這事兒不能告訴白眼狼,也別指望白眼狼保護咱們,日本人追究起來,也只是普通的盜竊案,如果讓他們發(fā)現(xiàn)咱們警匪一家,肯定要引起外交糾紛。約翰吳也給咱們安排好了退路,只要能把皮包偷到手,出了事他就掩護咱們逃跑,再給咱們安排個新地盤兒?!?/p>
說著,劉三拿出來一卷鈔票:“這就是給咱們預(yù)備的路費。”千手佛接過來數(shù)了數(shù),咧開嘴笑了……
第二天早晨,千手佛扮成商人模樣,粘上胡子戴上眼鏡,裝作接人守在了出站口。劉三扮成鄉(xiāng)下人,頭上包著破毛巾,手里提了一籃雞蛋。劉三估摸沈陽來的車該進站了,便在出站口旁邊找了個角落蹲下來,拿眼一掃,竟然看到了被師兄們“抱腿剪綹”的交際花!別看交際花這回扮成了女職員,劉三還是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她好像也是來接人的。劉三哪有心思琢磨她,看到下車的旅客涌向出口,趕快站了起來,尋找夾著皮包的旅客。
第一個夾皮包的穿了身舊西裝,夾著磨得露了白的舊皮包匆匆出來,劉三沒發(fā)暗號。后面又陸續(xù)出來幾個夾皮包的,看那眼神兒和打扮都對不上號。眼看旅客出來了大半兒,劉三不禁焦急起來,正要跟千手佛商量一下,突然眼前一亮:交際花接到了一個夾皮包的人!
這個夾皮包的也是職員打扮,白白凈凈、文質(zhì)彬彬,他走到交際花面前,站住了剛一彎腰,馬上意識到了什么,趕快直起了身。他是要鞠躬吧?這跟日本人的習(xí)慣挺對路。劉三又仔細(xì)看看,職員緊握著交際花的小手,眼睛死盯著她那豐滿的胸脯,這家伙肯定不是好人!劉三的眼睛向下一滑,看到他那皮包上的商標(biāo),這皮包是名牌洋貨!這家伙八成就是日本人。寧可偷錯,不可漏過!見交際花和那人向站外走,劉三給千手佛使了個眼色,提著雞蛋籃子擠進人流里,搶在交際花和職員的前面,放慢腳步等著他們。千手佛裝作接人,迎著人流東張西望,就在交際花和那人走到劉三身后時,千手佛裝作看到了要接的人,招著手?jǐn)D上來,一下子碰到了劉三的籃子,劉三順勢向后一甩,籃子砸在了那人的腳上,頓時他腳上褲子上濺得滿是蛋黃蛋清。
交際花嚇了一跳,尖聲叫罵起來,那人大怒,一把揪住劉三衣領(lǐng),罵了聲:“八嘎!”揮手給了劉三一個大耳光。劉三哇的一聲:“你打人!”一頭撞進那人懷里,撕扯起來。那人一把推開劉三,抬腿就踢,一只腳剛抬起來,千手佛在后面一勾他的另一只腳,那人摔了個狗吃屎,正好跌在了爛雞蛋上。交際花急忙來扶,高跟鞋踩上了爛雞蛋,腳下一滑摔在了那人身上。
兩個人在地上連滾帶爬,等他們掙扎著爬起來,四周站了一圈兒看熱鬧的人,惹禍的劉三不見了,那人才覺得兩手空空,皮包不翼而飛了!
那人嚇呆了,一個勁兒嗚哩哇啦瞎叫喚,一個旅客說:“小日本兒!”圍觀的人嘻嘻哈哈地起哄叫好。交際花急忙拉了日本人一把:“別叫了,快去警察所呀!”說完拉起日本人就往外擠。
他倆沖進警察所,把白眼狼嚇了一跳。日本人的中國話里夾著日語,聽得白眼狼云山霧罩,交際花擺手讓他住了嘴,她把丟皮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
交際花讓白眼狼趕快去抓摔雞蛋的莊稼漢,白眼狼心里也明白,估計就是千手佛他們干的。偷了日本人的皮包,白眼狼也是幸災(zāi)樂禍,不過樣子還是要裝的。他吩咐警察們馬上出動,又沖交際花說:“碰上這種事,警察也只能盡力而為。你想想,這里天南地北哪兒的人都有,上了火車四通八達,誰拿了皮包不趕緊跑,還留在站里等警察抓呀?”
日本人也能聽懂一些,看出來沒什么希望了,罵了幾聲“八格牙魯”,朝著交際花一擺手,怒氣沖沖地出了警察所。交際花走了幾步,回過頭警告白眼狼:“我上次被賊偷了戒指和項鏈,你就給我一推六二五,可別以為日本人也那么好糊弄,我勸你趕快把皮包找回來,不然麻煩可就大了!”白眼狼朝她的背影“呸”了一口:“麻煩大了你能怎么地?漢奸娘兒們!忘了祖宗的爛貨!”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