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興華
為一位工地建設(shè)者題照
你的胸膛是不是貼看我那件?;晟?
你的球鞋是不是系著我那副鞋帶?
你多么像當年的我啊,剛剛踏入陌生的都市,妻子還在村落里期盼你的呼叫,女兒還在黃土崗上等待你的短訊。
小吃店里的大瓷碗和面條都是粗獷的,你的幾句話也那么粗獷。扒一口,再扒一口,六兩一碗的炒面香得你的舊帽子一直吭著。
你的手指是否又將與鐵鏟交談?也許還將去捏起話筒,要求為農(nóng)民工設(shè)立養(yǎng)老基金。
最可靠的還是你這顆拖拉機的心臟啊!只要輸給你一毫升血,你就會發(fā)出三倍的熱量。何況你習慣于輸出,輸出總使你更加快活。
你是千千萬萬當年的我,將去新的工地,開辟一條所有桌面上暢談的話題……
隔壁,傳來一個嬰兒的哭聲
隔壁,傳來一個嬰兒的哭聲。
哇哇哇!哇哇哇!那么放肆,又那么天真!
他就是不肯罷休,也不那么小心翼翼……
我沒有任何指責。也沒有什么抱怨。因為我也有過這樣的時刻,也有過這樣的抗爭!
那哭聲,漸漸平息了。
是由于他母親的手輕輕地拍打?還是由于父親笑的撫摸?或是因為阿姨端來了那只奶瓶?多好啊!對于他清脆的那一聲哭,所有的親人都及時賦予了全部的熱情!
清晨,我睡不著了。不知隔壁那個嬰兒,他以后還能不能記得:此刻被分分秒秒包圍的愛?這樣的幸運。可不是時時都有的……
最后的輪渡
穿越江之上和江之下的,不一定就用渡船。
這里還沒有結(jié)束,那邊已經(jīng)開始。通道上總纜著目光——這條擰不斷、甩不爛的麻繩。
小舢板上的四雙腳走進了博物館,蕩槳劃子上的八雙手賽起了龍舟,能乘二十四人的木渡船在誰的博客里夜航?此刻,載著一千四百雙眼神的輪渡,也將送走最后一雙腳印。
這座城市一心盯著彼岸!
鐵門緩緩拉上了!穿開襠褲的童年和塑料籌碼一起。在這個姓氏前默默無語。這是最后的彷徨,嫩綠色的籌碼終于成了一枚落葉!
許多年前的潮聲從此拋錨了!也許,這片浪花的圖案將化入晨光中的參觀券……
別追,別追,讓車開過去
別追,別追!讓公交車開過去。
公交車不會像我們駝下腰背,也不會像我們氣喘吁吁。
它依然呼呼生風!四蹄染香。
而我們黃昏的呼吸已經(jīng)短促。我們還是慢慢走吧,慢慢走,按蒼老原有的速度走。
萬一急吼吼趕在關(guān)門之前:心卻擠不出最后一跳,汗卻擦不出滿街燈光;
猝然,就會將這一段路真的斷為最后了。
讓這輛車開過去吧!還有下一輛,還有下一輛。實在沒有了,我們就喊出租車。
車,總會來的……
黑暗搶先降臨
——寫在日全食
這么多顆心,一掃世紀的恐懼與憎恨。
對你一致地歡迎,翹首企盼!
上午9點40分。
太陽突然調(diào)動了滿城燈火,列隊恭候著你搶先降臨的黑暗。
雖然只有短短的五分鐘。
陽光被完全遮蓋的五分鐘。
但這是光明的一種姿態(tài):前所未有地迎接你——以前的仇敵。
原來,黑暗并不可怕。主宰時間的光明說:黑暗,有另一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