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jié)奏練習(組詩)

主持人語：

樹才的詩歌從詩歌意義的一大堆亂麻里解放出來，意欲進入更高的澄明之境。他在詩性思考的不懈奮斗中不斷提升自身的境界，不斷突破自我局限，逼近詩的核心。

馮晏的詩歌堅持一貫的大氣和執(zhí)著，近年來走向渾圓通脫，從文字里跳出來，用心說話。

閔師林的詩中，直接的短句給了他一種簡捷之力，他始終把握著語言的控制力，這使得他詩中的沙漠有了陽光和暖意。他是真正用全身心歌唱的詩人，在詩人的傾訴中可以分辨出追尋和頓悟的足跡。

——蘭 坡

節(jié)奏練習（組詩）

□ 樹 才

月光

也是菩薩

動靜

她走來走去

他始終坐著

啪嗒人

啪嗒一聲

啪嗒學誕生了

聽見的人便成了啪嗒人

墨寶

剎那永恒

杯酒生死

酒能生智

醉可掬人

人生

就像一列開往墓地的火車

也像一只飛向天堂的風箏

但實際上——

人人都得用雙腳

一步一步，走著去

雁門關(guān)

從雁門關(guān)回來

車前子寫了

一首雁門關(guān)

我還沒有寫

我好像還站在

雁門關(guān)上

春天

春天來了

桃花已經(jīng)開了

二月蘭就要開了

苦菜花快要開了

路邊那些不知名的野花也要開了

姑娘們呀

你們也各開各的花吧

酒杯空空如也

酒啊酒在哪里拿酒來

杯中酒干了我們就各自回家

空空的大街會送你的

空空的天上你說除了星星還有什么

什么你說天上還有幾位神仙

那準是一群搖搖晃晃的酒鬼

他們會醉倒在回家的路上

以為空空的大街就是家

醚的

醚的。

醚（性）的。

以太的，輕飄的，精微的。

我嗎？

是（我）嗎？

ETHERE，埃坦罕，愛太黑。

一個詞。

一個人中了圈套。

啪嗒人用牙簽插入想象的牙縫……

飛鳥

有一只鳥叫

飛鳥。在文字的旗袍里

飛，在水里

飛，在飛里

飛

這只鳥是幸福的潮濕的

在自己里

飛，在自己的外面

飛，飛來飛去

飛忘了自己

這只鳥也叫一尾魚

在水的呼吸里

飛，在輪胎和宋朝

飛，一直飛到

今朝

這只鳥啊

在今朝飛

在今夜飛

在酒和歌聲里飛

而魚在鳥的飛里

飛

直到飛成一只

飛鳥

心里有煙（一）

心里有煙，那很危險——

如果煙越來越大怎么辦？

如果七竅被嗆住了怎么辦？

煙里有火，恐怕是暗火——

暗火灼心?。∏f別亂撥，

弄不好火會從汗毛孔躥出來！

火里有劈啪聲，有火星，

盯著一朵火焰一句話不說的人

肯定喝高了：他在流淚……

劈啪聲里有鬼，女煙鬼！

女孩子抽大煙抽成個鬼似的——

她羞紅的臉已被熏黃。

鬼里有情，人鬼情未了！

多少人愛著愛著就成了鬼——

成了鬼，他們還要愛。

情里有愛，像木頭里

有火。火旺了煙就沒了，

火熄了木炭還在一陣陣冒煙。

愛里又有什么呢？有心——

空心人無心人怎么會有愛呢？

但心字里面是空的無的。

心里有煙，也不用怕——

打開心門，把煙放出來！

張開嘴巴，把話說出來！

心里有煙（二）

心里有煙，

心里有鬼，

心里有煙鬼。

男煙鬼？女煙鬼？

心里有火，

心里有災(zāi)，

心里有火災(zāi)。

救火車！救火車！

心里有怨，

心里有氣，

心里有怨氣。

開門，開窗，透氣！

心里有情，

心里有人，

心里有情人。

成眷屬？成冤家？

心里有數(shù)，

心里沒數(shù)，

心里直打鼓。

一打鼓，煙跑了。

京廣線上

窗外是綠

世界在窗外變綠

窗外是世界

世界從窗外閃過

閃過閃過閃過

綠山綠水綠樹

窗外窗外窗外

忽閃忽閃忽閃

滿世界都是綠的

整個大地都在旋轉(zhuǎn)

火車嗚的一聲——

過隧道了

在車上除了

聊天還是聊天

在窗外除了

綠色還是綠色

在夢中除了

丟手機還能丟什么

沒人能把自己丟了

即便在夢中丟了

醒來還是自己

火車嗚的一聲——

要錯車了

在車上除了

移動還是移動

大地像個大轉(zhuǎn)盤

側(cè)著身緩緩移動

人生像場輪盤賭

誰能確保贏多輸少

手移動地球移動

天移動宇宙移動

移動也在移動

除了移動大地

還能怎么動

火車嗚的一聲——

毫無理由

在車上除了

上廁所還能上哪兒

在車上除了

喝水還能喝什么

在車上三個哥們

除了聊天還能聊啥

在我們的生活中

除了荒唐還有

什么更好玩的玩笑

火車嗚的一聲——

又過隧道了

火車跑在京廣線上

一趟一趟來回

連同時間連同生命

連同夢美夢噩夢

連同一切一切

連同一切的一切

甚至被一切遺漏的一切

一切都在一條線上

京廣線延伸延伸

直到延伸進一個圓

果然火車嗚的一聲——

終點站到了

火車喘著粗氣

慢慢慢慢地停穩(wěn)

壓在火車身下的鐵軌

還在默默默默地延伸

符號

你發(fā)給我——

= ．=

三個符號

一條短信

什么意思——

是你在笑？

你應(yīng)該知道

我可能知道

我只能猜

也許錯了

冷的符號

暖的拇指

一來一回

比如南北

說法三千

只為謎底

謎底是啥

只是空空

空空之中

想象如藤

有人南下？

有人歸來？

是你在笑

你又是誰？

我收下它

= ．=

風起兮

風起兮

風從什么地方來

北方？西北方？

風起兮

一身瘦骨已被吹透

比如籬笆，比如墻？

風起兮

大街上腳步雜亂

總得有溫暖，有家

風起兮

一年被又一年推開

門背后，是誰？

風起兮

熱鬧總是節(jié)日，商場

樹葉也瑟瑟響

風起兮

心事隨槐樹葉落空

怎么想就做什么

風起兮

風自由，呼呼呼

心智也是心智的牢房

風起兮

呼呼呼，掀翻天

落下來，成土地

風起兮

風起于無風

土地等著結(jié)果

風起兮

這句話像老煙槍

剎那，風繞過了城墻

風起兮

顫抖著，出租車

在路上，凍得，直晃

風起兮

黃山白霧十天

離開，風被風吹散

風起兮

想說又不想說

下江南，下江南

“有”“沒有”

你說“沒有”

我就說“有”

我即使嘴上不說

心里也會這么說

否則就真的沒有了

你有嘴就有說

還有說過之后的不說

你有爹就有媽

有沒有兒女那得單說

你有生就有死

有沒有罪過你自個兒說

反正你不能跟人說沒有

自個兒拔腿就有去了

有沒有就這么簡單

沒有也有有也沒有

沒有有也沒有沒有

你沒有你那個烏托邦

我還有我那座小村莊

有沒有就這么不簡單

你說“有”

我就說“沒有”

有也是你沒有也是你

有和沒有都讓你說了

是啊我都說了

我這就不說了

方式

人靠什么方式獲得永恒？

我正讀到這一句

院子里一只雞叫了

我的思考線索突然中斷

好像是只母雞

從叫聲我這么判斷

我聽得出母雞下蛋后的咕咕

母雞是在提示我嗎？

母雞剛生了一個蛋嗎？

母雞還在咕咕咕咕咕咕

我沒有看見什么

我不能確認什么

直覺突然敲了一下我的腦門

活下去就是一種方式

一只蛋也是一種方式

這一切絕非無關(guān)緊要

生了蛋母雞就咕咕叫

永恒里必有某種方式

你要的又是哪一種？

這是另一個問題了

這是另一個蛋了

打開你的心

打開你的心——

你想干什么？

心門可是鎖著的，

你沒有鑰匙。

打開你的心——

憑什么打開它？

門本來就開著，

你想進來就進來唄。

打開你的心——

你是在念咒嗎？

心是能打開的嗎？

心急跳著問你。

首先它是心臟，

它是一個泵把血

輸送給大腦和肢體。

什么你指的不是那顆心？

那你指的是哪一顆？

難道一個人有兩顆心？

一顆紅心兩種準備？

打開你的心——

真打開你受得了嗎？

萬一里面關(guān)著東北虎呢？

萬一里面什么都沒有

只有一口呼吸怎么辦？

打開你的心——

呵我明白了——

你是說豎起我的耳朵

你有心里話要跟我說？

我的心像一只碗，

我的心像一池水，

我的心像那月亮，

有時也像太白金星，

就在眼前就是看不見。

我的心我能聽見，

我的心它在急跳，

我的心它像一只鳥，

我的心它像一陣風，

它早飛走了，

早飛進虛無之鄉(xiāng)了。

打開你的心——

你別這么命令我好嗎！

你命令你自己吧。

你打開你自己的心，

讓我們瞧一瞧，

讓我們聽一聽，

看它是紅的還是黑的，

聽它在跳動還是在瞌睡，

打開你的心——

心打開再縫上，

心就不完整了。

按一下

在生活中我們離不開按一下

看電視你得按一下吧

按一下只是打開電視

選臺你還得按一下吧

假如節(jié)目不喜歡你想換臺

你得再按一下吧

在我們快速高效破碎荒誕的生活中

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一進一出一生一死

你都得按一下按一下按一下再按一下

假如遇到活命的難題

你還得按一下自己的腦門

腦門打開好主意才會蹦出來

在現(xiàn)代生活中我們越來越離不開按一下

上班進樓門

你得按一下吧

下班回家門

你還得按一下吧

我們的生活中到處到處到處都裝了門鈴

樓房有監(jiān)控門

家庭有防盜門

你想進去你沒鑰匙你就得按一下

坐電梯你得按一下才能進吧

上8層你得按一下數(shù)字8吧

進了家門你想上網(wǎng)

看新聞聊大天發(fā)伊妹兒寫博客

你得按一下電腦吧

手機響了你還得按一下

才能通話吧

按一下按一下

這里按一下那里按一下

出門按一下進門按一下

按一下再按一下再按一下再按一下

反正你按完這一下還得再按那一下

你的生活才會像高速公路那么通暢

否則你就會被擋在門外進不了家

你就會凍成冰棍熱得傷風氣得罵娘

否則汽車就動不了機器就轉(zhuǎn)不起來

電視就變成啞巴DVD就拒絕打開

否則自動取款機就拒絕自動給你吐錢

鼠標就沒用導彈就沒用

航天飛機就上不了天

就算碰巧上去了還是下不來

按一下用大拇指

用食指中指無名指或小指頭

甚至也不妨用腳趾頭用額頭

用舌頭用筷子頭用鼻頭

反正你得瞅準了按鈕

按一下再按一下

如果有必要當然你還得再按一下

直到把門按開把電視按開把開水按開把音響

按響把手機按響把短信發(fā)出去把導彈發(fā)出去

假如你的大拇指沾了紅色印泥

在一張判決書上按一下那可就不得了

你可能因此入獄九年或者被拉出去槍斃

反正你不能沒頭沒腦不管不顧亂按一下

否則可能就會把你的小命給按沒了

假如你是美國總統(tǒng)法國總統(tǒng)或者俄羅斯總統(tǒng)

在戰(zhàn)時國家最高指揮室的儀表臺上按一下

那可就更不得了了

那意味著動用核武器引爆世界大戰(zhàn)

世界可能因此毀滅

文明可能因此崩潰

人類可能因此消失

有一天我突然想

外星人到地球上來時是不是也得被什么神

用哪根手指頭按一下？